“……你絮絮叨叨些什么?”精锐的听力让他黑瞳一眯,“平时,很喜欢自言自语?”

“没!没有没有!我脑子绝对正常,绝对没有什么幻想综合症,脑残精神问题什么的,身体也没有任何隐疾,你知道,我们家族习武世家嘛,哈哈!身体倍儿棒,呃,我是说……呃不用担心小孩会遗传到什么不良……呃,习惯……”为毛在他凉凉的注视下,他的声音会越来越小……只不过是一个小屁孩而已,他上哪里修炼出如此犀利的眼神的啊,盯得他无所遁形,浑身发麻……

“年儿。看茶。”

“是,师父。”

一杯茶水递到倪大野面前,年泡泡挤出阳光灿烂地一笑,“别紧张,师父是好人来的。”

= =|||好你个没心没肺的丫头,你以为我是为谁在紧张啊!

倪大野第一次尝到如坐针毡的感觉,而年泡泡完全不在状况里,拿着茶杯坐在师父身边,事不关己地吧嗒吧嗒喝茶水,任由一大一小两只男人刀光剑影地聊着天……

“听年儿说,你们是半路遇到结伴同行的?”

“嘿嘿,我是看这丫头一个人,怕她被坏人给骗了,我才,呃……一路照顾他。”

“……哼。把她照顾到差点被人掐住脖子?”

“…………”

“哼,算了。”仿佛大人不计小人过,师父轻轻一哼,继续道,“听年儿说,你是逃婚出来的?”

“逃婚?傻丫头,你怎么说话呢?谁是逃婚出来的?”这不是害他在师父面前印象大打折扣嘛?

“咦?我说错了喵?哦,师父,他不是逃婚出来的!”

就是嘛!这才对!

“他是为了找老婆出来的,跟徒儿我目标一样!”

“噗!”傻丫头,你敢让我省点心嘛,“事情不是这样的,泡泡她师父,在下是因为家母年轻时随便许下了一门亲事,无奈长兄不愿就范,离家远走,恐被家母逼在下就范,所以……才来寻那姑娘退亲的!”

“哦……始乱终弃?”

“…………”= =|||我那个去,还不如说他来找老婆的呢……

“哼。不用担心。你的家事,我并不关心。只是,既然年儿说要与你结伴同行,我得看看——你够不够格。”

“……呃。那您目前看来,还够嘛?”

葱白的小手指在桌面轻点,“你,家境如何?”

“家境?我乃剑冥山庄二少爷,我家山庄脚下商铺遍地,我家就是一收租的,别的没有,就是有钱,啊哈哈哈——你看,这个银票银票还是银票!”一通乱掏,一叠厚厚的票子拍在桌上,“傻丫头跟着我,那肯定是吃香喝辣,绝对不能亏待了她,是吧,傻丫头!”

“嗯嗯!好多好吃的——啵。”

年泡泡兴奋地点头回应,却被师父冷冷地瞪回一眼,顿时音量缩小,对着手指儿就蜷在一边不做声了,而师父继续用下冰雹的眼神审视着大野人,“你叫她什么?”

“……傻……丫头……呃,好像,的确不太庄重,太,太亲昵了是吧?哈哈,有点不正经什么的,那您觉得我该叫她……呃,什么好。”

“年姑娘。”

=口=年……年姑娘?!

我那个去……她哪点像年姑娘啊?看她那慢吞吞,傻乎乎,憨溜溜的模样,还年,年姑娘?这种好像大家萍水相逢,很不熟的称呼是怎么回事啊?他们俩好歹已经……度,度过真气了喂!

“叫她年姑娘。”师父坚持。

“…………年,年……年……”混蛋……傻丫头明明是个多好多可爱的称呼啊,此称呼一出,路边哪个傻货不知道这姑娘就是他的了,干嘛要他舍近求远,他才不……

“年儿,此人称呼轻佻,为师觉得不妥,我们走。”

“慢慢慢慢慢着!年姑娘好!就年姑娘了,她从今天起就是我的年姑娘,年大姑娘!”

“……不是你——的年姑娘,而是年——姑——娘。”

“年姑娘,幸会……”TT__TT要不要说第一次见面,请多多指教啊?!魂淡,不让他叫,大不了他趁他不备,偷偷叫!

“师父,大野人这个人没什么不好,就是嘴巴坏点,傻丫头什么的,我没关系呀,我都被骂习惯了。”

“噗!”你们师徒俩是要气死我啊!我那是骂你啊?我那是在骂你啊?我那是对你……溺爱好不好!?你师父混账就算了,你还跟着他没心没肺!

“出言不逊岂可为伴,往后,唤你年姑娘才准应声。”

“……哦,好啵——”同情地看了一眼大野人,年泡泡吐出一记叹息的水泡,傻丫头这个称呼,她其实不怎么讨厌来着。

“年儿,你出去。”

“咦?”怎么又叫她出去啊,“师父,你又要揍人么?”

“不,我有些话想单独同这个人类聊聊。”

“……”和方才一样,用飞踢猛踹同他聊么,傻丫头,你不会那么残忍留他独自面对的,对吧对吧对吧?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大野人。”起身,年泡泡安抚道。

倪大野放心地松了口气,但见她颠颠儿往门边跑,“傻……年姑娘……敢问你要去哪?”

“唔?我出去找瞎晃荡呀。你不是嫌我多余喵?不用对我使眼色了,我这就走,让你跟师父一男对一男好好聊聊——啵。”

=口= 年姑娘!!我俩之间到底是多没默契啊?

作者有话要说:腿上已经开始被蚊子叮上了,各种大包小包层出不穷……没有花露水的夏天根本不是人过的

☆、第十九章

单独聊聊。

根本是想单独训他话吧?

倪大野捏捏自己汗津津的手,赔笑地咧着干巴巴的唇。

“你家住何方?”

“渝州东南,剑冥山庄……”江湖各派中剑派的第一山庄有没有,剑冥七少享誉江湖各家悦来客栈有没有,多少姑娘排着队像被他们家几兄弟多看一眼而全身发抖有没有……可不待他把广告词说完,那厢对此完全没兴趣的小师父率先截断他的废话。

“家里几口人?”

“全庄上下一共……大概有好几百口吧,啊哈哈哈哈,家大业大,我养着她一点没问题!所以您一点不用让傻……呃,不,年姑娘会吃苦,她是吃不跨的。”已经开始打探他家庭状况了?八字是不是也该有一撇了?

一本正经,面无表情的小师父点点头,“听好。人类,我不喜欢你。”

“…………”= =你要喜欢我,事情才大条吧?

看他全身散架的骨头刚被傻丫头接回来也知晓,他这个做师父的有多不喜欢他这野男人了。

“不过,年儿说你于她有恩。须得报了,不想拖欠。”

“…………”那不如以身相许……

“如果你脑袋里在想以身相许,以命抵债之类的点子,就省省吧。”

“…………”被戳中。

“年儿心思单纯,不懂世事,是我座下唯一的徒儿,但她若出了一丁点事,你全庄上下小心戒备便是。”

“………………”我那个去,原来他问东问西问他家底,不是为了自己未来徒儿的终生幸福考虑,而是要下毒手啊?!

“手。”

“嗯?什么东西?”还没缓过神来,只见师父的小手朝他伸来,二话不说抠上他的脉门,闭起童稚的眼眸,娃娃脸摆出一副心无旁骛的淡定模样,凝重地替他把着脉。

“你的毒……谁替你压制下去了?”

“……年姑娘。”

“…………”眯眼,指尖用力捏进他的肉里,仿佛恨不得当场掐爆他的脉门,“念她的名字的时候不准脸红。”

“这我哪里控制得住。”他只不过想起度真气的过程,脸上自然泛起生理反应。那两片软嫩的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尝一次,不过有这死小鬼在,应该没那么容易了吧。“话说,你们都说我中了毒,可我咋一点反应也没有?我之所以会莫名吐血,不是被你那一脚给踹出来的么?我到底中了什么毒?”

“…………动了凡心就会死的毒。”

简而易之——江湖上,姑娘专门对付移情别恋、情债累累的负心汉的最佳冷兵器。

狗血情蛊。

这毒性埋得还不轻,并非近日所下,而是长年累月藏在他身体里。

看样子……这家伙并非白纸一张,而是情场老手,前科劣迹斑斑。

“呃,插嘴一句……为什么叫‘狗血’情蛊。”倪大野迷茫不明。

情蛊本不叫狗血情蛊,但用的人多了,也就变成狗血情蛊了。

一般西域药店均有销售,买二送一,打八折哦亲。

刚走出厢房不远,年泡泡便在柳亭池径边碰上了苏眉山庄的当家苏随柳。

一件黑底白绣牡丹的长衣随兴地披在肩头,长发散落披下,他站在一颗垂柳边安静地思虑出神,那背影单薄欣长透着浓浓的文雅气质,完全不像做生意的铜臭生意人,也不像坐拥家妓成群的浪荡子。一阵凉风吹过,他握拳轻轻咳嗽出声。病态倦容柔弱的模样,显然不似有武功底子的大野人身体结实,刚从热毒中缓过来就能活蹦乱跳。

“师父的红莲扇热毒是很厉害的哦,普通人最好不要才解毒就下地吹寒风,会落下病根的。”

她好心的提醒惹来他侧目打量,轻笑道,“多谢年姑娘提醒。也……顺带谢姑娘不计较苏某之前的无礼举动,肯向夏师傅求情。”

“嗯。可我没有想要救你。”她大方承下谢意,却也直言不讳,“我不认识你,你也没对我有恩,我没有想救你。想救你的是媚小娘,你去谢谢她吧。”

简单直接地将恩情关系划分清楚,她是妖类,从不拖泥带水,也没有人类百转千回的感情。

她的大方让苏随柳摇摇头,不语,转而继续低眸沉思,拉了拉肩上的衣服,咳嗽还在继续。

“喂,你没听到我的话嘛?人家救了你,你就该去报恩吧。”这么简单的道理,连她这个妖类都明白。比起它们没伦常没礼数的妖类……人类不是最讲究礼仪仁德因果报应的喵?

“年姑娘,人和人之间……不是只有恩而已。她不会稀罕我报恩,而我,亦不打算对她报恩。”

“……”

“听不懂?”

“……嗯。你和媚小娘的话,我都听不太懂——啵。”就好像她不懂,媚小娘明明在他的床前守了这么久,可一见他转醒,她便逃跑似地下山去了,好似怕死了和他碰面,她是他的恩人不是嘛?是他欠她的,怎么会有债主躲着还债人的?如果喜欢他,那不是刚好了,这次她有恩于他,就让他以身相报吧。

可是她偏偏不要。

为什么哩?

“因为,她只想跟我做朋友而已。”不介意她的疑惑,苏随柳大方地答道。

怪只怪他们从最开始就没把对方当男女之情的对象,敞开太多次心肺,还一起闲聊过对方的感情经历,一起嘲笑不堪一击的山盟海誓。他说,他这辈子只打算随便娶几个安分守己的妻房传宗接代,心情好的话,陪她们玩玩天长地久的游戏也不是不可以。她说,她这辈子反正跟闺秀和好男人也扯不上什么关系了,男人尝过了那么多,也没觉得有什么差别,感情的事情她完全没在期待。

既然他们都没在期待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压根看不起那轻飘无谓的男女之情,那为什么不干脆凑合凑合送做堆?反正他家世所迫一定要娶几房老婆开枝散叶的。既然总要娶一个,那为什么不娶一个自己称心如意,跟自己聊得来,还不妨碍他的?

于是——

“我问过她,要不要跟我在一起。”他笑咪咪地捻起一支柳条,“她答我,她没功夫跟我玩什么天长地久的游戏。”

“…………”

“呵呵……咳咳,自作自受。”

从没料到有一天,他竟会被自己的话将回来。

因为只是朋友,所以才什么话都百无禁忌地对她说,因为从来没想过要和她进一步,所以才觉得对着她最放松最自由。

太小看她对他的影响力,又太高看自己的心境,连他都摸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别扭心理,竟糊里糊涂地跟她滚到床上去。他就是想证明,他们的关系,比那种随风一吹就散的男女关系牢靠的多,所以,即便是上床也改变不了什么。

事实证明,他对了。

他们的“朋友”关系固若金汤,顽固到夜夜留宿她的床榻都改变不了。

她是个好伙伴,经得住各种考验,一边敬业地担任他的床伴,一边丝毫不改与他相处的态度,够朋友讲义气,不别扭够洒脱,而经不起这种考验的竟是出这烂考题的自己——

她就一点点也没想过要和他有什么吗?他就没有一点点让她心动的地方吗?他在她面前就如此没有影响力吗?她不会跟他一样,算着账目偶尔想起她说的话就笑出声吗?她不会跟他一样,硬压着情绪特意不主动找她,自己跟自己纠结打仗吗?不论他每天去找她,亦或隔上好一阵子去找她,甚至他被族中长辈逼去相亲,她的态度竟没有丝毫变化。

——“哟,来了?今天喝一杯?”三天不见她,她如是打招呼。

——“几天不见,又在账房里练算盘功呢?”半月不见她,她如是打招呼。

——“好阵子不见,奴家想死你了,听说又被逼去相亲了?可怜哦。”两月不见她,她如是打招呼。

“嗯,想你,我就来了。”但每次他都这样答她。

她自是不晓得他故意拖延时间见她的种种试探,于是,每次都只换来她兄弟式地拍肩,“少来这套,又想要我请你喝酒呗?你说你堂堂一个当家,怎么就偏偏对奴家这么小气呢?”

她压根就不把他当男人吧?

这样的相处模式,还要多久。他越来越不喜欢这种相处方式,于是,他不再去找她,他让她帮忙张罗女人,他在提醒她,再怎么做朋友,他也不是她的姐妹淘,他是男人,一个彻头彻尾的男人。

可他的阴招不知为何,在族中长辈中都很受用,偏偏在她身上彻底失灵。

她顺手推舟,好像解决了他这个大麻烦,再也不来找他,只变成提供他女人的中间人。而他也只能从她送来的女人那里听到她的只言片语。

“所以……你要娶我师父的请柬是……”年泡泡好像懂了些许,小心地猜测。

苏随柳也不避嫌,断然点头应道,“气她的。”

“……你们好邪恶啊,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利用我师父。我还以为你贪恋我师父的美色……”

“夏师傅的美色的确让人垂涎,”苏随柳笑道,“我倒是着实想过,夏师傅天人之姿,娶来镇宅也着实不错,只要能留下他,怎样都好。不过,你师父太过铁石心肠,不通人情,跟他多日同居,也未曾培养出什么感情,羞愧羞愧啊。”

“…………喂喂,你不是真的对我师父有什么非分之想吧。”还多日同居什么的,想对她师父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呀。

“其实不瞒年姑娘,苏某想留下夏师傅,主要还是想借焚天扇一用。那塔楼想必年姑娘也看过了,里面藏满毒物,实在是族中事物逼得苏某不得不如此行事,只要能烧掉那座塔楼,苏某并无霸占焚天扇的意思,无奈夏师傅如何不肯借扇,所以…………”

“那是当然的,师父的那把扇子可是宝物呢,哪能那么轻易出借。”

“呵呵,苏某可不这么看。一涉及年姑娘的性命,夏师傅可是毫不犹豫地丢扇救佳人啊。所以,若是年姑娘相求,夏师傅一定肯借扇相助。”

年泡泡眨眼,“咦?你要我帮你求师父烧掉那座塔?唔……可我为什么要帮你哩?”

“…………”这小丫头,看起来呆呆憨憨的,竟然并不好打交道,还知道同他这个商家讨教还价,呵呵,不愧是奉行“有恩必报,无事勿扰”宗旨的家伙,既然如此,“若我说,我知道你们要找的白姑娘在何处,你可愿帮我?”

“咦?你是说……你知道大野人的娘子白梅仙子的行踪?”

“正是。”苏随柳轻轻颔首,“这样就方便你对恩人报恩了,对吧?”

“唔……”恩情就像高利贷,不能拖欠,利滚利息滚息,万一不小心他嗝屁了,拖到下辈子搞不好就要当牛做马结草衔环当宠物什么的了,嘤嘤嘤,她才不要哩。赶紧凑合凑合报完拉倒了,她还得修炼成精跳龙门呢。

“那成交吗?”

“成交——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