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谁参赛啊?全部都比吗?”

“不是,我听到是杨大小姐和林四姑娘比,其余人都凑热闹给了彩头。”

“她们不会是仗势为难林四吧?刚刚林四就站在那处喂鱼的,是她们一波两波人接连围了上去,后面才发生了比试投壶的事——”

“应该是了,谁不知道林四不擅长马术投壶之类的!”

林溯月在旁边听着,脸色又冷了两分。

“这一局杨大小姐必胜无疑了。”

所有男子皆不语,算是默认了他这一结论。

“林四少,这吊桥啥时候才给我们放下来啊?!”

“就是啊。”

一群公子过不去,挠心挠肺的,抓着林溯月一个劲追问。

侯府的吊桥至今没放下来,没办法,男女有别,长辈们都没出现,侯府的人不敢将他们混作一堆,怕出事。

“且稍安勿躁,刚才我大哥派人来说了,他们已经在路上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来到。”林溯月上前安抚了几句。

月心亭这边

都这时候了,林蔚然也就不说什么拒绝的话来了,比就比呗,再说,临阵脱逃不是她林蔚然的作风!

况且这些财物,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她就笑纳了!林蔚然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花一闪而逝。

“林四小姐,如何?”杨钥带着熊熊战焰逼问她。

“杨大小姐相邀,我便却之不恭了。”林蔚然应下得爽快。

这真是出人意料!

嫡庶双方的领头的几位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既然她都答应下来了,她们自然不会再让她有反悔的机会。

“敢请孟少夫为司射!”有人提议。

林蕴然笑笑拒绝了,“我就算了,这毕竟是小姑娘的游戏,而我已嫁为人妇,再者,为了避嫌,我也不好当这个司射啊。”后面这句是玩笑的口吻说的,期间她还瞧了林蔚然一眼,暗示意味十足。

“不过我这里倒有个好人选推荐,咱们静仪就不错,定能当好这个司射的。”林蕴然说的正是她家的小姑子——孟静仪。

她的提议得到一致认同,“静仪姐可以的!”

孟静仪无奈一笑,站出来说道,“承蒙大家不嫌弃,那小女就勉力一试吧。”

“某不才,可为汝二人奏一曲鹿鸣。”与孟静仪的谦虚不同,邬秀娇亦上前一步,积极争取。

对于此二女自告奋勇地自荐,众人还是很看好的,孟静仪在嫡女圈中风评颇好,她为司射自然无人反对。而邬秀娇的琴艺向来不错,奏一曲鹿鸣亦不在话下。

“林四,你以为如何?”杨钥问她。

林蔚然耸耸肩,对此没有什么意见,谁来做司射奏乐,于她而言都没多大区别。

“那就开始吧?!”

两人各自站稳,下人在她们距离前方两矢半之处各放一尊壶,然后再奉上八只矢。

“汝二人可准备好了?”孟静仪问。

林蔚然杨钥对视一眼,点头。

随着琴曲《鹿鸣》一响,两人便开始按规则,有节奏地开始投壶。

杨钥一扬手,箭往她前面的壶飞去,入壶!

她一箭射完,孟静仪报结果,“有初!杨大小姐中了第一箭!”

杨钥冲她得意一笑。

林蔚然笑笑,手一扬,似乎没用什么技巧,箭飞向离她二矢半远的壶。

“林四小姐第一箭中!”

其结果让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孟静仪是最先看到结果的人,报完之后她不由得扫了林蔚然一眼。

杨钥回过头,噘着嘴射出第二箭。

“杨大小姐贯耳!”

林蔚然继续漫不经心地扔出第二箭。

“林四小姐连中!”

第三支……

第七支……

在场的所有人看着两只壶没有一支是空投的,她们看向林蔚然的目光都是满含复杂之色。

杨钥投壶厉害,她们知道,可林蔚然,以前可是一局进不了三支箭的。但现在,她和杨钥比,竟然毫不逊色,甚至还隐约胜一筹。要知道,她们面前的壶是带两耳的,中间的口子可比两耳小,难度更高一些。杨钥的七支箭都投进去了,但有一支是投进了两旁的耳朵里了。而林蔚然呢,则是七支都投进了中间的壶口里。

每一支箭矢,她都仿佛没什么技巧地随手一扔,但箭矢就这么轻飘飘地进壶了!

最后一矢了,结果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悬念,可所有人都在隐隐地期待着什么。

在众男心急如焚的等待中,林溯风终于姗姗来迟。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一见到他,好几位公子涌上前来,“不晚不晚,哎呀,林世子,先别说这些客气话,赶紧让人将吊桥放下呀!”

“怎么了?”对于他们的急切,林溯风很是不解。

“哥,你赶紧下令吧,一会你就知道了。”林溯月也催促他。

“那行吧,来人,放吊桥!”

吊桥一下,好些公子们迅速地踏了上去,朝月心亭姑娘们的聚集处疾步而去。

与之不同的,有几位华服玉冠的小公子闲适地站在一旁。

“沈公子,你从京城来,想必这投壶的技艺不弱吧?”沈朗身边的伙伴恭维他。

沈朗往月心亭那热闹处瞧了一眼,在太原府已经呆了几日,正无聊呢,他姑姑来赴南阳侯府的赏花宴,他也就跟着一道来了。旁边跟着他的都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

“我投壶技巧还行,走,去看看太原府这些闺阁小姐们的投壶水平。”

随着吊桥的放下,林蔚然与杨钥最后一支箭扔了出去。

第八支箭,两人都没有悬念地投进去了。

杨钥不甘地看向她,好个扮猪吃老虎的骗子,以前说不会投壶,都是装的!

这结果,算谁胜?面对这样的结果,一众贵女疑惑了。

“没有输赢吧?”有人迟疑地说道。

众贵女面对这结果,你一言我一语,乱糟糟的一片。

“都别乱猜了,听听静仪姐这个司射怎么判吧。”

孟静仪看着这两壶射满箭矢的箭壶,觉得棘手,不好下定论。

此时林昭然也走了过来,同样看到了那两壶射满箭矢的箭壶,一捏拳头,指甲狠狠地刮向掌心,好个林蔚然,坏她大事!

林蔚然没有在意她们的为难,反正结果就摆在那,再怎么样她们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判杨钥赢吧?

第24章

“现在到底谁输谁赢啊?”

孟静仪也知道自己思考的时间长了些,大家都在等着她公布结果呢。

她看向林蔚然与杨钥,“这一局,没有输赢,没有胜负。我这样判,你们二人可服?”

对于这个判定结果,杨钥咬唇,不甘地看向林蔚然。

而林蔚然呢,则是抚着袖摆沉默不语。

孟静仪对林蔚然说,“我承认你投箭入壶用的技巧难度比杨钥高,可因为游戏开始之前就说了,以射入箭矢多者赢,现在你们都是全壶,自然是没有胜负之分。”

孟静仪这番说明,确实也有几分道理。

但也有例外,听闻孟静仪此言,有些个别千金脸有些烫。

“此局不算,咱们再来一局!”杨钥咬着唇说道。她方才第一箭时轻敌了!再来一次,她一定会拿出自己的全部本事来!

周颜小声说道,“可是现在看来,论投箭入壶方面,杨大小姐和林四小姐和技艺均在伯仲之间,再这么投下去是分不了胜负的。”

这样的议论林蔚然也听了,确实如此,正面投掷,以入壶多寡论输赢,两人都能做到全壶,这么比是没有意义的。

林蔚然朝周颜点了点头,“周小姐好眼力。”

她的夸赞,让周颜脸红了红。

林蔚然随口夸了人,完了转向杨钥,“咱们这样,即使投到晚上也分不出结果。”

杨钥傲然地看着她,“你待如何?”

“换种玩法,咱们来一场背坐反投,如何?”

她主动出机,也有意震一震这些挑衅者,顺便发一笔横财,没办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谁让她接下来的安排估计得不少银钱呢。那些彩头,她志在必得。

“何为背坐反投?”

有人猜测,“如果按字面意思,应该是投掷者背对着壶,然后往身后的壶投掷箭矢吧。”

林蔚然肯定了她的话,“对,顾名思意,是如此。”同时心里有点疑惑,背坐反投的玩法还没被广为人知吗?怎么她们一个个像是没听说过一样呢?莫怪她记忆中对如今投壶状况不了解,只因原主在这一块上是废材,对投壶之类的消息全都自动屏蔽。

“这也太难了吧。”

杨钥憋着一股气不说话。虽然再比一场的建议是她提出的,但她不相信林蔚然能做到。

“背坐反投?”一道男声突兀地响起,“是你提出的?”来人用惊异的目光看着林蔚然。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谢洲。

日心亭的公子们都从吊桥过来了,

林蔚然见是他,在他目不转睛地注视下,迟疑地点了点头。

谢洲感叹,“想不到林四小姐投壶之技如此精湛。”

林昭然就在一旁看着,她心却在滴血,早知道,早知道她无论如何都——

“还没开始比呢,你怎知她技艺精湛?”高二小姐不服地嘟囔,“而且你还是她的未婚夫——”

谢洲淡淡地看了高晓月一眼,“你们来看——”他上前一步,指着刚才她们所用的两个壶。

所有人都随着他的动作看了过去。

“林四小姐这八支箭矢,支支分明,箭矢与箭矢间的距离都是相等的。定是在最后一支射入的时候,那个力道将其余七支箭矢弹出,正好就挂在壶边的耳上。”

所有人都上前两步,盯着林蔚然所投的那只壶看,只见壶里的箭矢呈现挂宝剑的状态,甚至有人上前比了比箭矢之间的距离,发现真如谢洲所言,箭矢与箭矢间的距离都是相等的。

谢洲继续解说,“要做到这一步,需要极高的技艺,无论是对力量的掌控还是对角度的判断都有极高的要求。”

其实谢洲不说,他们也能看出来林蔚然技艺高超,只是不那么清楚她技艺好在哪里。

谢洲的话音刚落,酷爱投壶的沈朗就迫不及待地接话,“其实林四小姐射的这壶箭的形状,还有一个好听的雅称,名叫莲-花-骁。”

林昭然先是注意到谢洲因为沈朗的帮腔而对他点头致意,沈朗亦为之一笑。这一幕让林昭然意识到两人认识,谢洲知道沈朗是谁,沈朗亦知道对方出自陈郡谢家,少有才名。

众女有点摸不着头脑,她们不明白,就一投壶,为何技艺出众的林蔚然会得到他如此盛赞。

他们哪里知道,因为竟陵王萧子琅在早朝将投壶之技展示了一遍,妙招迭出,赢得文武百官的阵阵喝彩,皇上圣赞一事,投壶于士大夫宴饮中的重要性又拔高了一筹?投壶技艺精湛的林蔚然自然让人眼前一亮。

这确实是莲花骁。

林蔚然也有点懵,看他们的表现,貌似对她而言只道是寻常的技巧,对他们而言却是多么稀奇一般。

她不知道,此时的投壶刚在士大夫中盛行开来。她印象中的每逢宴饮,必有“雅歌投壶”的节目助兴的盛景才刚刚有些苗头。

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效焉’,渐渐的,投壶才成为了女眷聚会时的必备项目。但是,这是之后的事了,现在却没有那么多的花样与玩法。

林蔚然头疼了,心中暗呼失策,刚才下意识地卖弄了一下,竟没考虑到现在有没有出现这样复杂的玩法。

“谢兄有没有发现,林四小姐此举与竟陵王萧子琅前些日子在朝上之射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沈朗有些兴奋,他没想到在小小的太原府竟然能遇到在投壶技艺上与竟陵王相媲美的人。

谢洲默然,京中的消息,谢家自有渠道,所以他所说之事,他亦知。

嗬!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嗡嗡嗡,“这和竟陵王有什么相干?”一个被换到侯府的破落户的女儿怎么和当朝王爷扯上关系的?

然后在沈月带来的人的解释下,他们方知道竟陵王萧子琅好因夜宴投壶,前些日子与友人彻底玩乐,竟误了早朝,泰昌帝怒问其故,竟陵王只得以实情禀告。谁知泰昌帝亦酷爱此道,当下怒稍安,令人抱矢提壶于朝堂之上,令其当场表演一番。竟陵王当下操矢连投,妙招迭出,赢得文武百官的阵阵喝彩。之后,泰昌帝因而未加斥责,反而赏了绢二十匹。竟陵王所使的妙招之中,就有新式玩法莲花骁与背坐反投。

听完其中的因由,在场的贵女们都很不是滋味,有些心酸得冒泡。她们没想到本应大受刁难的林蔚然会有如此犀利的投壶之技,更没想到谢洲与沈朗二人对她评价如此之高。

林蔚然只觉得大雾,这个朝代竟然连莲花骁的玩法都还没出现。她原只打算小小地出一次风头,将这些彩头收入囊中,看来这次她注定要用力过猛了。一时间,她欲哭无泪。

林昭然深深地看了林蔚然一眼,为她的气运感到吃惊。一开始林昭然当然知道她技艺精湛,她没有为她说话,她为什么要说呢?

她没想到,林蔚然竟然一鸣惊人,这时机还掐得真是好!

投壶,她也会,并且回到侯府后,一直暗自练习。

她有上一辈子的记忆,当然知道投壶在大梁国士大夫宴饮中乃雅事,据前世传闻,目前大梁国的皇帝泰昌帝就很喜欢投壶。投壶发展鼎盛之际,甚至有‘每宴饮必雅歌投壶’之说,也因为皇帝以及这些达官贵人所好,逐渐使投壶染上了政治色彩。

在此前提下,林昭然怎么可能不好好将之加以利用呢?她本来打算利用苦练投壶之技,然后在以后的宴会之中大放异彩大杀四方的。

但她很忙,要布局准备的事很多,所以能匀出来练习的时间不长,如今也只能玩一些花样,还做不到背坐反投的地步。

可以说,林蔚然今天所做所遇到的一切,就是她的设想,在将来的某一次宴会上,如此淡然若素地一鸣惊人!

可惜,一切都毁了。林蔚然捷足先登,坏了自己的计划,这一点林昭然很是不悦。

谢洲道,“从这一场比试看来,你们只是会投壶,人林四小姐已经是到了精通的阶段了。”

沈朗再次接上他的话头,“谢兄所言甚是,所以我说第一场的输赢已经一目了然,压根就不用再说了好吧。”

两人都帮着林蔚然说话,无形中在质疑她方才做为司射审判的不恭,孟静仪有一瞬间的难堪。

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可是林四小姐已经答应投壶比试,背坐反投。”

沈朗看了杨钥一眼,扇子一展笑道,“呵呵,杨姑娘好胆气,如果我是你,羞都羞煞人了,哪还敢应下这一战?”

杨钥紫胀着脸,“你们吹捧着她又如何?人静仪姐说了,咱们这一场比的是入壶的箭矢数,又不是比花样!所以我们二人是没有胜负的。”

“孟姑娘此言差矣。都是中举,有人拔得头筹为案首,有人却末尾堪堪上榜。林四小姐与杨大小姐此局,不正是如此吗?两人之间的差距,便如普通的举人与头名之别。”

孟静仪抿了抿嘴,“两位公子别忘了,或许有人拔得头筹为榜首,有人却却不幸沦为末尾堪堪上榜,但无论如何,他们皆在榜上。按照这场游戏的规则,上榜了就不输,我判两人不分输赢有何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将在朝堂上因迟到被皇上下令表演投壶的人改成了竟陵王萧子琅。

第25章

沈朗捋了捋颊边的头发,她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是,若让傍首之质与榜尾的举人相提并论,又让他很不舒服。

谢洲不语,亦是在细细思量。

场面一时安静。

此时却很突兀地响起一道公鸭嗓,“雕虫小技耳,值当你们这样子为难人?”

众人怪异地看向他,杨珞自鸣得意,潇洒地咻的一声展开手中的扇子。

所有人都没说话,就显得他能。不过也有人若有所思,听说杨家有意求娶孟家女,看来是真的了?

“哼,确是雕虫小技,你这想法和司马大人挺像的,莫不是家学渊源吧?就不知道司马大人晓不晓得你父亲这一知己了。”

有人在帮她说话,林蔚然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说话的人是林溯月,不由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