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自己——好陌生。
一种出嫁的感觉…少女们出嫁就是这种心情吧?
生平头一次穿上这样的衣裳,头一次以这样的身份去面对那些多人。
纤白的手指绞了绞,心头略过紧张与不安。
“平儿,大王他现在何处?”她转过身,腰上的丝带随之飘然。
平儿答道:“禀娘娘,大王亲自去宫门迎接三诏之王了。”
淡儿笑着说:“娘娘,离吉时还有一会时间,娘娘您先好好休息吧。”
蓝倪望了望门外,轻颦秀眉问:“你们俩可知册封大典上要举行些什么仪式?”
她本有问过殇烈,他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淡淡地说:“都有本王在,别担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当然难免担心,谁都知道册封“国妃”是何等大事,她真怕自己不足以担此头衔。
时间每过去一刻,她的心就越发紧张不安起来。
两侍女见倪妃担忧的神情,无奈地摇摇头:“娘娘,这些奴婢也不知道。”
平儿道:“问面大王还从来没有册封过国妃呢,奴婢自然无缘得见。不过奴婢听说先王封妃时,仪式并不繁复,而且娘娘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跟在大王身边就好了。”
只要跟在他身边就好了?
事情真会这么简单吗?
她的诅咒,他的诅咒。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越是到这个重要关头,她的脑海中就越是翻搅着这两个字,如魔音在脑海中扩散,回荡。
雪婆婆,如果你在天有灵,请告诉倪儿,倪儿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
她本想留在刖夙等待黑衣人,想在这寻找自己的身世线索,想在这解开自己的诅咒之谜,未料一事未成却先陷入了情爱之网。
幽幽情丝,剪不断,理还乱。
暗红的古琴,修长古朴的琴身,淳雅而朴素。
娇红的衣袖柔软宽大,一双洁白的素手轻舞着纤指,拨弄琴弦。
她静静地坐那那里,一头青丝倾泻而下,深幽的眼底似有一道蓝光闪过,专心抚琴的人犹不自知。
窗外透进细细的凉风,她鲜艳的红衣轻轻飞扬,整个人似被笼在明媚的彤云之中,恬静却略带忧伤的气质让身边的人滞怔,静立着不敢打扰。
她们是除了大王之外最亲近倪妃娘娘的人,但是,她们却永远不明白倪妃娘娘心里的哀愁。
所有人都羡慕、憧憬的事情娘娘似乎不以为意,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特别的欣喜。
她们不得不承认,倪妃娘娘的确是特别的!这种独一无二的特别,她们却很幸运地被谴来伺候她。
抚琴人垂眼不语,琴音不断,如春日绵绵飘落的细雨。
这架琴——是她林中小屋的琴。
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是他。
那个说喜欢她,还要封她为“国妃”的男子,亲自派人去木屋里取回。
当再次见到熟悉的古琴出现在眼前时,晶灿的水眸忍不住闪动着泪花,凝神哽咽,久久不能言语。
她的心完全沉沦,完全心甘情愿地被俘虏了。
而他…深邃的黑眸荡漾着不悔的浓情,看到她眼角晶莹的露珠,他心疼不已,捧着她的小脸轻吻去滚落的晶莹,暗哑道:“我喜欢你比星星还要璀璨的笑容。”
于是,她笑了,透着红晕的脸蛋比五月的鲜花还美丽,晶眸中闪耀的喜悦比星星还璀璨…
[刖夙篇——暴君·邪妃:033 国妃]
龙夙宫主要由三部分组成,中间为议事殿,又称正殿,为刖夙国早朝之地。
除正殿外,东西两侧分别为偏殿和国宴厅。
两殿一厅连为一体,四周红墙黄瓦,琉璃殿顶在金色的阳光下折射着让人不敢逼视的璀璨晶亮,让整座宫殿显得富丽堂皇。
正殿门外,摆着一个宽大的白色石桌,石桌之上端正地摆放着一只金鼎,鼎孔的香烟袅袅升起。
鼎旁,三支巨大的香烛冉冉燃烧,在日光下青烟如雾。
正殿前,是一级级青色的石阶。
红色的地毯宽阔耀眼,在石阶中央延伸铺开,气势磅礴。
百余朝臣整齐地并立于石阶两旁,微微弯腰,双手拢于袖口之中,他们都在等待。
吉时即到——
地毯的那头缓缓地走来两列队伍,那是后宫的嫔妃簇拥她们国妃的队伍,其后紧跟着的是数名绿裳宫女。
为首的女子正是蓝倪,红衣之外披上了一件金色长袍,显得人尊贵了许多。
如瀑的青丝被高高挽起,束着镶嵌了宝石的发冠,美丽的发丝被金色的绸纱覆盖,绸纱轻薄直垂下来,刚好遮去她灵透的上半张脸。
她挺直着脊背,清澈明亮的秋波就在薄纱之后,定定地直视前方。
人们只能看到她娇艳的红唇轻抿,小巧的下巴精致而纤细。石阶比想象中的还要长,她走得很慢,鲜红锻面的鞋上有着娇艳欲滴的牡丹花,与她宽大的袖口互映生辉…
这是蓝倪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被人注视。
她知道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
阳光很温暖,她的手指却有几分冰凉,僵直的脊背透着难以掩饰的紧张…
她每走一步,心便多加快跳动一下。红绸飘动,罩在外层的金色薄纱如湖面升腾的雾气,随着她的莲步轻移,都在空气中化作一团团美丽的幻影,美得让人无法移动视线。
透过薄纱,她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就端立在石阶的尽头,金色的衣袍浑身散发出不可侵犯的王者气息,太阳之下犹如天神,英姿勃发。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在无数的专注视线中,她却明显地感受到了两道深刻的视线。
熟悉,温暖。
充满了爱的感觉。
瞬间,勇气注入了骨髓,一抹淡笑扬在唇际,她的眼中只有他!
这个女人就是他们的国妃。
满朝文武不过百十来人,对倪妃娘娘入宫以来的事迹却几乎耳熟能详。但是,大王是英明的,这点身为臣子的他们从来都深信不疑。
大王喜欢的女人,他们也会全力拥护。
他们的目光盯着这个女人——他们的国妃娘娘,从此,他们对她会跟对王一样尊敬与爱戴。
头纱珠帘轻忽曳兮如露珠滚动。
她走到了石阶的尽头,伸出素手,递于他的手中。他的手干燥而温暖,略为粗糙的掌心散发着源源不断的念力,仿佛是一剂定心丸,将她不安的心逐渐抚平下来。
金鼎的光芒折射了她的眼。
正是吉时。
当金钟的声音从高处的阁楼远远传来,侍官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国妃册封大典开始!”
蓝倪轻轻垂下眼睫,没有多看周围的人一眼,静静地随着殇烈一起祈香与朝拜。下面跪了一地的大臣,身边的侍卫与宫女们也匍匐在地上,大家都沉浸在这神圣的一刻之中。
“好庄严神圣的仪式啊!”一个动人的声音不大,却传入每个人的耳际。
咏唱公主凝视着身披金纱的蓝倪,左看右看,一双明亮的大眼眨呀眨,充满了好奇。
蓝倪本无意关注周围一切,可耳边这女声传来,忽觉几分熟悉,她悄悄抬眼,头纱晃动处,朦胧地看到了金鼎右侧站着几个人。
他们是谁?
为何不用下跪?
念头仅在脑海中旋转一圈,她立刻意识到这些挺拔的身姿该是属于他诏贵宾的,难道除了三诏之王,还来了女人?
她悄然望去,只见一蓝衣女子盈盈而立,那妩媚动人的身姿只消看一眼,便足以让人赞叹。
她是谁?
她身旁立着两位俊雅男子,蓝倪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觉那修长挺拔的身形如玉树临风,隐约可见磊然拓拔,该是人中之龙。
莫非他们就是诏王?
异样的感觉传来,娇柔的身躯微微一颤,她感受到了几道异样的视线。
他们也在看她?
蓝倪一惊,不知为何心顿时跳动地厉害起来。
来不及多想,只见殇烈已温柔地执起她的小手,面向石阶之下,大声地宣布册封之辞。
他说些什么,她没有细听,敏锐的感觉全在那三个尊贵的客人身上。
只闻下面一阵浪潮,众官齐声祝福,附首朝拜他们。
紧张,莫名的忧郁。
薄纱下的她不禁皱起了眉头,她似乎已经没有了退路。
殇烈,但愿这是我命运的转折点,但愿上天安排从此给你我的是一种幸福。
她无声地咬了咬唇,对苍天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大典简单而隆重,那个霸气而自信的男人就此许下了心愿。
他——给她最高的荣誉,最高的权位,她是他一辈子的女人。
群臣已退,国宴已毕。
秋意袭人,空气中交织着醉人的桂香。
池塘边,粉色的花瓣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凋谢,水面上漂浮着几片黯然变色的荷瓣。
蓝倪久立不语,不过忙碌两日未来此处,连荷花竟然也已逝去。
突如其来的哀愁瞬间揪住了她的心,不禁沉重起来。
“娘娘,您也累一天了,早点回寝宫休息吧。”平儿体贴道。
蓝倪平静道:“不用了,你和淡儿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娘娘…”
蓝倪挥挥衣袖,未再多言。
两侍女微微欠身只好离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打破了宁静的空气。
“你就是刚刚册封的那位国妃娘娘?”
回头一看,正是那位蓝衣女子。
“恩。你是…?”蓝倪问。
“呵呵,我是来自蒙舍国的曲咏唱,真的很开心能在这里碰到你呢。”咏唱公主笑容明朗,如春天里的阳光。
蓝倪定睛看了她好几眼,问道:“你就是与上次北招和亲的咏唱公主?”
初八之夜,月色朦胧,杀机四伏。
她们二人虽共同避险于柴堆之后,手拉手着却未曾真正看清楚过对方。这会两名女子自是相见不相识。
咏唱闻这声音也有几分耳熟,长长的睫毛闪动了几下之后,凝眉问:“为何我觉得国妃的声音似曾相识?”
“呵…”蓝倪淡笑,“我与公主曾有一面之缘的。”
咏唱惊疑:“哦?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蓝倪淡淡地答道:“八月初八,茶溪镇附近的林子里。”
咏唱突然明白过来,更加吃惊道:“你就是那夜与我一起躲避后又为救我挺身而出的那位姑娘?”
蓝倪淡笑着点点头。
咏唱美丽的唇角一扬,甚是欣喜,正欲上前抓住蓝倪的手好好认识一番,她却又突然垂下脸,声音也变冷了几分:“你竟然是刖夙国的国妃?”
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质疑与冷冽,蓝倪心思反转,难道…
咏唱公主真在怀疑初八劫亲之事乃刖夙国所为?
那她今日又为何前来刖夙?
难道算准了公开宴请三诏之王,就能确保平安无事?
无论如何,她真是个有勇气的女子。
四诏之间关系的确复杂,明里暗里各有一套,看来这咏唱公主倒是喜怒形于色的直爽之人,或许,她们两个女人可以好好交流一番。
思及此,蓝倪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笑容,道:“公主,你是不是有何误会?为何突然口气变得如此生疏?”
咏唱又变了变脸色,顷刻间驱除了冷淡,娇笑道:“哪有,刚刚我只是吃惊而已。”
蓝倪看了看她,直言问:“公主您难道没有怀疑过,或许劫亲追杀之事是刖夙国所为?”
咏唱动了动唇角,习惯性地展开一抹媚笑:“我怎么会那样认为呢,如果我真以为是殇王派人暗算我,那我今日又怎么敢来呢?”
脸上笑着,心里却全然不是想得那么一回事。
她如秋水般动人的眸子注视着蓝倪,脑海中也飞快地思量起来。
蓝倪面容平静,定定看着咏唱:“但愿公主真的没有误会,其实初八之事,殇烈也是受害之人。刖夙国被人嫁祸,而他自己…也受了重伤。”
想到他背上那条深刻的刀疤,一颗心依然为当时的场面而震撼。
如果他是主谋,又怎会让自己受伤?
事情很明显,一切都跟那白衣男子有关。
冷君银冀?
蓝倪心头划过白衣男子的名字,她依稀记得那夜风中飘动的白衣,依稀记得他握住自己手臂时温暖的气息。
冷君银冀——如果真是主谋,他又怎敢今日前来刖夙?
这之间的关系还真复杂,不是她一个小女子能弄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