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郡王话里话外对王妃的防备,杨受成眯起眼,专注地盯梢起来。
兰陵王一回府便进了书房,闲着无聊的张绮,便在外面走动起来。刚刚来到苑门口,她便迎面遇上了捧着热汤,一脸贤惠温柔相的郑瑜。
张绮一看兰陵王那一架式,便知道他们有大事商量,此刻见郑瑜前来,便没有如往常那旁让到一侧,而是站在那里,朝她微笑道:“阿瑜,这是给长恭送粥么?”
黑暗中,她长身玉立,纵使没有多少光亮,那如画的眉眼也在隐隐约约中透着惑人的光华。只恨陛下的心意捉摸不透,纵使她通过和士开的手把张绮的一张画像送到了陛下面前。可是今天见了高湛,他的话里话外,竟是没有流露出半点这方面的意思,实在令人失望。原本她想,虽然高湛是见过张绮的,并且见了不止一次,可有那惟妙惟肖的画像放在身边,日日夜夜提醒他还有那么一个漏网的美人,最是好色,尤其喜欢对宗室动手的高湛说不定会不管不顾的下手的。
见张绮询问自己,郑瑜脸色微青,她咬着唇想说两句缓和话,可那堆积在心中的刻骨怨恨,还是让她冷笑道:“怎么,不能来吗?”
听到她语气中的不善,张绮微微一笑,道:“能来的。”夜色下,张绮微微歪了歪头,这个时候,郑瑜陡然发现,再次见到这个妇人,她不但更美了,全身上下,还透着一种静谧的光华。这种静谧,源于自信和平和,再也没有一年多前与她见面时,那种过份的张扬美艳着,实际上却透着一种无所适从的隐慌。
是什么给了她这样的自信,是谁让她这种私生女出身,注定只能为他人玩物的贱人,这种静谧平和?高长恭这人,简直是贵族中的耻辱!对这种出身低微的女人也珍爱至斯,他简直,简直背叛了他身为贵族的荣誉!
妒恨交加中,郑瑜尖声说道:“张氏,你别得意!在这个地方,还轮不到你得意!”
她这叫嚣声一起,张绮似怔了怔,她这阵子已经够安静的了,都安静得与她以往完全不同,难道,她真表现得很得意了?明明没有啊。
歪着头,张绮忍不住咬唇一笑,她朝着郑瑜好声好气地唤道:“阿瑜,你失态了。”在一句话令得郑瑜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后,张绮看向她手中的汤碗,说道:“长恭在议事,不想他人打扰,阿瑜,你这粥就不用送了。”顿了顿,她又说道:“如果你实在要送,不如交给我吧。”不过到了手中,是倒掉还是放到一旁,可就说不定了。
郑瑜尖锐着笑道:“张氏,你莫忘记了,我可是兰陵王妃。”她刻薄地盯着张绮,把她上下打量一遍后,冷声说道:“可比某个人尽可夫,睡了好几个男人的贱人高贵多了!”
这话恁地刺耳!
张绮蹙着眉头,她摇了摇头退到一侧。见她让路,郑瑜挺直着腰背,趾高气扬地朝内走去。走着走着,她听到张绮在她的身后静静地说道:“阿瑜,现在没有丈夫想娶你了吧?”她的声音平和而安静,仿佛在说着一个事实,“便是长恭没有碰过你,便是你还是处子之身,那些曾经喜欢过你,想追你的丈夫也没有了吧?你一定不知道,这两年你把自己沉浸在怨恨妒苦中,变得有多难看。”
张绮的语气太平常,却正因为她平平常常,理所当然地说中了事实,正因为这种不是刻薄的刻薄,正因为她说出了纵使是以前的李映,也不敢不能说的话,瞬时,郑瑜怒了!
“砰”的一声,她把手中的汤碗一举,竟是朝着张绮重重砸来。感到不对,张绮急巧地避开时,她已尖叫一声,扑到张绮面前便去撕她的脸!
郑瑜这个举动虽然突然,可杨受成已在一侧观察久了,早就靠近了两人。见状,他一个急步上前,伸出手臂把郑瑜一推,然后把张绮护到了背后。
“扑通”一声,郑瑜被他摔得重重撞上一棵树,在一阵令她眦牙裂嘴的疼痛中,书房门一开,兰陵王几个箭步冲了过来。
他冲到张绮的面前,伸手把她一扯,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后,蹙着眉头道:“怎么回事?”
问的是杨受成。
其实他无需过问,一看现场也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杨受成正要说话,从疼痛中缓转过来的郑瑜已抬起头来。她苍白着脸看着紧紧扶着张绮的兰陵王,大颗大颗的泪珠儿从脸上滑落。
虽然,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个场面,虽然,她早就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看不到,他永远只会怜惜那个虚伪做作的贱人,而不是会睁眼看清事实。可就算她清楚了一切,可再一次面临,再一次看到兰陵王对张绮一心一意地维护,郑瑜还是觉得胸口剧痛。
疼痛中,她慢慢蹲下身子,双手捂着脸,呜呜哭泣起来。
她怎么办?她怎么办?她现在绝望了,也想和离了,可杨静娄元昭他们,都已经不要她了,她怎么办?
难道要这么出去,嫁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次子或商户?然后这一生,都要低张氏这个贱人,低她那些庶出的姐妹们一个头?不对,不止一个,是几个,是几个头!
她怎么办?她没路走了啊,谁来告诉她该怎么办?
手掌捂着脸的郑瑜,哭得绝望而无声,这一种哭泣,任谁都可以看出她处于极度的悲伤中。兰陵王蹙了蹙眉,示意众将和张绮散去后,提步走到郑瑜的面前。
等到她哭声稍息,兰陵王低沉的声音便在夜空中静静地传来,“阿瑜,别再作践自己了。与我和离,好聚好散吧。”
他盯着她,慢慢说道:“你也知道,我小时候便杀过人,一旦狠下心来,那是什么事也做得出的。你现在和离,不但可以保全了名声,还可以保全一切。真等我休了你,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郑瑜没有回答他,只是呜呜咽咽地哭泣着。
兰陵王低头盯着她,又问道:“阿瑜,这样拖下去,真有意思吗?”
慢慢的,郑瑜抬起头来。她双眼红肿地看着前方虚空处,喃喃说道:“好。”
什么?她应了?兰陵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郑瑜抬起红肿的双眸,却没有看向他,而是用手帕拭了拭,沙哑地说道:“给我三个月时间,等我安排好了退路,就与你和离。”
第二百一十六章 你赢了
“好!”兰陵王点了点头,心头放下重负的他笑容灿烂,“你就先住在这里,三个月后,我给你和离书,如果愿意,我还是希望能与你结为兄妹。”说起来,对于郑瑜,他是亏负的,只希望能通过这个办法补偿一二。想来有了自己这个后台后,她也可以找到一个不错的男人,等她享受了几年的夫妻和乐日子,再把孩子一生,她也放下的心头的执念,此生可以得到平稳安乐了。
与郑瑜约定后,兰陵王示意婢女们把她扶走,他转过身,朝站在几十步的阴暗中,向这边看来的张绮走去。
走到她面前,他低头笑道:“阿绮,她应了,你听到没有,她应了!”声音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欢喜。
张绮连连点头,她仰头看着他,见没人注意这里,便掂起脚在他的唇上亲了亲,喃喃说道:“长恭,谢谢你。”说完这五个字,她眼泪又出来了。
比起他来,她不好,她真不好,她心思太重,一直计较着得失,没能如他那样,一心一意地爱着。不过以后不会了,以后,生也罢死也罢,她都与他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感觉她软软的唇瓣拂过,兰陵王心头一酥,他蓦地抓住她的腰,伸手把她横抱而起,低低笑道:“阿绮,现在我们可以生孩儿了。”在张绮的脸红耳赤中,他抱着她大步冲入了寝房中……
兰陵王回来了!
在大败突厥,以一役之威垫立了他不世勇将的威名,在一年多后。回到了邺城。
这个消息,不过一天便传遍了整个邺城。因此,第二天,兰陵王府便访客纷纷。邺城的各大世家和权贵官宦,纷纷上门求见。
在接待了他们过后,傍晚时。管事递上拜贴,萧莫求见。
萧莫啊?他还有好多帐没有跟萧莫算呢!兰陵王磨了磨牙,冷冷说道:“请!”
他的声音一落,一个风度翩翩的身影缓步而来。如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这个身影一出现,便用一种光华,把身边的人都比了下去。也与往时的每一次一样。这个金冠束发,一袭淡青衣裳,俊脸含笑的少年,一点也不似一个高官,而只是一个金马玉堂的贵公子。
看到他。兰陵王冷冷说道:“萧家郎君这是怎么了?竟不穿白裳了?”
萧莫走到他身前,目光含笑,朝众人看了一眼后,定在站在兰陵王身后的张绮身上。望着她,他浅笑道:“离了家国,失了心上人,此心已染风霜,哪里还配得上白裳?”
张绮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萧莫突然转向兰陵王道:“高郡王,可否让我与阿绮说两句话。”
兰陵王盯了他一点,衣袖一甩转身便走。
等兰陵王一走,张绮便把婢仆都喝令退下,在众人散尽后,萧莫看向张绮。低声道:“阿绮,你回了陈地?”
“是。”
听到她这个简单的回答,萧莫的脸上闪过一抹沧凉,他慢慢踱到一侧,在几上坐下后,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樽酒。
仰头饮下一盅,萧莫浅笑道:“阿绮真好,有生之年竟是能够回到故国!”虽是浅笑,虽是平淡道来,可那语气中,怎地透着挥不去的沧桑?
张绮垂下眸来,她提步走到他的对面坐下,望着他,她唇动了动,低声说道:“他们都很好,张锦嫁人了,你的家族其他人都如以前一样活着,我的亲人也是一样。”
萧莫沉寂了一会,待要询问,听到张绮又说道:“他们都问起你,他们都很想你。”
这话不说也罢,一说出,思绪便如潮水一样涌向萧莫,令得他不由以袖掩脸,久久一动不动。
张绮知道,在这个齐地,他虽然身居高位,受人追捧,可这里毕竟不是故国,这里的人情世故,更与陈国不同。那个盛载着他的美好和风华的故国,是最真最美的。
何况,他离开时,并没有体会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的记忆尘封在最美好的时候,想来夜静人深时,他也在遥望故土,深深思念。
良久良久,萧莫哑声道:“我也想回去故国一趟。”
说到这里,他低低一笑,“阿绮。”
“恩。”
“这一年来,我每日都在想你。”
……
张绮垂下眸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多久,她转过话题,直接而轻柔地说道:“阿莫,退隐吧。”这句话,她寻思了很久,早就准备见到他时说一说的。
张绮看着前方酒盅中晃动的液光,“高湛不是明君,齐地也非故国。阿莫何不退隐了?到那周陈交界处,或者,便在陈地选一山一城,做那隐世之士,多好?”
说到这里,她望向南方,喃喃说道:“这次我到了杭州,那是一个极好的地方,如仙境一样的美。阿莫,你也可以到杭州去,随便选一座灵山,一处寺院,或置一个院落,做一个富家翁。闲着时,你可以扮成谁也不识的样子,坐在建康的酒楼中,看那些故人嬉戏。累了,你也可以拥上三五个美人,生上几个孩儿,享受儿女环抱,娇妻满堂的家庭之乐……”
张绮的声音本来就极动听,这番话又是有感而发,那声音便如乐音,娓娓动听,能勾起人心深处最深的梦幻。
萧莫听着听着,也有点恍惚,等张绮住了嘴后,他才恍惚中清醒过来,笑了笑道:“阿绮居然劝我归隐?奇了,你怎地不劝一劝高长恭?”
“他退不了。”张绮垂眸,她轻轻说道:“他正是意气风发时,高湛还没有做出让他绝望的事,他退不了,我又何必提出?”
她抬眸看向萧莫。美丽的眸子中满是清明,“阿莫你不同,你本不是齐国之人,没有必要在一只看不到希望的破舟上逐浪。那高湛荒唐愚蠢。难不成你还以为他是可以辅助可以期待的明君?”
今年五月,河南王高孝瑜因为屡次劝阻高湛而被毒死,朝中文武都不敢吭声。而现在。和士开这等小人越来越受高湛重视,国家权柄,渐渐被一群小人把握,萧莫他在齐国根底不深,最主要的是,他没有兵权,久留下去。说不定性命也保不全。
萧莫拿过酒樽,再次给自己倒了一盅。他晃了晃酒水,小抿了一口,便抬头看向张绮。夕阳光下,她美得如同天人。萧莫才看了一眼,便感到胸口似被什么重重一击。
看着看着,他眼圈突然一红,“阿绮,我这一生,永远也不会圆满,是么?”这话本是多余,实是没有必要再说,可他不知不觉中。还是问了出来。
说到这里,他低低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混合在晚风中,恁地凄凉。他想过退的,早就想过退下……可他这一生,对什么都能舍弃,却总是无法舍弃她的身影。若是现在退了。岂不意味着,这一别会成永远?
张绮看着他,轻轻说道:“昔日羊公曾经说过:世事不如意者,十有**。”她抬起眸子,温温柔柔地说道:“我也曾万念俱灰过,幸好我走出来了。阿莫,你才情耐力,世间无双。只要你愿意转身,那便是一片海阔天空。”
说到这里,她想了想,又道:“我与长恭……我曾与你……很对不起他,他也娶了郑氏,负了与我之情。当时种种,直觉生无可恋,可到了今时今日,我却觉得人生美好圆满。”这话,她应该说出来了,她说出来,也好让萧莫彻底死心。
看到她眸中的光亮,萧莫呆了呆,他徐徐问道:“阿绮,你终于对他钟情了吧?”他看着张绮,低低说道:“阿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怎地你从来都不愿意选择我?”这话虽是笑着说的,却是嘶哑得几不成声。
张绮沉默了良久,才摇了摇头,迷惘地说道:“我也不知,我有时看到萧郎,心里便堵得慌,便想离得远远的。”
这话萧莫从来没有听过。他苍白着脸问道:“阿绮厌我?”
张绮蹙起眉,她似乎自己也理不清。寻思了一会,张绮捂着脸喃喃说道:“不是厌,是害怕。萧郎,我害怕与你接近,一直都在害怕。”也许还有怨恨。只是这感觉藏得太深,她理不清分不明。
“是因为我是你的兄长么?”
张绮摇头,“在陈国时也有害怕。”
这话一出,萧莫脸白如雪,他慢慢站起,转身走出几步后,突然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张绮。定定地看了她一阵,他吃吃笑道:“原来我从来就没有胜过!阿绮,我是败给了天意么?”说到这里,他哈哈一笑,果断转头,衣袖一甩,大步走了开去。
刚刚步出苑门,萧莫便看到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兰陵王。在兰陵王的身周并无他人,难道他一直在这里等着自己?
萧莫缓步走近。
看着他,兰陵王突然说道:“我其实早就应该杀了你。”他笑了笑,声音清冷,“如果换了别人,你已经死过几回了。一再地窥探我的妇人,屡屡出手坏我之事,萧莫,你早可以死了。”
他也不需要萧莫回头,只是静静地说着,“不过我不能对你动手,阿绮重视你,她虽然不说,可我还是知道,她一直看重你,一直希望你能过得好,现在她已回到我身边,为了免生枝节,我会再放过你一次。”
兰陵王的声音很冷,笑容也很冷,“仅此一次,再无下回!”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萧莫曾经强要过他的妇人,当时知道这事的人,只有太后,萧莫和张绮,太后已死,萧莫和张绮不会说出来,也许,这事永远也不会为兰陵王所知了。
萧莫缓步走到他身侧,在与兰陵王擦肩而过时,他低低笑道:“是,你赢了。”还赢得那么彻底!
说罢,萧莫脚步加快,衣带当风的飘然而去。
第二百一十七章 怎么会这样?
目送着萧莫离去,兰陵王过了一会,才提步踏入院落。
张绮又在发呆,发现他到来,她迅速站起,眸中光华熠熠地看着他。饶过塌几,她碎步走到他面前。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袍,她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中,低声说道:“我刚才要萧莫离开齐地。”
“为什么?”
“因为齐主不是明君啊,你看连河南王高孝瑜仅因劝谏便被他毒杀,河间王高孝琬知情,也只能痛哭而去啊。”
她说的事,发生时离现在不过三个月,也是这几个月中,齐国朝野中所发生的最大的变故。
兰陵王沉默了,他知道,阿绮这是在提醒他,高湛不可倚靠。
好一会,兰陵王伸手,他抚着她的墨发,那在武威城中逃命时削短的秀发,直到现在还没有长回原样。他抚着它,低低说道:“不用担忧,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会护着你,无论如何!”
“恩。”张绮软软地应了一声,她搂着他的腰,幸福的在他的胸口上蹭了蹭。闻着他熟悉的体息,张绮只觉得心头暖暖的,醉醉的,眯着流离梦幻般美丽的眼,张绮掂起脚,她在他的耳边吹了一口气,丁香小舌在耳洞中轻轻舔吻间,她靡软的呢喃道:“长恭,我要给你生一个孩儿,生一个我们的孩儿……”
她的声音,便是最好的春药,因此声音一落。兰陵王的气息便陡然变粗,他伸手把她拦腰抱起,大步走向寝房。
在高湛替兰陵王摆过接尘宴后,兰陵王变得忙碌起来。而随着郑瑜被迁到西苑的消息。张绮留在正院的事传出后,纷纷有贵妇人求见于她。
这一日,张绮接到了一张贴子。看着那贴子,张绮蹙起了眉。
杨受成走到她身后,轻声说道:“夫人,你怎么看?”
张绮垂眸,“长恭他怎么说?”
“郡王说,要我等随时侍侯你左右,便是皇后下令。陛下出面,也绝不离开。”
“好!”张绮清脆地应了一声,她转过头,“那我们去见见皇后娘娘吧。”既然到了这种混乱之地,说不得。便有再多的困难她也要拼尽全力,给长恭也给她自己,打造一个谁也不敢侵犯,谁也不敢胡乱窥探的坚固长城!
应了皇后的邀约后,张绮回到寝房梳妆了一下。望着今天早上,兰陵王特意给她送过来的,摆了一房的华丽裳服,张绮一件一件看去,心中慢慢寻思着。
这些裳服。全部是重新制定的,无论式样还是布料,都是按照郡王妃的规格制做的。看着看着,张绮赫然发现,这些裳服,居然是早就制定的。有的裳服角落中,竟然残留着一二根细小的蛛丝。
怔了怔,张绮唤道:“请方老进来。”
不一会,方老过来了,他笑呵呵地问道:“阿绮唤我?”
张绮回眸,她温柔地问道:“方老,这裳服是什么时候制成的?”
方老走近来看了看,呵呵笑道:“有两年了吧。那一年知道阿绮你还没有死,长恭便令人制备了这些裳服,还说这些你一定会喜欢的。怎么,阿绮不喜欢啊?不要紧,跟老头子说一说,我马上令人再制一些。”
以往,方老也对张绮客气,可这一次的客气中,还透着一种亲近,一种把她当成子侄般的亲近。张绮一怔,不由明白过来: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变了吧?所以方老打心眼里接受了自己,并准备亲近自己。
她感激地朝方老笑了笑,又说了两句闲话后,方老一走,便对着这些裳服发起怔来。
慢慢的,她把脸埋进一件裳服中,低低骂道:长恭这厮!
他明明早就想娶她了,明明从她离开那一日起便想娶她了。可一直不说,在武威救出她后,一直任由她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着!
走过去,挑了一套黑色的裳服穿上,张绮朝着给她梳妆的婢女们说道:“去告诉方老,以后我四季的裳服,全部制成黑色。”
“啊?”婢女们看着从头到脚都是黑色的张绮,一婢忍不住说道:“可是夫人,这黑色并不能显出夫人的华艳啊。”
是不能显出她的华艳,或者说,是遮住了她的华艳。可她喜欢着上这种裳后的凛冽冷绝,她想,也许这种凛冽冷绝,能够让高湛见了便心中不快,让胡皇后等人也不敢随意戏弄。所以她寻思着,以后,便用这种面目示人吧。
“去准备便是。”
“是。”
喝退众婢,又随手把一个短剑藏在袖中,张绮在成史等十个黑甲卫的筹拥下上了马车,朝着街道中的醉香楼中走去。
胡皇后便是在这里邀请她见面。
醉香楼,一直都是邺城贵女们喜欢就餐的酒楼之一。两层高的木制楼阁,仿的是秦时阿房宫的建筑,于古朴中透着一种华丽,有一部份木料,更是用上了檀香木,坐在其中,幽香隐隐,来来往往,婢女侍从都是年轻美貌,所饮所食,都是三国精美,实在让人流连忘返。
张绮到达醉香楼时,第一层楼阁下有不少人在用餐,笑语声不绝于耳。听着那一阵阵人声,张绮的心定了定,她拉了拉头上的纱帽,提步向第二层阁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