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滑进被窝,抱着热水袋,默不作声地想——
很多很多人喜欢他。
不过没关系。
也有很多人喜欢她。
抬手关夜灯,突然想起刚刚那个“rystudying”。
她手指微顿,转而去翻手机。
点开对方的用户页面,发现他的个性签名已经改成了:朕不学了,让朕死吧。
倪歌:“……”
***
今年期末考很早,在冬至之前。
容屿和倪歌开启了完美的复习模式,他教她数学,她教他英语。
不过,就是……
倪歌有些没底气。
好像不太教得会。
期末考前一天,大家要收拾教室、清空所有课本。
孟媛艰难地举着书箱往储物柜顶上塞,上面放满其他人的书箱,已经没空位了。倪歌帮她托着箱子,想来想去,提议:“要不,我帮你把书也放到楼上自习室去吧?”
“但是,你不是也有很多书还没搬上去吗?”孟媛知道她在用容屿的小自习室,笑着道,“我们等会儿把你的箱子搬上去好了,我这个书箱不大,再使使劲,还是能塞进缝里的。”
“……行吧。”
两个人一起托着孟媛的书箱,艰难地把它塞到储物柜顶端的缝缝里。
“好了,现在我们去搬你的。”孟媛拍拍手,后半句话尾音还没落,门口就有人大叫:“孟媛!老班叫你过去一趟!”
孟媛也跟着喊:“什么事儿啊,急吗!”
“冬至的事儿,你现在去一趟吧,等会儿她可能就走了!”
“行!”孟媛吼得有点儿累,喘口气,转过来,二话不说躬下.身,“走,先搬箱子。”
“你还是先去找老班吧。”倪歌笑着捏捏她的手,“书箱我自己也能搬上去。”
孟媛不信:“少胡扯,赶紧的。”
“我没胡扯,我找别的同学帮忙也行。”
孟媛手一顿。
其实倪歌没什么别的意思,她纯粹怕老班找小闺蜜有要紧事,晚点儿再耽搁了。
然而孟媛却突然想起:对啊,倪歌可以找容屿啊!她干嘛在这儿瞎凑热闹呢!
于是她拍拍手,冷静地直起身子:“倪歌。”
“……?”
“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见色忘友的朋友。”孟媛冷笑,“我去找老班了,我不要你了,你自己搬不动的话,就坐在半路上哭吧。”
“……”
“对了。”走出去两步,她突然又转回来,神叨叨地提醒,“记得哭大声点,声音小了,我怕学长他坐在楼上,听不见。”
“……”
***
倪歌没想去找容屿。
她的书不多,分两次很容易就能带上去了,她打算分批次搬运。
然而刚一走到自习室门口,就看到两个女生站在那儿交头接耳,小声逼逼。
风中隐隐飘来:
“他现在这样儿,那谁敢啊……”
“卧槽,连你都不敢去,那我更不能去了,他要是暴怒而起打死我可怎么办,大哥我是独生的啊,我爸妈就我一个女儿……”
“说的什么屁话?你是独生我就不是独生吗?容屿杀人的时候,还管你是不是独生?”
倪歌:“……”
聊什么呢这是。
她小心地从两个女生旁边经过,想抱着书溜达过去。
然而刚刚擦肩,就被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拽住。
倪歌心里一慌,眼镜小姐姐连忙帮她扶住摇摇欲坠的书,朝她比了个“嘘”,然后诡异兮兮地扯着她压低声音:“小朋友。”
小朋友倪歌:“……”
她仰起脸:“怎么了,学姐?”
“你是容屿妹妹吧?我见过你,是这样的。”另一个同样贼兮兮的学姐舔舔唇,指指自习室,小声道,“我们老师让我们上来叫一下容屿,但他刚刚睡着了,我们都不敢叫。”
“小朋友。”眼镜小姐姐的表情陡然严峻,“我看你平时跟容屿出双入对,关系非常好的样子。我们可以把这个光荣又可怕的任务交给你吗?嗯?”
倪歌:“……”
我难道就不怕被大佬杀掉吗。
但是……
容屿之前答应过不凶她了。
倪歌觉得,她还是比学姐们要安全一点。
于是她放下书,小心地凑过去。
高三要上晚自习,但容屿走读,平时晚上不怎么来自习室。这会儿正是黄昏,住校的同学们都吃饭去了,自习室里人很少,就他一大只地趴在那儿。
少年身形修长,弯下身时背脊拉成一张弓,长腿屈于桌下,身后的落地窗外晚霞满天。
他睡得很熟,胸腔微微起伏,脑袋上扣着她的午睡披风,史迪奇蓝色的耳朵长长地垂下来,浑身散发着谁动谁死的气息。
“哥哥。”倪歌小心地戳戳他,软声叫,“哥哥?”
容屿没动。
于是她又轻轻戳戳,再轻轻戳戳。
从戳手臂慢慢上移,变成戳背,戳他裸.露在空气中的后颈。
站在门口的两位学姐,全程面色惊恐地倒抽冷气:“啧……”
倪歌:“……”
容屿终于醒过来。
“唔……”他起床气很重,刚醒过来时眉头永远是皱着的,浓浓的不耐烦在空气中爆炸开,“谁他妈一直在这里戳老——”
四目相对。
容屿周身的戾气一瞬间消散下去。
两位学姐叹为观止。
倪歌甚至听见其中一个小声逼逼:“我仿佛看到了一场恶魔净化仪式……”
她:“……”
“哥哥。”他刚睡醒,倪歌怕声音大了吓着他,小声道,“刚刚门口有两个学姐,说你的班主任找你,让你过去一趟。”
“……”
容屿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他还没完全醒过来,神情慵懒得像某种毛茸茸但又长有利齿的大型动物,眼睛微微眯着,在单眼皮和双眼皮之间缓慢地切换。
“我知道了。”半晌,他抬起眼,声音发哑,对着门口两个女生道,“我等会儿就下去。”
两个女生应了句好,快乐地跑掉了。
小自习室里一下子又只剩两个人。
“哥哥。”他脸上被衣物压出了一道很浅的印子,倪歌问,“你最近睡得很晚吗?”
容屿看了她一会儿,意味不明地道:“还行。”
就是英语真的太难学了。
太难了。
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慢慢从睡眠状态里清醒过来:“你是不是明天期末考?”
“嗯。”
“要清教室?”
“嗯。”
“你的书箱呢?”
“还在楼下。”倪歌指指放在他身边的书,“不过我刚刚运了一半上来。”
容屿没再说什么,漫不经心:“嗯。”
沉默三秒,倪歌谨慎地舔舔唇:“哥哥,你知道alone和lonely有什么差别吗?”
“……”容屿沉默一瞬,斟酌道,“世间寂寞,多大同小异。”
倪歌:“……”
好了,她现在确认了,那天那个菜鸡,确实是他。
倪歌有点发愁,但是,她该怎么向他解释,才能委婉又不失准确。
容屿注意到她的表情,眉梢微动:“不对?”
“也不是……”倪歌纠结,“就是,不太准确。”
“走。”他站起身,拿起放在旁边的外套,“边走边说。”
倪歌陪他下楼,一边走一边解释:“lone在实际考试里很少考,所以你只需要记alone和lonely就行。”
“嗯。”他声线低,嗓音很淡。
“在中文解释上,这两个词的意思其实很接近。但一般情况下,alone指行为,lonely才代指寂寞,而且lonely不能用作状语……”
他突然懒洋洋地打断:“状语。”
“……”
“是什么。”
“……”
“就……”倪歌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lonely大多数时候,不会出现在动词和形容词前面。”
容屿脚步顿了一下,平静地转过来:“你发现了。”
“……”
倪歌摸摸鼻子,小声逼逼:“嗯……因为你那个账号名字就取得很明显,随便一联想就会想到你——但‘rystudying’的用法也不对,要加be动词,‘容屿在学习’,应该是‘ry is stuydying’。”
容屿垂眼看她,默了默。
语气突然变得非常认真:“那不是‘容屿在学习’,容屿不爱学习。”
“我知道你不爱学习。”倪歌没get到他的密码,诚恳地道,“但那确实是个病句。”
“……”
算了。
“你等会儿要去哪。”声线平直。
“我要打扫卫生。”倪歌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所以可能得麻烦你多等我一……”
“下”字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过来,毫无征兆地捂住她的眼睛,摁住她,一百八十度地将转了个大弯。
倪歌短促地“嗷”一声,下一秒,他愠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这什么地方,人来人往的,你们就不能换个地方亲?!”
安静的楼梯间沉默几秒,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的确是抱歉极了:“对不起屿哥,我们下次换个人更少的地方……”
然后是一阵来自两个人的,有些凌乱的脚步声。
倪歌全程被捂着眼,什么也没看见。
但她想起来了。
之前容屿曾经告诉过她,顶层的自习室很少有老师过来,摄像头也只装了一个,所以非常偶尔的情况下,会有恋人跑到楼上来接吻。
除此之外,她还在阳台上,看到过很多燃烧半截的烟头。
所以恋不恋爱,跟成绩根本就没关系吧——
倪歌叹息。
容屿有些好笑:“怎么?”
怕她骤然触光伤害眼睛,他放开她的速度很慢。
“没,我刚刚在想,其实不止国际部的学生会早恋啊。”
“是这样。”容屿顿了一下,“等你到了高三,你们班上也会有班对,而且不止一对。”
倪歌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咽回去。
路过办公室,容屿还要往前走。
她赶紧叫他,“你不是要去办公室吗?”
容屿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估计不是什么大事,我先把你剩下的书搬上去。”
班主任找他一趟,不知道有多少事要交代。
还是倪歌比较重要。
倪歌的小羊角瞬间又冒出来,有点儿开心:“好啊。”
明天要考试,今天放学很早,教室里没留什么人,空荡荡的。
有几个女生坐在教室后排等人,一转头就看到容屿和倪歌并肩进来,发出小声的低呼。
容屿置若罔闻,背脊笔直地站在门口:“你的值日任务是什么?”
“擦黑板。”倪歌一边说,一边两只手捏着抹布,放到水盆里浸湿,“组长把最省事的工作留给了我。”
看她在凉水里小心翼翼,容屿飞快地皱了一下眉:“你够得着?”
“……”
倪歌抬头仰望黑板。
不等她反应,身后一股热气贴上来。
他放下外套,挽起校服袖子,露出小臂。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一只手若无其事地放在她肩膀上,另一只手将她捏在手中的抹布拿过来,“我来。”
——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