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透了,左左说:我经常怀念以前的好时光,特别是三年前,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吃烧烤,你教我抽烟,如果时光能停留在那里不动就好了。

巧云就猛地直起腰,擦了擦泪说:我们一起吃烧烤去,还在那家店子,还在那个位子。

话说到这里,左左已经意兴阑珊了,旧日时光,只有拿来在怀旧才是最美的,而女人总是一怀旧就想到了实践,这是最败兴的行径,美好旧时光一经实践,就会被崭新的时光搞得凌乱不堪。

男女对怀旧的态度,就像对身体的态度,一旦有了身体纠葛,女人总是想着怎样将这一幕经营成连续剧,对男人而言,艳遇不过是场露天电影。

看巧云热切的眼神,左左还是陪她去了,巧云拉着他的手,热情似火地对烧烤店老板娘说道:老板娘,你不记得了么?伊左左,我弟弟,以前常在你摊上吃烧烤,那个时候,他嘴唇上的胡子还是绒绒毛呢。

老板娘恍然大悟似的,用很夸张表情说:是嘛?我想起来了…

左左默默地找了一个位子坐下,看得出来,老板娘什么都不曾记得,所谓恍然,不过是为讨好顾客的表演。

左左没怎么吃东西,倒是喝了几扎啤酒,巧云醉得抬不起头了,趴在桌子上,斜着眼睛看着他:左左,其实我顶恨你的,虽然你爸爸对我压根就没诚意,但是,他让我很开心,因为他让我感觉到自己被人在乎被人宠,你不会知道,对于女人来说,这种感觉是多么美妙。

左左看着她笑,酒让他红着脸眯着眼看她,看这个被岁月催老了的女人,他想到了悠悠,或许,陈年也给了她这样的感觉,所以,她才迷才爱,才不能舍弃。

烧烤店老板关门收摊了,左左架着巧云摇摇晃晃地回店里,她醉得像泥巴,瘫软在他胳膊上,嘴里嘟哝着家乡话,左左听不懂。

左左把她放在沙发上,推开店面和卧室相连的门,把她架进去,放在床上,她像棉花团,任他摆布,小衫被蹭开了扣子,一躺下,整个胸脯就露出来了,柔软而磅礴的乳,勉强藏在胸罩里面,像蠢蠢欲动的兔子,左左呆了一下,替她把扣子扣上,把枕头往下摆了摆,有盒东西从枕头下露了出来,盒子的图案是两只蝴蝶,他好奇地打开盒子看了一下,是安全套,就剩一只了。

看着那只保险套,左左的心脏,剧烈地疼了起来,他悄悄地把安全套塞回枕头下,去卫生间拿湿毛巾为她擦脸,又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就出去了。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鄙夷巧云,他只是,觉得,她那么地让他心疼。

左左关上卷帘门,却发现卷帘门从外面锁上后,他没法将钥匙递给巧云的,他站了一会,索性打开门,打算在沙发上睡一夜。

蚊子了真多,他几乎彻夜未眠,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水。

早晨,他迷糊着睡了,就觉得有双手,在发里,轻柔地穿行,他睁开眼,是巧云,她蹲在沙发旁,温暖地看着他,像一个小母亲在望着自己的婴儿。

左左一个骨碌爬起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喝醉了,我没法锁门,只好把人留下给你当门神了。

巧云眼里,有晶莹的泪光,飞快地闪了一下:这一夜,是我睡得最塌实最美好的夜晚。

他们一起吃了早饭,巧云不停地给他添热豆浆,仿佛经历了这一夜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质的改变,像真正的亲人了。

吃完饭,左左咬着嘴唇,直直地看着巧云,巧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就说:看什么看啊,不就是姐姐老了么。

左左用气声笑了一下:不是这个,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爱自己,这样,才会有人真的爱你。

巧云愣了一下,红着脸说:你是不是看到我枕头下的…了?

左左垂了垂眼皮,没否定。

巧云咬着唇,发了一会呆,才慢慢说:有个人追我,很久了,他经常过来,但是,我不能确定,我们会不会结婚。

左左看着她,不说话,心一刺一刺地疼:姐姐,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只希望他对你好一些,让你快乐。

他们又闷了一会,左左起身去上班:有事,你可以打电话找我。

4

左左看见了林文静,她抱着胳膊,站在写字楼入口处,扬着脸,用眼梢瞄着越走越近的左左,嘴角扬起了得意非凡的笑。

左左知道逃不掉,微微迟疑后,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做无所谓状说:林小姐早晨好啊。

林文静干脆利落地说不好。

左左装没听见,埋着头,随上班人流往楼里走,却被林文静从背后一把拽住了胳膊:伊左左,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左左大吃一惊,等他过头去看时,林文静已满脸明晃晃的泪。

林文静摇着他的手,眉眼低顺地看着他,小声说:昨晚,我在你家楼下等了一夜,打你手机,你也不接。

左左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急急地,想把胳膊抽出来,林文静不让他得逞,已有许多目光看了过来,左左不想在众人面前撕破了脸,只好说:昨晚,我去看一位朋友了,聊到太晚,就睡朋友家了。

林文静像所有爱撒娇的女子一样,认真而醋意地问左左: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呀?也不事先告诉人家一声。

巨大的郁闷与不耐在左左的心里打斗不止,他灵机一动,暖笑着说:是女朋友,我们都认识三年了。

万没想到左左会这样回答,林文静愣愣地看着左左,左左趁机将胳膊抽了出来,在周围窃窃笑声里,逃也似地钻进了电梯。

当天,同僚们就晓得了平素里谨小慎微的伊左左先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玩脚踩两船的爱情游戏,被正牌女友林文静小姐揭穿,最后落得鸡飞蛋打,下场好不悲惨、好不快意人心。

左左懒得解释,随便别人说吧,总不能便宜都让自己一人占尽。

从那以后,林文静再也没和左左说过话,即便在公司走廊迎面相遇,也是垂一垂眼皮就过去了。

那天晚上林文静确实去了老楼,但,并不是楼下站了一夜,下班回来的悠悠问她是谁?找谁?她道是左左的女朋友,自然是找左左的。

那天,恰逢悠悠心情不错,不忍见她在楼下被蚊子围攻,就将她叫到阁楼上,林文静在老楼过了第二夜。

知道事情的原委后,左左对林文静更是深恶痛绝,愤而对和他陈述详情的悠悠说:什么和什么呀?她只是我同事,谁是她男朋友?!

悠悠坏笑着睥睨了他一眼:呦,你也会发火呀,倒也是,那女人心机太深了,你不是她对手。

这话让左左很受用,他笑了笑,对转身上楼的悠悠说:昨天黄昏,我去商场看过你。

悠悠回头笑了一下:谢谢。

我看见陈年了,好象是和他母亲在一起挑首饰。

悠悠顿了一会,正色说:是的,我知道,还有,我很爱他。

左左感伤地看着她:我知道你爱他,可是,他什么也不能给你,爱他你会受伤。

悠悠惨然一笑:你知道吗?真正的爱情就是一种宗教,我爱他不苛求什么回报,我所有的幸福就是陈年允许我扑下身子来爱他,给他我的全部。

可是,你会变老,怎么办呢?男人的爱情是很势利的。

爱到我不能爱为止。说完这句话,悠悠就上楼去了,楼梯回音,空洞而悠远。

左左打开门,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手碰到了林文静送的那条围巾,他拿起来,猛地扔到地上,用脚踩了几下。

又捡起来,丢到门外的垃圾桶里。

几天后,他看见楼后的老太婆在玉兰树下一针一线地缝衣服,觉得那东西眼熟,仔细一看,才知是自己扔的围巾,老妇人抬了抬眼皮说:扔了可惜,不如我给猫做几条过冬的马甲。

左左顺口道:我家有的是围巾,都是我妈织的,也没人戴,等我找了给你。

老太婆平淡说好啊。然后,树上有三两残存未落的树叶,像飞舞的蝴蝶落在了她的脚边,左左仰着头看树,自语道:奇怪,都快到来年春了,怎么还会有落叶呢?

是李小兰的眼泪,她舍不得那些围巾给猫穿。老妇人看看树梢说。

左左忽然想起,这棵便是红玉兰树,李小兰就睡在下面,他悚然了一下,看见那只卧在老妇人脚下的猫,背上的毛一根一根地站着,像刺猬。

第八章 做别的歌声

1

春末的院子里,植物一派生机昂然,竹子以及树下的潮湿泥土上生出了淡绿的青苔,左左正忙着打理晒台上的葡萄,葡萄开了几十串花,老远就能闻见涩涩酸酸的葡萄香,悠悠的窗帘关得很严实,偶尔有嬉笑声从缝隙里漏出来,像些小而带着利刃的石子,打在他心上,一下一下地疼,他一边修剪葡萄一边说悠悠我爱你,我爱你所以我要你快乐…

这句话,像一道咒语,只有不停到重复着这句话,他才会,将汹涌在胸口的疼,镇压下去,他不想再疼了,只要心一疼,他的心里,就会澎湃起杀念,杀念一起,那些尖利如婴的笑,就会一波又一波地在他的耳道他的心里他的脑海里滚动,在这绵延不绝的笑声里,他就像一座堆积起来的泥土,正在洪水的冲击下,悄然坍塌。

这样喃喃说着,葡萄架渐渐然失了色,眼前模糊了起来,他往脸上抹了一把,不知什么时候,泪已将脸弄得湿漉漉的了,他往下看了一眼,看见了在院子里转悠的巧云。

他正要招呼巧云,忽然见一个女子心事重重地上了台阶,她的脸让左左感觉似曾相识,他拼命想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就听见阁楼的门,呼啦一声开了,陈年压抑着愤怒,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怎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

陈年的脚步渐次远去。

悠悠的哭声,从阁楼飘出来,猛然间,左左想起来了,刚进院的女子是陈年的妻子,曾在商场里有一面之缘。

左左什么也顾不上,从凳子上一跃而下,奔到阁楼门前,连门也不曾敲就闯进去,从里面把门关严了,悠悠惊诧地看着他,止了泪,厉声道:伊左左!你要干什么?

左左慌张道:我在晒台上看见陈年的老婆了,正往你这里来。

正说着,门就被敲响了,左左从门缝看了一眼,是陈年,他脸上的怒色已不见了,只有落魄和无奈,身后,站着他气势汹汹的妻。

左左对悠悠说:是陈年,开不开门?

悠悠从床上跳下来,她还穿着性感的丝绸睡衣,赤着脚,涂着豆蔻的脚趾象花瓣一样漂亮,闪烁着水晶光泽,她看也不看左左,就径直走到门前。

左左把着门,不让她开:是陈年和他老婆…

管他呢。悠悠摆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架势,劈手,就将门拉开了,陈年几乎不敢看她,这时,他妻子把他扒拉到一边,站过来,笑吟吟地对悠悠说:我来,没别的事,就是想让陈年跟你说一声,他爱的是我不是你。说着,她又看了看左左,很意外很惊讶的样子说:呀,你男朋友也在啊,我倒不明白了。又看看陈年:你也在,悠悠小姐是怎么处理好这个三角关系的…

悠悠美丽的眼睛越睁越圆,小胸脯剧烈起伏,突然,她冲陈年夫妇狠狠地啊呸了一声,拉着左左退回阁楼,咚地一声关上门。

悠悠拉着左左坐在床沿上,目光呆滞地看着门口,就听陈年的妻子说:你说么,在家里,你是下过保证的。

门里门外,是那么地静,左左能听见他们在门外相互推搡中的衣服摩擦声,窗外的葡萄叶子,在阳光一下一闪一闪的,像无数柄水银镜子,晃得人心慌晃得人绝望。

许久,他听陈年说:悠悠,我们就此做别吧。

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在楼梯上愈来愈远。

左左看了一眼悠悠,她像傻了一样,两眼呆滞,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落,他晃了晃她的肩,说悠悠,悠悠…

突然, 悠悠转过头,冲他倩然一笑,将胳膊勾在他的脖子上,柔情似水地说:说吧,说你爱我,左左,我觉得我要死掉了,我的心脏快停止跳动了,它正在一抽一抽地缩小,求你了,你说爱我。

眼泪就模糊了左左的眼,他环过她的腰,说:悠悠,你哭吧。

悠悠直直地看着他,忽然地,她张开了嘴吧,长长地、长长地嚎叫了一声,直到很远很远的后来,左左都觉得,悠悠的那声嚎叫,像一条悠长而绝望的山洞,没有止境地开裂在他的心里。

她嚎完那一声,爱情,就在她心里死掉了。

嚎完之后的悠悠,像一条僵硬的鱼,直直地躺在左左怀里,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心里,没有一丝杂念,好半天,悠悠伸手摸摸他的脸说:五年了…

左左喔了一声:你和陈年在一起五年了?

悠悠捂了他的嘴一下:别提他的名字,一提那两个字,我的心,就生生地疼了起来。

这时,巧云的声音,被上升的气流带上来,她在院子里低低呼唤着左左,左左对悠悠说,我姐。

悠悠没理会。

左左又说:我不能丢下你不管,让她叫吧,叫一会她就走了。

左左的手机响了,还是巧云,他没接,等它不响了,便关了机,再过一会,院子里的巧云就走了。

左左抚摩着悠悠的胳膊,轻轻地拍打着,很快,她就睡了,像哭累了的孩子,眼角还挂着泪,偶尔,还会在梦里啜泣两声。

左左将脸贴在她的脸上,说:悠悠,我是爱你的,从看见你第一眼开始。

悠悠又啜泣了一下,他觉得心酸,就拿起她的手,将她的指,一根一根地吻过去,忽然,他觉得有只手钻进了他的腰带,他吃惊地看见,悠悠醒了,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他,一只手固执地沿着腰带往里摸,左左惊异地看着她,缓缓地,说:悠悠…

悠悠执着地看他,眼睛都不肯眨,她终于打开了他的腰带,又一点点拉开了拉链,左左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不知该怎样做,才好。

悠悠的脸上泛起了一片潮红,呼吸渐渐灼热,她坐起来,眯蒙着双眼将唇覆盖向左左,她灼热的气息,热辣辣地喷到左左脸上,左左的矜持便再也管不住身体。

悠悠像一朵被摘下的白玉兰花,张扬地盛开在床上,她美丽的额头和调皮的小鼻子上渗出了细细的汗水,忽然,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大喊了一声:陈年,你再也不是我的唯一了!

左左瞪着红红的眼睛,大叫道:悠悠,忘记他,忘记他,在这个世界上你只爱伊左左!

后来,每当他和悠悠做爱,他就会情不自禁地诉说着相同内容的话,大抵就是我是最爱悠悠的人或是我是悠悠最爱的人。

悠悠已不再说那句话,做爱的时候,她闭着眼睛,身体很冷,像出水的鱼,柔软,却没有温度,即使有了快感,也最多是身体痉挛一会。

她的沉默,像石头,重重地压在左左的心上。

他们常常像约好了一起玩某种游戏的老搭档一样,在夜晚,很默契地躺在同一张床上,做爱,很少说话,即使说,也是与爱情无关的,一次,做完爱,他们疲惫地躺在床上看窗外的星星,悠悠别过脸,看着他,说:知道我为什么和你做爱吗?

左左深深地看着她,说:我很怕。

怕什么呢?

怕你说和我做爱不是爱我而是报复他,因为他曾那么迷恋你。

不对。

左左窃喜了一下,捏住了她的手指。悠悠无谓地笑笑:和你做爱,是因为我很爱他,但是我很绝望,我总觉得自己就要死掉了,只有和你做爱,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我觉得自己像游魂野鬼,在这个世界上游荡。

左左心中,有冰冷的液体淅沥而下,悠悠是不爱他的,当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时,就想变成他心中的天使,并围绕着这一目的不停地制造谎言。

悠悠的坦白让他绝望。

绝望的夜里,他伏在电脑上,疯狂地制作动画,抽烟,迷上了品酒,品着品着人就醉过去了,那些窃窃的笑,它们像一些小小的动物潜伏在塞满了灰尘的墙缝里,透明而无形,趁他醉眼朦胧时跑出来放肆,他站起来,趔趄着要去捉住它们,它们却轻巧地跑了,跑进了墙里,似要引导他穿楼板而上,穿过两层楼板的上方,睡着悠悠,她不肯到他床上来,每次,都是他去阁楼,做完爱,她赶他走,他想耍赖,装着已睡着了,可悠悠并不纵容他的小聪明,总是把他晃醒,将鞋子扔到床前,目光淡漠地说:你该下去睡觉了。

有一次,左左面带央求地揽着她的腰,说:悠悠…

悠悠拍了拍他的肩,说:哥们,别把性交搞得这么情意绵绵好不好?

这句话,让左左心中的温柔,腾地就跌了下去,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悠悠,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句话,是美好若透明橘子的悠悠说出来的?

他黯然地把脚套进拖鞋里,下楼,即使这样,他依旧不能做到看低悠悠,她是那样一个各色的女子,在她眼里,和不爱的人做爱就是性交,非常单纯的性交,没有任何目的性和功利性,只是性交而已,它什么都不代表也什么都不能说明。所以,她会准时把房租拍在左左面前,面色凛冽说:如果你想看低我,就拒绝收它们。

左左爱她,尽管她说她一直在等陈年来找她,在等陈年允许她继续爱他。

她说这些时,窗外的玉兰枝叶发出了海涛般的汹涌声,一浪接一浪地扑在坚硬的礁石上那些被镇压了很久的杀念,在左左心里,跌宕起伏。

2

左左偶尔会买些礼物给悠悠,悠悠不要,即便是在他的千般央求下,悠悠收了,改天,他就会在阁楼的某个角落里发现它,悠悠在用这种方式警告他:他们之间,绝对没有可能。

就象角落里的尘埃,注定了只能是尘埃却不是土壤一样。

所以,悠悠拒绝到左左房间过夜,左左问她为什么,悠悠就说:在感情上,睡觉的地方往往决定了一个人的立场。

她的坚守让左左很是黯然,亦不再说什么。

只要他和悠悠的生命还在,他就有机会等到她的爱。

左左等得夏天去了秋天来了,冬天深了春天浅了,悠悠依旧无动于衷,一年过去了,她已渐渐接受了陈年离她而去的事实,却坚定陈年依旧是爱她的,离开她,是老婆以死相胁下的无奈选择。

她心情好时,左左会反驳她:如果是这样,事后他为什么不向你解释一下呢?为什么不向你道歉呢?

悠悠瞪着他:这样更能证明他是爱我的,明知不能够却依旧给予希望就是最自私最残忍的温柔,你懂么?若他跟我又是道歉又是解释,只能让我更放不下他,更要继续等他的爱,或许,他希望我恨他并早些将他忘了,他知道,只有这样我才能快乐,可是我做不到。

左左在心底里窃窃地笑:哦,原来他是为你的幸福着想,想让你快点忘记他开始新的生活呀。

悠悠就飕地坐起来,像只愤怒的小豹子,瞪着他道:你用不着讽刺我,就是我想开始新生活,那个人也不会是你。

左左连连点头:我有自知之明。

悠悠用鼻子笑:相信我,总有一天,他会回来找我。

然后,她就很是神往很是虔诚地给左左讲一个故事,有对老人,年轻时非常相爱,但他们的爱情不幸发生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在颠沛流离中相互走散,等他们再次知道彼此消息时,已年过半百,各自拥有了自己的家庭,为了不伤害另外两个无辜的人,他们压抑着内心的爱,几十年后,老爷子的太太去世了,他一直等啊等啊,等到老太太的老头子也去世了,那时,他们已经80多岁了,但是,他们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这个故事,悠悠给左左讲过无数次了,每一次讲完,她总是托着下巴,用叹息般的神往声调说: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多么幸福…

左左知道悠悠讲这个故事的寓意,他很想问:如果陈年比老婆先死呢?或者,你比陈年或陈年的老婆死得都早,又将怎样呢?

他忍住了,不问,只是,紧紧地将悠悠揽在怀里,那一刻,他那么渴望死去,变成一个有魔法的鬼魂,依附在陈年身上,让他决绝地离婚,娶回悠悠,只要她能开心,死又何惧?若她痛苦,自己生又何欢?

3

每每黄昏,左左便来到一家叫老橡树的咖啡店,临窗而坐,慢慢喝完一杯柠檬水,悠悠就下班了,她总是一边走一边把手包甩来甩去地东张西望,好象无聊到了极点的人在盼望故事发生,她的长发,在夕照中,像流淌的金子,眩人眼眸,偶尔,会有人与她打招呼,她笑一下继续前行,然后,依在公交车站的广告牌上,懒散地望着车来的方向。

当她从公交车站消失,左左便跳将而起,飞快奔向街边,跳上公交车或是拦出租车,在悠悠刚换上拖鞋并开始往下脱职业套装时,他就已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门前。

悠悠总是瞥他一眼,继续嚼口香糖,任他从背后揽过来,任他温暖湿润的唇从颈后爬到唇上,大多时候,她一边嚼口香糖一边同他做爱,待他起身,她像皮毛光滑的小兽,滑离了他的身体,很快,卫生间里就响起了哗哗的水声,温润的沐浴液香味从门缝蜿蜒钻出。

有时,左左想把温存无限延长,随她进卫生间,可,当他看到那枚被粘在洗手盆边缘的口香糖时,心就抽了一下,或许,在悠悠眼里,他笃定是枚口香糖,可能随时被一吐在地,之后,无有任何留恋价值。

左左想说服悠悠答应他去商场门口接她,悠悠拒绝得严厉:万一他也来找我,与你碰上了,我就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左左忍了心里的酸楚,做无辜状说:干嘛要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