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大少的眸子也是一亮,慢慢向着画意走过来,似笑非笑地问:“那么,我要怎么收这些人的人心呢?”

画意一笑:“买。收买收买,想要收,就得买。府里头掌管内宅的是太太,不必看也可推知,这合府上下但凡管事的掌权的下人只怕都已换上了太太的人。而这些人为什么会忠心于太太呢?全不过是因为太太给了他们权力。权与钱,这是人最难拒绝的两样东西,太太许之以权,大少爷不妨就许之以钱。府里的下人读过书的只怕不多,没有什么长识远见,多乃贪图眼前利益之辈,给他们遥远的承诺,不如给他们触手可得的利益更能让他们动心。少爷是男子,不便管理内宅事务,所以我们不图能够掌控他们,只求能让他们依附过来。大少爷毕竟还要在这府里住上一辈子,而太太也是要在这府里直到终老的,双方之间不可能只留其一,共存是必然的。既然这个‘危险’将始终存在下去,那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将危险减至最低。只要大少爷能把太太的‘力量’变成自己的力量,太太的‘武器’变成自己的武器,那么就不必怕什么明招暗招随时来袭了。”

温大少笑起来,他再一次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这个丫头的心计绝不仅仅像她的这张小脸儿一般单纯。

温大少走到画意的身边坐下,笑容里已经全是轻松了,因为他有了一个得力的帮手,他不再是一个人,不再只身顶受着压在他身上十几年的压力。笑眯眯地端起桌上放着的隔夜凉茶喝了一口,道:“收买下人,不是不能,只是有些人也不是用钱就能够收买的。府中有些管事跟了太太十几年,没有主仆情分是不可能的,因此我们需当心不要弄巧成拙反而引起太太的警觉——收买的人选,一定要三思谨慎。”

画意起身,从温大少手里将那隔夜茶拿过来放到了一旁去,然后从桌上另拿了个空杯,倒了杯水重新递给温大少,抿嘴儿笑道:“人选么,眼下不就有一个正合适的?”

“喔?谁?”温大少喝了口水。

“柴嬷嬷。”画意微笑,“且不管她究竟是高姨娘的人还是太太的人,这一次的事一旦闹将出来,最终的替罪羊必然是柴嬷嬷,无论是太太还是高姨娘,都不可能为了保一个下人而使自己在老爷心中产生半点不好的影响,一旦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柴嬷嬷的身上去,柴嬷嬷势必对这两人心怀恨意,如果这个时候少爷不计前嫌、示以善意,柴嬷嬷必会心生感激——就算不曾感激,只要我们提醒提醒她:大少爷是温府未来的当家人,大少爷的妻就是内宅将来的主事者,她不为大少爷效力却要为谁效力呢?如此浅显的道理,柴嬷嬷在府中混了大半辈子还能想不明白么?”

“唔,你给我倒的是凉白水呢。”温大少爷指着手里杯子笑道。

“每日早晨空腹喝一杯凉白水,对身体是有好处的。”画意弯起眼睛,露出一排整齐莹白的牙齿。

温大少望着这甜美可爱的笑容,慢慢站起身来,一对亮亮的眸子对上画意同样亮亮的眸子,一字一句地道:“那就,从柴嬷嬷开始罢。”

第32章 秦四姨娘

柴嬷嬷是个家生子,家里几代人都在温府为奴。柴嬷嬷今年四十有七,伺候过温老太太,也伺候过元配正室的温太太。元配温太太对她无所谓好或不好,那个时候她的职务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随身伺候主子的嬷嬷,直到温太太过世、高氏掌理内宅时才得了提拔,在内宅里坐上了总管的位子,所以她对于高氏还是心存感激的,也所以这一次的搜院事件她才肯为高氏闯这么一遭。

现任的温太太姜氏对她虽说不算很好、削去了她的总管一职,好歹也算保留了她掌管整个内宅治安的权力,因此她虽也曾恨了姜氏一段时间,终究也还是接受了这样的安排。柴嬷嬷的行事一向泼辣,手段也十分的阴狠,合府下人没有几个不怕她的,又因她家几代都对温府效忠,温老爷平时也会给她家几分面子,所以这内宅里大多数的丫头都不敢惹她,吃了亏也只能忍着自己吞,就算当真告中了她,温老爷不过也就训斥几句,或是罚一两月的月例,根本动不了柴嬷嬷的根基。

只不过,一个下人的关系再广,根基再深,犯在主子的手里头就另当别论了,何况这一次,柴嬷嬷是彻底夹在了姜氏和高氏的中间,姜氏是当家主母自不必说,那高氏母子两个这么多年来在府中也早已培植起了自己的势力,她犯在这两个人的手里,只怕会死得尸骨无存。

柴嬷嬷在温府活到这么大的岁数,妻妾相斗、嫡庶相争的事情不是没见过,所以她很清楚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但她还抱着一线希望,她希望高氏能够保住她——毕竟她是奉命行事啊!她一切都是奉了高氏的命!再说太太姜氏那里不也同意了吗?!

可是当温老爷派人将她押上前厅之后,她这才明白自己还是天真了:姜氏稳稳地坐在温老爷旁边的椅上喝着茶,没有任何被温老爷怪罪过的痕迹;高氏在下面立着,双目哭得通红,二少爷温如水就陪在她的身旁,轻声细语地安慰着他的娘亲。

是啊…再怎么说他们都是主子,他们是一家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这样一桩丑事而分崩离析呢?温老爷也不可能因此就把高姨娘休了或是赶出府去…所以,最终的结果只能是由她来当这只替罪羊,而他们温家人便可皆大欢喜地将这一笔胡乱抹过。

柴嬷嬷既绝望又怨恨,她在心中恶毒地诅咒着高氏不得好死,当听得温老爷将她身上职务全部剥夺而令一名姓陈的婆子取而代之之后,她便连姜氏一同诅咒上了——陈婆子是姜氏的人,她很清楚。姜氏这一计好毒,既打击了高氏,又把她柴嬷嬷的权力收了去换上她自己的人——这个姜氏!比高氏还要可恶!

听到温老爷令人将她拖下去杖责二十的时候,柴嬷嬷面色苍白地抬起脸来——杖责二十,连年轻小伙子都受不了,何况她这把老骨头?姜氏这是要将她置于死地啊!绝望中柴嬷嬷忽然看见了静静坐在那里的温大少爷,看见了他眸子里难以掩住的对她怜悯的目光,她立刻像溺水之人捞到了稻草一般放声求救起来:“大少爷——大少爷啊——求求您!求求您看在老奴也曾伺候过先太太一场的份儿上——求求您向老爷求个情罢——饶了老奴这一遭罢!”

站在一旁的高氏闻言唯恐夜长梦多,哪里容得柴嬷嬷求救,连忙冷着声道:“柴嬷嬷!你这次害得我还不够么?明明只让你去各处问上一问,你倒是都做了些什么?!这会子一听杖责你倒怕了,平日你对府里丫头们动用私刑时的那股子精神头儿又哪儿去了?!”

柴嬷嬷此刻顾不得去恨高氏的落井下石,因为她看到了大少爷眼中的动容与犹豫,她隐约看到了一线希望,愈发拼命地求救起来。

温大少只觉自己的戏演得出乎意料的好,说不定这一招还可以用来对付诗情…嗯嗯。然后,他拿捏着火候差不多了,便按着今早同画意商量的计划,不动声色地向着立在温老爷身后的四姨娘那里看了一眼。

…“为什么要让四姨娘帮这个忙呢?”温大少早晨时这样问过画意。

“因为少爷你不能当着太太和高姨娘的面去为柴嬷嬷求情,这样会让她们有可能看出少爷你的用意来。而老爷看上去最宠四姨娘,如果四姨娘出面求情的话,老爷十有八九会答应。”画意这么回答。

“四姨娘又凭什么要帮我呢?”温大少又问。

“嗳…少爷,您确定要让小婢明说出来么?”画意笑得既顽皮又狡猾,惹得温大少忍不住狠狠在她的小翘鼻子上捏了一把。

四姨娘对温大少有情,温大少当然早就看出来了。

四姨娘秦氏接收到温大少的那记眼神之后,心头不由怦然一跳,喜悦与紧张的同时她也明白了温大少的意思,于是轻轻走了几步绕到温老爷和姜氏的面前,蹲身福了一福,柔声浅笑道:“老爷,太太,妾身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未待姜氏答言,温老爷已经将头略点了一点:“说罢。”

“老爷,太太,柴嬷嬷此番事情确实做得不对,身为下人居然敢辱及主子尊严,还敢曲解主子命令,照理就是杖责五十都不为过。”秦氏声音细软,不紧不慢地说着,“只不过柴嬷嬷在咱们家好歹也是伺候过三代主子的忠仆了,且不论她这些年来有功无功,单这份儿忠心就已可嘉。也正是因了这份儿忠心,柴嬷嬷才不欲二姐姐因丢了老爷送的钗子着急而做出了这等鲁莽之事,说来虽是欠考虑,但也不能说是心怀欺主之恶意。何况太太的外甥女柳姑娘昨日才来了府中做客,今日我们便因自家私事责打老奴,这是否会让柳姑娘觉得不自在呢?又况二十杖听着不多,打起来却重,柴嬷嬷上了年纪,能否撑得过还不知晓,万一撑不过一命呜呼…对柳姑娘也是不敬哪。因此还请老爷太太网开一面,就看在柳姑娘的份儿上,这一次就饶了柴嬷嬷罢。”

秦氏一席话软语生香,温老爷一肚子火顿时去了八九,再加上话中有情有理,对太太对高氏乃至对柳家姑娘来说也都是考虑得周周全全,因而捻着胡须略一沉思,转脸向温大少道:“如风,此次事件与你白梅院相关,你且来做个决定罢,是否要处置柴嬷嬷?”

温大少起身冲着温老爷作了一揖:“儿子尊严受辱,原不想轻轻放过此事。然而既然四姨娘出面为这老刁奴求情,那也只好就此罢了,但凭老爷作主。”

温老爷自然是想要顺了四姨娘的意思,见温大少这么说便就势将头一点:“既然如风这么说了,那就免去柴嬷嬷的杖责罢!关到柴房反思几日再另行安排。”

姜氏和高氏一时都没了话说:这个不相干的秦氏突然为了柴嬷嬷出面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秦氏对温大少有意,这一点只怕除了温老爷以外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所察觉,既是如此,秦氏就理应站在温大少这一边,巴不得把柴嬷嬷处置了才好啊,为何反而会替柴嬷嬷求情呢?也许…她只是为了向温老爷证明她的善良罢,这个可恶的小骚蹄子!

秦氏根本没有去想为什么温大少要让她帮忙保住柴嬷嬷,她此刻心中只是无尽的喜悦——这么长时间了,温大少总算肯正眼看她一眼了,甚至,甚至还主动有求于她,哪怕就仅仅是这样也好啊!她这样年轻貌美,却要天天与个老头子同床共枕,这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她也是人,她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有感的活生生的人,她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她有去爱她想爱之人的权利!嘲笑她憎恶她的人们,没有经历过红颜空耗的生不如死的折磨,是没有资格对她说三道四的!

“你让我欠了她一个情,”从前厅出来后,温大少瞟着画意道,“所以你也欠着我的。说罢,要怎么补偿我这损失?”

画意只管笑,稳稳地在他身后走着。

“我也不要你去为我做什么,我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如何呢?”温大少低下头来谆谆善诱着道。

“什么问题?”画意笑问。

“告诉我——你和诗情,究竟是什么关系。”温大少停下脚步,牢牢地盯着画意的脸。

画意怔了怔:是什么关系有这么重要么?好像对他也没什么影响罢?

想了一下,还是如实答道:“是亲人。”

“亲人?”温大少挑起眉,“哪一种亲人?”

“姐妹。”画意说了个反正差不多的答案。

“当真是姐妹?”温大少心头小花儿刷地开放了。

“嗯。”画意点头,认真在温大少脸上看了看:这人高兴什么呢?

“你确定——你们就只是姐妹?不是恋人之类的关系?”温大少不得到确切的答案还是不敢相信。

“噗…”画意没忍住笑得喷了,连忙捂住小嘴儿——这男人脑子里怎么想的?哪有两个女人能是恋人的?他还真是天马行空百无禁忌。

“别笑,丫头,快说,告诉我,嗯?!”温大少一伸大手握在画意纤细的小脖颈儿上。

画意缩了缩脖子,向旁闪了两步——为啥连他也喜欢捏她的脖颈儿?她以为只有明月夜那家伙才有这样的恶趣味呢!“嗯,就只是姐妹,不是其他的关系。”画意忍着笑答道。

刷地一声,温大少心头千花开万花笑:原来一直都是他误会了!诗情对画意的好仅仅只是因为她是她的姐姐!这就说得通了,说得通了!啊哈,这么一来他就不必再顾虑了,他就可以尽情下手了…嗯,咳咳。

温大少哗啦哗啦地扇着手中扇子,一路心情大畅地回到了白梅院,正见着诗情手里拿着把花锄杵在地上休息,于是从她身边过时顺手兜了她下巴一下:“傻丫头,干什么在太阳地里发呆?也不怕晒着。”

看着诗情被无端调戏欲飚不能的表情,画意憋笑憋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诗情拿着花锄当然不是为了葬花,他是同琴语和棋声在翻院子里的地——高氏丢的那支钗子十有八九被人悄悄藏在院子里的某处,得把它尽快找着才成。

一时见琴语在那里招手低呼:“找着了!就埋在梅花树根下边呢!”

温大少哼笑了一声,接过钗子径直进了屋。

画意掏出帕子给诗情擦额上的汗,诗情便冲她飞了个媚眼儿:咱家妹妹还是最心疼咱的,去他个温大混小子!

温大混小子正在窗前托着下巴偷偷看着院子里的诗情:有了画意的计划后,他终于可以不必急着娶妻了,但是纳妾么…他却真有些等不及了,否则诗情身为丫头一天,就得多干一天这辛苦的活儿,他会心疼的。而做了姨娘就是主子,就可以每天清清闲闲地在房里歇着,多好。所以有必要找个时机去同温老爷说一声儿了:娶妻前先纳妾,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就算因柳姑娘还在府中,一时半刻不能办喜宴,好歹也先把诗情弄成个通房丫头再说…嘿,嘿嘿,温大少爷笑得很…不检点。

第33章 柳家姑娘

柳太太在温府只住了一天就回去了,单独留下了柳姑娘继续做客。对于这门亲事母女俩都是一万个愿意的,温家在月桂城本就是大户望族,一旦柳姑娘嫁进来,柳家的生意也可托赖温家帮衬帮衬。

在柳姑娘的心里,家里的生意是第二位,那位温大少爷英俊潇洒才是第一位的好。第一次见面过后,柳姑娘这颗芳心便悄悄许下了,只等温家这边最终做出决定,且她认为凭自己的姿色,那温大少是不可能不乐意的。

这一早待姜氏那里处理完家事,柳姑娘便去了上房请安,姨甥两个闲聊一阵,姜氏便将柳姑娘的心思看了个一清二楚。柳姑娘的性子姜氏很了解,人虽然不傻,但是论心计和手段比起自己来说却是差得太远,所以姜氏有十分的把握在柳姑娘嫁过门儿后能将她掌控得服服帖帖。

不过在姜氏冷眼看来,那温大少对柳姑娘似乎并没有什么热忱,这个小子心机不浅,只怕也早料到她这一步棋的意图,不允这门亲事也是极有可能的事。然而,他不允能有什么用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温老爷同意了,由不得他温大少不同意。所以关键还是在温老爷的态度上,只要温老爷认为柳姑娘当媳妇不错,这步棋就算落下了。

于是在姜氏的明示暗示下,柳姑娘开始了她争当温大少奶奶的努力。比如她把自己带来的上好的胭脂和绣品都分赠了温家的两位小姐,把广寒居最贵的酒托家里直接送到温府几位少爷的院子里去,就连打赏温府下人的小钱都非常的丰厚。而在温老爷面前又十分地知礼懂仪,还亲手绣了条绶带送给了温老爷。

温老爷对于柳姑娘的表现十分地满意。

这一日,柳姑娘终于鼓起了勇气,带着贴身丫头杜鹃假作随意闲逛地逛到了白梅院外。院门恰好敞着,偷眼向里瞟了一瞟,见个粗粗大大的丫头正坐在台阶子上吃西瓜,那吃相…真是不雅到极致。

柳姑娘皱了皱眉头:这几日早就听温府下人闲来背后说起过温大少院里丫头们的事,都说温大少宠丫头宠得没边没沿儿,如今眼见为实,还真是让人难以忍受。一旦自己当真当上了温大少奶奶,一定要好好调.教.调.教这帮没规矩的东西们。

这想法虽然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已认定了自己就是温大少奶奶的不二人选,因此这样的一天是迟早会到来的。

那粗大丫头已经发现了柳姑娘,挑了挑眉,目光在她低领的胸上转了一转——岂有此理!这个粗鲁的丫头!柳姑娘一股怒火冲上脑门,升起了个不教训这丫头一顿绝不罢休的念头。于是将火气强强压下,信步迈进了白梅院。

诗情很敏感地发觉了这个柳美人儿周身散发的火气,是在恼他方才“随意”地看了她的胸么?嗳呀,大家都是女人,何必那么小气。

拍拍屁股从台阶上站起身来,冲着柳姑娘别扭地福了一福:“柳姑娘好,我们少爷现在不在。”

柳姑娘恼她说话太过直白——就好像自己是专程过来找温大少似的——虽然确是这么想的,但也、但也不能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罢?!这让她怎么好意思呢!这丫头肯定是故意的!

柳姑娘似笑非笑地上下将诗情一番打量:“你们少爷不在,我就不能来么?”

能啊,当然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看美人乘乘凉也不是什么坏事。诗情便回身打起帘子:“柳姑娘屋里请。”

这个温大少,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一个不懂礼仪的丫头呢?!柳姑娘瞪了诗情一眼,果然迈步进屋。

诗情大手大脚地泡上茶来,柳姑娘皱起眉又是一阵嫌恶:看这丫头的手粗的,哪里能够待在主子屋里头?!温大少的眼光不至差到如此罢?!更可气的是这丫头居然仍在直直地看着自己毫不避讳,简直——简直该狠狠掴她几个耳光!

柳姑娘这么想着,忽然心生一计,便伸手去接诗情递过来的茶,茶杯才一到手,柳姑娘突然胳膊一软手一松,这茶杯就直直地向地上掉去——

“你这丫头想烫死我么?!”这是柳姑娘一瞬间想好的词,然后她就可以使个眼色给她身边的杜鹃,藉此借口来狠狠教训这个可恼的丫头了——就算温大少回来,她也只说成是自己的丫头因心疼着急才出的手,既不会破坏形象也能教训了这丫头,一举两得。

——然而令人惊诧的一幕发生了,便见眼前这个丫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那下落的茶杯一伸手,整杯茶就这么稳稳地落在了她那结实的手心里,连一滴水也没洒出来。

柳姑娘一时瞪目结舌,想好的词儿也全噎在了腹中,见这丫头笑眯眯地将茶放到她身旁的桌上,道:“柳姑娘小心,茶虽然不烫,摔了它也会湿了裙子啊。”

柳姑娘主仆一时面面相觑,显然诗情刚才那一下把她们惊得不轻。好半晌柳姑娘才缓过神来,强作镇定地道:“大少爷此刻去了何处?大约何时回来?”

“大少爷被老爷叫去书房说话了。”诗情笑眯眯地看着柳姑娘,这姑娘人长得虽然漂亮,但是心眼儿不大好,姓温的混小子人尽管混蛋了点儿,是非还是能分得清的,因此只怕这柳姑娘的大少奶奶梦是要空做了。

柳姑娘闻言,知道温老爷将温大少叫去必是说与她的亲事问题了,心中不由一喜,便把方才吃的那一惊抛在了脑后。抬起脸来四下里慢慢打量这屋子——很快,她就是这间屋子的女主人了,先熟悉熟悉环境也是好的。

心中想着便站起身来,在这屋子里随意踱了一阵,一错眼,竟透过里间屋门上的湘妃竹帘瞥到了温大少的卧房居然有个女子在内!

——她是谁?!她、她怎么可以擅自待在温大少的卧房之内?!柳姑娘心惊肉跳,不管不顾地便要过去掀帘子进房,却谁料被那个粗大丫头一闪身拦在头里,脸上仍淡淡笑着道:“柳姑娘,我家少爷未在,您擅入内房只怕不妥罢?”

柳姑娘又急又气,挑眸瞪住诗情:“青天白日的,本姑娘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到大哥哥房内看上一看又有何不妥?你这丫头好生无理,连我都敢拦么?”

“柳姑娘要看,可以等我家少爷回来再看。”诗情将手环在胸前,只是不急不慌地笑。

柳姑娘的贴身丫头杜鹃见这情形知道自家姑娘不好再强,便两步抢上前来挥手就是一巴掌:“岂有此理!哪有下人拦主子的理儿?!”

这一掌被诗情轻轻拿住,顺势在人家的小嫩手上摸了一把:“主子?哪家的主子?这里的主子只有一个。”

杜鹃被诗情攥了手,挥挥不起,抽抽不回,一时大怒,小脚一抬便踢在诗情的腿上,诗情这腿硬得像块石头,直把杜鹃疼得皱起了眉:“你——你居然在腿上装了铁板!”

铁板没有,腿毛倒是不少。

这厢正闹着,便见那湘妃竹帘轻动,从里面走出个丫头打扮的女孩子来,平平无奇的面孔,瘦瘦的身子,倒是一对眼睛很有精神,带着温暖的笑意,令人看了便想要同她亲近。这丫头一眼看见柳姑娘主仆,脸上便立时浮起个笑,几步过来行礼:“柳姑娘好,小婢方才因遵了少爷之令在房里抄家训,故而未能给姑娘见礼,望姑娘恕罪。”

这个丫头柳姑娘倒是见过几面,且看温大少对她也很是信任,便知是温大少的心腹,因而也不敢怠慢,含笑将头一点:“丫头是叫画意罢?不必多礼。我不过是要去二姨奶奶那里请安,顺道经过此处,便想进来同大哥哥见个礼,谁想他并未在房,就这么离去也不大好,这才耽搁了。”

画意含笑上来扶住柳姑娘的手:“我们少爷原也说过去看望姑娘的,只是这几日进了伏天,少爷中了些暑气,精神不大好,怕就这么去了反而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莫要怪少爷怠慢了才好。”

“哪里哪里,画意姑娘可莫要客气。”柳姑娘转怒为喜:原来温大少的心里还是有她的。这个画意说话可比那粗大丫头听来让人爽快多了,少不得这个丫头将来就是做姨娘的,幸好姿色平庸,对她柳姑娘来说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倒不如这会子先将她收买了,将来也好把她牢牢控在手心儿里。

柳姑娘一念及此,神色间对画意愈发亲近,转而拉了画意的手笑道:“要我说,大哥哥有你这样能干的丫头可真是享福了,伺候的周到不说,还会识文写字儿,这就不知比那些粗笨丫头强了多少倍去!”边说边瞥了眼在旁边挑着嘴角笑的诗情。

画意忍着好笑,扶了柳姑娘坐回厅内椅上,顺便悄悄一伸小脚踢在诗情的铁板腿上:少在这里添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诗情垂眸看了那小脚两眼:啧,丫头这双绣花鞋穿得旧了,要给她买双新的了呢。一边想着一边掀了帘子出去,坐到院里凉榻上从怀中掏出那本《蕉窗春情》,翻到上回看的地方继续认认真真地研习起来。

厅里柳姑娘正把一盒昂贵的香粉儿往画意的手里塞,只说是外头的新鲜样式,带进来让府里的姐儿们试试看。画意只略略推了两回便收下了——太过拂逆柳姑娘的好意只怕会适得其反。

接着,柳姑娘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画意闲聊,聊着聊着便绕到温大少的喜好和习惯的话题上来,画意也把自己所知道了解的尽数告诉给了柳姑娘:柳姑娘人并不坏,这世上有谁是绝对的好人、谁是绝对的坏人呢?她长得又好,对温大少也是真心一片,如果温大少当真能娶她为妻,其实也是好事一桩…只不过,一念及此,画意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微酸。

温大少从温老爷的书房出来,心情相当地好。温老爷此番将他叫来当然是为了他与柳姑娘婚事的问题,对此温大少早有准备,侃侃言道:“爹,儿子经过这段时间禁足,每日在房中闭门思过,深刻认识到自己此前的种种行径实在是太过荒诞可笑,眼看儿子就要满二十岁了,至今还一事无成,实在是没脸迎娶人家这么好的姑娘。儿子的意思是:从现在起发奋用功,跟着爹学做生意,待小有成就之时再做成家打算,说出去名声也好听,对女方家也是一种尊重。只是儿子不确定需要花费多长时间才能练成本事,若因此耽误了柳家姑娘那可是‘罪过、罪过’。在儿子看来,男人当志向高远,而不能拘于儿女情长,所以成家一事暂不必急,先成就一番事业方是当前要务。待儿子有所成就之时,也不怕找不着愿嫁的姑娘,爹的意思呢?”

温老爷暗念一声阿弥陀佛,这个不长进的大儿子终于开窍了!他温家偌大的家业总算没断在这一代的手上!什么娶不娶亲的不着急,只要儿子有本事,还怕他堂堂温家大少爷找不着好老婆?当下便点头允了,答应同姜氏去说,那柳家姑娘还是让她另觅良配去罢。

然而这还不算完,温大少理直气壮地又同他老爹提了个条件:儿已大,要纳妾。

第34章 郎情妾意

纳妾?纳就纳罢,儿子眼看二十岁了,是得在屋里弄个人来收收他的心了。温老爷子痛快地继续点头,只随意问了句:“你想纳哪一个?”

“就是爹您做主从外头新买来的一个丫头,叫做诗情的。爹的眼光儿子最为放心,因此才想纳她。”温大少哄死人不偿命地道。

温老爷一听这话更加放心,再三点着头:“就这样罢,待柳姑娘回去了再给你办桌席面正式收了那丫头,先让她做个通房罢。”

温大少很想开心地给温老爷子一个熊抱,但若真那么做的话,温老爷子会让熊去抱他。于是温大少心情大畅地从书房出来,一路哼着小曲儿,满脑子都在想着回去怎么把诗情哄得肯做他的房里人。

路上只顾着高兴,一眼没瞅好便同花架子后面转出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见竟是四姨娘秦氏。秦氏后退了两步,粉面含羞地低下头去:“原来是大少爷,对不住,可撞疼了?”

温大少也向后退了两步,礼貌且疏远地笑道:“是我撞疼了姨娘才是,还望姨娘莫怪。”

秦氏抬起一双翦水双眸望向温大少,浅浅一笑:“要说撞疼了…还真是有些疼,”说着轻轻揉着自己光洁玉润的前额,“大少爷且帮我看看,可泛了红了?”

温大少飞快地瞟了一眼,笑道:“还好,没有红。姨娘若无事,请恕如风先行一步了。”

秦氏闻言眼中多了几许哀怨,嘴上仍浅笑道:“大少爷倒是忙得很,只不知前儿那件事要几时谢我?”

秦氏指的自然是替柴嬷嬷求情一事,温大少无奈,只得笑着道:“不知姨娘想要如风怎么答谢?”

秦氏垂下长长睫毛略微想了一想,复又抬起眼来巧笑倩兮:“我不过是同大少爷开个玩笑罢了,大少爷居然还当了真。倘若大少爷真想谢我…下个月是我的生辰,到时大少爷送我个玛瑙镯子也就是了。”

玛瑙镯子在温府这样的人家来说并不值什么,秦氏这么说不过是卖了个乖,既不显得自己贪心,又可让温大少轻易还得了这个人情儿。

温大少连忙道说没问题,便想告辞离去,却见秦氏一双秋水眸子粼粼地望住他,慢慢地伸出纤纤玉手去,语声轻甜地道:“大少爷…不量量我这腕子的粗细么?”

温大少向后退了一步,脸上不动声色地笑道:“倒是不必,届时我叫丫头去姨娘那里要个镯子拿到外面比对着买就是了。如风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秦氏收回手来,垂下眸子轻轻地道了一声:“大少爷比我还年长两岁,叫姨娘实在是听着别扭呢…”

这话中暗示之意已经相当露骨了,温大少只作未听出来,笑了笑便拱手告辞,半刻也不敢停留地大步离去。四姨娘望着温大少的背影痴立了片刻,带着满腔落寞转身回了海棠院,两人自始至终都未能发现,在距花架子不远处的一座假山后,一双眼睛将方才所有之事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温大少回到白梅院的时候,诗情那厢早已把那本《蕉窗春情》塞进了怀中。如今温大少一见诗情便如蜜蜂见了花儿,又想载歌载舞又想围着人家打转转。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的诗情在温大少眼中是怎么看怎么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缺点,直让温大少立时就想把诗情搂在怀里好生揉捏一番…咳,谁揉捏谁也还不一定。

诗情发觉这小子一进院门就不怀好意地冲着自己笑,不由眯起眼来盯着他看:这么个混小子到底哪一点好了?心儿跟了他当真可以么?也许自己该找个时间同心儿好生谈上一谈了,若果心儿真的想跟着他…那就把心儿留在这温府好了,说来也总比跟着自己四处冒险要好得许多——只不过!这混小子必须要把心儿当正室娶进门!不,是这辈子只能娶心儿一个当老婆!否则他会让他这辈子都做不了男人!

温大少吊儿啷当地走过来,伸手要勾诗情下巴,被诗情闪开,一挑眉毛道:“你这拈花惹草的性子这辈子还能不能改?”改不好的话他就直接把心儿带走,绝不能留在这小子身边!

温大少闻言连忙道:“能!能啊!拈花惹草,这是怎么说的呢?以前这么着不是为了掩饰么,而今还这么着,却只为了一人…”说着便含情脉脉地望住诗情:诗情这是在试探我么?正好,正可以藉此表明心迹。

只为了一人…莫非这小子所说的就是心儿?诗情心中一动,便又不动声色地问道:“这话骗谁呢?身为这么大一座府宅的大少爷,没有三妻四妾的似乎没法儿跟长辈交待罢?!”

啧啧,果然,果然诗情就是在试探我。温大少心中一喜,这丫头难道也已对我有了心?太好了!郎有情妾有意,这不是水到渠成了么!“妻妾多,不过是为了多子多孙,只要我们多多努力,多生些儿子,还用得着纳那么多妾么?就是老爷子那里必也没什么话说的。”温大少坏笑着冲诗情挤挤眼睛。

诗情的心思只放在纳不纳妾的问题上,因而便忽略了温大少话中的“我们”这个词。既然这小子有这份诚意…那,好罢。诗情暗暗叹了口气,只差心儿那里了,看看她的意思,只要她点头,自己也没什么话说了。

见诗情没再言语,温大少知道这丫头放心了,不由欣喜,一伸胳膊便搂了上去,低声笑道:“诗情,既然你也没意见,那我们…”

诗情一皱眉头:这臭小子怎么这么缠人?既然答应对心儿一心一意了,为何还对别的女人动手动脚?!

没等他准备好好教训这小子,那厢便听得帘子响,却见是画意陪同着柳姑娘正从房里出来,一见两人这厢搂抱在一起的情形,画意也好柳姑娘也罢,两条娇躯齐齐一震。

明月夜这死家伙!这会子同温大少在院子里闹腾什么呢!被柳姑娘看见又是一番麻烦!画意一对大眼睛瞪向诗情。

柳姑娘那里却是芳心尽碎:这、这个温大少爷…他居然在院子里就同丫头搂搂抱抱,这让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诗情不理画意对他使的眼色:反正这柳姑娘对温大混小子还没死心,这回正好,让她知难而退罢。

温大少也没理会柳姑娘委屈幽怨的目光:反正你我不可能成配,不如正好藉此让你死心。

四个人四种心情,相互瞪了一阵,画意没法,只得轻咳了一声:“少爷,柳姑娘等您许久了。”

“妹妹找我可有事么?”温大少那条胳膊仍搭在诗情的肩上,吊儿啷当地冲着柳姑娘笑。

“大哥哥…”柳姑娘泫然欲泣,终究还是强强忍住,至于自己嘴中说了些什么已是毫无知觉,胡乱应付了两句便匆匆告辞奔出了白梅院。

她这么的喜欢他,她这么的喜欢他啊!他怎么能如此伤她呢?柳姑娘奔至一株老槐树下掩面抽噎。

温二少爷远远地看见柳姑娘从白梅院里奔出来,心中恨得无可不可,正暗暗骂着,却又见那柳姑娘不知为何跑到了树下哭泣起来,心中转了转念头,大步过去,只做偶遇般地上前招呼:“妹妹好…咦?妹妹,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说来给二哥哥听听,二哥哥给你做主…”

话还未说完,却见柳姑娘理也不理,径直掩着面孔转身去了。温二少一时恼羞成怒,把一股狂潮般地恨意全都扔在了温大少的头上:是他,就是他!若不是他,柳姑娘也不能如此对自己!不管什么,一切都是因为有他!

温二少咬着牙转身去了二姨娘高氏的院子,高氏因上次的搜院事件被温老爷罚禁足,十天内不许迈出自己院子半步,如今也正恨着温大少,母子两个凑到一处合计了许久,终究也没能想出个最快最狠地扳倒温大少的法子。

柴嬷嬷在柴房关了几日,人已憔悴了大半。这日夜里正呆呆地望着天窗口的树影出神,忽听得柴房门响,以为是老爷叫人来放了自己,连忙扭头看过去,却见门开处进来的只是个丫头,手里也没打着灯笼,倒是提了个食盒,只能藉着窗口洒进来的月光看清大致脸面,竟有些眼熟,想了一阵才有些惊慌地记起这个丫头正是那日被她私刑加身的温大少院里的丫头,一时有些害怕,慌忙向后缩着身子。

这丫头轻轻将门在身后关上,几步过来蹲在了面前,脸上带着笑,轻声说道:“嬷嬷莫怕,小婢是来给嬷嬷送吃食的。”

“你…”柴嬷嬷有些糊涂了,她瞟了那食盒两眼,心道里面会不会放了毒药什么的。

丫头看透了柴嬷嬷的心思,边笑着边将食盒打开,见里面只是两个馒头一只鸡,还有一盅汤,一一拿出来放在地上,然后盘膝坐下,捏了一小块儿馒头,撕了一条鸡肉,放在小嘴儿里嚼咽了,又端过汤来喝了两口,冲着柴嬷嬷一笑:“嬷嬷放心吃,这是大少爷赏的。”

大少爷?柴嬷嬷想起那日在厅上大少爷眼睛里怜悯的目光来,终于因腹中实在太饿而放下了戒心,拿起个馒头慢慢嚼咽起来。

这丫头耐心好得很,只管笑眯眯地看着柴嬷嬷一点点吃完,不急也不催。柴嬷嬷吃饱肚子,最后擦擦嘴道:“说罢,你来此目的究竟何在?”

丫头笑起来,边收拾边道:“小婢来此是奉了大少爷之令——原本小婢是不愿来的,嬷嬷给小婢的教训小婢现在可还记得一清二楚呢,只不过谁叫小婢是个下人呢,一切都得听主子的命令不是?大少爷说了,嬷嬷曾经伺候过少爷的生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嬷嬷也是身不由己——同小婢一样也只是下人,也只能听从主子之令,因此大少爷并不怪罪嬷嬷。”说至此处冲着柴嬷嬷一笑,“少爷让小婢深夜来此,只是让小婢问嬷嬷一句话:嬷嬷今后打算怎么办呢?”

第35章 酒后乱性

是啊…今后要怎么办呢?老爷已经削去了自己所有的职务,就算自己出去了也是没了事做没了钱挣,虽然自家老头子、自家儿女也都在温府中做事,可这个老脸她丢不起啊!她可是在温府伺候了三代主子的老奴,一朝之间变得什么也不是,这让她还怎么在人前立足?!柴嬷嬷这么想着便掉起泪来。

丫头看了嬷嬷一阵,复又笑道:“大少爷的意思是,看在嬷嬷曾伺候过元配太太一场的情份上,若是嬷嬷还想留在温府,他便想个法子保住嬷嬷,就怕嬷嬷不愿…”

“愿意!愿意!老奴愿意!”柴嬷嬷如同捞到了救命稻草般一把抓住这丫头的胳膊:她家几代人都在温府做工,她也是自出生起便在温府里头了,这么多年,任谁也都生出了感情,岂是说断就能断的?再说,即便是她想离了温府,到了外头也不可能再找着主雇,谁家会雇佣一个因犯错被赶出府的下人呢?而且她的亲人也都在温府里做工,除了丈夫、儿女,还有姊妹兄弟、姊妹兄弟的家人、婆家娘家许多的亲戚,她的根就在温府,她不想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