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元吉道:“父皇,不如让容乐皇妹来抉择?”

杨韫比吕连城有才华,能陪她风花雪月,现下大家都看到了吕连城冲动、虽有些智勇,可若没有陈湘如,吕连城就如断翼的鹰,很难飞上云霄。

程元瑞忙道:“父皇,父母命,容乐最是温顺、乖巧的,她一切都会听从父皇之意。”

若让陈湘如选,肯定会选杨韫。

程元瑞太明白陷于情海中的男女,他也曾一度迷茫过,但现在他深深地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孟帝父子各有心思,孟帝抬手,对几个儿子道:“你们都退下吧。”

御花园里,谁也不知道孟帝与吕连城说了些什么,但只看到吕连城跪在地上,一脸虔诚,似在求孟帝将陈湘如许他为妻。

第190章 抉择

皎华宫。

陈湘如正在教乖乖背诗,言语间流露出无尽的宠爱与慈和,不知道的还以为乖乖是她的女儿。

鲁喜妹坐在一边的绣杌上,脚边放着一只银笸箩,飞针走线,正在给乖乖缝里衣。

内侍太监垂首禀道:“公主殿下,燕国吕将军在大殿上求娶公主…”

吕连城还是那样的张狂,即便她教他奕棋,授他兵法,可他的性子从未变过,对她的心也未改过。想他所想,行他所行,可以抛却人言,也可不管人言,竟说出那等猖狂的话来。

听罢太监细禀今晨所发生的一切,陈湘如的心再起波澜。

欢喜的,他对她的心终究未曾改过分毫;意外的,他为求娶她,可放下所有…痴狂为她,炽烈为她,他似乎就是为她而生。

她感动,却深晓其间的利弊。

八百里山河为聘…

他哪里有八百里山河,手头也不过是一座洛阳府,往多里说不过一百里山河。

陈湘如突地起身,道:“鲁乡君,你留在宫里照顾桂花县主,我去见皇上。”

御花园里,孟帝扶起了吕连城。

不远处站着孟国的几位皇子,几人正在小声议论。

他们虽知陈湘如有惑乱男子的美丽,现下王连不就因她相思成疾么。

程元瑞眼尖,一眼瞧到陈湘如,唤声:“容乐。”

陈湘如欠身行礼,与哥哥们一一打了招呼,径直往孟帝移去。

吕连城失神地看着她,她总是这样让他着迷。她对他,不仅是心爱的女子,更是他最亲的亲人。

“父皇。”陈湘如温和地轻唤,即便因为紧张、意外而胸口起伏,可她的神色里却是淡然的、得体的。“吕将军,洛阳周围全是孟国的城池,已成孤城,燕太子为示两国友好,将洛阳送与孟国为求娶公主的聘礼之一…”

吕连城打断她的话,“燕太子备何聘礼是燕国皇家的事。与我何干?”他声音果决,眸子里炽热如烈焰。

陈湘如是不想他将洛阳献与孟帝,她这么说,是为了维护他的声名。臣子的东西,便是君王所赐。那怕是他自己得来的,先是君王的,后才是他的。

良臣就不该朝三暮四,更不能背叛燕国。“你别忘了,你是燕国的臣子。”陈湘如忆起与他朝夕相伴之时,她教他棋艺、兵法,推荐一些好书与他读,就是希望他能做一个真正的中原人。学习孔孟之道。

吕连城似乎不懂这一点,陈湘如觉得自己很失败。就算她真的放下,那放下的也只是情。她不想他做错事,不想他被天下人辱骂。

他道:“我只想做容乐的丈夫。”旁的什么权势名利、荣华富贵,与他何干?那些都不是他最渴望的。

他的心,她应懂。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他之所以投了燕国,便是想给她一个荣宠。让她成为一个尊贵的女人。

只是他还来不及捧给她,她已经成了孟国的公主。

“父皇。”陈湘如撩裙跪在孟帝的膝前。双眸微垂,“父皇。您不能答应吕将军,儿臣与他终究无缘。求父皇成全儿臣之心!”

洛阳可以是燕太子所送,万万不能是吕连城所送,吕连城可以是洛阳的守将,却不能将洛阳视为己有,这是犯忌之为。更重要的是,吕连城不能背叛燕国。

她爱他!就算到了现下,她仍为他所想。

她的用意,他全都明白。她是怕他的臣子气节俱毁,任是再有才华的人,如果没了应有的名节,那这个人就一无是处,也会被人所弃,即便是乱世,一个有作为的男子,当有所气节,应晓人臣本分。

孟帝陷入沉思。可是,他接受却只会对孟国有利。

吕连城将洛阳城献给他,这必然会成为燕帝父子喉上的一根利刺。

没有一个君王能容忍这样的事,可以是战败失城,却不能是自己的臣子将城池拱手送人。

既然是有利孟国之事,他为什么不做?

孟帝审视着吕连城:相貌英俊,智勇双全,是名动天下的大英雄,他配得他的女儿。

“吕连城,朕同意你的提亲。”

陈湘如惊呼一声“父皇”,想让他收回,可孟帝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容乐,朕知你心系于他。你自幼流落民间,朕亏欠你太多,就当是给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孟帝会良心发现,弥补于她?这种话,陈湘如才不会信。

她知道孟帝这么做,就是觉得这样做的好处太多。他想要洛阳,他更想利用这事,让燕国君臣失和。

“父皇,你不是已经答应杨韫,要替我们赐婚么?”

就在赏荷宴之后,孟帝与王贵妃都知道陈湘如心系杨韫之事。

这是孟国皇家最乐意见到的结果。

孟帝面露难色,这就是此事唯一不圆满处。

但,两相权衡取其轻,自然就得牺牲杨韫。

对杨韫,陈湘如是有情的,是知己,是朋友,是故人…他们之间,有太多牵绊的过往,但他却明白,陈湘如心里的那个人从来都是吕连城。杨韫喜欢陈湘如,但以杨韫的性子,是名利成败犹甚情感的。

“容乐,此事朕自有主张,休要再言。”他蓦地转身,大踏步离去。

“父皇…”陈湘如想要反对,可身为女儿,即便孟帝没有教养过她,却依旧是她的父亲。

她跪在地上,看着那抹明黄的身影翩然而去。

不远处,站着她的哥哥们。

有意外的,有欢喜的,还有期盼的…

他们中,可有人是真的关心她。

他们关心更多的是孟国。是他们的前程与荣华。

“月亮。”吕连城伸手欲扶她。

陈湘如却径直起身,冷冷地凝视着他。

这一刹间吕连城只觉她的眼睛道不出的冷漠与陌生,仿佛他是一个不相识的人。

“吕连城、飞鹰,为什么?为什么…”她沉吟着。眸子里流露哀瑟的痛楚,含着迷茫的泪雾。依用陌生而不解的眸光看着他。

他的痴情不曾让她感动。

“我另有新欢,吕连城,我不喜欢你了,不喜欢,你可明白?有时候一旦错过,便是一生。吕连城。你已经错过我了。我喜欢杨韫,现在我只想嫁他为妻。与他琴瑟和鸣,与他携手到老!”

她不喜欢他了!

他不信。

他摇了摇头,想弄清所有的真相,可她的眸里是那样的寒冰。冷若冰霜,陌生得能将人瞬间凝冻。

她突地转身,没走几步,身后却有人扯住了她的衣袖,“月亮,你还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你的气,当你有了别的女人那刻起,我们之间便已结束。我又何苦再生你的气?我成全了你与别人的良缘。你也放过我,成全我与杨韫的良缘。”

“你不喜欢我?”

他想知道最真的答案。

当她一再说这话时,每说一次。就如同在他的心上捅了一刀。

此刻,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似要从那眼里读出些异样来。

“是,不喜欢,再也不喜欢。”

前世今生,她是一个成熟的女子。自当权衡利弊。

他浑身一颤,曾经的她温婉如水。待他关怀备至,而此刻那个她已经走远了。

她不爱他!

看着他时。眼里再没有半分柔情。

“吕连城,别再与我父亲说那些不知好歹的话,就算你做得再多,我也不会再心动。因为任何事,比难消我心头的伤痛。离开燕国公府,从范阳到京城,我所受的辛酸、痛苦与耻辱,就像烙印一般留在我心上。吕连城,看到你就会让我想到那伤与痛。在看不到你的时候,我就不会觉得痛,忘了你,是分开后最想做的事。而现下放下你,却是我已经做到的事。

我谢谢你,在我无法容身之时,给了我一方安身之地。谢谢你,曾给了我一年多的安稳生活,也谢谢你让我失望、心痛,因为没有失望,我就不会发现,这世上还有一个更适合我的人存在。吕连城,别再为我做任何事!”

无情的推开他的手,依如看陌生人一般。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镌刻在他的心上。

她受苦,他感同身受。

但她却不会再告诉他,她都经历过些什么。

御花园的假山后,内侍领着杨韫过来。

他抱拳道:“公主。”

她放缓脚步,木讷而神伤地唤“阿韫”。

内侍禀道:“皇上召杨丞相于御书房议事。”

陈湘如轻移几步,突地心头一痛,落在杨韫的怀里,万般辛酸如潮,在心头翻滚,含泪轻唤:“阿韫,不要因为我父皇说了任何话就动摇我们的决定。不问前程有憾,但求余生无悔。阿韫,你才是我现在心上的最重,是我想携手一生的人,不要伤害我…”

珠泪盈眶,她原不是爱流泪的女子。

吕连城的咄咄逼人,让她觉得很无助。

孟帝的主意已定,她却难以改变。

她只盼望有一份可以更纯粹的感情。

前世她想嫁人,想寻一个彼此相悦的男子,平静幸福的过一生,可是她却放弃了。

今生,她只想好好弥补自己,不再有遗憾,不再懊悔。

既然已错失了吕连城,她不想再错过杨韫。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她与杨韫之间似乎更适合些。

一段是英雄美人的传奇,一段是才子佳人的故事,选谁都对,选谁也都有所憾,可吕连城已娶他人,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与吕连城纠缠,理所当然的,她应该选择杨韫。

杨韫看着泪流满面的陈湘如,心头一软,“皇上对吕连城所说的话心动了?”

第191章 气火攻心

“是,他心动了。”她苦笑着,“吕连城能攻城夺地,阿韫你的谋略远在他之上,你也可以的。阿韫,如果是父皇想说服你接受我嫁别人的事,我要与你一起面对。阿韫,我想做你的妻子。”

吕连城静立一侧:她不再喜欢他了…

曾有一刻,他以为这只是搪塞之话,可这会儿看她投入杨韫的怀里,哭成了泪人,当她那些卑微地与杨韫说话,他方才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他失去的是她的心。

月亮,你怎么可以…

她已经将他抛于脑后。他只是她的曾经,他所代表的是她曾经的那一段苦难与耻辱,而她不想再见他。

他所娶的妻,却不是他最爱的女子。

吕连城只觉得心头一阵刺痛,整个人沉重如山,紧握的拳头一次次舒开,是他尝试着要放开的手,却又情不自禁地紧握,如他难舍的情。

放开她,他做不到。

陈湘如道:“阿韫,我陪你去御书房,无论如何,我都会与你共同面对,这是我们的感情,你不可以自作主张决定我们的一切。”

吕连城只觉得有万千潮水憋在心头,冲撞着胸腔,他一个疾步大呼一声“月亮!”转身飞奔过来,想再次拥她入怀,伸手之处,却是杨韫,她已经一个闪身躲在了杨韫的身后。

“月亮…”他捧着胸口。他喜欢她,道之不出的情感。

陈湘如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吕将军。我不会跟你,我无法违背自己的真心。对不起,你可以走了。”

她轻扯着杨韫的衣袖,目光相对,彼此会意。

她跟着杨韫离去。

吕连城落漠地立在御花园,看着她的背影,走得那样的果决。没有半分的迟疑,心头的诸般情绪如决堤的洪。“啊——”他惊呼一声,捧住胸口半跪地上,她的背影在视野里渐转模糊,“噗哧”一声。他喷出一口鲜血。

耳畔,响起了宫人的声音:“不好了,吕将军昏倒了!”

陈湘如放缓了脚步,没有回头:昏倒了么?

可她,已经没了退路。

吕连城,我不想伤你,我只盼你可以幸福快乐,你已经有了妻儿,就该过自己的生活。

昏倒了!

他曾是一个剑客。杀人无数,独闯皇宫,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却独因为她而一夜白头,出独因为她而昏倒御花园。

他是真心待她的。

可在这人世,光有真心还远远不够。

她有情,却同时还有一份理智。

她明白自己的选择。

杨韫亦放缓了脚步,站在她的身侧,静默地看着她那满是辛酸、心痛的眸子。她虽然选择了自己,可她心里也牵绊着吕连城。并不是如她所言的那样,她只在乎他杨韫。

“容乐,如果你放心不下他,你可以回去。”

温润的杨韫、体贴的杨韫,即便是此刻,也在关心着她。

陈湘如望着他,没有他这话,她也许会真的因为一个忍不住而调头回去。

但是,他说出来了,她不能。

她既说了要与他共同面对,就要站在杨韫的身边。

她和吕连城已经错过了啊!

陈湘如勾唇苦笑,“阿韫,你想哪儿去了?我们快去御书房,怕是父皇已经等急了。”

她抬起脚步,走得很快,生怕去得晚了,孟帝就不在御书房。

只是,她明明在御书房,杨韫与孟帝说了什么,她却听不见一般,她只知道,在她离开御花园的那刻,她听见那刺耳的宫人声音“吕将军昏倒了”,他昏倒了,可无情的她,却与孟帝争取着自己与杨韫的婚事。

程元吉、程元瑞兄弟也在御书房。

程元吉是孟帝的长子,而程元瑞则是陈湘如的“胞兄”,他们两人都有着非同寻常意义。

众人寒喧了几句,孟帝赐了座儿。

孟帝长吁一口气,“杨丞相,你是我孟国最优秀的男儿,可是吕连城将军对容乐的痴情你也瞧见了,真真让朕为难。”

杨韫看了眼痴呆的陈湘如。

她说,她现在喜欢的是他杨韫,可她此刻如失魂落魄一般。

她到底还是对吕连城有情有心,否则不会因为心挂吕连城而这副模样。

杨韫恭谨如初,抱拳道:“臣待容乐公主之心,日月可证,臣奏请皇上,请皇上将容乐下嫁微臣为妻。”

程元吉道:“杨丞相,我们孟国皇族之中不乏才貌双全的金枝玉叶,你可以另求他人。”

陈湘如眼睛一跳,从沉思里回过神来。

杨韫笑容温和,仿似三月春桃,明媚姣好。

程元瑞道:“杨丞相,你若为驸马,便不能再担任丞相之职,这亦是我朝的规矩。”

孟帝有几个女儿,早前出阁的便有两个,大公主、二公主皆有驸马,两位驸马皆是正五品的驸马都尉。两个驸马挂的虚职,战乱之时,大驸马担任粮草官,二驸马也谋的是无关紧要的闲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