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云成脸色青紫。这女人…这女人…难不成是吃了炮仗长大的…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人家等着救命呢,你把我拉到这里说这些做什么,你救完人再说也不迟。”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救不了。”齐悦干脆的说道。

“你还没看呢,怎么就知道救不了?”常云成已经忍不住怒气了。

齐悦转过头看他,神情沉沉,然后往窗外抬了抬下巴。

方才她极力挣脱那知府夫人,厚着脸皮说有事夫妻俩个说悄悄话,扯着常云成进了屋子关上门,此时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交头接耳的人,这些人中定西侯侯府的下人并不多,多的是陌生的男人…

“这些人都是大夫吧?”齐悦指着问道。

常云成点点头。

“知府大人能请来的大夫都不是一般的大夫吧?”齐悦再次问道。

“有话痛快说。”常云成没好气的答道。

“夫君。”齐悦转头看他,喊了声。

这一声相公喊得常云成脸皮跳了跳,心里酿酸水,似乎觉得还是喊常云成听来顺耳些。

“你太看得起你媳妇了。”齐悦苦笑道,“那么多好的大夫都治不得,我就能治的?”

“你治好了阿好。”常云成说道。

齐悦叹气。

“我说过了,我没有药了,阿好那时候还有药呢,所以她捡回来一命,但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她再次想要抬手抓头说道。

常云成还要说什么,门外一阵骚动,定西侯夫妇过来了。

已经等得恨不得一头撞进来的知府夫人,再忍不住拉着谢氏就说了原委,跪下就哀求。

“月娘,快些出来瞧瞧,救人要紧,有什么话等等再说。”定西侯听了儿子媳妇在这时候竟然躲进屋子说话去了,有些不高兴了·忙喊道。

齐悦看看常云成,常云成看着她。

“该!”齐悦最终什么都没说,反而抬手轻轻打了自己脸颊一下,一跺脚出去了。

常云成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神情变幻不定。

看到她出来,知府夫妇松了口气,激动的迎过来。

“好,我看看,但是我能力也有限,可能也治不了,你们做好心理准备。”齐悦不忍心看着这夫妻二人的眼,微微低头说道。

在等待常云成去接齐悦的时候,知府夫人亲自去看了那个传说被治好的丫头,亲眼看到了那肚子上明显缝过的留下的伤疤。

竟然有人能被割开肚子又缝起来还活的好好的,知府夫妇对这个高人已经是充满了信心,听了齐悦的话不以为意,只当是谦虚。

夫妻二人拥着齐悦欢天喜地的向屋子里去,两边的大夫纷纷让开路,看着齐悦的神情探究好奇震惊。

刘普成站在屋门口的地方,身旁是处于呆傻状态的胡三和大师兄。

“少夫人。”刘普成冲她施礼说道。

“刘大夫。”齐悦忙还礼。

“师师师父…”胡三结结巴巴的喊道。

大师兄在一旁忙狠狠的扯了他一下。

齐悦冲他笑了笑。

“请。”刘普成说道。

齐悦抬起千斤重的脚迈了进去。

伴着她进去,其他大夫们也都一拥而进了。

原本在指挥着丫头们收拾齐悦行李的阿如,听到消息后也狂奔过来了,她挤进屋子里时,齐悦已经查看伤者了,阿如紧紧抱着那裹着的医药用具看过去,齐悦并没有看她也没有要用惯用的器具。

伤者是个十二三岁左右的男孩子,看得出锦衣玉食生养的很好,只不过此时伤痛折磨整个人都几乎脱了相。

“不痛吗?”齐悦有些讶异的问道,看着躺在床上面如金纸,但并没有疼痛翻滚的孩子。

方才听刘普成简单的说,她本上已经可以断定是腑脏创伤,这种症状会疼的人死去活的,怎么这个孩子看上去没什么事。

“我用了药以及针灸,暂时止住疼痛,要不然这孩子撑不住啊。”刘普成答道。

“原来你有这种药啊。”齐悦说道。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啊。”刘普成说道。

齐悦点点头,听过这刘普成这个理念,看着那孩子不说话了。

“少夫人!”知府夫妇一直急切的看着她,此时见她停下来,忙问道。

“实在是抱歉。”齐悦抬起头一脸歉意的说道,“我无能为力。

此话一出,知府夫妇大惊。

“怎么会?少夫人,你都治好那个丫头了…”知府大人急声喊道。

“对啊,对啊,少夫人,那丫头就能治好,怎么就…”一直一脸兴奋激动的挤在一旁的郭大夫也大声喊道。

其他大夫们则低声耳语,面上并没有多么震惊,反而是早知如此的神情。

“那丫头那个,和这个不一样。”齐悦只得干巴巴的解释道。

“怎么不一样!一样的!我看的清清楚楚!”郭大夫大声喊道。

“你喊什么喊!”齐悦看向他,也提高声音。

那郭大夫被喊得一愣,脸涨红。

“你知道什么?就一样,一样,人和人能一样吗?病症和病症就百分百的一样吗?”齐悦说道,带着焦躁气氛不安以及愧疚,“要是能治的话,我能眼睁睁见死不救吗?”

果然侯府少夫人,气势不凡,屋子里的人被她这陡然的一通喊,喊的安静下来。

一时安静之后,知府夫人眼一翻晕倒了,顿时又人仰马翻起来。

“我就说,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谢氏看了眼定西侯,低声说道,甩袖忙去照看知府夫人。

定西侯神色尴尬。

这边救治知府夫人自然有很多人主动请缨,刘普成看着呆呆的齐悦叹了口气。

“少夫人,可还是因为药?”他说道。

齐悦看向他,对这个尊敬的老者她并不隐瞒,点点头,眼圈竟忍不住有些发红。

眼睁睁看着病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对她来说亦是极大的折磨。

刘普成看着她露出笑容,他伸手示意大弟子。

大弟子将手里紧紧抱着的锦盒忙递过来。

齐悦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随着看去,刘普成打开锦盒,拿出两只小瓷瓶。

“齐娘子…哦不,少夫人,这是老夫这些日子炮制出来的麻醉药。”他说道。

齐悦惊讶的看着他。

“虽然少夫人你说了,那效果奇好的麻醉药非我中原能有,但我想这天下万物同根同生,既然在他乡存在此物,那么我们这里也许是还没人发现吧,所以我这段走了些深山老林,寻访了些老药农,取曼陀罗、生草乌、香白芷等几味逐一相试,最终得出一味。”刘普成说道。

齐悦看着刘普成,心内五味陈杂,她原以为自己说了那番话后,这刘大夫就能打消了念头,没想到他还是…

他怎么这么执着呢,难道不怕最终无果,只是空忙一场,竹篮打水吗?

“只是,这疗效…”她喃喃说道。

“疗效,老夫已经亲自试过,虽然不知道比之少夫人您的药如何,但刀割针缝还是足有成效。”刘普成说道。

齐悦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少夫人,我知道你的为难。”刘普成接着说道,叹了口气,“这孩子的病症,想必您心里也明白,如果不能剖腹疗伤的话,是熬不过今晚了。”

此时那边,止痛药效过去,那孩子又开始呼痛,身子佝偻满床翻滚,醒过来的知府夫人趴在床边哭,一口一个让我替孩儿去死吧。

齐悦心里自然清楚这一点,她低下头没说话。

“少夫人,不治是死,横竖一死,不如试一试吧。”刘普成说道,将手中的药瓶递过来,带着几分殷切看着她。

“刘大夫,这真的不是简单的事,开腹疗伤涉及的方面太多了,稍有不慎都是无用的…”齐悦低声说道。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刘普成和蔼说道。

“少夫人。”一旁的大弟子看不下去了,一步站过来,“您,您怎么能这样狠心呢,明明知道怎么救治,就是不肯试一试,我师父为了炮制这麻醉药,几乎送了性命…”

刘普成回头喝止他。

齐悦惊讶不解的看过来。

大弟子一咬牙不理会刘普成喝止,一把撩起刘普成的外袍,拽起裤腿,露出小腿。

“您看我师父的腿都要被他自己割烂了!”他大声说道

刘普成慌忙拍他,要整理好衣衫,却无奈腿脚不便,身形有些踉跄。

齐悦低着头看着眼前这条老人的小腿,忍不住掩住嘴制止惊呼出声。

这条干瘦的腿上遍布伤疤,有缝好的旧伤,也有新鲜的翻着红肉的伤,伤痕蔓延向上,可以想象其上必然还有。

“你,你这是…”她颤声问道,“是,是在自己身上做…麻醉实验…”

第八十一章决心

医生在自己身上做实验不算什么稀罕事,齐悦上学时还过同学在自己身上练习打针的呢,但这完全不能跟刘普成做的事相提并论。

她们那是练习技术,无害的·最多疼一下,但刘普成这是在玩命啊1

“你疯了啊!”齐悦颤声喊道,“疼不疼暂且不说,万一伤口感染怎么办?药没有找出来送了命,值得吗?刘大夫,我给你说过,这药总有一天会造出来的,你何苦何必…”

刘普成笑了,整理好衣衫。

“值的,就算找不出,也是证明了哪几种不可用,后来人便能少些选择。”他温声说道,“我们为人医者,怕的不是伤痛,而是看不到路,娘子已经给我们指明了路,这就好了,不管走多少弯路,总走对的那一天。”

齐悦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震动激动以及满腔的崇拜。

这就是医者,这就是医道,对于他们这种大夫来说,医生不仅仅是职业,而是人生。

她低头看着刘普成递来的那瓷瓶药。

想起书上看过,李时珍就是遍尝百草才制出了麻醉药,也曾经几次中毒几乎身亡,在这些前辈医者眼里,这是却算不得什么大事,而仅仅是他们该做的也必须做的,只要有一点希望就毫不迟疑的尝试,哪怕一无所获。

医道,或许在意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你敢不敢做会不会去做如何去做的这个过程。

这边的哭声喊声再一次冲击着齐悦。

医道见到病人首先考虑的不是能不能救,而是怎么救······.

“阿如。”她转过身大声喊道。

阿如一直紧张的看着这边,听到齐悦这一声,她忙应声过来。

“胡三,备水、酒。”齐悦又说道,一面穿上阿如拿出的罩衫。

胡三尚处在对齐悦身份的震惊中,身旁的大师兄推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

“是,师父。”他大声喊道,举起手冲着四周的人“请让一让,谁能带我去烧水。”

他的嗓门大,一声盖过了屋子里的哭声喊声以及其他大夫的交谈声。

所有人都看过来,然后就看到穿上奇怪衣服的齐悦。

“请大家回避一下,我要给伤者做详细检查,请回避一下。”齐悦大声说道。

屋子里的人愣了下。

“还要瞎折腾什么,别在这丢人现眼的,你这什么样子。”谢氏看齐悦皱起眉头,低声呵斥道。

因为一直用大夫,院子里什么都齐全胡三捧着水和酒很快就过来了。

齐悦没理会谢氏的话,用水洗了手,酒擦手,阿如递过来手套,穿戴完毕,齐悦就大步走向伤者。

“少夫人,你…”已经满面土灰的知府大人怔怔看着她。

“我想试一试。”齐悦说道,说这话站定在满床翻滚的伤者前,“乖,躺好让阿姨…不是,让我看看…”

伤者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疼的已经神志不清了哪里理会她的话。

“帮我按住他。”齐悦说道。

站在近前的是知府夫妇,闻言愣了下,知府夫人挣扎用力将孩子的头抱住。

“少夫人,求求你…”她看着齐悦哽咽说道。

知府夫人一动作,知府大人也坐下来,按住了孩子的腿脚。

“我会尽力。”齐悦从口罩里发出闷闷的声音,接过阿如递来的听诊器,“这里疼?这里?”

随着她的动作那孩子发出痛苦的哭叫。

“大夫再给他用些止痛的药吧。”知府夫人哭道。

“不行,我需要找出关键伤在哪里不能给他止痛。”齐悦说到,伸手在伤者的胸膛腹部按压不停伴着按压,孩子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号。

没有仪器就只有手,只有听。

太残忍了,屋子里的其他人包括哪些大夫都忍不住转开视线。

“太粗暴了,就是没伤也弄出伤来了。”有大夫低声说道。

而这时一声最惨的叫声响起。

“是这里?”齐悦如同发现了新大陆,高兴的停下手,再一次按了下。

孩子发出一声惨叫,饶是爹娘按着人也卷曲起来。

知府夫人几乎昏厥过去,恨不得给齐悦跪下。

“怎么疼法?”齐悦问道。

孩子哪里知道怎么疼,任凭齐悦问除了哭喊就是哭喊。

“你这个贱人,贱人…”他嘶喊中夹杂着咒骂。

齐悦没有理会,从疼痛的部位以及身体特征血压听诊器探查来看,基本可以确定是脾脏破裂,不过让她奇怪的是,看症状内出血似乎控制住了。

“我给他喂了止血的汤药。”刘普成在一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