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知道了用途,她更是死活都不肯穿了,最后还是苏冯氏做主,说穿这个也不是什么必须的礼节,既然不肯那就算了,这才算是又逃过一项。

半夏和书雪伺候她穿好里头层叠的衣裳,便扶她出去坐在梳妆台前,两一旁一个,将她的长发用手巾包裹着,一寸寸地拭干水分。

丫头们先将长发细细地梳通,编成一条大辫子随意盘在脑后。便请来个府里资历老的妈妈给苏礼开脸,那妈妈从桌上打开一盒不知是什么的粉,给苏礼涂了个满脸,又着重擦了擦头发边缘处,随后才拿出红色线绳,在手里也不知怎么扯了两下,便成了个三头的十字状,最长的那头咬在那妈妈嘴里,然后两只手一分一合发将苏礼脸上的汗毛发鬃边,发际线上的细碎头发都绞去。

这边开脸,旁边还有一身儿大红衣裳的喜娘子在念喜歌,左弹得贵子,右弹生麟儿,三线弹得稳,富贵又连年,眉毛弯如月,文曲下凡来…开脸过后,用一个剥过皮还尚且温热的煮鸡蛋,在左右脸颊发分别滚上三滚。

“左右滚三滚,状元榜眼来。”

开脸完毕,便换苏文氏上前,亲手将女儿的发辫解开,打散,标志着做姑娘的时代已结束。随后好命婆便接手给她梳头,苏文氏请来的好命婆是她一个堂姐,自家和夫家皆是四世同堂,膝下儿女双全,更难得的便是手巧,那发髻,绣活,都是亲友中闻名的。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发髻盘好固定以后,由苏文氏上前给女儿插上发簪,珠花,便示意女儿将要嫁作人妇,每戴一样,嘴里还要嘱记一句,都是些到婆家要如何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安分守矩的话。

最后便是上妆,因着今天是大婚,便不能随着苏礼的意思简简单单了事,面颊抹得雪白,两颊扫上大的脂胭,嘴唇被勾勒得小巧,却也是大红色的,苏礼都不敢去瞧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只听这周围人纷纷夸赞好看,便自我催眠地告诉自己,入乡随俗吧!

装扮都弄好,这才取来大婚的礼服,六幅苏绣的大红裙子,掐腰宽袖对襟儿的大红袄子,最后换上双她亲手做的大红绣鞋,这才算是装扮妥当。苏文氏在她额前挂上赤金串珍珠的遮面,便唤外头备轿,要去正房拜别祖父祖母。

浑身这么多的装束和头饰,让苏礼只能在丫头的搀扶下慢慢地走路,因为还没到来接新娘的时辰,所以还没换上大婚的鞋子,那双鞋子是不能沾地的,要到了正房拜长辈之前才换。

坐着轿子被抬到正房,正房里早就被铺上了大红地毯,由丫头们伺候换好鞋子,便走进东暖阁里屋去对着老太爷的尸体叩头,嘴里说:“祖父在上,今日孙女大婚之礼,特来辞别尊长,日后定会谨守家训教导,谨言慎行,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才不负您的教导养育之恩。”

被丫头扶起之后,她正瞧见立在床边的刘妈,看她身边除了锦之,还有另一个不认识的媳妇打扮的女子也在,想来该是她的媳妇,二人交换了个眼色各自会意。

苏礼又到西暖阁辞别了老太太,这才被人抬着到正门的大厅内,家里的亲戚全都到齐,因为是苏礼大婚,所以三房全家得以坐在首席,苏礼上前一一磕头拜别长辈,嘴里还要说着辞别的话。

苏文氏这会儿已经红了眼圈,不敢哭出声音,只能扯着帕了抹泪,苏佑倒还算平静,苏祈却也是一副笑不起来的模样。

苏泓和苏文氏各自嘱咐她几句,便让她去辞别平辈的兄弟姐妹,苏礼起身去跟平辈辞别,见众人中果然没见苏祾的身影,心里一紧,但想到自己已经有所布置,倒也并不太担心。

众人都上前来恭喜话别,说些吉祥的客套话,这会儿时辰到了,外面响起锣鼓声,苏府正门打开,沈家来接新娘的八抬大轿已经停在门口。

因为是大户人家结婚,自然没有民间那种叫门还要刁难的习俗,苏佑和苏祈兄弟上前开门,将迎亲的人引进来。这是苏礼已经避到屏风后,由苏文氏给衣襟别上条丝帕,上轿的时候擦泪水用的。苏泓从身边丫头捧毒害的托盘内取下大红盖头,瞧着女儿盛装的模样,心里既是欣慰又是酸楚,半晌只说了一句话道:“若是有什么委屈的,便只管回家来说,咱家虽说不是显贵,却还护得住女儿!”

“老爷说什么呢!大喜的日子,要说吉利话才是!”苏文氏被他一说更是止不住泪水,哽咽着让他莫要再说,自己却也是半句吉祥话也说不出来。

“爹娘,女儿就此别过,日后不能时常在爹娘跟前儿尽孝,还望爹娘好生珍重身子,莫要再为些小事拌嘴赌气,携手一生不易,如今儿女都已成人,爹娘该多替自己筹划才好。”苏礼笑着上前替苏文氏擦去泪水,“娘,女儿会常回来看您的。”

这边依依惜别,苏裬却是悄悄摸去了正房内,见门口根本没有丫头婆子,想来是都去看热闹了,她便轻手轻脚地溜进东暖阁,见四下无人,心里稍稍疑惑了一些,但还是大着胆子上前掀开床帐,见老太爷一身新衣,正好好地躺着,她一咬牙上前,伸手就朝口鼻处捂去,谁知一触手才发现,早就冰凉没了气息。

她心道,原来是压下了消息,害自己还以为昨晚的计划没有得逞,既然是已经死了,那便更加便当,想罢便扯开喉咙哭喊道:“祖父,祖父您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啊,老太爷没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洞房夜的意外

一句话刚叫完,苏祾忽然被人从背后一把扭住双手,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极大的力气按得跪在地上,只听一个人道:“随便喊吧,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过来的。”

苏祾双手被扭得生疼,她忍不住骂道:“鬼鬼祟祟地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对我?信不信我去回了老太太?”

“回我什么?”门口忽然传来声音。

“老太太!”苏祾抬头一看,正是老太太被玉珍扶着迈步进屋,忙不顾双手的疼痛,仰头叫道:“老太太,祖父,祖父殡天了!”

“那不审多亏了你的!”老太太冷冷地说,“若不是你这个孝顺的孙女,老爷怕是还能或者看到老四出嫁呢!”

“老太太,我…您这话怎么说的,孙女不明白!”苏祾有些心慌,但还是嘴硬道。

“不明白就不明白罢!我也懒得听你废话,拖出去塞上嘴打死罢了!”老太太说罢转身欲走。

苏祾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猛地扑上二美又何求抓住老太太的衣摆道:“祖母,这事儿真的不怪孙女的,您想想看,孙女即便想做,也没这个能耐啊,祖母,您要给孙女做主啊!孙女是被人哄骗了,才猪油蒙心做下这事儿的…而且,孙女没有害死祖父的,孙女来的时候祖父就已经…已经没了的啊!”

老太太不耐地扯扯自己的衣襟,但苏祾抓得极牢,一时竟是扯不出来,她不悦地回头对身后的婆子道:“还不过来扯开这个疯丫头!”

两个婆子如梦方醒,上来连拉带拽地将苏祾扯开,见老太太要走,其中一个忙大着胆子开口问道:“老太太,可是把姑娘关进偏房?”

“把她嘴塞上,别让她出声,趁着阖府都去前头凑热闹,你们弄个轿子,将她抬到最北边那个闲置的空院,丢到井里便是了!”老太太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祾听得这话,如同在三九天又被人当头泼了盆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连牙齿都不受控制地一直打颤,得得乱响。

见老太太果真是不回头地走了,她只得挣扎着大喊:“老太太,花开五朵,一枝独秀,难道您真要为了老四,将我们其他几个姐妹都逼死不成?”

也不知这话老太太有没有听到,但苏祾身旁的两个婆子可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上来抓牢苏祾,另一个胡乱扯了点儿破布就给她塞进了嘴里。

苏祾哪里是这两个粗壮婆子的对手,登时就被制住,只能唔唔地胡乱扭动身子,最后还是被抬着塞进了外头备好的轿子里。

老太太回到屋里端坐在榻上一时无话,玉珍只得在旁边候着,刚才那话她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大气都不敢出。老太太的手下意识地捻动着手里的沉香木念珠,触到下头那“卍”字花结,终于沉声道:“玉珍,吩咐外头备车,给我换衣服,我要递牌子进宫。”

这厢忙乱的时候,苏礼那边还在跟家人一一道别,苏祯上前俯身行礼道:“妹妹祝姐姐万事顺心,婚后和和美美,举案齐眉。”

“多谢妹妹有心,还要劳烦妹妹在老祖宗膝下承欢,在家替我侍奉父母。”苏礼最后压低声音道:“妹妹也会心想事成,觅得好归宿的!”

苏祯心下领会,便点头应诺,这才退到一旁,看着苏泓将大红描金绣凤的盖头给苏礼戴在头上,外面传来好命佬的高声吆喝:“吉时已到,请新娘上轿!”

苏祈过来俯身蹲下,喜娘扶着苏礼伏在他的背上,由他背着苏礼一路送到外面的花轿前,花轿四周早就铺好红毯,苏礼双脚踩在实地以后,双膝落地朝着府门叩头,算是最后别过家门,便由喜娘扶着上轿去了。

苏文氏见轿帘遮住女儿的身影,眼泪更是止不住地落下来,忽然觉得宽松的袖子下被人紧紧握住了手,扭头一瞧,见苏泓双眼凝视远方,却也已经微微泛红,便也用力回握住丈夫的手。

“起轿!”

轿子稳稳地被抬起来,整个庞大的迎亲队伍也开始向前移动,旁边的丫头端上来一碗米、一碗水,由苏泓和苏文氏各处泼在轿子后面,示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此之后就是吃婆家饭的人了。

苏礼坐在轿子里,手里抱着个扎红绸的瓷瓶,是刚才上轿时候喜娘塞给她的,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反正小心抱着便是。

“新娘到!”外头又传来好命佬的声音,随后轿子总算落在了实地,其实苏家和沈家离得并不很远,迎亲的队伍也不知绕了多大个圈子,一盏茶的路程竟晃荡了大半个时辰才算是落轿。

苏礼坐在轿子里,等了半晌也不见人来掀轿帘子,心里正自纳闷,就觉得眼前的光线猛地一亮,虽说隔着盖头看不见人,但还是知道这是轿帘被掀起了,忙依照苏文氏之前告诉的,正襟危坐不动,而不能像往常那样,抬手让人扶着下轿。

只听外面锣鼓喧天,爆竹放得震耳欲聋,旁边有人说着吉利话,可是根本就听不清在说什么。有人从她手里拿走瓷瓶,随后塞过来条红绸的一端让她握着,这才被人扶着了轿。

前面被沈青昊引着,两旁被喜娘扶着,苏礼垂头看着自己的脚下,踩着红毯稳步朝大门走去。

“抬脚迈门槛,婚后没有坎儿!”

“举步过马鞍,平平又安安!”

最后则是跨火盆。

“新娘跨火盆,日子红火福满门!”

随着一声声吉祥话,跨过各样事物,最后才算来到大厅前。

“新娘进厅堂,来年抱个小儿郎!”

随后便是听从摆布,拜过祖宗、拜过沈老太爷和沈母,夫妻对拜,最后沈青昊引着苏礼朝后宅走去。

这会儿家具已经全都摆进了新房,但是架子和柜门里全都只有金银锞子的荷包压柜,并无别的物件,金银首饰、古董摆设、四季衣裳、铺盖用物等等全都还是保持着嫁妆抬来的模样摆在院中,供女眷来客观瞧。

从一抬抬的嫁妆中穿过,总算是进了新房,苏礼被安置坐在婚床上,然后沈青昊拿过扎着红绸的秤杆儿,稳稳地伸过来挑起了盖头。

“秤杆挑起红盖头,婚后如意又称心!新娘生得好模样,夫妻同心家世兴!”

之后又是一堆繁文缛节,男女各剪下一缕头发,分别缠在一起捻成两缕发辫,用红丝线扎起,放入一对儿百年好合的荷包内,分别系在沈青昊和苏礼的腰间。又再次剪下沈青昊的一缕长发,取下苏礼鬓边的珠花,由身旁的喜娘手巧地将长发绕在珠花上,挽做一个同心结,让沈青昊和苏礼一起拿着掷到床下。

“长发结同心,携手到白头。”

最后取出一双用丝线挽着同心结相连的酒杯,沈青昊和苏礼各执一只,喜娘在其中各注大半杯酒,然后互饮,再将酒杯交还给喜娘,由喜娘丢在床下,以看吉凶。那喜娘都是十分有经验的,手中暗暗调整了杯子的正反,然后控制力道,基本是等于放在了床下,果然是一个仰、一个覆,便起身道喜,说乃是大吉之兆。

一应礼节全都完毕,沈青昊刚抬眼想细细打量苏礼,还未等他多看,沈母便道:“昊儿,你赶紧去前头招呼客人,今天来的全都是你祖父和父亲的故旧好友,还有朝堂上的诸位大人,万万不可失了礼数。”

“是!”沈青昊无奈,只得起身向母亲行礼,也未能跟苏礼说句话或是交换个眼神,便被打发到前面招待客人。

苏礼一直眼观鼻鼻观众心地坐着,生怕被人挑出错处,只听沈母道:“礼儿过来,我给你介绍家里的亲眷认识。”

她这才抬眼,就见屋里坐着好几个盛装的妇人和几个姑娘。

“这是你二婶儿!”沈母指着最前头那个圆脸儿妇人道。

只见那妇人圆脸杏眼,瞧着倒是一派富贵相貌,只是衣裳做得似乎有些窄小,箍得上下像是稍稍一动就要绽开线头来似的。

苏礼不敢怠慢,上前行礼道:“见过二婶儿!”

“好,起来罢!”那妇人笑着拉过苏礼的手道:“昊儿真是好生的福气,瞧这新媳妇花容月貌的模样,昊儿以后定然不会总往外跑了,肯定要天天守在家里了!”

听得这话,苏礼心里一沉,哪里有长辈风一见面说话就这般轻佻的,但她这会儿若是不说话,定然被瞧轻了去,若是开口发难,却也不是正理,她略一思忖道:“婶子说得是呢,古人曰成家立事,说的就是男子要成家后,方才晓得事理。如今成了家,夫君自然也就知道长辈的艰难和辛苦,肯定会在家多陪着老太爷和婆母的。”

那圆脸夫人的手微微一抖,脸上笑容不变地放开苏礼的手,从身后丫头手中拿过个锦盒,打开以后里头放着一对儿雕百合纹饰地翡翠镯子,这还不算罢,非要拿出来在阳光下晃了几晃,生怕别人瞧不出这镯子水头足,然后非亲热地要给苏礼戴上:“这个侄媳妇我一瞧就喜欢,这对儿翡翠镯子还是当年老太太临去了赏给我的呢,我寻思着既然是家里长孙成婚,给了你也算是把老太太心疼媳妇的心传下去了!”

她这话说得沈母脸上登时就有些挂不住,刀子是家里的长媳,婆婆死前疼媳妇疼的却是老二家的,还当着儿媳的面被人揭穿出来,她心里恨得直咬牙,脸上却还要挂着笑意地说:“既然是你二婶儿给你的,又是老太太的东西,那你就收着吧。”

这回的矛头是对着沈母的,苏礼就没有多话,左右也轮不到自己出头。

随后又到第二个妇人处,沈母道:“这是你三婶儿!”

“见过三婶儿!”苏礼上前行礼后才起身瞧瞧打量,只见眼前这妇人倒是生得貌美,浓纤合度,面容姣好,一身儿水红的衣裳,衬得面庞莹白如玉还泛着微微地红晕。

只见她未语先笑道:“二嫂有句话说的倒是真真儿地不错,新娘子果然好容貌,让人一瞧见就喜欢到心里去,只是这身子骨瞧着瘦弱了些,大嫂若是想抱大胖孙子,怕是还要给新娘子好生调养一番才好!”

得,看来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因她那话是对沈母说的,所以苏礼并未开口,只垂手站在一旁。

“三弟妹说笑了,两个孩子年纪都小,奉着皇命才早早得成婚,不然怕是还要再延后几年的,他俩还都是孩子呢,说什么抱孙子的话,到时候还不得累着我给管着,我倒宁愿他们缓几年,到时候媳妇也能帮把手不是!”沈母笑着回道。

三太太听得这话,便只笑笑:“现在说得好听,到时候怕是小俩口不急,急得你不行!”说着从身后丫头的手中拿过匣子,打开给众人瞧瞧,里头装着一对儿的白玉龙凤佩,跟一般的玉佩不同,龙佩是团龙佩,而凤佩则是首尾相连做一圆环状,将龙佩圈在中间。

苏礼没瞧出什么门道,只觉得心思挺是巧妙,比寻常的一对儿圆玉佩瞧着新奇,但余光瞅见沈母脸色不善,想来基中应该还有别的门道,只是自己没看出业。

椅子上还有最的一个妇人,沈母介绍道:“这是你四婶儿!”

“见过四婶儿。”这最后一个妇人,模样就拘拘谨谨的,若是说的难听些,就是生做一副苦相,眉梢眼角具有些微微下垂,看上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见拜到自己,像受了惊吓似的,慌忙伸手要扶苏礼,但又想起规矩,忙收了回去,双手在衣襟儿上抓挠两下,好像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

见人一直站在眼前没走,她这才想起见面礼,忙从身后丫头怀里拿过匣子,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对儿赤金缠丝嵌八宝的项圈。

苏礼刚要行礼道谢,就听二婶儿嗤地一笑道:“哟,四弟妹,这对儿项圈我怎么瞧着眼熟?哦,想起来了,是当年你有身孕的时候老太太赏的,说是给孙儿的,可惜啊,两胎都是女儿,放着好好儿的项圈儿没人戴,只能压箱底儿,这回算是好了,家里来了新媳妇,这项圈送侄儿媳妇刚好,盼着他们小俩口早得贵子,这样说不定侄儿大过了叔叔去。”

“二嫂,你想赶紧抱侄儿,何苦拿四弟妹说事儿,还说什么侄儿大过叔叔去,那也得叔叔能生出来才是啊!”三婶儿说了个一语双关的俏皮话,自己先扯出帕子捂着嘴笑个不停。

“三弟妹说得倒是实话!”二婶儿也开始笑,引得身上的肉不住颤抖,苏礼都担心她用力过猛,把衣裳的线崩开可怎么是好。

“好了,长辈都见过了,咱们去院子里瞧嫁妆去!”

沈母的话提醒了苏礼,她忙从面红耳赤的四婶儿手里接过匣子,俯身行礼谢过,将东西都交给身后的丫头,这才跟在众人身后出去。

院子里一共放着八十抬嫁妆,苏礼陪嫁过来的丫头四下站着看着东西。

瞧着满院子的嫁妆,妇人和姑娘们都各自在心里合计,妇人寻思自家儿子能不能娶到个这么有家底儿的媳妇,姑娘们都在寻思,自己出嫁的时候,能不能置办得这么风光的嫁妆。

整整三十六抬的首饰,一水儿地用雕花红木盒子装着,如今都敞开着盖子,在阳光下闪亮地直灼人的眼睛,二婶假笑着上前拉着苏礼的手道:“瞧着你家宅子也朴素,家里人打扮的也朴素,没想到嫁姑娘到是好大的手笔!”

“富贵不在面儿上,尊贵也不在打扮,这是我家老太太素日里时常的教导。嫁妆丰厚,首先是皇恩浩荡,是皇上、太后和皇后怜惜,其次是老太太宠惯,家中长辈亲厚,添得许多妆奁,最后是爹娘哥嫂疼惜女儿,这才置办得这样光景。”苏礼不好抽回手来,只得由着她握着自己的手,捏得手心儿黏腻的都是汗水。

“是啊!”三婶儿也插言道,“侄儿媳妇面子大呢!可着京城也没见谁家嫁女儿有这般体面,首饰摆设倒也不提,单单那两幅太后和皇后赐得手书,可就是天大的荣耀!”

“正是呢!”众人齐声应和,“新媳妇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吧!”

苏礼扭头去征求沈母的意见,她却面上淡淡地说:“你的嫁妆自是你做主的,用不着来问我的!不过既然亲眷都想瞧瞧,也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不是!”

“是!”苏礼俯身应诺,招呼丫头来帮自己开箱拿手书,半夏去放置刚才收的礼去,锦之也因为身子没好利索,给安排在了屋里候着,这会儿上前来的却是书雪和芷莲。

三婶儿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忽然高声道:“哎哟,瞧瞧这个丫头,出落得真是水仙花儿一样的。”又扭头对沈母道,“大嫂可真真儿地好福气,讨了个这么贤惠的媳妇进门。”

她的言下之意大家全都听得明白,一般新媳妇的陪嫁日后都有可能成为夫君的通房侍妾,若是那些个小心眼儿善妒的,都会故意挑些个面目普通的,免得被夫君看上眼。但是带来的全是漂亮的,却也未必就是好的,那许是弄几个狐媚子在自己房里,免得夫君去外头打野食,这样的倒也常见。所以这话表面是夸沈可大度,实际确实在说她心思重,刚过门想着固宠争锋。

“三婶儿这话赞的倒是不错,可不是水仙花儿似的,水仙花儿靠水而生,最最是干净剔透,不沾染红尘的花儿。跟这丫头一样呢,这丫头名唤作芷莲,原本就是我家祠堂里念经礼佛的丫头,我瞧着好硬是跟我家老太太讨来的,老太太开始还不舍呢,说好不容易寻了个有慧根且心静的,我央求了好久,才给了我带来,陪我礼佛诵经,也处划我家老太太疼惜我!”苏礼的言下之意就是,这是我家礼佛的丫头,你们莫要生出那么多腌臜的心思来。

三婶儿听了苏礼这番话,才又抬眼朝她打量几分,原本以为是个老太太和父母宠坏的娇小姐,没想到除了家底儿厚实,倒还是个懂事沉稳的。

“哎呀,你们还站着说什么话,不是说要看手书嘛!”二婶儿不耐地催促道。

“是,大家里屋请,去瞧瞧太后和皇后的手书卷轴。”沈母将众人都让进屋。

书雪和芷莲一人捧着一个卷轴进屋,苏礼上前拿着卷轴的一端慢慢展开,只见这幅是太后的手书,上面端正地写着:“尊长、亲平、爱幼,则家和矣。”

众人嘴上不住赞叹,又全都往前挤,想要离近了瞧瞧,也不知是被绊着还是被挤出来的,只见四婶儿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朝着郑轴扑过来,眼看就要合身撞上弄坏卷轴了,一旁站着的锦之合身扑上,将四婶儿撞到一旁,因为怕摔着她,硬是在落地前扭了下身子,自己的后背落地,将刀子好生儿地护在自己怀里。

四太太起身儿后面颊通红,一个劲儿地赔罪,苏礼这会儿已经让书雪将郑轴收拾起来,眼见锦之后背着地,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地摔出去,心疼地不行,那丫头后背的伤还没好利索,这一下怎么受得住,心里又庆幸,幸好撞过来的不是二太太,不然别说锦之身上有伤,就算是个好人都得被压得半死。

她今天的身份不能上前扶起半夏,忙使眼色让半夏将锦之扶进里屋。

沈母刚才悬着的一颗心,这会儿才落回肚子里,也不敢再提看第二幅字,忙招呼众人到前面花厅去吃酒。她自己走在最后,路过苏礼身旁的时候,语气平平地说了句:“倒是个好丫头!”却也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讽刺。

苏礼今日是新娘子,不能离开新房的这个院子,倒是正合了她的心意,见众人全都离开,她总算是松了口气,安排丫头在外头看着,自己忙进屋去瞧锦之,刚到偏房门口却偏被书雪拦着道:“姑娘,今个儿是您的大好日子,可不能见伤口血污,您若是不放心就在门口问上几句,可万万不能进去的!”

“哎呀,你让一工,院子里又没得外人,我就进去瞧一眼。”苏礼皱眉道。

“姑娘,这跟有没有外又没得关系,大婚之日见了血污要不吉利的!”书雪得了半夏的嘱咐,竟是硬守着门不给苏礼进屋。

见血不吉利?苏礼在心里暗骂,古人的什么鬼规矩,难道洞房花烛不见血啊?要是真的不见才不吉利吧!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看一个个丫头都如临大敌的模样,她也懒得跟着怄气,只得回新房坐着喝茶。

折腾了一个上午,竟是奇迹般地一点儿都不饿,苏礼瞧着芷莲端上来的点心,一点儿胃口都提不起来,直摆手让她拿下去。

书雪劝道:“姑娘,现在若是不吃,怕是要到明早才有得东西吃呢!”

“端下去吧,我没胃口!”苏礼皱眉道。

“能有胃口吗?那几个婶娘,全都不是省油的灯,给个见面礼说话都夹枪带棒的,也就是我们姑娘性子好,若是换个泼辣的,早吵起来了!”半夏一摔帘子进屋忿忿地道,“若不是锦之反应快,还差点儿弄坏了太后钦赐的手卷,被她们怄得这样,姑娘能有胃口才怪!”

虽说半夏平日也是这样的性子,苏礼喜欢她眼里只有自己这个主子的脾气秉性,在家都敢为了自己抱不平去顶撞苏文错,但是这会儿听了这话却觉得有些担心,思忖片刻先问:“锦之的伤如何了?”

“回姑娘的话,好在大多伤口都愈合了,但是之前较深的两条伤口还是摔得裂开了,奴婢已经给她敷了上好的药,已经包裹妥帖了,您不用担心。”半夏闻言忙正色回道。

“嗯,那就好,我这几天顾不上,你要多上心些,别丢给底下的小丫头就不过问了!”苏礼嘱咐道。

“姑娘放心!”

“你去把剩下的丫头和婆子们全都叫进来,我有事儿说!”苏礼靠在椅背上,吩咐半夏道。

“是!”不多时三个婆子,十二个丫头,就全都进屋来了,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

“其实这话本该在家里就嘱咐的,婚前家里事多,我就也给忘了。今天叫你们进来说说,也许有些个话,你们心里也都清楚,我也不过是白嘱咐一句,但说却还是要说的。”苏礼朝下头扫视一眼,每个人的脸上全都看到,才接着道,“我在家对待下人,素来是宽厚的,这个大家也都心里有数,亲近的人跟我说些个什么,我也不以为杵,但如今却不比在家了,在婆家我且都要伏低伺候长辈,沈家的情况咱们更是不知根底,你们一个个的也都给我管严了嘴,管好了手脚,眼睛和脑子全都放灵活些,多看多想少说话,有什么了来回我,莫要自己撸胳膊挽裤子就要上去,知道的人家说是下人不懂事,不知道的说我治下无方,再难听些说的苏府出来的主子不似主子,下人不似下人,没得家教!”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谨慎做事,谨慎说话。”宋妈妈领着一干人等全数应诺着。

“宋妈妈年纪大了,就在屋里照顾着,郭妈妈就管着外面的婆子和丫头,刘妈原是祖母身边儿的,做事最是周详得体,所以祖母这才赏给我,大海捞针就是给我兜着圆着的,如今便跟在我身边儿听差,不拘内外,我和两位妈妈、丫头们做得对是不对,看顾得到是不到的,您都多提醒,多帮衬些!”

三个妈妈都上前领命,苏礼的本意就是要把刘妈培养在身边儿帮自己管事,但是另外两个妈妈都是苏文氏给过来的,一个是从小就陪在身边儿的宋妈,一个是婚前刚给过来的郭妈,却也都不安置,只得在话里说着,刘妈是老太太身边儿的,这样让刀子内外都看顾着,也算是给另外两个提醒,莫要恃着自己的身份刁难。

见众人把自己的话都听了进去,苏礼便摆手让他们全都下去,将院子里摊开的嫁妆全都收搭到库房去,待以后有工夫了再慢慢收拾,自己靠在榻上阖眼假寐,这才觉得累得不清。

半夏拿了美人拳,坐在踏脚上给她轻轻地捶腿,这才算是减轻了些个劳累。

她这会儿全都忙停当了,心里才开始担心晚上的洞房,自己如今刚十五的身子,难道就真的这么给出去了不成?

这样想着竟是不知不觉地小睡了一觉,直到半夏唤她起来,抬眼一看外头竟然都已经擦黑。忙不迭地起身让丫头们掌灯,点上红烛,摆好果盘等物件,然后整理自己的衣裳头发,瞧着都稳妥了,才在婚床上坐好不再乱走动。

本来心里还七上八下地等着,没想到等来的却不是沈青昊,而是沈母。

沈母退了屋里的丫头婆子,又杂七杂八地说了一大堆话,这才说到了来意道:“昊儿如今还未到加冠之年,你也刚十五,这回是奉旨成亲,倒也没的办法,只是古语道,一精十血,昊儿虽然身子强壮,但毕竟不审年幼,过早同房对精元亏虚太大,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们还是先分房睡为好。我已经跟昊儿说过了,他没什么意见,媳妇,你的意思呢?”

苏礼心里陡然一松,随后泛起怒意,但面上还得装出含羞带怯的模样道:“一切但凭婆母做主!”

166章苏礼,我今天心里好高兴!

沈母见苏礼十分顺从,想到她今天在几个妯娌面前也给自己挣得不少脸面,心情便觉得好了不少,道:“那你就早点儿歇着吧,明早还要起来给长辈敬茶,还要去宫里谢恩,有得你们忙呢!”她说罢又探身到床里,从大红的喜被中抽出白绸,塞在自己袖中,这才又嘱咐几句转身离开。

看着沈母消失在门口,外面传来丫头们送行关门的声音,半夏掀开帘子进屋问:“姑娘,刚才她来说什么了?”

“没规矩!什么她啊她的?要叫太太!”苏礼斥道,“明个儿开始你们也都要改口,该叫奶奶,别一口一个姑娘的,叫人听了说你们没规矩。”

“是!”半夏应诺着,朝外头看看天色,小声嘟囔道,“姑爷怎么还不回来?这洞房花烛夜,却还给拖到这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