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人家好歹是皇贵妃,位同副后,康熙再怎么不满也得留几分面子,因为打了她的脸面他也不见得有多风光。

所以说他的宠爱是真,算计也是真,可她偏偏只能任由他算计,因为她需要他的这份宠爱。

他和她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利用她敲打皇贵妃,而她利用他树立自己在后宫的地位。

认真说起来,真的没有谁比谁厚道些,唯一不同的,就是掌控全局的,不是她,而是身为帝王的他!

脸面

李公公传完康熙的旨意之后,承乾宫的气氛立即变得诡异起来。

皇上在乎祈祥宫的那位,可谁都没想到,他会这么看重,宠到打了皇贵妃的脸面。

皇贵妃执掌凤印,位同副后,可副后到底还不是真正的皇后,若真的讲起祖宗规矩,她还真就担不起阖宫妃嫔日日过来请安。

可只要她一天是后宫里位分最高的女人,一天执掌着凤印,旁人就是再怎么想,也只能守着规矩每日恭恭敬敬的过来请安。

谁能想得到,这一次偏偏是皇上打了她的脸,而且还当着众人的面,一点儿脸面都没给皇贵妃留。

按说,谁没有个倦怠的时候,密贵人要是真的身子不爽,或是不想过来请安,让身边的宫女过来告罪一声便也罢了,皇贵妃位分再高也管不住人家什么时候生病不是?

可偏偏来的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只说了句皇上交代了,说密贵人服侍皇上辛苦,这几日就不能过来请安了,让皇贵妃体谅些。

皇上都这么说了,谁敢不体谅,这明摆着是要给密贵人撑腰嘛!

一时间,在座的妃嫔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谁没有被皇上在乎过,可这么捧着还真是头一回。

皇上虽然妃嫔众多,可很难说真正看重哪一个,四妃里如今只有德妃还得宠些,其余的一些个低位妃嫔,也不过就是一个月里翻一两次牌子,谈不上什么宠爱。

可这一回,密贵人倒是让她们开了眼界。

一个身份卑微的汉女,按说能进宫已经是她的福气了,如今不但封了贵人,还能让皇上这般看重,一连几日,都去了她的宫里,现在还为了她,打了皇贵妃的脸面。

不得不说,这密贵人还真有几分手段,不然,皇上那样的性子,怎么会被他糊弄成这样?

“娘娘要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奴才就给皇上回话去了。”李德全回话时虽然低着头,可眼睛里却带着一股子轻慢。

这老话说的好,只要是进了这朱墙,好不好的全靠皇上的心思,皇贵妃再怎么尊贵,到底也是坏了身子的人,熬不了多长时间了。

佟家的两个女儿,纵然是风风光光的进了宫,却都没有那个好福气来享受这份风光,皇贵妃觉着皇上对孝懿仁皇后情深意重,可她怎么不想想,这孝懿仁皇后可是只当了不到一天的皇后,到死也没有留下一个子嗣。

这后宫里头,比恩宠更要紧的就是子嗣,皇上没让她生出个皇子,怎么能谈得上是情深意重?

说到底,这两位皇贵妃都是沾了佟家的光,却又因为佟家的关系,一辈子都注定只能有一个空空的位分。

佟家若是出了个皇子,以佟家的势力难免不会威胁到太子。

在皇上的心里,太子的地位是不容动摇的。

“嗯,劳烦公公了。”坐在软塌上的皇贵妃嘴角带着笑意,轻声说道,不知道是真不在意还是在强颜欢笑。不过谁都觉得,后者要多一些。

李德全告退后,房间里立时安静下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敢在这个时候自己找不痛快。

“好了,皇上宠着密贵人,那是她的本事,以后少动什么心思,不然到头来落到定嫔那样的下场就别怪本宫没提醒你们了。”

说起定嫔,众人的脸色便有些不自在起来,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要说这后宫的美人多了去了,汉女也有不少。也不知道这密贵人哪里就值得皇上这般看重了,定嫔当日不过是小惩大诫,怎么就从一宫主位降成了小小的贵人?

皇上有了新人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眼见的皇上这般在乎,众人就渐渐地坐不住了。

“娘娘说的是,不过这密贵人再怎么得宠身份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汉女,做个贵人也是抬举她了,娘娘大可不必忧心。”

“成嫔这话就错了,如今她是个贵人皇上就能这样待她,虽说是个汉人,可只要皇上宠着她,日后诞下个皇子,封嫔封妃的,谁又能阻止得了皇上?”德妃嘴角噙着笑意,一边说着一边意味深长的瞟了眼坐在上边的皇贵妃。

这后宫里,论尊贵是她皇贵妃最尊贵,可是皇上的事情,又有几件她能插得上手?她从一个小小的宫女一步一步熬成现在的妃位,皇贵妃就成了她最大的死敌,眼瞧着皇上打了她的脸,她怎能不高兴?

皇贵妃听到这话面色不变,只笑着说道:“妹妹此言甚是,就是可怜了密贵人,以她的身份,日后就算是生了皇子也是养在别人名下,这一日日见不着面,到底也就疏远了,这其中的苦楚,妹妹想必最清楚不过了。”

四阿哥胤禛出生时,德妃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根本就没有资格抚育皇子,于是刚刚出生不久的胤禛,就被送到了承乾宫皇贵妃的怀中,直到没了,才送回了德妃的永和宫。

只是,从皇后的嫡子一下子变成了妃嫔的庶子,说起来四阿哥还真是有些可怜。

几句话一下子就戳中了德妃的痛处,她的面色一变,肩膀微微的颤抖着。

良久,才淡淡的扯出一个笑容:“娘娘说笑了,臣妾再怎么样,好歹身边还有四阿哥。”

德妃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看着皇贵妃的眼中多了几分嘲讽。

四阿哥再怎么和她疏远,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你皇贵妃倒是能耐,有本事也生出个皇子来瞧瞧。

皇贵妃入宫多年,一直都没有子嗣,前些年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偏偏还小产了,这些年皇上也只给她些脸面,旁人瞧不出来只觉得她风光,她陪了皇上这么多年难道还瞧不出皇上的心思?

皇上再怎么给皇贵妃脸面,也不可能让她诞下皇子,指不定,当日小产的事情,就是皇上背地里叫人动的手。

话说到这里,众人都察觉到了不对,连忙将话题转移开来,扯了些侍奉皇上,衣服首饰之类的事情,然后,一早上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今日本宫乏了,散了吧。”皇贵妃没有心思再听下去,就开口叫人散了。

于是,众人起身行礼后,面色各异的离开了,至于皇贵妃会如何对付祈祥宫的那位,她们就只看着便是。

耳光

众人离开后,皇贵妃拿起桌上的茶盏,“啪”的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后猛地站起身来,眼睛里充满了恨意,因为怒极而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站在她身旁的宫女看着她的动作,急忙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她将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殿中的气氛顿时压抑的几乎让人窒息。

皇贵妃死死地捏着手里的绣帕,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嫉妒和不甘,可眼睛里的恨意终究还是出卖了她。

她没有想到,皇上竟然就这样硬生生的给了她一个耳光,他的毫不留情残忍的打碎了她心里的最后一丝幻想。

原来,她在他心目中真的没有一点儿的地位,竟然连个卑贱的汉女都不如,不然他怎么会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她的脸面!

想到李德全方才看似恭敬的那些话,她的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块石头,连呼吸都有一些不畅。

若是换成姐姐,皇上一定不会这么做吧?他待那密贵人那样好,是不是都是因为她长的有几分像姐姐?

她在心里颤抖着声音一遍一遍的问着自己,脑海里浮现出了记忆中的一幕幕,那些让她刺眼到想要忘记的画面现在竟然变得格外的清晰。

那个时候,她还不是他的妃子,进宫陪伴姐姐的时候,她看着他对姐姐那样的好,心里是那么的羡慕。后来,她成了他的妃子,才发现,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会像姐姐那般幸运。

其实,她想要的并不多,可是,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吝啬到连一丝的温情都不给她。

即便这样,她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丝的期盼,可就在今天,就在方才,他亲手将她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他一定不知道,她心里有多痛,就有多恨。

她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眼中骤然闪现出一抹狠辣之色。

“春桃,陪本宫去一趟慈宁宫。”

养心殿。

李德全端着一杯热茶走到了龙案前,轻声叫道:“皇上。”

康熙抬了抬眼,却没有要接的意思,“外边是什么声音?”

李德全微微迟疑,:“是定贵人跪在殿外,吵着要见皇上,说是皇上不见她,她就一直跪着不起来。”

这定贵人也是个没眼色的,明摆着皇上都厌弃她了,这会儿贴上来,只会惹得皇上动怒。

他方才出去瞧了一眼,好意让她回去,可这定贵人还是死活不肯。

既然这样,那就怪不得他了。

伺候了皇上这么多年,他深知皇上的脾性,最忌讳的便是被人威胁。

听到李德全的话,康熙抬了抬眼,眼睛里闪现出一抹冷意。

“朕不是命她禁足吗?”

“回皇上,听说是皇贵妃去求了太后将人给放出来了。”李德全瞧着康熙的脸色,赶紧回道。

康熙不发一语,眼睛里看不出喜怒。

李德全心里咯噔一下,却暗暗将定贵人给嫉恨上了。

良久,康熙才从李德全手里接过了茶盏,徐徐饮了一口,面无表情地说道:“她想跪就让她跪着。”

听到这话,李德全才在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还没回话,又听龙案后的人吩咐道:“给朕把密贵人叫到乾清宫来。”

康熙说的随意,就好像在说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可是这句话听在李德全耳中就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这外头还跪着一个,皇上这会儿却让密贵人过来......

如果不是瞧着皇上真宠祈祥宫的那位,他一定觉得皇上这根本是在给人拉仇恨。

李德全看了看康熙的神色,眼睛里掠过一抹异样,接着便躬身匆匆退出了乾清宫。退出去时,他偷偷地擦了一把冷汗,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定贵人,眼中露出一抹不屑。

李德全到了祈祥宫的时候,王密蘅正坐在软塌上悠然地吃着瓜果,见他进来,便飞快的将手里的东西送到嘴里,然后,咔嚓咔嚓,几下就送到了肚子里。

李德全被她的动作吓得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又瞅瞅房间里立着的几个宫女,视线相对,个个都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这种事情,传出去的确是丢人,话说,什么时候自家主子能淑女一点儿啊?

王密蘅吃完嘴里的东西,回过头来这才发现气氛有点儿不对,想到自己情急之下的动作,脸上微微有些尴尬,只好没话找话的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李公公,是不是皇上有什么旨意?”

说完这话,王密蘅又暗自腹诽:“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康熙,不然她一个小小的贵人怎么请的动人李公公?

李德全脸上堆着笑,恭敬的回道:“皇上请贵人到乾清宫伴驾。”

他的话音刚落,王密蘅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额头上划过三道黑线。好吧,本来小老婆的工作就不只是陪着康熙滚床单,伴驾什么的,恰巧也在范围之内。

“贵人先准备一下,奴才在外头等着。”看着王密蘅这个样子,李德全不由得觉得有几分好笑,言语间却依旧是恭敬的语气。

身为乾清宫的总管太监,他的眼光是何等的锐利,皇上这些日子,可是对这位主子宠爱的很,他瞧着,很有一种上心的味道。

这后宫里头,最要紧的不是位分,也不是宠爱,而是皇上是否上心。

与皇贵妃相比,这密贵人的位份只是区区末流,可只冲着能让皇上上心这一点,他就得好好的伺候着。

“有劳公公了。”王密蘅笑着说道,不管怎么说,人大老板既然发话了,她就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过去。

只是,这老康这颗大树,也太不好抱了些,她还想着自己能窝在祈祥宫里避避风头呢,可是,人家一个念头,她就得顶着各种鸭梨出门去,她深切的觉得,自己地位,真的离后世的某种特殊工作者越来越近了。

关键是,人家还有钱拿有木有?

王密蘅撇了撇嘴,果然封建统治者都是最剥削人的,她伺候了康熙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他赏赐她什么东西。

不是说康熙花钱很大方吗?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变得这么抠门了?

王密蘅表示很不解。

秋梅伺候着王密蘅洗漱更衣,脸上都是笑意,心想着:皇上对自家主子就是不一样,去乾清宫伴驾,那是多大的体面!

梳洗完毕,王密蘅换了一身淡蓝色的宫装,秋兰搀扶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一会儿的功夫,镜子里就出现了一个浑身透着温婉气质的美人。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乌黑的眸子,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还有那泛着红色光泽的嘴唇。

王密蘅看了一眼镜中的女子,暗暗在心里感叹,果然美女都是装扮出来的,素颜什么的真tm不靠谱啊不靠谱!

从祈祥宫到乾清宫这条路,王密蘅不是头一次走,可她却从来没有观赏过沿途的风景,不是她不想,实在是每一次出去都是顶着漆黑的夜色,美名其曰-去侍寝,她就是想看老天爷也不给她这个机会。

说来也怪,这一路上除了宫女太监竟然没碰到多少人,越往前走,周围越安静,王密蘅跟在李德全的身后,不时的观赏着周围的美景。

只见四四方方的宫墙内,风景宜人,处处绿树成荫,路边种着许多花花草草,到处充满着生机。王密蘅踩在铺满石子的小路上,觉得心情轻松不少。

可惜这份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她刚走到乾清宫门口就看见了跪在殿外的定嫔,不,准确的说,是定贵人。

定贵人跪在地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带着一脸的泪痕,许是跪的太久了,整个身子都在轻轻地颤抖着。

这样的定贵人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可怜,如果不是亲身体会,她根本想象不到她原先会是那样的张扬跋扈。

看着与之前判若两人的定贵人,王密蘅愈发清晰的认识到,位份这东西,在后宫里真的是很重要的。一旦失去了,就意味着连所有的体面都没有了。

从一宫主位到一个小小的贵人,少了体面和尊贵,多了冷眼和践踏。不然,以定贵人这样要强的性子,再怎么也不会不顾脸面的跪在这里。

要知道,她在这边一跪下,转眼整个后宫就都知道了。

见到她来,定贵人的眼中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恨意,若不是这个贱人,她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仅惹得皇上厌弃,连一宫主位都失去了。

禁足的日子,她受了多少的罪,连个奴才都敢不把她放在眼里,每日送来的都是一些残羹冷饭,比她原先当贵人的时候还要差上许多,明摆着是见她失宠了都来作践她了。

每每想到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就恨不得把密贵人撕掉吃了。

好在,皇贵妃替她向太后求情,不然,她就这么禁足着,日后就是出来了,皇上也早就忘了有她这么一个人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皇上会对她这么无情,她在殿外跪了快三个时辰了,皇上不仅没让她进去,而且还让李公公传来了密贵人,看着面前打扮的格外娇艳的女人,定贵人的心里涌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恨意。

君子

王密蘅将视线从定贵人的身上移开,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步走进了乾清宫。

她进去的时候,康熙正端坐在紫檀木的座椅上低头认真的看着手中的折子。

王密蘅不是第一次和康熙独处,却是第一次看到工作中的他。

他身着一身明黄色的九龙十二纹章的龙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难言的威严和贵气。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他微微地皱起了眉头,薄唇抿成一条好看的弧度,修长的手指在龙案上慢慢地叩击着。

这个动作,真是该死的好看!

她突然就想起书上说的一句话:工作中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

以前她很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然而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它的确是很有道理的,因为就连贵为帝王的康熙都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