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藏马依旧哼哧哼哧地赶路,这马耐性极好,步伐也走得稳重。
慕艾伏在车边,吐得昏天黑地,嘴唇都发紫了,片刻之后,他虚弱地靠着车沿,有气无力地去看衣白苏,哀怨之色溢于言表。
衣白苏懒洋洋地窝在一边晒太阳,察觉他视线,啧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你底子这么虚,一个高原反应而已,就弱成这德行,回去长安以后跟着朱钰去习武吧。”
“回去…”慕艾委屈地抽抽鼻子。他不觉得他们落入吐蕃人手里还能活着回去,陛下正在跟吐蕃打仗呢,他们还是军队的军医呢,这下肯定得被祭旗了。
“这是什布寺的僧兵,不打仗,绑你来估计是想要你给人治病的,这里有个挺有名的番僧,病了有些年头了。”衣白苏道。
她掀开马车前的帘子,抬眼望去,山地连绵成一片黑灰色,广阔无垠仿若一片死气沉沉的海洋,偶尔露出些许颓废的青色草地。侧面是终年不化的雪山,上边盘绕着零碎的云彩,正在缓慢地移动着。
寒风让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她很快又缩在了帘子后边。
“…来过?”慕艾问道。
“嗯,十岁的时候跟我师父来过。”衣白苏回答。“这不是个好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换地图~
初入寺庙
什布寺依山而建,规模极为宏大,随着山势起伏几个上下依旧不见尽头。
僧兵将慕艾和衣白苏带入第一道门后就恭敬退下,他们又被僧侣模样的人押送着绕了几个弯,爬了许多台阶,二人终于来到一处大殿前,被人引入殿内,衣白苏随意跪坐在垫子上,慕艾看她一眼,规规矩矩地跻坐下来,不像她那般坐得歪歪扭扭。
两人没等待多久,另一边突然走来一个模样古怪的和尚,约莫三十余岁年纪,耳朵上带着两个硕大的圆环,身上缠着黄布,头发和胡须都是卷曲的。和尚手上还端着两个牛角碗:“贫僧早上起得早,这会儿还没来得及吃饭,慕小神医不介意吧?”
慕艾惊讶地瞪大眼睛。这和尚模样明显不是关中人,可这一口长安官话却比长安本地人都要地道些。
和尚仿佛看透他心思,不紧不慢道:“在长安拈花寺里待过几年,侥幸学得大秦官话,慕小神医见笑了。”
慕艾惊讶过后,看起来就懒得搭理他了,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他高原反应难受得厉害,这几天才刚适应了一点,还没恢复元气。而且面对这个绑架自己的罪魁祸首,他没一丁点兴趣应付。
“贫僧江白格来。”他自我介绍了下,而后就吃起自己的早饭起来,看起来不紧不慢。他显然不在意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每次咀嚼完毕后都会问慕艾一些问题,明里暗里地在试探他的医术水平。
慕艾只点头摇头作为回答,江白格来手边的粥米香气让他觉得有些饿,他偷偷看衣白苏一眼,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
衣白苏无奈从垫子上端坐起来,她轻咳一声,打断了江白格来的用餐:“上僧,我家小少爷还没吃饭,还请借用一下厨房,我去给小少爷做些吃的。”
江白格来知道僧兵顺手掳来了个丫鬟来照顾慕家小少爷,他打量她看了一眼,没起什么疑心,唤来小僧带衣白苏去厨房,继续将精力放在慕艾身上。
待一刻钟后,她端着一碗香喷喷的素面过来的时候,江白格来早没了刚刚的老神在在,衣白苏听见他无奈地在问:“慕小神医就没想过治下自己的结巴?”
“我家小少爷可不是结巴。”衣白苏毫不客气地接过江白格来的话茬,她将素面和竹箸塞到慕艾的手里,可怜的孩子立刻狼吞虎咽起来。衣白苏揉揉他的脑袋,而后朝江白格来嘲讽,“小少爷只是不喜欢和无聊的人多说话。”
江白格来眯起眼睛。但是并没有生气,也不觉得被冒犯。他早些年待在长安的时候,更难听的嘲讽都听说过,衣白苏的话对他来说只是毛毛雨。更何况他确实有错在先直接将人绑来,若是人家毕恭毕敬的,他才觉得诡异。
“冒犯慕小神医了,只是贫僧也是心急而已。”江白格来非常好脾气地道歉。“若是慕小神医能救好师父,贫僧必定亲自去向慕青神医请罪。”
慕艾手中竹箸啪地掉在地上,他脸色又惊又怕,将碗随便往身边一丢:“你…?”
不仅是慕艾,连衣白苏都有些吃惊,她掩饰住脸上的表情,脑子快飞快地思索起来。她刚见到慕艾的时候,就怀疑过他是神医后人,但是想想年纪差不多的那些隐居的老家伙并没有姓慕的,于是也就放弃了。
原来这孩子的爹竟是慕青吗?听江白格来的口气,慕青原来没有死啊。
若是慕青的儿子,倒是说得通了。
“是的,慕小神医,贫僧在威胁你。”江白格来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净的牙齿,“若是小神医治不好师父,就莫怪贫僧去请慕青神医下山了,世人看见神医复活自然欢喜,但是你们的陛下怕是不喜看见吧。”
他起身整理了下身上裹着的黄布,招呼小僧进来,用吐蕃话吩咐几句,而后朝慕艾道:“慕小神医请稍作休息,晚些时候贫僧再来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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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白苏一边烤火一边剥着胡乱往嘴里塞。她侧头看了慕艾一眼,看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安抚道:“别想那么多,江白格来在吐蕃确实有势力,但是真想派僧兵深入大秦去找你爹,也是异想天开而已。”
“…嗯。”慕艾应了一声,依旧有些晃神。
“你爹竟然是慕青。”衣白苏摇摇头,一副没想到的模样。“早知道就不收你做徒弟了。”
慕艾瞪她一眼。他一直都还没答应呢,她就总以师父自居。这种比自己年纪小还总一副神神叨叨样子的师父谁想要啊!
“你…认识?”
“认识,怎么能不认识呢。”她说,“你爹是因为澶王被陛下下令处死的吧?长元初年那阵。”
慕艾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衣白苏边回忆边摇头:“那年年初,老邱言之凿凿地跟皇后说澶王他活不过十五岁,他药箱一背就不治了,躲到幽州去采药去了,结果陛下就把火撒在太医院那些人身上,半年换了三个主治大夫,两个月死一个。”她看向慕艾,“你爹心软,他太医院的老友跪在地上求他帮忙,他架不住人家这般恳求,就答应帮了。结果…”
“这事不怨你爹水平不够,澶王那身上不是一种病,你爹一开始觉得是简单的先天不足,后来发现不对劲,就决定换药,但是澶王病情却突然加重,陛下大怒,再加上他确实有误诊的恶名,陛下便不肯听他解释。”衣白苏道,“他临死前托君晞送信给我,说了下他的思路,要我接手澶王的病,我这才在长元初年去了长安。”
慕艾早已习惯了衣白苏自称是衣荏苒,甚至潜意识里已经开始去接受这个设定了,他皱着眉头想她的话,“我爹…误诊?”
“哈哈哈哈他不至于没敢告诉过你他当初误诊的搓事吧?”衣白苏乐道。
慕艾坚定地摇摇头:父亲大人那么伟大怎么可能会误诊!
衣白苏摊手,“他有次生病了,图方便就自己诊治了一番,结果把自己的肾给折腾坏了一个,另一个也险些罢工。”
慕艾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他也是大夫,他知道他爹肾不好,以为只是他爹年纪大了而已,却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自己误诊了自己…
“江白…”他岔开话题,又问起什布寺的情况。
“这事可不好应付,你小心为上。”衣白苏模样有些严肃。“江白格来也不是什么善茬。”
这人是什布寺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年轻时候喜爱孤身四处游历,西域,长安,山东,蜀中,甚至突厥,都有他的足迹,他见多识广,眼界开阔,曾在长安拈花寺连讲三天佛理,来者如云。但是衣白苏却打心眼里不喜欢吐蕃的和尚,甚至有些厌恶反感。她曾经是衣荏苒的时候,对江白格来的求见就不假辞色。
看来这和尚上次被她打击后,直接开始蛮干了,派僧兵掳人,掳的还是她的心肝宝贝小徒弟——这方式倒是简单粗暴。
慕艾明显还没从刚刚江白格来的威胁中回过神来,衣白苏安抚他也没能成功,他模样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呆着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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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傍晚的时候,江白格来又来笑着寒暄了两句,就将慕艾带走了,衣白苏没打算跟去,头也不回地继续烤火剥花生。
慕艾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去,衣白苏只听见门猛烈响了一声,而后传来少年的干呕声,她拿起提前准备好的木盆朝他递过去,慕艾颤抖着手接过,哇地一声就吐了起来。
年轻人啊…
衣白苏老气横秋地感慨一句。
“你…”慕艾对着她怨气冲天。
“我提醒过你这事不好应付了。”衣白苏眨眨眼。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她解释,“他那病还有救的时候,去请过我的师父。”
怪不得白天的时候她说来过这里。
慕艾想了想她刚刚那句话,知道她言下之意是这人这病现在已经没救了。慕艾回想起那人的病状,顿时又干呕起来,伏在木盆边显得有气无力。
他从来没见过活人能腐烂成那副模样,他刚被江白格来带进去的时候甚至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一直等他指给他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红红白白的一片烂肉竟然还是一个活人!他当时就愣住了,待勉强冷静下来,忍着哆嗦过去把脉的时候,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他忍着反胃让人把盖在那人身上的棉被彻底拿开,蹲下身检查了一番,发现这人似乎是从皮肤下开始腐烂的,从小腿到大腿已经没一处好皮,连下身私/处都快要彻底烂掉了。他平生第一次彻底违背大夫的责任感,转而去埋怨起江白格来,都成这副模样,神仙来了也治不了的好不好,掳他来又有什么用!
虽然慕艾心里这般吐槽,但是小少年这些日子对于自己的水平还是不敢确认,待回来听衣白苏说这人确实无药可救之后,这才偷偷舒了一口气。
“不是你水平不够,大概真的有报应这一回事吧…”衣白苏懒洋洋地说道。
她话音刚落,门口突然有吹火折子的声音,衣白苏皱眉看了过去,江白格来正静静站在门口,旁边的小僧提着灯笼,一脸忐忑地朝室内张望着,江白格来笑了下:“衣圣医,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衣白苏稍有些惊讶,而后面露嘲讽。
“转世灵童这种事情竟然也能发生在衣大夫这种俗家人身上,倒是惹人惊奇。”江白格来慢吞吞走进来,徐徐行了一礼,算作尊敬。
“少见多怪尔。”衣白苏不甚礼貌。
江白格来并不介意她的无礼,态度反倒越发恭敬起来,结果话还未开口,衣白苏就自顾自继续说道:“这世上神医大多脾气古怪,你可赞同?”
江白格来见多识广,自然知道大秦的那些神医们一个个都是什么德行,衣荏苒相比可以算是其中最正常的一个了。
“其他人都规矩多,这个不救,那个不救,有的是因为大义,有的是因为私仇。”她道,“但是我这人简单,我就一个不救。”
江白格来心中突然升起忐忑。
“不救番僧!”她冷淡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谈论病情
衣白苏一向是软绵绵的,即便是被军痞们嫌弃地威胁,她也一副笑眯眯地求饶的样子,反倒是惹得那些军痞们不好意思。慕艾同她相处这么些日子,虽然她总是说些不着调不正经的话,神神叨叨的样子惹得人哭笑不得,但是从没见过她生过气或者大声说话。
她突然显露出这般冷凝的态度,似乎谁都不能动摇她心中想法,声音也寒如削冰断雪,竟是让慕艾硬生生地哆嗦了一下。
江白格来反倒笑得越发开心:“衣圣医还是这脾气。”
衣荏苒当初脾气古怪任性,但是连陛下和皇后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天才,若是不仅医术上无可挑剔,性格也完美无瑕,难道真准备立地成佛不成?任性古怪反倒让这两个人精觉得这确实是个真真切切的少年人,所以二人对于她偶尔的直言和无礼不仅不怪,反倒颇为宠让。
慕艾看着江白格来被她越无礼对待,态度却越发恭敬,不禁嫌弃地撇撇嘴,这人肯定欠虐,越虐他越爽歪歪,嗯,一定是这样!
衣白苏觉得自己不该随便动气,她顺了顺呼吸,朝他招招手:“小和尚你先坐,我还有一件事。”
慕艾正虚弱地伏在一边灌水漱口,听见“小和尚”三个字,险些一口水喷出去。这么一个黝黑壮实的大叔,衣白苏你是多大的心才能说出小和尚三个字啊!
衣白苏正抱着她剥好的果仁从地上站起来,听见动静,她瞥了慕艾一眼,道:“小艾你话不多,心理活动倒是挺丰富,嗯?”
“…”他瞪大眼睛一脸无辜。
江白格来撩衣坐下:“圣医这句小和尚,贫僧想想觉得自己还是担得起,只是这么些年没人这般叫我,觉得好生想念。”
他头一次见衣荏苒的时候,也不过十岁左右,刚被父母送到师父身边,衣荏苒那时候便称呼他为小和尚。除她之外还有一人,也一句一个小和尚的叫他。想起这些,他心中有些哀戚,但是面上依旧不露声色。
慕艾继续在心里吐槽:大和尚你脸可真大!要不要给你递个镜子照一下再增强一下自信心什么的,说不定就觉得自己能年轻到可以回娘胎了呢!
衣白苏没接他的话茬:“我不会救老江白,但我确实有救他的法子。”衣白苏当初被称为圣医,自然有她圣医的资本,她虽偶尔任性蛮横,但是医德却是真正的无可挑剔。
江白格来脸上笑容猛地停住,他皱眉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摇摇头:“圣医您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您有什么条件?”敏锐如他立刻觉察出来这件事情的不同寻常。
衣白苏仰头笑了下,没直接回答,反倒对江白格来身边那个拎灯小僧道:“你先出去,小孩子听这些要做恶梦的。”
江白格来也点了点头,用吐蕃语吩咐了几句,小僧一脸欢喜地将灯搁在地上,欢快地走了。
“老江白的病是筋膜坏死。”她说,“我师父当初已经给他说过,要他直接将腿砍掉,免得扩散到全身,但是他不肯。”
“江白主持以为会有别的更温和的治疗手段。”
衣白苏毫不客气地嘲笑一句:“温和到现在像块烂肉一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衣圣医请放尊重一点。”
衣白苏将手中零散的果仁丢在一边,“噢,刚说到哪里了?对,我救他有什么条件。”
“圣医请讲。”
“你也知道他现在成了什么模样,即便是我亲自去救他,救活的可能性也十不存一。更何况我不会救番僧,小艾的水平你若是信任,可以一试。”
“为了师父,愿意一博。”江白格来一副有心理准备的样子。
“那便好,我要三样东西。”她说,“第一,长条的布,能吸水的。”
“好说。”虽说布这种东西在这种偏远的地方还是比较昂贵的,但是这种富得流油的寺庙里,几匹布还是拿得出来的。
“第二,一个人。”
江白格来显得有些不解:“圣医要哪个人?”
衣白苏倒是耐心地冲他解释起来,但是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带着恶意:“老江白的病说起来也简单,得先把坏死的部分全部切除掉,然后植皮在坏死处,但是他身上已经没一块好皮了,所以得从别人身上剥皮给他,这个人也得有讲究…万一出现什么排异反应,就只能等死了。”
江白格来眼神明显飘忽起来,他似乎依然不动声色,但是慕艾敏锐地察觉他挺直了身体,似乎有些僵硬。
“第三。”衣白苏停顿下。
江白格来勉强弯了下僵硬的腰,恭敬地请她继续。
“不管能不能救活他,我都要你一条手臂。”衣白苏道。她口气非常随意,像是普通的医生诊治之后问人要诊金一般理所当然。
慕艾本就觉得她让他做这般的大型外科手术太恐怖,正在一边瑟瑟缩缩地听着她的条件,前两条还都挺靠谱,都是为了治病而已,但是最后一条…平白无故地要人家手臂干吗?血淋淋得多恐怖,难道跟南边那蛮子一样要把敌人的手臂风干了留作纪念?
慕艾丰富的内心吐槽没人看懂,室内依旧是一片诡异的安静。江白格来看起来不如刚刚那般僵硬,反倒一副虚脱的样子,衣白苏依旧歪歪扭扭地坐着,毫无姿容,脸上表情严肃。
“你是还记恨着我…”江白格来突然说道,他态度不如刚刚以来的那般小心翼翼地恭敬,反倒是像把脸上那层面具卸下来,如同面对多年故人一般随意。
衣白苏没有否认,她说道:“你本可以留在拈花寺,再也不回这个地方,你却要回来,你既然不肯同此地断绝关系,我便要你一条手臂。”
江白格来叹息一声,他不奇怪她不能理解自己,心底微怅,却也不解释。只躬身微微行了一礼,而后退出了房间。
慕艾立刻扭头凑到了衣白苏身边,好奇简直写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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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格来缓缓走下台阶,冰凉的地面浸透他的双足,似乎凉到了心底,他看着远处的苍山白雪,面容沉寂,有悲凉泛起。
一直等待在拐角的小僧拎着灯过来,稚嫩的嗓音小心翼翼地呼唤他。
江白格来回过神,轻轻揉了揉额头。
——即便没人理解,他也不后悔!
与此同时,衣白苏正在和慕艾随口说起自己的异常反应:“我十岁的时候,跟师父来过这里,那时候江白格来也不过十岁左右,刚被他爹娘送来这里,他很聪明,所以被老江白一眼相中,留在了身边。”
“师父给老江白看病的时候,江白格来便招待我玩耍,我们在寺外认识了个农奴的女儿。”她陷入回忆当中,“那时候老江白因为那古怪的病而陷入了魔障,又被人挑拨,就想到了双修法,于是在附近挑选十二岁左右的处女作为他的般若女。”
慕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已经脑补出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戏:哭泣的少女被强行送入了寺庙中作为般若女,如同奴隶般供一个病歪歪的色胚双修驱使。这其中那个江白格来也发挥了作用是吧?否则衣白苏也不会记恨他。说不定还是他把这个农奴女儿送上老色胚的床的。说不定农奴女还偷偷暗恋江白格来?嗯,一定是这样!
衣白苏一巴掌拍醒他:“想什么呢?!”
“诶…”
“那小姑娘是自愿的,老江白说这是奉献神灵,是光荣是幸福。”她说,“这附近的吐蕃人都非常虔诚,他们对于信仰极为忠诚。”
“然后…”
“老江白毫无好转,一怒之下就让她奉献生命,她就死了。”衣白苏简单地说道。
慕艾有些呆滞,好半天才勉强反应过来。他有些理解不了这种让你死你就死,毫无反抗地如同捆住了手脚一般,在少年的印象里,即便是最渺小的雀儿,在被人类抓住之后也会竭力挣扎地扇翅膀啊,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呢!
“之后我和师父就走了。”衣白苏继续道,“江白格来继续待在这里,在之后的六年里,老江白还能动弹的时候,他换了几十个般若女,都是十二三岁的处女。后来江白格来不堪忍受,就独自出走,靠人施舍一路去了长安。”
“可怜…”慕艾吸了吸鼻子,不知道在说谁,亦或者都有。
衣白苏看着窗外,而后她招呼慕艾:“快去睡吧,明天还有的忙。”
慕艾立刻垂头丧气起来。他一点也不想待在这里了,他想回去。即便整天背医书,即便朱钰天天在他耳朵边聒噪,即便每天陪着衣白苏去澶王殿下那请脉的时候,忍受着澶王从背后看她的那副痴汉脸。
慕艾哀怨地把自己丢进了被褥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光和黑暗
王喜是陛下身边的贴身太监,他从陛下十岁起就跟在他身边,站在陛下身后经历过残酷的宫廷风波,挨过很多次刑讯逼供依,从没有踏错一步。若不是他性子太过耿直愚忠,早就可以担任内侍省总管了。虽说他职位不高,但深得陛下信任,所以地位超然,朝臣对他都不敢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