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俊秀的面庞被赵皇后看个清楚,短暂迷茫后猛然想起这是谁,立刻喊道:“站住!”

小太监闻言,干脆跑了起来。

“给本宫把那鬼鬼祟祟的小太监拦下!”赵皇后冷喝道。

蒋贵妃虽仗着皇上的宠爱和强硬的娘家不把赵皇后放在眼里,那些侍卫可不敢,更何况皇上还在这里,万一放跑了刺客可怎么办。

哗啦一大堆侍卫冲去,把小太监揪住。

“放肆,快把我放开!”小太监猛烈挣扎。

熟悉的声音令昭丰帝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了过去,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太监挣扎之下帽子掉下来,露出一头乌发,闻言死命低着头。

昭丰帝挥手:“你们都退下。”

哗啦一声,一群侍卫又各自散开,只剩下小太监孤零零站着。

小太监抬头,露出个讨好的笑:“父皇——”

竟是方柔公主。

赵皇后一脸惊讶:“怎么是方柔啊,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是要去哪儿?”

蒋贵妃也赶了过来,狠狠瞪了方柔公主一眼,转头对昭丰帝道:“皇上——”

昭丰帝抬手:“皇后,贵妃,你们都别说话,让方柔自己说。”

方柔公主自幼受昭丰帝宠爱,面对着龙颜震怒也没有多少畏惧,又明白父皇一向不喜欢人说谎,就老实交代道:“儿臣,儿臣想出宫逛逛。”

昭丰帝沉了脸:“胡闹,你堂堂一个公主,就扮成小太监的样子出去逛?不成体统不说,若是遇到危险又怎么办?”

方柔公主凑上来,拉拉昭丰帝衣袖:“父皇,您别生气嘛,儿臣又不是一个人出去。”

“呃,还有谁?”昭丰帝扫了四周一眼。

方柔公主一双水杏眼转了转,娇声道:“儿臣去找天珵表哥啦,今日他交了班不就休息么,让他陪儿臣去。父皇不是说天珵表哥身手好得很嘛,有他保护儿臣,您还不放心么?”

昭丰帝沉下脸:“胡闹,这是放不放心的问题么?你一个公主,总是找侍卫偷溜出去像什么样子!”

方柔公主眨眨眼,泪珠就滚了下来,抽抽搭搭的道:“父皇,儿臣,儿臣的姐姐们都出嫁了,连个玩伴都没有,就是偶尔的出去看看嘛,您不知道儿臣一个人多无聊。”

方柔公主不过十岁,昭丰帝又一直疼宠有加,她这样一哭求,昭丰帝神色就软了。

“皇上,臣妾说句不中听的话,方柔说是还小,可再有一两年的工夫都该相看驸马了,您可不能再由着她性子来了。”赵皇后出声道。

昭丰帝本来是要再说方柔公主几句的,赵皇后这一开口,反倒不满了,淡淡道:“皇后,方柔的事,眹自有分寸。”

赵皇后被昭丰帝噎了一句,又是当着蒋贵妃和她闺女的面,当下也挂不住了,道:“皇上,方柔既然要喊臣妾一身母后,做出这不得体的事儿,臣妾就该管教她。且不说别的,方柔总找镇国公世子,这就不像话!”

方柔公主听了赵皇后的话,哇的一声哭了,扑到昭丰帝怀中:“父皇,儿臣找天珵表哥玩,为什么不像话,儿臣哪里错了?”

昭丰帝拍着方柔公主的背,脸色沉了下来:“皇后,方柔今年才十岁,你要慎言!”

赵皇后见昭丰帝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这对母女,脸都气白了,眼风一扫看到甄妙,道:“皇上,臣妾听说,甄四姑娘是镇国公世子的未婚妻子,您问问看,她可有经常与镇国公世子来往?”

大周朝民风开放,男女定下亲事后,一起游玩什么的并不出格。

甄妙差点翻个白眼。

她不过一个看戏的,这把火怎么烧到她头上来了。

方柔公主这才发现甄妙,不由自主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语气中,是说不出的厌烦。

一直没做声的蒋贵妃一怔。

方柔这样子,看着怎么这么违和?

瞧着女儿还没脱离女童模样的脸,蒋贵妃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皇后,方柔的事,眹会令贵妃好好管教的,你退下吧。”昭丰帝面无表情的道。

赵皇后虽不是个好性子的,可每当昭丰帝这副表情时,就知道不能再对着来了,郁郁施了一礼:“臣妾告退。”

赵皇后一走,昭丰帝沉下脸来:“贵妃,方柔性子越来越放纵了,日后你要多约束。”

“是,臣妾明白。”

“父皇,您生儿臣的气啦?”

昭丰帝看着方柔公主脸色柔和下来:“只要你以后乖乖的,父皇就不生气了。”

方柔公主猛点头:“父皇放心,儿臣以后一定听您的话。”

见昭丰帝脸色好转,眨眨眼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个请求,看在儿臣以后都乖乖听话的份上,您一定要答应啊。”

“什么请求?”

“儿臣想要天珵表哥当我的贴身侍卫。”

第四十六章 火坑

昭丰帝皱了眉,打量着方柔公主。

方柔公主被昭丰帝看得不自在,拉了他的手撒娇:“父皇,您就答应儿臣嘛。”

“方柔,你怎么有这种想法?”

“儿臣觉得无聊啊,天珵表哥功夫厉害,能保护我,还能陪我玩——”

“他一个男子,能陪你玩什么?”昭丰帝打断方柔公主的话,看向蒋贵妃,“阿云,方柔已经十岁了,也该招伴读了,早点收收性子也好。”

不着痕迹的把方柔公主的请求推了。

罗天珵年纪虽不大,却是个可造之材,他留着还有用的,怎么能给女儿当贴身侍卫。

“是,臣妾明白。”

“伴读?”方柔公主满是意外。

她前面几个姐姐,都是自八岁时就招了伴读,她八岁那年生了场病,伴读的事就耽搁下来,没想到父皇今日提出来了。

有了伴读,就不能随便溜出宫了,也不能常去找天珵表哥了吧?

方柔公主想到这里,满肚子怨气,迁怒的瞪了甄妙一眼。

甄妙垂下眼皮,隔绝了公主愤怒的视线。

公主神马的,真是刁蛮任性的小破孩!

甄妙正腹诽着,就听方柔公主道:“父皇,儿臣要她当我的伴读。”

昭丰帝和蒋贵妃顺着方柔公主的手指望去,看到了眼观鼻鼻观心的甄妙。

感受到众人火辣的目光,甄妙错愕抬头,正看到方柔公主指着她。

甄妙差点昏倒。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好端端站着,就祸从天降了?

“父皇,您看,她,她还不愿意勒!”

其实甄妙只表现出了错愕,嫌弃之类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表现,却禁不住方柔公主有意找茬。

“甄四,你不愿意?”昭丰帝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却有一种迫人压力。

他当然知道甄四这个年纪当伴读是不适合的,但给自己最宠爱的公主当伴读还不愿意,他也不痛快。

“民女,民女明年就嫁人了。”甄妙说了句傻话。

昭丰帝差点笑出声来,心里的不快烟消云散,面上又拼命端着严肃的表情,意味深长的道:“看来甄四姑娘,很着急嫁人啊。”

“婚期是家中长辈定下的。”甄妙没揣测昭丰帝言语中有什么深意,一脸郁闷的道。

若是昭丰帝出言解了这桩婚事,那正好。

她已经有了六百两银子和不少贵重首饰,再加一笔卖巧果花瓜给方柔公主的银子,依靠着建安伯府过活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虽说这样可能活得艰难些,最难的是要禁得住世俗眼光,总比嫁过去,那疯子随时想要她小命的好。

看甄妙一脸郁闷的模样,罗天珵偏偏又是昭丰帝重视的,昭丰帝起了促狭之心,笑吟吟的道:“呵呵,既然是这样,那也不能强人所难。呃,今日是罗天珵当值,交了班么?”

“回皇上,是的。”侍立一旁的魏公公道。

“传他过来,正好送甄四姑娘回去。”昭丰帝笑呵呵的道。

甄妙脸色一僵,心道什么,要那杀星送她回去?

就听一个声音道:“什么!”

甄妙吓一跳,还以为自己抱怨出声了。

紧接着方柔公主的声音再次响起:“父皇,您不是说给儿臣选伴读吗,儿臣想要甄四当我的伴读,您怎么,怎么还让天珵表哥送她回去?”

昭丰帝脸一板:“方柔,不要再胡闹了。”

“父皇——”

“你没听到吗,甄四已经十四岁了,转年便要出阁。天家自来的规矩,公主的伴读年纪在八岁至十二岁之间。”

“父皇,儿臣,儿臣真的想要甄四当伴读嘛——”方柔公主不甘心,做最后的挣扎。

她微微睁大了水杏眼,眼中水光流转,一脸哀求。

昭丰帝有些心软,沉吟一番道:“这样吧,伴读自是要选的,你想要甄四陪你,那甄四便每十日进宫一日吧,直到她出阁为止。”

昭丰帝一锤定音,方柔公主得意的扫了甄妙一眼。

伴不伴读无所谓,只要你能常常进宫,让本公主出得了气,那就够了。

甄妙表情僵硬,好半天没回神。

若不是在皇宫,简直要哀嚎了,她本以为只是来皇宫打一次酱油,没想要以后要开酱油铺了。

想想方柔公主对她的恶意,完全是因为某人的缘故,甄妙决定回家扎小人去。

“臣参见皇上、贵妃娘娘。”一道低沉清雅的声音响起。

“起来吧。”

罗天珵起身,站得笔直,目光低垂,一副规矩又沉稳的模样。

昭丰帝暗自点头,含笑指向甄妙:“罗卫长,眹招了甄四问话,听说她是你的未婚妻,正好便由你送她回府吧。”

罗天珵看了甄妙一眼,垂首应了一声是。

二人一起给昭丰帝、蒋贵妃行了礼,躬身退下。

方柔公主看着二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又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重重冷哼一声。

只等着甄妙下次进宫,再找她算账!

甄妙迈着小碎步走在光滑如镜的金砖上,觉得鼻子发痒,狠狠打了个喷嚏。

走在前侧的罗天珵骤然转身,冰冷视线落在甄妙脸上,未等她有什么表情,又转了身,步子迈得更大。

甄妙翻了个白眼,也不理他,自顾慢慢往外走。

罗天珵耳聪目明,没听到脚步声,再一回头,嘴角不由猛抽。

那女人已经落在十丈开外了。

看着甄妙迈着小碎步,行动间弱柳扶风的模样,罗天珵心底升起一股厌烦。

真是矫揉造作!

“甄四姑娘,能否走快点?”

也许是心存忌惮和畏惧,甄妙对罗天珵情绪变化格外敏感,听出那股不耐烦之意,也怒了。

奶奶的,真以为本姑娘乐意跟你呆在一起,快走就快走,早点上了轿子,眼不见心不烦。

甄妙一时忘了这光滑的路面不是她走惯的,甩开步子大步流星向罗天珵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脚下一滑,一个哧溜就像溜冰似的一下子蹿出老远,反倒冲到了罗天珵的前面。

哪个缺德的在金砖上洒了水啊!

甄妙心中破口大骂。

罗天珵看得目瞪口呆,嘴角抽了抽,心中浮现一个念头。

真丢人,他都不忍心看了。

谁知甄妙站直了身子,理理微乱的鬓发衣衫,回头一脸嫌弃的道:“罗世子,能否走快点?”

第四十七章 流鼻血

罗天珵眼神一暗,紧抿着嘴角大步向甄妙走去。

山雨欲来的气势令甄妙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罗天珵已经到了跟前,一把抓住她手腕,声音低沉而压抑:“说,你到底是谁?”

那个女人,才没有这么可笑又…可爱。

罗天珵挥去心底升起的那种荒谬感觉,一双寒星般的眸子紧盯着甄妙。

甄妙心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跳起来,却以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罗天珵,吃惊的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罗天珵气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甄妙这次,已经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了。

罗天珵胸口发闷。

他问这话的意思,恐怕这个世上只有自己知道了,偏偏不能说个清楚。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个女人,他前世养成的自制力根本不管用,只要二人一有交集,种种把他逼向绝境的负面情绪就喷薄而出。

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恨意和不甘。

“你为什么紧张?”听见甄妙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罗天珵似乎摸到了什么。

她这么紧张,是不是自己猜得不错,眼前的甄四和前世的不是一个人?

甄妙手腕被捏得生疼,挣扎了一下,问:“你真的想知道?”

罗天珵松开甄妙手腕,没有回答,却一副非知道不可的表情。

甄妙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不想看这张杀气腾腾的脸,把目光投向远方:“我幼时很贪玩,喜欢到处逛,祖父偏偏又喜欢养些善斗的动物。有一次从花园路口经过,猛然蹿出一只狗。那狗张大了嘴露出尖利的牙冲过来,我被追着跑了一路,虽然最终没被咬到,可后来好一段日子,只要路过那个路口,心就不由自主的狂跳。”

说到这里看罗天珵一眼,淡淡道:“现在也是一样。”

罗天珵本来听得入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色铁青的道:“你在指桑骂槐?”

甄妙抚了一下额头,没好气的道:“我是实话实说,罗世子非要往自己身上安,我也没办法。只是我真不明白罗世子到底想怎么样。”

说着把垂落的发丝往后一捋,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嘲弄:“那日落水,罗世子做下的事情,甄四不敢或忘,也明白了不属于自己的偏要强求,不过是自作自受,自讨苦吃罢了。既如此,罗世子怎么又应下了这门亲事?”

原主曾经做下的事情是无法抹杀的,她不可能装成原主的性格活着,生死之间大彻大悟导致性子的变化,也是说得通的吧?

甄妙也很奇怪,这段时间以来她的一番变化,怎么建安伯府的人都自发替她找了缘由,不过几面之缘的镇国公世子却死抓着不放了。

而且这人心态极度扭曲啊,就算原主算计了他一次,也不至于每次见了都喊打喊杀的吧?

甄妙对罗天珵印象更差了。

罗天珵微微一怔,寻思着甄妙的话。

莫非是自己忍不住痛下杀手那次,让她在生死间想明白了,所以才改了行事风格?

前世他记得清楚,刚开始那段日子,甄四对自己确实是抱着爱慕之心的。

是因为少了那份心思,又没了后来的种种,她还没来得及变得越来越面目可憎吗?

说起来,哪怕是在前世,他对未嫁前的甄妙是什么样子,也没关注过。

这样一想,罗天珵怀疑的念头压了下去,看着这张熟悉且带着嘲弄之色的脸非常不顺眼,当下嘲讽技能全开:“难道不是建安伯府强买强卖么?”

甄妙凉凉扫了罗天珵一眼,甩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牛不喝水,谁能硬按着低头?”

坐在小轿子里,甄妙按了按肚子。

饿了。

罗天珵骑马走在轿子一侧,街上人来人往,不时有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根本不在意这些旁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轿帘上,总有种甄妙会掀了帘子,继续和他吵架的错觉。

她怎么还不掀帘子呢?

罗天珵摩挲着微微泛出青茬的下巴,暗暗想着。

在他目光注视下,青底紫纹的帘子微微晃动,两根白嫩嫩的手指搭在上面,轻轻掀起个缝隙,露出娇若桃花的一张侧脸。

那一刻,罗天珵莫名有种摩拳擦掌的冲动。

另一只皓腕伸出来,上面摆着几钱碎银子:“麻烦你,给我买两个肉包子好么?”

战意高涨的罗天珵如同一个皮球,被细针骤然戳破,整个人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黑马长嘶,罗天珵勒紧缰绳,恼羞成怒的问:“什么?”

“帮我买两个肉包子!”甄妙咬牙放大了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