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百感交集。

我上本完结的时候说,希望新文不要再断更,然后这本从六月到十二月,整整半年,除了每月固定的姨妈大魔王,基本没有断过,凑合能给自己发个日更成就,我其实没想到能坚持到最后,有一段卡文卡得特别痛苦的时候,每天都在想断,撑着不敢断,只怕一断就断上瘾了…我上本留下的教训。

有一些姑娘问什么时候才完,有一些姑娘大惊失色说怎么现在就完了,公婆都有理,我还是照自己的来了,在我的计划里,差不多就是现在这样。我看到有小天使念叨说男主政治抱负的,有点不好意思地坦白讲,我现在的积累不够,不太敢写。文官和武官升职不一样,武官打个大胜仗嗖嗖就升了,文官比较少这种,一般是按部就班地升,这其实需要非常深厚的历史功底才能写好。

我上本的时候还说,希望新文可以列个详细的大纲,这点没有做好,我到现在才敢坦白跟大家讲,这篇文从进京以后就没有大纲了,后面原来的粗纲因为在实际码文中出现了不合理的设置,所以全部废掉了(有眼尖的小天使有感觉,觉得那一段比较日常,就是在过日子,一方面是情节需要,一方面是当时我么大纲了,在犹豫将来走向),然后后面的情节全是每天现想,想不出就硬想,想得头发都细了(我认真的)。

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会有码字综合症这种奇怪的病症,理智上知道要运动,但实际上一坐就半天,不码好根本想不起来动,我这才是日更三千的…佩服那些六千九千的大大。

我现在回想这篇文,情节的连贯上进步了一些,但在章节节奏上仍有好些进步空间,剧情和感情的衔接上也可以做得更好,我知道,但我现在心有余力不足,笔力还是差了点,还需要努力才可以。

后面应该还有个番外,几年后的,叶明光长大以后,不过要等一阵了,我休息调整一下,把脑子空一空,回个血。

感谢一路看到这里的小天使,感谢大家的订阅打赏留言打分,特别感谢追连载陪我走到现在的小天使们,我想泥萌可能有留意,我有蛮长一段的数据是很…嗯,波澜不起的,如果不是你们陪我一路走下来,每天留言,不管是鼓励挑刺撒花花,没有你们,我恐怕真的坚持不到六十万,说不定一半就切了(憋打我,只是开玩笑,我辛辛苦苦熬日更,才舍不得切~(>_<)~),总之,谢谢你们(*  ̄3)(ε ̄ *)!!!

然后,交待下新文,《异姓王女》,最早我起的是《宗室女》,脑抽了忽然有天想起来皇室才有宗室,异姓的不算皇室了…只好改了,是个讲双向暗恋的故事,就是我喜欢你呀你也喜欢我可是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猜呀猜撩呀撩然后大团圆这种~~~~~有女扮男装设定。

顺便求个预收,开文的话肯定是明年了,今年熬不住了,我觉得我真的还满需要休息调整的,感觉身体有在跟我抗议了,咳。同时会多看点书,多做好前期功课,争取下本能给大家写出更好看更成熟的故事,么么么么么(*  ̄3)(ε ̄ *)

新文书名《异姓王女》,一句话简介:心悦君兮君不知。

☆、第179章

三年后。

三月芳菲,春风拂绿京城,会试三年一比,皇城下金榜张出,又一批国之英才新鲜出炉。

领进士巾袍,上金殿唱名,出长安左门,状元领头,榜眼探花紧随其后,三鼎甲簪花跨马,领近三百名进士招摇过街,伞盖仪丛,荣耀归第。

这是进士们中榜后最风光的一日,好比新嫁娘出闺成大礼,凤冠霞帔,红妆十里,进士们个个昂首挺胸,神采飞扬,接受着道旁百姓们欣羡的指点赞赏,尤以跨在马上的三鼎甲所受瞩目最多。

而这三鼎甲里,又以探花风头最盛,甚至压过了状元。

这并不难理解,因为状元榜眼皆是四十岁上下,一副饱学持重之相,与之相比,后面的探花看模样连二十都不到,如前两位的子侄辈,年轻得不像话,他一张脸还生得眉清目秀,在大红罗袍的映衬下,愈加显得秀逸非凡。这样的小探花,简直是戏里才会出现,完美契合了闺中少女们的含羞想象。

从道旁掷向他的鲜花鲜果已经多到毫不出奇,胆大的姑娘甚而连荷包香帕都扔了出去,却也并没人嘲笑,只是激起一阵阵善意的起哄。

不过这些物件基本近不了小探花的身,随同有执矛护送的卫士,大道宽阔,进士们行在正中,姑娘们的手劲有限,扔出去的物件一般擦到卫士就落下来了。

但来自高处的落物就没办法防备了。

围观进士游街最好的有一处群荟楼,二楼临街的各处雅间洗面早早就叫人订了一空,此刻窗扉皆是半掩半开,从里面若隐若现地探出些脑袋来,时不时扬下一阵轻声笑语,到进士队伍路过时,便有皓腕伸出,悄悄投掷下些鲜花来。

能在这一天在这里订位的人家非富即贵,女眷规矩也严谨,掷花便算难得的宽松消遣了,荷包之类是断不会乱扔的。

跨在马上的小探花目不斜视,抬手把落到肩上的半朵桃花拂落,挺直腰板跟在状元后前进。

“我扔到了——呀,”群荟楼二楼一扇窗后的娇软欢呼中断,转成了低落,“他扔掉了。”

“乖宝,不难过,他还没走远,来,看爹的。”

随后出声的男人身着锦袍,大包大揽地一挥手,把席上摆着观赏的细颈瓶里的一大把时令鲜花不论品种全拔了出来,然后把窗扇推到大开,眯了眼,瞄准正过去的小探花的背影,甩手一扔——

他瞄得很准,但力道太大,一大把各色鲜花连枝带叶兜头扔去,砸得小探花满头满脑,进士巾都被带歪了。

少女惊呼着探出身去:“爹爹,你怎么使这么大力!”

“……”

这是哪来的莽姑娘!

叶明光冷不防让砸懵了,愣了下才想起来扶正巾冠,再带点恼怒地回身仰头寻找凶手。

“光哥儿!”

响亮的唤声伴着哈哈哈的粗豪笑声飘下来,叶明光同那锦袍男子目光对上,大为怔愣:“——徐叔叔?”

他忙在马上拱手见礼。

徐世子半身探出窗外,满面笑容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他旁边还探着一个纤细的身影,也伸出手冲他摇摇,不过动作婉柔得多,一张粉白笑脸灿如她捏在另一手里的一枝桃花。

叶明光略有些失神,这是——端姐儿?

经年不见,她由娃娃抽条成少女,长大了好些,若不是他记性好,仍能辨出她眉目间那股始终未变的娇意,这仓促惊鸿一逢,他在马上,她在窗后,他恐怕都未必认得出来。

徐世子嗓门大,别人为他的声音惊动,循声望过来,隔壁雅间看热闹的恰是个认识他的,隔窗扬声问道:“呦,世子爷,您几时进的京?这新科探花您认得?”

“我一个世侄!”徐世子先自豪地答他,“在我家住过一阵子,他秀才就是在我家时中的。”然后才道,“才来没两天,京里的房子还乱着,等过几日收拾好了,请你来喝酒。”

那人忙笑道:“我一定来!”

“你快回来吧。”沈少夫人受不了地拎着徐世子后心的衣裳把他拖回来,“还炫耀呢,哪有你那么扔东西的,明光斯斯文文的孩子,哪经得起你的手劲,以为是你手底下那些粗人呢。”

“我高兴嘛。”徐世子笑呵呵地配合着缩回身来——他不配合,沈少夫人根本揪不动他,“你说他们叶家的风水怎么那么好,这样聪明的哥儿都养得出来,我们府里那么些小子,一等一的好先生请着,结果比得上他一半的都没有。”

沈少夫人道:“这怎么好比,人家从文,你家习武,几辈子都这样下来,早惯了,一时要改怎么改得过来。”

她说着,看见仍站在窗边的女儿,又叫她:“端姐儿,明光早过去了,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徐佩只是呆立,恍若未闻,还是守在一边的丫头含笑凑上去又说了一遍,她才“哦”了一声,慢慢收回身来,转过来的脸红红的。

沈少夫人才进京来,身上还疲乏着,没留心她的情状,只以为女儿脸嫩让风吹红了,向她招手:“过来坐罢,明光回去应当会和珠儿说,过不几天就该上门来了,要叙别情那时再叙,如今隔这么远,只是看个热闹,话是不好说的。”

徐佩应着声,她从小受宠到大,很敢说话,坐下后过一时就憋不住了,依向沈少夫人悄悄道:“娘,叶哥哥长大后真好看呀。”

“他小时候也好看,”沈少夫人笑道,“你还记得吗?那时候别家的哥哥带你玩,你都不怎么乐意,就愿意跟着明光,说他头发卷得好看,还闹着要摸,明光脾气不错,倒肯哄着你。”

徐世子插话笑道:“就是,乖宝,爹到现在也弄不明白你这是什么看人法子。”

徐佩脸更红了,却向徐世子不依道:“爹,我长大了,不好再那么叫我了,人家听见了笑话。”

徐世子哈哈笑道:“好,好,我乖宝长大了!”

“……”徐佩只好向沈少夫人求助,“娘,你看爹!”

“我们不理他。”沈少夫人淡定道,“好了,热闹也看过了,赶紧让人上菜罢,用了饭便早点回去,家里还一堆东西等着收拾。”

旁边立着的便有一个丫头忙出去传话了。

**

叶明光风光过后,回了家,送走了随来道贺的人群,便即去了隔壁。

内室里,珠华正哄着两个团子玩——她生完玉姐儿后不多久又有孕,这回是个男宝宝,取个小名叫瑾哥儿,如今将将一岁半,依着此时风俗,大脑袋四周都剃光了,只有中间留了圆圆一小撮,穿着软乎乎的小袍子,脸颊鼓鼓,眼睛晶亮,黑黝黝的眼珠随着坐在他对面的苏玉手里拿着的风车转来转去。

听到帘响,瑾哥儿把脑袋转过去,望见是叶明光进来,眼睛立时更亮了,小小的嘴巴往两边咧开,张手要抱:“啾啾!”

他发一些简单短语的音其实能做到标准了,但情绪开心激动起来就仍会有初会说话时那种萌萌的小奶声出来。

苏玉教他:“是舅舅。”

“舅舅。”

这回音咬得准了,苏玉奖励地把风车塞给他,她今年三岁,眼睛水汪汪,乌密睫毛一扇一扇,也仍是个三头身的团子,随便有个什么表情动作都能萌人一脸血。

没弟弟之前,她娇得不得了,地都不愿意下,成天要抱,珠华哄她学几步路要费半天劲,而往往苏长越一回来,禁不住女儿一撒娇,立时又把她抱起来了。

珠华为此很头疼过,可她也不是个严母,小小女娃嘴一嘟,她投降得一点也不比苏长越慢。好在情况在瑾哥儿生出来后终于有了缓解,珠华有很注意不要冷落到她,干什么都仍把她带着一处,但小娃儿的心思有时成人捉摸不到,苏玉仍是有些犯醋,她醋的方式就是自发自动有了当姐姐的自觉,把父母教她的那一套全数套在了弟弟身上,很有热情去教导他——嗯,这样一来,爹娘就不用太分神在这个比她还小的团子身上了,她还是家里最受宠的宝宝。

珠华刚发现到她的小心思的时候,背过去笑了好半天,又跟苏长越分享,两个新手爹娘着意观察了一阵,发现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苏玉在弟弟面前确立了老大的地位很满意,瑾哥儿太小,珠华不敢带他出门,他没有别的同龄小伙伴玩,姐姐肯陪他,他也乐呵得很,很肯服苏玉的管。

团子们自有一套自己的相处模式,珠华便不干涉,由着他们自己玩了。

苏玉教完弟弟,再在炕上站起来,嫩声嫩气地打招呼:“舅舅。”

叶明光笑着过来,先摸了摸外甥女的头,再把小外甥圆乎乎的小身子抱到怀里,在炕上坐下,逗他:“瑾哥儿看见舅舅这么高兴?”

瑾哥儿点着脑袋笑,伸手抓他身上的红罗袍。

珠华在对面笑了:“小孩子喜欢鲜亮的颜色,这是看上你的衣裳了。”

叶明光由着小外甥抓,摸摸他的脑袋:“瑾哥儿真聪明,知道什么是好东西,等你大了,也得这么一身衣裳穿。”

边哄着外甥玩,边把魏国公府徐世子一家进京的事说了出来。

珠华很为惊喜,叶明光这一科中了探花,她本也很想去凑游街的热闹,只是两个孩子都太小,离不得人,才只得遗憾地罢了,只在家里等候,不想叶明光竟碰见了徐家人,虽则太仓促,没见着沈少夫人,但徐世子连着长女都进京了,沈少夫人又怎会不来?忙问是为了何事,叶明光摇头不知,他在游街途中见的人,路线仪制是固定的一整套,不能随意停下寒暄。

这也不要紧,人都来了,珠华是肯定要去拜会的,魏国公府在京里也有宅第,只是平常没人住,徐家几支人口都在金陵及各地当差,京里的住宅常年空着,只留了些老家人看守屋舍。

便就手让叶明光写了帖子,着人隔日一早就送,待晚间苏长越回来,又和他说了一声。

三年过去,苏长越的气度更趋于平稳成熟,他这阵一直挺忙,似乎是有个升迁的机会在争取,赶上叶明光会试,又要指点辅导他,天天几乎脚不沾地,每日回来逗一逗一双儿女就倒头睡了,这晚听珠华说了过两日可能要出门,原快睡了,又一下醒过神来。

“你多带些人——不,还是我送你去罢,你定好哪天去了吗?”

珠华忍不住笑:“不用,我多带些人就去了,如今我们自己家里有车,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我也不知哪天去,明日才送帖子去,等少夫人给我回话。”

“你去那天再和我说一声,光哥儿没这么快入职,应当没事,叫他陪着你一起去。”

苏长越是真的困倦,说着话眼睛又要合上了,半眯着懒懒地硬是坚持着又盯了她两眼,见她点了头才安心把眼皮垂了下来。

珠华见他累得这样,有些心疼:“你都做什么了?怎么这样累,别逼得自己太紧,你比别人年轻,时间多,缓一缓又不要紧。”

“不行。”苏长越闭着眼拒绝,伸手摸索着把她捞到怀里,还想说些什么,到底太困,含混地哼了一声,就睡过去了。

珠华那年被掳其实什么亏也没吃,她连所谓万公子的面都没见着,但苏长越面上不说,心里还是落下了些阴影,打那以后看她看得特别牢,珠华想想好笑又甜蜜,满腔柔情蜜意地凑过去亲亲他,挨着他也睡了。

☆、第180章

沈少夫人的回音很快给了,说才到京里,家里还有些东西在收拾,有些乱,不过珠华不是外人,想去随时可以去,这几年两边虽没见着面,书信没断过,她知道珠华有了两个孩子,让方便的话,最好把孩子也带过去让她看看,小探花如有空,能一起来就更好。

珠华就拖家带口地去了。

到了宅第一看,确实还在收拾着,徐世子定下要上京的时候,这宅子本已开始修整起来,弄得差不多了,但徐世子自金陵来,随船带了许多新箱笼物事来,这些东西要规整归位,自然也需要一些时间,这就难怪沈少夫人没有先送信给她了。

两边见了面,一番亲热情状自不必说,沈少夫人说起她上京的缘故,原来有两桩,一桩是有位徐老夫人的知交老夫人过寿,二桩是为着徐佩。至于徐世子,他正好有公务,就随着一起来了,不过他逗留的时间不长,一两个月就要回去了。

徐佩在场,正逗着苏玉和瑾哥儿两个玩,沈少夫人就说得比较隐晦,不过珠华听出来了,徐佩今年十三,是个小小少女了,有些该考虑的事,可以考虑起来了,金陵是个好地方,然而毕竟是旧京,论起婚事,选择面就不如新京里这么大了。

沈少夫人带着女儿来,贺寿都只算幌子,给女儿寻摸一门称心如意的好亲事才是真的。

“舅舅啾啾——”

这是瑾哥儿的叫声,叶明光行完礼要出去,他眼尖见着了,发出了不舍的召唤声,这个称呼是开口音,对小孩子来说比较好发,瑾哥儿就很愿意叫,有时候能连着叫出一长串来。

叶明光脚步有些迟疑,转头望瑾哥儿——同时也望见了坐在旁边拉着瑾哥儿小手的徐佩。

然后他很快把目光移了开去。

珠华心觉不妙。

叶明光算她一手带大的,他因过人聪慧而自信,正常望人的时候目光坚定,什么时候也不会出现这种飘忽的情况。

飘便飘了,他耳朵根还红了!

珠华慢慢作不经意状转望徐佩——好么,这小小少女更掌不住,岂止耳根,一张脸全红了。

这情状,让她几乎条件反射般想起当年苏长越中举人后,去张家找她时的情景。

作为过来人,她想骗自己没事都办不到。

弟弟的桃花开得太突然,珠华很苦恼。

打叶明光去年中举后,有意来给他说亲的人家就排成了队,珠华试着和他聊了聊,发现小少年郎心/如铁,压根儿没开窍,她便也不管了,凭是什么样的好人家都先推了,让叶明光专心准备会试,考后再说。

不想这“再说”来得如此迅猛。

徐佩当然是个好孩子,家世好教养好心地好,叶明光也是个好孩子,单论个人的优秀程度,很少有人胜得过他,但加上家世就——

就算他如今中了探花,要配魏国公府下一代的嫡长姑娘也还是太单弱了。

珠华可以很坦然地面对这一点,她也不想勉强硬上,弄出个“齐大非偶”的局面,但她还是有点遗憾地心不在焉。

叶明光出去后,沈少夫人好像也不怎么在状况了,不知是发现了这一点,还是理家务累着了,给两个小团子塞了一堆见面礼后,又说了一会话,两边就散了,沈少夫人没有坚持留客,只是道:“等我家里好了,再请你来吃宴。”

珠华有点心虚地应了,她不知道自己这心虚怎么来的,大约是因沈少夫人待她那么好,她弟弟却同人家的独女来了个一见钟情,虽然没任何实质接触,她也有点挖了人家墙角的不自在感。

等回了家,让丫头看着两个小的,她头件事就是拎过叶明光去探问。

叶明光起初只做若无其事状,但在相依长大的姐姐面前,到底憋不住太久,漏出句话来:“早知道我该考个状元。”

这是嫌自己名次低了。

珠华心酸又忍不住笑,她懂叶明光的意思,真入官场,状元探花一般从六七品做起,差不上多少,然而他没有别的可以努力的方向了。

珠华沉默了好一会,也只能憋出句来:“随缘吧。”

若是别的高门,她未尝不可以努力一把,叶明光做谁家的女婿都是很拿得出手了,并非没有希望;然而沈少夫人多年照拂于她,对她有恩,她反而不便做什么了,再觉得自己弟弟好,家世的差距摆在这里,无法蒙着眼自欺欺人。

她这里安静“随了缘”,徐世子那边却活跃起来,拿沈少夫人的话说,徐世子如今附庸风雅得很,他初进京来,各处的旧交情交际应酬,天天吃不完的宴席,三不五时有了合适的局,就会跑来把他的世侄神童叶明光领走,带着一起到处逛。

珠华暗地里纠结了一下,她原来只和沈少夫人来往,和徐世子仅限于见面问候一声,并不觉得什么,现在叶明光大了,不好再和女眷混,来往的对象变成了徐世子,幸亏叶明光长得和他们爹叶安和不像,那些旧事还可随风而去,不然徐世子掺和进来,可真是——太怪了。

这么过了一阵,叶明光那边还是不知该怎么办,珠华看他的模样不像是一时见少艾而冲动,证据是他已经授了翰林院编修,开始像模像样地当差了,徐世子来找他,他只要休沐还是照常跟着出去,这要换了别人,他哪有这么好的脾气一直应付着哪,徐世子本身是武人,同他在年纪上又差了辈,凑一起去能有多少话说。

珠华也是无奈,在这件事上,既不好鼓励他,也不好打击他,只得由着他去,好在他跟徐佩都大了,见面仅限于问好寒暄两句,不可能独处,闹不出什么事来。

珠华后来又去过徐宅两次,一次正逢着叶明光休沐,他默默跟了,珠华不忍心撵他,领了他一起去,看他跟徐佩两个一碰面,又是一个红耳根,一个红整张脸,这回呆的时候久了些,叶明光还算稳重,徐佩却更收敛不住,一眼一眼地瞄他,还要找话和他说,又说不上两句,磕磕巴巴的,少男少女的情火燃得突然而没有道理,但这件事又需要什么道理呢?

珠华简直想掩面,她比两个当事人更不好意思,完全不敢看沈少夫人的脸色,打那后,好一阵子不敢再上门去。

乱糟糟的心绪里,苏长越的升迁机会倒是争取下来了。

他胸前的补子从白鹭换成了白鹇,仍在詹事府里为官,只是从左司直郎升成了左庶子——此庶子非嫡庶的庶,乃是五品官职名。

为这个升迁,起了场小风波。

这风波倒不是为着这个职位本身,而是升上去之后闹出来的。

苏长越自为官以来,从七品到六品,又从六品到五品,升迁很稳,但撇开他的年龄,单看这个升法的话,就会觉得不那么出彩,太子和苏长越说话放松,为此就和他嘀咕,可惜万阁老倒时他资历太浅,升不上去,不然那时乘着吏部尚书一同倒台,底下牵连一片空出了好些职位,往里面的四司选个郎中,又清贵又实惠,若是运道实力够,以后就在吏部里从侍郎尚书一路升上去,一条现成的青云梯就搭起来了。

这其实不过是句玩笑,当时空出来的缺早都叫人填满了,那些好位置千金不换,后面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哪那么容易到手,太子随口一说,苏长越也没当回事,说过就过去了。

却不知怎么泄了出去。

沈少夫人摆宴,下了帖子来,珠华不能不去,赴宴时让人当着她提及了起来,珠华看脸是个不大理会俗务的人,那人大概以为她不懂得其中关窍,言辞暧昧地奉承她,说苏长越前程大好,来日可期。

珠华在经济上确实不大通,捏着大笔嫁妆都不晓得该做什么生意,只能卯起来买地,但论学问政治,她打小同叶明光一道学起来的,惦记着要给神童弟弟做榜样,她一直没敢偷懒,及到嫁了人,苏长越不那么忙时也肯同她说些外面的政事,这么耳濡目染着,她同正经政客是不好比,然而要跟一般后宅妇人扳手腕,那基本不会输。

当时就听出来那人带的节奏了,无非是强行要往苏长越身上盖东宫烙印——詹事府服务于东宫不错,但本质仍是皇帝臣子,现任的詹事及少詹事都由在朝大臣兼任,皇帝乐见詹事府官员同太子相处得好,但好到太子要为谁伸手进实权部门插手朝政就是另一回事了,这一道烙印真打下来,皇帝也不会怎么样,你跟太子好,那就等到太子上位再用你罢,现在还是歇着吧。

官场如战场,太子觉得苏长越升得慢,有人却觉得他升得太快——未满三十,过往升迁逢时便补,补上去的也几乎是他能博到的最好的职位,怎能不碍人的眼,瞅见空子要伸出脚来绊他一下。

既辨出了这个坑,珠华也不客气,当即冷笑着把说这话的妇人反按了下去,指责她用没来路的言辞非议储君,离间皇家父子亲情,其心可诛。

她反扣的锅太大,那妇人让扣傻了,珠华若不懂这话的厉害,以为是普通客套话认了,那后头的风声就好放了,但非但盘算落空,还让倒打一耙,妇人不得不争辩起来,珠华毫不让步,要她说出这话的来历佐证,太子说的时候便没怎么避人,也是东宫私语,那妇人哪敢言之凿凿地举出什么证据来?她真说得出来,那就等于把太子得罪死了。

说不出来,那就是造谣。

妇人闹了个灰头土脸,事还没完,徐世子更狠,听说后转头去皇帝面前抱怨去了。

皇帝当年在金陵苦候,不好随意交接别的臣子,沈少夫人同为皇族,皇帝总算有个亲戚名分遮掩,同魏国公府还好来往,为此结下了一份交情,先帝骤崩,皇帝奔赴京城即位,明面上有锦衣卫护送,暗地里徐世子其实是亲身领兵随侍的,他在皇帝面前说的话,自然是很有一些分量了。

太子随即上表,自陈虽系旁人捏造,但亦因他自身言辞不谨,以致为人所乘,他没怎么辩解,大半言辞都在检讨自己。

原就不是件大事,这么一来,皇帝反而温言抚慰了太子,谁私下里还不开两句玩笑,这都要较真起来,朝堂里只能站些木雕泥塑的呆菩萨了,又诫饬了乱传闲话的人。

这场风波过后,太子私下微服去感谢了徐世子。

再然后,徐世子公务办完,就要回金陵去了,奇怪的是,沈少夫人找了珠华去,跟她提出了去意,居然也要一同走。

珠华愣且心虚,沈少夫人原为着徐佩亲事进的京,这些日子以来宴席摆得不少,但并没听说有着落,就要走了,这不是看出叶明光同徐佩的眉目不对了,要提前回去隔开两个了吧?

“明光没同你说?”沈少夫人一副憋笑憋得不成的样子看她。

珠华还傻着:“说什么呀?”

她弟弟正为情所困,哪有什么和她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