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嘛,都这样。”阿晔表示很理解,大男子主义的表现形式之一是,认为女人智商普遍低于男人。

朝云祖父问,“家里还打理得过来么?”

“还成。小舅舅也每天过来帮我忙。”

朝云祖父便没再多问,一时饭毕,就让阿晔找闻道去商量刺客高手的事了。

阿晔把寻刺客的事托给了闻道,就辞了朝云祖父和双胞胎,回家去了。

双胞胎还托哥哥带一篮子葡萄给姐姐,阿晔也帮他们带了,回家的路上,阿晔想着,自己为家辛苦操劳。双胞胎这没良心的,就只想着阿曦。不过,阿晔又想,身为家中长男,可不就是得干在前吃在后吗?

哎,这就是长男的压力啊!

阿晔把双胞胎送的葡萄带回去,阿曦道,“还算有良心,知道我惦记他们呢。”

阿晔问,“咱爹睡了没?”

“还没,娘念书给爹听呢。”

阿晔就过去看望父亲,结果,刚到外间就闻到一阵香喷喷香喷喷的味道,阿晔快步进去,果然,他爹都来不及把那碗飘着辣油的米粉交给他娘藏起来。他娘还说,“是我要吃,让你爹帮我尝尝冷热。”

阿晔根本不信,说他爹,“爹你的伤刚好一点儿,怎么能吃这么辣的东西!窦伯伯都说了,不准吃辣的,不利伤势!”又黑着脸批评他娘,“娘,你不能总惯着我爹,先叫爹把身子养好,多少米粉吃不得!”

看着儿子充满正义感的小眼神儿,何子衿都想说“对不起”了,何子衿叹,“我不是看你爹实在是馋的很么,就这么一小碗,不叫他多吃。”

“不行,半小碗都不行。”阿晔过去就把米粉从他爹手里夺了去,严肃的坐在床边,道,“爹,你不能仗着我娘疼你,就提出这种不合理的要求,知道不?”转头说他娘,“娘,你得有点儿原则!”

阿念愁的,“不就一碗米粉么。”

“是辣油米粉,你要吃清汤米粉,吃多少我都不管。”阿晔义正严辞,还说他爹,“爹你以前还教我呢,男人就得有自制力,说话算话,你说,叫我抓到你吃辣多少回了。”阿晔也喜欢吃辣,但他爹明显是不该吃辣的时候,偏嘴馋管不住自己,怎能不叫阿晔操心呢。

阿曦端着葡萄进来,给她娘说好话,道,“你就别说咱爹了,谁还没个嘴馋的时候啊!明天我一整天守着咱爹,一准儿不让他偷吃。哎,咱娘早就心软,咱爹一央求她,她就什么都应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行啦,别啰嗦啦。来,吃个葡萄。马奶葡萄,可甜了。”

因阿念遇刺之事,何子衿发现,龙凤胎这完全是要当家做主的节奏啊!

阿晔哪里有吃葡萄的心啊,他觉着,他爹娘就能叫他愁的啥葡萄都吃不下了。阿晔批评了他爹娘一回,看他爹改吃葡萄了,还说,“葡萄也不要吃太多,凉的。”

他爹请教他,“那我还能吃啥?”

阿晔道,“前儿胡姨丈拿来的老参,给爹你炖一碗吃了吧。”

阿念觉着他要被儿子折磨死了。

何子衿连忙道,“你爹现在不能多用参,得慢慢养着,五谷就养人。”

阿晔道,“那也不要再叫爹吃辣的。”

“一定一定。”何子衿承诺,坚决不再给阿念吃辣。阿晔这才稍稍放心,阿念就说,“眼下我已无事了,你们也不要耽搁太多功课,该上学上学吧。明儿把双胞胎接回来,好几天没见,怪想双胞胎的。”

阿晔道,“那我明天去接双胞胎。”不提上学的事。

阿念又说了一遍,“你就去上学吧。”

阿晔道,“等爹你这案子查清楚,我再去上学不迟。不然,家里这一摊子事儿,可怎么着啊。”

阿念真是愁死了。

他一个正经蜀人,现在给儿子管的,竟是连辣子都吃不得啦!

阿念私下同子衿姐姐道,“你说,怎么阿晔跟个小老头儿似的。”

“你小时候就这样,小大人一般。”

“我小时候可没这样无趣。”阿念道,“现在竟被儿子管了。”

何子衿笑道,“这样有什么不好,总比成天哭唧唧哭唧唧的强,你看,阿晔多有主见啊。”

“是啊,我都快愁死了。”

阿念非但愁,他简直是悔啊,想着以后装啥也不能装病啊!

阿念遇刺这事儿,家里一直不敢跟何老娘说,何老娘还是知道了。说到这事儿,沈氏就深恨郑太太多嘴,也不知世间怎有这般的长舌妇,郑太太一说,把何老娘吓得半死,纵沈氏一直说阿念没生命危险了,何老娘也是亲自住了过来,帮着照顾孙女婿,还安慰自家丫头片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何子衿怕吓着老太太,也宽慰老太太,“窦大夫说,恢复的很好,再有半月,就有下床走一走了。”

何老娘道,“这就好。”让自家丫头照顾阿念,她帮着管理内闱,让阿曦阿晔去上学。何老娘一来,总算是把龙凤胎赶到各自的学校去了,阿念偶尔也能偷偷的吃碗酸辣粉儿啥的。但案情的调查进展真不是人力可控制与想像的,周通判,周通判他查到朝云道长头上去了。

线索是柳知府给的,柳知府还是很能为王提司出头的。

柳知府提出的,“我知道一些事,与周通判说一说,有没有用的,还得周通判去调查。”

周通判自然洗耳恭听,柳知府就说了,“咱们江同知,众所周知是寒门出身,就是江太太,也是寒门出身。的确,江太太近年来办女学,赚了不少银子。江同知都说江太太擅持家,但有一事,听我那内子说,田夫人曾说过,江太太身上的衣裳是宫中所贡新品,其实,许多人都奇怪,江太太寒门出身嫁入寒门,哪怕现在做了诰命,却也只是六品安人,她哪里来得这些宫中的料子呢?而江同知,寒门出身却是国朝最年轻的探花郎,平日为人,何等高傲!!而江太太,不要说她的料子是田夫人都不能有的,听说,就是她的首饰,有几样纵是万金都是难得的。周通判,这是不是一条新的线索?”

同知太太有来历不明的贵重衣物首饰,这自然是重要线索!

然后,周通判一查,就查到了朝云道长那里。

可据周通判了解,江家的孩子对朝云道长都是祖父辈的称呼,而这位朝云道长,听说是江太太少时认的师父。还有,江太太那些衣料子啥的,据说就是这位朝云道长给的。

唉哟,这哪家师傅这么衣料首饰的给女弟子啊,这俩人之间要是没什么不可言喻的关系,周通判就算白做了这些年的通判。

只是,周通判又不愿意相信江太太是这样的女人,那女学,可是江太太一手办的啊!他家孙女,还在女学念书哩!周通判不得不向自己的老妻了解下江太太为人,周太太道,“江太太啊,再和气不过的人了,她娘家人也特别和气,热络。当初咱们三郎同何家大郎不是还一道去帝都春闱么,可是没少受人家照顾。这回一道登榜,一道入了翰林,也是缘法。”

“我是说江太太为人。”

“挺好呀!咱们三郎秋闱前,江太太还特意给了我一个金符,说是加持运势的,三郎带着去秋闱,可不就中了。”周太太与江太太一向有交情,就是两家关系也不错,周太太问丈夫,“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随便问问。”

“江同知那案子查得如何了?”

“有些头绪,还不好说。”周通判决定,还是要继续在朝云道长这里深挖,因为越查他越是心惊,无他,朝云道长住的就是前北昌侯于家的祖宅,现在的朝云庄园,再者,这位没有道录司名碟上的道长,身边颇有一些武功高强的侍卫!

这样的高手,在北昌府可是不多见的!

周通判为了正式,那是龙潭虎穴都要闯一闯的。

结果,周通判还没去朝云庄园拜访,他派去监视朝云庄园的人就“失踪”了。周通判可是坐不住了,立刻就亲自去了一趟,闻道也没为难这位通判大人,把失踪人士还给了周通判,请周通判进去说话,一时,周通判就额间冷汗涔涔的退了出去,自此再不敢监视朝云庄园。

周通判心下大骂柳知府,这王八蛋,竟然挖坑给他跳!

这实在是冤枉柳知府了,柳知府根本不晓得这是个坑啊!

而且,是个深坑。

周通判是不会信的,柳知府一向自诩名门柳国公府出身,你都名门了,你能不晓得朝云先生的来历吗?MMD,竟然把他往坑里引,他摔死了,姓柳的是不是认为就没人再继续调查江同知遇刺一事了!

周通判暗火中烧,偏生他品阶不比柳知府,竟是没法报仇!心下何其憋闷二字可表!

不过,周通判也没憋闷太久,很快,朝廷派了钦差过来彻查北昌盐课与江同知遇刺之事。而且,钦差队伍是这般组成的,首席钦差乃新任左都御史谢御史,钦差组成员有户部清吏司主事一名,刑部捕快五名,吏部侍郎一位,余下随从,自然不少。

这次钦差配置之高,直接惊动了北昌府官场。

至于为什么打头是御史台,无他,给朝廷上折子的是顾御史啊!

顾御史简直受不了这种惊吓了,江同知刚一调查盐课之事就给人捅去半条命,顾御史再想立功,也还是惜命的!不过,他身为御史,北昌府发生同知遇刺之事,他自然有理由上书朝廷。而且,为了表示北昌府局势之混乱,顾御史言辞间稍稍夸大了一些也是有的。

再加上,北昌府有朝云道长这么一位太后娘娘亲舅舅的过气权贵,遇刺的江同知又有些不可言说的身世,为安稳计,皇帝陛下就派出了这么一队超豪华的钦差队伍。

听说钦差到了,阿念寻思着,自己也该自病床上起来了。

当然,这样豪华的钦差队伍,阿念也不禁轻拧双眉,想着,朝廷对此事,是不是重视的有些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406章 北昌行之九十四

第406章

何子衿听说朝里要来大官, 就跟阿念商量着, 阿念这伤是不是快些好起来。

阿念舀一勺酒酿小圆子吃了,惬意的靠着软枕,道,“原也就该好了的。”

何子衿拿着朝廷的邸报跟阿念研究,“这位左都御史是姓谢的, 不知是不是太后的娘家人呢。”

阿念显然比子衿姐姐熟悉官场,三两口把小圆子吃完, 道, “这位谢御史正是宜安驸马,也是太后娘娘嫡亲的叔叔。”

哗——

何子衿没想到朝廷把太后她叔给派出来了, 何子衿悄悄同阿念道, “你说, 是不是太后的叔叔来看太后的舅舅啊?”

阿念摸摸没毛的下巴,寻思道, “主要还是来查案吧,也不可能只是为了过来看朝云师傅。要是来看朝云师傅, 派个什么人来不行啊。”

“也是, 叔舅是同辈, 也没有让一个人来看另一个人的理。”何子衿道, “可我看宫财主记的那秘账, 这盐课上贪的银子也不算太多。”

“诶,我的姐姐,老巡抚这才走了多会儿啊, 一年都没有呢,王提司就能弄这些银子,再让他呆下去,北昌府的百姓就吃不起盐了。就是盐商也深受其苦,不然,你以为宫胖子能把这账给我。”盐商送礼打点,但盐课司也不能太过火,不然,真过了头,早晚大家一处倒霉。

何子衿想了想,也是这个理。

阿念虽是渐渐“转好”,依旧许多人过来探望,尤其沙河县邵举人与庄典史,沙河县离府城远,他们得信儿就晚,待得了信儿,立刻请了假,都是骑马来的。邵举人家不大宽裕,不过,现在日子较先前也好过许多,带了许多滋补药材过来,说是年前村里猎户猎到一头大鹿,邵举人买了整头鹿下来,邵举人是个懂行的,家里吃了鹿肉,但如鹿筋、鹿葺、鹿尾、鹿鞭,都风干了存起来。这回悉数带了来给江同知补身体。庄典史送了一根十几年的参,是山里采药人采的。

庄典史看江同知脸色不算太差,此方放下心来,接了丫环捧上的茶也顾不得吃,道,“听说大人遇刺,把我惊的,也不敢同别人讲,不然,家里婆娘啥的怕沉不住气,到处胡乱说去。就与邵老弟连夜过来了。”又问案子查得如何,可寻出凶手。

邵举人也颇是关心江同知的身体,听江同知说身体已无大碍,庄典史邵举人二人都放下心来,只是,未能捉到杀手,二人难免不放心,再三叮嘱同知大人出门一定要小心。庄典史还道,“大人身边可需人手,别个没有,咱们沙河县好汉最多!”他管着县里治安,琢磨着是不是送江同知几个护卫。对于庄典史,江同知非但是曾提携他的恩人,平日里两家处的也不错,就是以私交论,庄典史也盼着江同知平安。

江同知道,“劳你们想着,我这里已是无碍了。如今我倒盼着那刺客露头,他再一露头,我定要捉他个活的!”

邵举人沉吟道,“大人遇刺之事既已传开,寻常刺客都不会再动手,能请动这般刺客的,定非常人,大人还是要当心。只怕那人畏于现在风声,一时偃旗息鼓,之后怕仍要作恶!”

江同知道,“马上就不用怕了,朝廷的钦差就要来咱们府城调查盐课之事。”

庄典史性子粗豪,闻此事不由大喜,道,“谢天谢地,钦差一到,那姓王的就蹦哒不了几天了。”庄典史听闻江同知遇刺之事,也是细打听过的,庄典史管着县里的治安刑侦,就认为这事儿是王提司干的,故而,虽然他与王提司,天上地下,但,庄典史又不认得王提司,庄典史受江同知深恩,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

邵举人对钦差既将来北昌府之事亦深觉鼓舞,认为王同知很快就会大仇得报,邵举人感慨,“陛下圣明啊!”

江同知见了邵举人不由多问一句,“今科春闱我想着,你怎么都要下场的,结果,却是没去帝都,误了这一科。”

“原也想去来着,只是咱们县学刚见成效。大人定也知晓,今年秀才试,咱们沙河县秀才就有十五位。”邵举人说着,眉宇间露出极是欣慰欢喜的神色。

“他就是这样,成天这个放不下,那个放不下的。”庄典史与江同知道,“先是放不下弟妹和侄子侄女们,我说让他只管去,家里有我帮他照应呢。这又放不下学里的学生们,拖来拖去的,可不就误了。”说着,很替邵举人惋惜。

邵举人或者是曾遭断腿之祸,经历过人生低谷,性子极为恬淡洒脱,笑道,“咱们沙河县的县学,先时由大人出银出力,林教谕田训导他们一并用心用力,方有如今模样。”说着不由叹道,“咱们县,还是举人进士少啊,我若一走两三年,实在放心不下县学。再者,我那文章也还欠些火侯,我想着,即便去春闱,也就是考个进士,既不负多年所学,待得回乡继续教学,也能多为县学尽一份心力。”

庄典史虽大字不认得几个,但对邵举人这般志向是极为敬佩的,说着还与江同知道,“有件喜事一直想跟大人说,先时都没得机会来府城,这回同大人说,我与邵老弟,做了回儿女亲家。”

江同知闻言亦是满面欢喜,先恭喜了二人,连忙问,“定的老几?”知道庄典史家儿子多。

庄典史笑道,“我厚着脸皮给我家老三求的,难得邵老弟不嫌老三笨,还不大会念书。”

邵举人笑道,“结亲原是为了两姓之好,再者,人品比学问更为重要,我看三郎就很好,极稳重的孩子。”

庄典史现在说起这亲事都是眉开眼笑的,听亲家公这般赞自家儿子,更是欢喜,笑道,“主要是在学里跟着老弟你念了几年书,识了些道理,不然,哪里有那小子的今日。”

就是何子衿闻知这事亦是欢喜,听说两家已定过亲了,还是收拾出了一对比目佩,说是补送的定亲礼。又问成亲的日子,知是在年底,何子衿记下了,道,“那会儿我们不一定有空过去,就算我们没空,也定要打发人去吃喜酒的。”

庄典史深觉有面子,私下与邵亲家道,“咱们江大人,一家人都重情重义。”

“是啊。”邵举人道,“如江大人这样的好官,都险有性命之忧,哎。”对这个世道,唯有一声叹息了。

“放心吧,我看钦差一来,必能抓住那刺客的。”

亲家二人都是县里有公职的人,不能久待,见江同知的确是好转了,在江家留一宿,第二日就辞了江同知,回沙河县去了。

虽然来访者不断,何老娘却是早就不怎么急了,因为自家丫头早就偷偷的告诉了她,阿念的伤并不要紧,只是装出个伤重模样,不然,怕刺客还会再来行刺。

何老娘一听是装的,就悠哉悠哉过日子了。只是,她老人家嘴巴实在不严,看着阿晔阿曦担心父亲,一不留神就把事同阿晔阿曦说了,不过,何老娘不愧活了一把年岁的人啦。她老人家还是把阿念包装成一位智勇双全的好人来教导重外孙重外孙女的,何老娘还说,“做人就得有心眼儿,我这告诉你们,你们可不准在外露了馅儿,要是有人问你们,你们爹伤的咋样啦,知道怎么说不?”

阿晔就很是上道,“就说还动不了呢。”

何老娘很是欣慰,觉着重外孙子这般有智谋,完全是像了她老人家啊!

阿曦这实诚人有些犹豫,“重阳哥、大宝哥也不能说实话么。”

何老娘道,“要是重阳大宝儿问,你就说好多了。要是外人问,你就哭丧着脸说,还不能下床呢,知道不?”

阿曦不知道哭丧个脸是个什么表情,何老娘很是教导了她一般,阿曦方恍然大悟,原来哭丧个脸,就是要哭不哭的样子啊!于是,在曾外祖母的教导下,阿曦这实诚人都飞快的往影后方向发展了。

随着阿念病情渐好,亲戚们总算是放下了心,该干啥干啥去了,其实,大人们心里都有数,只是不敢叫孩子们知道罢了。至于孩子们,阿晔阿曦是补何老娘泄露过消息的,好在,二人都会装个样儿,也没人会去怀疑孩子的话。

阿念能下床遛达几步的时候,钦差队伍终于到了北昌府。

阿念还跟着田巡抚一行去迎了钦差,田巡抚本来想江同知在家养伤的,江同知坚持自己伤势已是无碍,跟着一行人出迎钦差。阿念这装伤之事,原就是没有瞒着朝云道长的,朝云道长身边,都是朝廷安排的人。所以,阿念认为,自己装伤之事,是没有瞒着朝廷的。

故此,钦差过来,自当出迎。

当天中午,阿念都没能回家吃饭,他是傍晚才回的家,何子衿看他面有倦然,道,“如何累成这般?”

阿念道,“钦差一来自然先问案情。”换了家常衣裳,洗了脸后才精神好了一些。

何子衿道,“谢钦差既是太后的叔叔,肯定年纪不轻了,你这正当年的都累成这样,钦差得累成啥样啊?”

“没,我是跟刑部、吏部,还有户部的人在一处。”钦差队伍构成相当复杂,那问题是一拨接一拨的交待,阿念饶是受害者,都累得不轻。何子衿听这话不禁问,“合着你没见着钦差大人哪?”

“在接风亭见了一面,钦差大人还问我伤势如何了。之后,钦差自然是同田巡抚李参政他们说话。”阿念品阶太低,还不够钦差亲自接见。但人家钦差特意问一句他的伤势,阿念也怪荣幸滴。

何子衿就有些好奇,“钦差长啥样?俊不?我听说这位谢驸马当年也是探花出身,遂尚了公主。”

阿念一听子衿姐姐跟他打听别的男人俊不俊的事儿,想都没想便道,“俊什么啊,老的掉渣了都。”

“这把年纪了啊。”何子衿道,虽然是太后的叔叔,也不会老到掉渣吧?

“可不是么。”阿念有鼻子有眼道,“你想想,太后娘娘的叔叔,太后娘娘都五十出头了呢。她叔叔,七八老十了。”

“谢钦差老成这样,怎么还到咱们北昌府来查案啊,这也忒辛苦了。”

“他不是左都御史么,这次又是顾御史上书朝廷说北昌府的事情,在其位谋其政,自然是都察院打头儿了。”阿念当晚睡前洗过脸后还用了些子衿姐姐的红参护肤膏,照镜子足有一刻钟,看着镜子里自己,也没觉颜值下降啊,怎么子衿姐姐就打听起别个男人俊不俊来了。

阿念心中一时颇为烦恼,觉着男人果然不能只有内涵啊,亦要注重外在方可。

阿念突然之间爱惜起容貌来,你说把子衿姐姐郁闷的,原本她就比阿念大两岁,阿念这还见天儿的臭美,不知道女人老的比男人快么。再这么下去,她就不像阿念的妻子,而像他老娘了。于是,子衿姐姐也愈发注重起穿衣打扮来,争取不做黄脸婆。

江同知夫妻越发光鲜起来,李参政太太私下都说,“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江同知这回,可是因祸得福啊。”

李参政笑,“小夫妻本就正是年轻的时候,光鲜着些才好,不然,一个个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叫人瞧着,还以为咱们北昌府的官场怎么着了呢。”

李参政夫妻说江同知夫妻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们夫妇何偿不是如此,当田巡抚得知盐商献上的秘账是李参政江同知一并上呈钦差大人,顿时如坠冰窟。

真个渔翁得利,不想他与柳知府相争,最后反是便宜了李参政江同知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407章 北昌行之九十五

第407章

真是鹬蚌相争, 渔人得利。

江同知在局中得利不为稀奇, 原本江同知遇刺,险死还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朝廷总要给一些抚慰。但,李参政在北昌府一向是务虚的人, 一则参政本就是辅官的位置,二则李参政来得晚, 他来北昌府时, 北昌府已形成田柳相争的局面。尽管田柳二人皆想拉拢这位李参政,但, 李参政很明显不想参与二人相争之事, 游刃有余的一直处在旁观的位置。

但, 谁也未料到,不鸣则已, 一鸣惊人。

如李参政,便是如此。

谁能料到这盐课司的秘账竟在李参政手上, 是的, 李参政查出的是盐课司的秘账, 江同知上呈给谢钦差的是盐商的秘账。而相较于江同知的“险死还生”, 李参政这不动声色的出手更见真章!

李参政与江同知立刻就从北昌府官场诸官员中脱颖而出, 哪怕再没眼力的人也知道,起码,这两位大人在北昌府这场波涛汹涌的官场动荡中保得了平安。

其实, 这两样东西往上一交,许多北昌官员也安下心来,起码,清白的人知道,大势已定。

是的。

北昌府大势已定。

只是,在这大势已定之际,偏生又发生了一件丑闻,王提司欲携重金偷离北昌府,结果,被府兵拿个正着。柳知府哪怕在与田巡抚这场相争中两败俱伤,但对于王提司的逃跑行为仍是极不屑的。柳知府就说,“耻与此等小人为伍。”败是败了,政争中败不可耻,但如王提司这种携金逃跑,就令人不耻了。尤其,柳知府政争失败,但他没有贪贿,他是干干净净的,他只是不满田巡抚的执政罢了。

府兵将王提司捉查归案,很是为柳知府挽回了些官声官誉。

何子衿都说,“柳知府这事儿办的还是不错的,不然,真叫王提司跑了,北昌府上上下下的脸可就丢没了。”

阿念微微浅笑,“是啊,柳知府在这事儿上还是明白的。”

何子衿道,“柳知府会不会因此事得福啊?”

阿念道,“他这不过是亡羊补牢罢了,就算补牢了,难道先时亡羊的责任就不追究了么?”一任知府,想要留任,官评起码是中上等,起码不能有大的过失。如柳知府这种,与田巡抚相争不说,北昌府还暴出大规模的盐课贪鄙案。纵田柳二人再有后台,想留在北昌府也是难上加难了。

北昌府这样的苦寒之地,都难以留任,若阿念所料未错,柳知府倘想再谋外任,所谋官职必然会比知府稍低一些的。至于田巡抚,更不是阿念可以多嘴的。其实,阿念就是想多嘴也是不能的,依田巡抚的自尊,此次阿念与李参政一并递上盐课贪贿的证据,怕在田巡抚心中,已将阿念视为李参政的人了。

让阿念说,这就是田巡抚与李参政的差别,田巡抚一直是希望阿念投他阵营啥的。可什么是阵营呢?你对阿念有何恩情,就让阿念去投你阵营?难道就因为你是老余巡抚一手提携上来的人,就有资格继承老余巡抚在北昌府的政治遗产。如果田巡抚真的是这样想的,那么,他败的并不冤枉。

阿念对于田巡抚仍是有些惋惜的,甚至,许多不明底理的人,对阿念的意见很是不小,觉着阿念身为余家姻亲,竟然与李参政联手,挤兑了田巡抚一码,这等不分远近亲疏的行为,在官场中也很为人所忌。

不过,阿念毕竟算是老余巡抚拐着弯儿的姻亲,这等关系,又让许多人在口出恶言前多了几分犹豫,尤其,田巡抚被李参政夺了风头,而江同知身为盐课案立功人员之一,朝廷必有嘉奖,已是可想而知。

这个时候,得罪一个风头正盛的同知,尤其这位同知还正当青春,不足而立,这位大人本身就出身探花,这位大人的前程,只要没有太大变故,总不会太差的。得罪这样的一位年轻大人,并不是明智之举。

便是田巡抚,亦是很有风度的赞江同知一句,“自来英雄出少年啊。”田巡抚倒不是不敢得罪江同知,也不是对江同知没有不满,田巡抚完全出自自己政治风度,当然,也有愿赌服输的胸襟。既是争斗,谁也没把握稳赢不输,田巡抚在钦差面前失了颜面,但他本身为官没有任何问题,当然,你可以说他软弱无能了些,但,他自身品行经得起检验,也有这种自信。

江同知不过谦逊一句,“大人过誉了。”他并不是不能效忠一位拿自己当枪使的上峰,事实上,只要上峰有本事,江同知并不介意被拿当枪使。但田巡抚堂堂正三品巡抚,竟被一个正五品知府掣肘,江同知不有为一个自己都不看好的上峰效死。

田巡抚叹一声,江同和望向田巡抚,彼此相顾无言,江同知微施一礼,田巡抚微微颌首,转身离去。

江同知对田巡抚并没什么多与的感慨,他如今身体“康复如初”,蒙谢钦差不弃,还能帮着一道查明盐课之事。江同知身体与官场上的“康复”,也带给了诸多人以无限信心与安心。

譬如,宫财主就是其中一位。

此时此刻,宫财主方觉着,当初向江同知投诚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如今这江同知都“康复”了,宫财主都很是殷切的给江同知送了回药材,极真挚道,“大人不比小的,成天不过庸碌度日,大人生来是要造福万民的,您身子可不是自己的,是咱们老百姓的。大人诶,您可得保重哟!”

阿念没收他的礼,道,“现在正查盐课,赶紧拿走,不然算你贿赂。”这些天“病”在家里,家里药材多的都放不下了。阿念也不愿意与商人走得太近,近则易生事,还是拿捏好分寸,不远不近为最佳。

宫财主连忙道,“大人给我等盐商一个公道,难道就不准我等向大人表大家一下感激之情。”

“行了,你的感激我知道了,东西就不必了。”阿念于官场之中还是颇有些野望的,故而,很是注意平日间在百姓中的形象。当然,关键是子衿姐姐会持家,阿念一向不必担心家中生计,一心一意当官即可。这也是他能于银钱之上“清高”的原因之一。

是的,因江同知鲜少收礼,在诸盐商心里,江同知就成为了一个清廉又清高的好官。

不管怎么说,宫财主带着感激抱回了药材大礼包。

但,他也不愧盐商商会会长,这些年商场中的风风雨雨的也经历不少,宫财主虽然礼没送出去,但打听到了江同知今年捐了银子给退伍老兵,宫财主遂也捐了一笔银子给退伍老兵,而且,他很注意分寸,万不能越过江大人去的。

却不料,他此举很是让江同知在家里念叨了一回,“这宫胖子,越发小气了。”说宫财主捐银子小气。

子衿姐姐道,“宫财主现在巴结你还来不及,哪里敢越过你去,你捐二百两,他倒是想捐两万两,可也得敢哪。”

江同知靠着软榻侧身而坐,拍着膝盖道,“真个宫胖子,平日里不是特灵光特会做人么,我是做官的,自不比他身家丰厚,他捐得比我多能怎么着呢。”

“你自是不在意,可当下人怎会这般想。”子衿姐姐道,“看你是没事嫌的,还挑起人家宫财主来。难道,盐课司的事都查清楚了?”

阿念道,“两样账本都在,也没什么好查的,无非就是帮着刑部录一个口供证据罢了。”说着叹口气,“如王提司,怕要押解回帝都审理了。”

想到王提司倒台,哪怕何子衿素来不喜王太太,这位太太自来就与她不对付,因她没录取王太太家的二女魔,王太太是人前人后的说她女学的坏话。但,一想到王家倒台,王提司入狱,日后王太太何去何从,怕也不好说了。何子衿便不由一声感慨。

此感慨也只是转瞬即逝罢了,毕竟,这等官场交锋,倘不是阿念当初多几年心眼儿,怕倒霉的就是他家了。故,相对而言,子衿姐姐还是愿意看别人家倒霉的。

阿念身体大好,也有了差使,子衿姐姐也能出去串串门子了,先去娘家说说话,让娘家只管放心,阿念已是大好了。然后,又去了朝云师傅那里,不想正遇朝云师傅待贵客。

朝云师傅在款待左都御史谢钦差,当然,也可以通俗一点儿说,太后她舅在请太后她叔吃酒。

何子衿来得有些巧了,听说朝云师傅有这样的贵客,便同闻道说一声,留下给朝云师傅带来的东西就先行离去了。殊不知,此时,也有人再谈论着朝云道长。

李参政夫人就说了,“这朝云庄园原是前北昌侯于家祖宅,听说,那处宅子罚没官中,老巡抚都没住过。就给这位道长住了进去,先时田大人对朝云庄园并不大在意,可我想着,这位道长既能得谢驸马亲至,必有不凡之处。”

李参政道,“不是你说江太太就有神算之名,听说那道长是江太太的师傅,怕是于易卜之道不凡哪。”

“要只是个会算卦的老道,也值得谢驸马亲去拜访?”李夫人道,“你也想想,听说帝都文休法师那样的高僧,与太后娘娘最是相熟,要是谢家有什么占卜之事,何必舍近求远,千里迢迢的过来北昌府。再者,这位道长可没有文休法师那样的名声,哪怕谢驸马要有事相询,着人请道长过去问话既可,如何亲自上门?”因谢钦差还是宜安公主驸马,故而,许多人也惯常称他为谢驸马。

李参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关键是,谢驸马并没有太过隐匿行踪,他就直接大摇大摆的上门的。如此正大光明,便不大可能是去问占卜之事。

李参政皱眉思量,“也没听说这道长有何不凡之处?”

“是啊。”李夫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氏夫妻一时想不通其中蹊跷,倒是何子衿,这遭上门既遇朝云师傅宴请贵客,何子衿就换了个时候过去。朝云师傅正是清闲,见了女弟子还道,“那日如何没进来?”

何子衿笑,“师傅正在宴客,我贸然进来也不大好。”

朝云师傅道,“不是说这个,你不是自小就爱看美人么。这位谢驸马,自少时倒是出了名的好容颜,你不趁机看上一看,岂不可惜?”

“那也是以前啦,我听阿念说,谢驸马七老八十,已是老的掉渣啦!”

老的掉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