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如若你能变成鱼儿,就是我未来水族之主,我的好儿子。”
变成鱼,她的儿子变成一条鱼……
某人显然还没能从打击中醒来,只能呆呆地望着,与丈夫的开心截然不同,喃喃地说着,“他要在你手上变成鱼,你也不怕他缺水干死?”
“水。”锦渊只说了一个字,已经有人把那端走的水盆又端了回来,当锦渊的手放下,水盆里已经多了一尾灵动的金色身影,尾巴摆了摆,掸出一溜水珠。
它身上的金色,即便是在夜晚的水中,也如同黄金打造般的闪亮,最让人惊诧的是,脊背靠近头部的地方,隐约露出一个龙首的形状,栩栩如生,恍如巧匠雕琢般。
任霓裳惊愕地吐出几个字,“金锦龙鲤。”
是了,当年锦渊也是这样,鱼儿是他的儿子,像他也无可厚非,可是、可是她怎么能接受自己会爬会坐会动甚至会吐出几个简单音的儿子,变成了水里的鱼?
她恶狠狠地瞪着锦渊,“你,给我把它变回来。”
既然锦渊能变来变去,他一定有办法把儿子变回来。
“这我没办法。”兴奋之下的锦渊,说话也利索不少,“水族之王,每年都有一个月的时间是鱼身。”
“胡说。”她愤愤地指责,“这些年,你都没变过鱼身!”
“那是因为……”他的手指在唇边啮咬了下,探入水中,淡淡的红色飘开,那尾鱼儿快速地游了过去,吮着。
他看看盆中的鱼儿,侧首满脸怒意的霓裳,展颜一笑,特有的明朗灿烂,“因为我与初夜在一起了。”
她神智恍惚着,至少还有一分清明让她理解了锦渊话中的意思。遥想当年,他也是一盆水里的鱼儿,而自从与自己有过欢情之后,他再变幻,也不过是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尾,而且还能由着性子变换。
“你、你的意思是我的儿子从此每年要有一个月的时间住在水里,直到找到他的女人?”
锦渊点点头,将手从盆中抽了回来,将任霓裳抱入怀中,“水族之王!你赐予了我继承人,我的初夜。”
这些年,她发觉即便他能喊清她的名字,也喜欢喊她初夜,似乎这是一份特殊的象征般。
虽然感动,但是她依然瘪着嘴,“那我的儿子,以后要住在脸盆里了吗?”
这,这,这……
从摇篮变成脸盆,太让她难以接受了。
“我可以带他去水潭的。”锦渊笑了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不准!”她坚决地抵制,“万一他要被水冲跑了,我上哪找儿子去?万一被人钓了,网了,我的儿子岂不是成了……”
“鱼头豆腐汤。”锦渊哼了声,那金色的眸瞳里闪过一抹嘲弄。
这么多年了,他果然没忘她曾经的威胁。
“还有可能是烤鱼。”她闷着声音,埋首在他的怀里。
现在,她总算能够理解当初锦渊大闹皇宫锦鲤池的心情了,这要是有人敢吃她的儿子,她非拼命灭了对方满门不可。
“不会的。”他笑了笑,“他是我们的孩子,天生就知道血脉亲缘,我刚才给他饮我的血,是因为它太小,才刻意以血记忆,让他记得更清楚。”
“是吗?”
他握住她的手,“你的也可以的。”
“啊?”
“哪怕没有血脉亲缘,只要它碰过那人的血,它也以一直感应到那人的存在。”锦渊的目光望着身后同样震惊的人群,“血的印记,是一生都不消的。”
“这么神奇?”柳梦枫第一个喊出声,手中的金针戳破指尖,将手探入水盆中,“我试试。”
锦渊由着柳梦枫的手放入水盆,在鱼儿张翕着唇触碰着他手指的时候,悄然低下了头,亲上霓裳的唇角,“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每次都能那么及时找到你?”
他指的是当年在龙漩涡中的营救,还有皇宫里的出现?
可是,可是……
“我之前并没有让你碰过我的血啊。”她惊讶地低语。
那吻,如此大方毫不遮掩,细细密密地啄着,只在空闲中飘出一句,“我碰过娘亲的。”
她知道,他说的娘亲,指的是任幻羽。
可是那段往事,他似乎从未提及过,她也懒得问。
“当年,娘亲带着爹爹来水族寻药,恰逢我一月一次变身,在水中烦躁不安,而娘亲以血入药后,顺道在水中洗了洗,当我碰到那血后,烦躁之感减轻了不少,于是追逐着娘亲,想要索取血。却被娘亲认出了我的身份,娘亲于是与我约定,她每年变身之月来水族以血喂我,换我水族‘水萍珠’撑着爹爹一缕气息,直到她的药彻底做成。”
“所以说……”任霓裳慢慢思考着,“当我娘在山中守着草药的时候,是你在水族为爹爹续命的?”
他轻轻点了点头,“娘亲的血喝的多了,自然记得那气息,所以当我第一次遇见你,就知道你是娘亲的女儿。”
她忽然发现,锦渊的脸色有些微红,这种颜色在一向坦然自若不懂得礼教束缚的人脸上,几乎是没见到过。
“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她的手指捏上他的腰,拧着。
“娘亲说她有个女儿,她做主给我当妻子,让我可以彻底完成锦鲤幻化的最后一步,从此成为真正的水族之王。”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锦渊见到自己的第一面,那么热情四射,那么急着献身,感情在他心中,自己早就是他的妻子,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哼哼。”她皱了皱鼻子,“我怀疑我娘个家伙从开始就是打着你‘水萍珠’的主意,谁不知道水族偏居一隅心思单纯,以她的学识更不可能不知道锦鲤幻化最后一步之前所承受的烦躁,她压根就是为了让你献出‘水萍珠’而故意拿血勾搭你,然后用你特有的感知来寻找我。”
难怪自己走到哪,任绮罗就能跟到哪;难怪失踪二十多年,任幻羽说找就找到了自己,还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份,原来一切,都是这个家伙透的底。
“我不介意。”锦渊露出两排漂亮的牙齿,“‘清音’他们吃的那个珠子,就是‘水萍珠’,我还有。”
也就是说,他们的交易,到底谁得了好处都说不清楚了,只是可怜了她,被卖了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才知道真相,更可怜了……
“我的儿哇,可怜你住水盆啊。”想到这,又是一阵悲伤。
“那要不,换脚盆,大点……”一旁有人怯怯地冒出个声音,正是叶若宸。
“你让我儿子睡在你洗脚的地方?”怒从心头起,任霓裳面对馊主意的他,一脚踹了过去,可惜小叶子早猜到了这招,在话出口的瞬间就闪了出去,躲过了她的扁人动作。
一干人望着水盆,面面相觑,良久之后,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们说,浴桶的活动空间会不会大点?”
红衣男子的轻笑传来,“日,记得把你的酒都收好,不然我怕多了条酒糟鱼。”
这话一出,她想起鱼儿开始抓向桂花酒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更苦了。
当初始的惊诧过去,她也习惯与接受了儿子的身份,每年的这一个月中,她都会默默地顿在水潭边,含笑望着。
往往,会有一道人影靠在水中的大石上,发丝垂落水中,赤裸的胸膛挂着晶莹的水珠,摇摆着劲挺的腰身,一抹金色的鱼尾闪过,溅起珠玉无数。
在他的胸膛间,一尾小鱼儿欢快地游动着。
偶尔,锦渊在水底休憩,金色的发丝散开,在水中轻柔摆动,而他的胸口,栖息着一抹小小的金色,同样的金色,一大一小,说不出的和谐,说不出的安宁与静谧。
她就这么望着,然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她的大鱼儿越来越有父亲的风范了,只是不知道,她的小鱼儿,将来的命运是如何呢?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春末夏初,天气温暖中稍带着点微燥,对于任霓裳而言,却是最好不过的日子,不用担心春寒的天气病了谁,又可以游览山中美景,逛逛街市热闹。
静极思动,更何况本就不是安分的人,神族的景色再美,总不如恣意山水间得来的逍遥自在。
看看山清水秀,畅快随性,走走闹市人群,喧嚣中得到一份满足。
如果说这种满足中一定欠缺点什么,或者有什么让她闹心的,那只怕是……身边这群人引起的轰动。
某人很无耻也很无赖的把自己从这个群体中剔除出去了,女人嘛,嚣张点没关系,但是男人太漂亮被人盯着,那就不太好了。
更何况,她身边又不止一个漂亮的男人,连大带小十几个,都被人看光了,她可不干!
山中无人的时候自然不需要太过遮掩面容,可是闹市中突然出现这样各色的男子,岂不是惊飞一群人?
“我,这不是为了人家劳苦大众想么,你们这么一出现,会鸡飞狗跳的。”某人坐在车上,老神在在地喝着茶,“这样,你们还怎么看热闹买东西?”
一句话说的淡定自若,半点不见愧色。
“嗤。”车顶上传来不屑的轻声,一枚桃核从窗外飞进来,砸向她的脑门。
手指沾着茶珠儿,一点弹出,正打上桃核,将那桃核打出了窗外,“我真的是为你们着想,想逛尽兴庙会,就只能不惹起骚动。”
“你话说的没错,只是……”青衣男子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那姿态说不出的魅惑动人。
靠着软榻浅寐休憩的白衣男子扬起清冷的微笑,“只是那口吻太欠揍了。”
一众人哄笑,某人尴尬轻咳,“这不是怕你们太吸引人,又不像我,走到哪都无所谓,不会引人围观。”
又是一阵笑声里,车身微震,停了下来,窗外传来喧闹的人声,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沄逸叹了口气,取过面纱覆上,下了车。
庙会的最大特色是什么?
挤!!!
挤到前胸贴后背,挤到脚尖顶脚跟,挤到满身大汗,放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她无奈地看看身边的人,却是一个个兴致高昂,翘首的姿势里写满了向往。她默默地望了望身边的人,仔细而小心地看护好,不敢离开。
“啊,有猜谜。”镜池兴奋地指着上面,“猜对了有灯笼呢,去赢几个来。”
她抬头望望一长排的灯谜,还有各色的灯笼,“走,咱们去赢几个来玩。”
灯笼,算不上精致,和宫里曾经华丽的宫灯更是不能比,大家要的,不过是份乐趣,开心。
“不用你,我自己去。”镜池哼了声,却拽了拽幽飏的袖子。
青色的衣袖扬起,“好,我们去。”
“呀,还有卖草药的呢。”柳呆子抽了抽鼻子,直奔着某处小摊而去,后面快步跟着叶若宸,生怕他丢了似的。
任霓裳才想举步,看看有人追上去了,再看看身边的人,只能徒劳地在后面叫着,“小心点,别丢了。”
这边还没说完,那边又有人望向其他方向,远处的戏台那锣鼓响彻,吸引了一干人的视线。
如月栖沄逸这般的人,都在深宫大院里长大,几乎没见识过唱戏,只觉得无比热闹,不用看神色,她也知道他们的渴望。
“走吧,我带你们去,那边人多,可别挤丢了。”她无奈地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牵向两人的手。
“不用了,你看着小的就行。”沄逸手摆了摆,却是看向另外两个笔直挺立的人,“神族中只怕也是没有这些看吧,一起吗?”
流波和莫沧溟没有他们的矜持,更不会用什么面纱遮挡,俊朗的身形站在那,吸引了无数的目光,只是那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气息,让人只敢远远观望,不敢靠近。
两人对望一眼,莫沧溟紧了紧牵住红发娃娃的手,冷然地吐出两个字,“不用。”
“那我领清音和浅雨还有洛岚他们去玩。”她撇了撇嘴。
“不要!”
回答她的,是几个稚嫩的娃娃音,同样是一脸期待望向戏台的方向,死死揪着爹爹们的衣服,看样子是谁也不想跟她走。
她瞧瞧这个,看看那个,结果可想而知,外界的吸引力远大于她,有她在边上老母鸡似的鸹噪,得到是几个嫌弃的眼神。
沄逸的目光看上一旁酒旗招展的酒楼,“你去那坐坐,别碍眼。”
某人灰溜溜地哼了声,抬腿迈向酒楼。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一来不喜欢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二来想护着这个看着那个,当真也是玩不起来,还不如在酒楼上喝杯小酒,吹吹暖风来的惬意。
抬腿迈步上了楼,在二楼里的包厢中坐着,叫了壶酒靠着窗慢慢斟饮着,良好的位置可以让我把街景尽收眼底,倒也居高临下将他们看了个清楚。
如果有什么情况发生,她也赶得及保护。每个人的位置,甚至连他们的动作姿态,都看的那么仔细。
沄逸子衿他们一大群人在左边戏台前,镜池与幽飏在街头,柳梦枫带着叶若宸在右边的小摊边,所有人都在视线里,倒是唯独不见那个红色的人影。
夜他,更不喜欢热闹喧哗的人群,这时候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暖风吹过,微醺的酒意上脸,吹的人昏昏欲睡,只是除了空气中特有的花香味,还有一股香味,令她觉得熟悉的香味。
抬起目光,看向她的正前方。
街的对面,一座雕花红楼正在眼前,粉帐纱幔轻柔摆动,一阵阵的脂粉香正是从那传来的。
含下一口酒,惬意地眯起了眼睛,“打马街头过,满楼红袖招。”
对面,俊俏的公子倚着栏杆,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外,攀折着玉兰花,树梢间一抹白色,漂亮的令人眼馋。
只是他这个姿势……
身体往前,再往前,手探出,再探出……
总算抓着了树梢间开放的最盛大的一朵,他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但是这笑容还来不及完全绽放,脚下一滑。
“小心。”某人已经站起了身,手指撑上窗边。
俊俏的公子手撑着栏杆边,总算稳住了身形,手中多了一朵漂亮的玉兰花。
脸上有着惊吓未褪的残留苍白,手指却紧紧握着花,望向对面出声警告的女子时,展颜一笑,“多谢。”
声音,也是温软的。
“不客气。”她重又坐下。
忽然,怀中有什么轻轻一碰,多了一抹清香,白色的花瓣在她怀中打着滚,从前襟滑到双膝上。
下意识地伸手接去,那朵花落在手心,薄嫩的花瓣颤着。
抬首,少年公子手还悬在空中,做着抛飞的动作,手中却空空,那朵花已然不见了。
见她看向自己,少年公子含羞带怯一笑,咬着唇瓣,“送你的。”
她笑了笑,拈花轻嗅,淡淡的兰花香,很清新,“谢谢。”
这花香,让她想起了年少轻狂,那时候有沄逸在身边,踏着白玉兰的落花,相携出游的日子,遥远而甜蜜。
不是现在不好,而是那份全然付出的单纯,想想也觉得好笑,她也会青涩和小心翼翼呢。
沄逸啊沄逸,那些美好的过去,犹如一杯醇酒,不经意地就醉了心,醉了神,醉了人。
“姑娘。”那温软的嗓音喊了声,低低的。
她抬了抬眉头,因为回忆而变得明亮的眸子透露着询问,脸上还有未散去的浅笑。
“今夜,我出阁。”他的脸也低低的,脸颊上还有几分红润,眼睛偷瞟了她一眼,又飞快的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