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约莫四十分钟,门口传来一阵发动机声,随着引擎声的熄灭,张国义直接推门进院,“我说毅城啊,你又想起什么来了?”

“老伯,经过我一上午的科研攻关,发现那东西貌似是个小孩子的魂魄。”张毅城道,“咱得去趟公墓,找找根源。”

“你管他小孩大人呢,一刀切不就完了么!”张国义撇着嘴道,“当初蒙蒙身上,两个东西,吊死鬼,一千六百年的蛇精,不都是现场直接收拾的么!”

“我说老伯,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张毅城道,“治病得从根上治,鬼也好怪也好,你以为说收就能收吗?没准烧两炷香摆点贡品就能解决的事,你非让我收,你可别忘了,那东西不上咱们的身子,专门上那个欧莹莹和她妈的身子,万一真闹厉害了弄成我姥爷那样,怎么办?扫墓的人那么多,他不找别人,专找欧家,肯定是有原因的,很可能生前因为什么事没办利索所以死不瞑目,而这件事肯定和欧家人有关。只要找到原因,帮那东西完成遗愿,根本不用作法,他自己就会走!”

“哎!行行,听你的!”张国义也没辙,谁让自己不懂呢。

净水阁墓园,是远郊一处高档公墓,不但有规模庞大的人造假山和人工湖,甚至还有专门供养牌位的佛堂,有专职的和尚值班念经,一眼望去,公墓内墓碑之间的空间相当宽裕,直接埋棺材的尺寸都够了。

进入墓区后,张毅城似乎有点傻眼,偌大一个墓园一眼望不到边。目测的话,约莫能有几千座墓碑,虽说墓碑上大都镶有死者遗像,好判断年纪,但一个一个地找恐怕也得好一阵子,不过好在张国义比较会交际,以一根烟的代价便从一个好李的墓区管理员嘴里套出这么一条消息:净水阁公墓是全市数一数二的高档公墓,埋的一般都是有来头的人,开业以来只埋过一个小孩,就是两三个月以前的事,还是在售价最高的甲A区,连墓地带墓碑得十好几万,在市区也差不多够买套房子了,为些墓地的员工还议论过。

“甲A,还他娘的英超呢!“按着管理员的指点,张毅城很快便从所谓的甲A区找到了这个小孩的墓碑,吹风黑漆漆的大理石甘愿上镶着一张椭圆轮廓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孩子看上去最大也就十二三岁,照片下面赫然刻着“爱子朱环宇之墓,母:朱玉芬立”几个大字,再往下是下葬的日期,墓碑上没写父亲的名字,貌似还是个单亲家庭。“唉!”看着墓碑,张国义蹲下身子一阵叹气,“好像还是个离婚的,孩子死了你说这日子怎么过?”

“应该就是这个了。”张毅城仔细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只见这孩子表情木讷,眼大无神,这种表情若不是智障,便是隐藏极深的幽怨,“这孩子死得不甘心,肯定有什么事没解决!”

“这么点的小孩,能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张国义一皱眉,“哎呀坏了,来之前忘了从外边买点供果带进来了,刚才我去他们接待处看了一眼,妈的几个破苹果加一个破塑料盘子卖三十多块钱,没准等扫墓的走了还得回收,太他妈黑了!”

“供果?”张毅城一皱眉,“买供果干吗?”

“这不是你说的,烧几炷香摆点贡品就能搞定吗?”张国义一脸的诧异。

“我还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这小子,就算是,我也没说摆供果就能搞定啊!”张毅城倒是很淡定,“我得先招一下这小子的魂魄试试,看看是不是他。”只见张毅城开始从包里往外掏东西,不一会儿的工夫便把墓碑前的空地摆了个乱七八糟。

一通忙活之后,只见张毅城眉头一皱,开始挨个墓碑看。

“看什么呢?不是这小子?”张国义一愣。

“不是,那小子的魂魄招不来。”张毅城道,“我得找找其他人招招魂试试,看看是不是我操作有问题。”

“招不来,说明啥?”张国义也开始毫无目的地看墓碑。

“说明就是他!”张毅城此时转头又回到了朱环宇的墓碑前,拉开架势又开始招,不一会儿工夫,只见墓碑四周的草叶子开始莫名摆动,站在旁边的张国义冷不丁感觉一股阴风拂面,浑身上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来了!”只见张毅城赶忙收住了动作,以最快速度捻灭了香火,“我这边的操作规程没错,但这个朱环宇的魂魄招不来,看来欧莹莹身上的东西就是这个朱环宇!”

“啊?那…那你现在招来这个怎么处理?”张国义一个劲地咽唾沫,说实在的,虽说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了,但刚才那股子阴风还是让自己心头一悸,尤其是在坟地这种地方,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等会儿你去买点三十块钱的供果吧。”张毅城嘿嘿一笑,伸手指了指斜对面不远处的一座墓碑,“大老远麻烦人家跑一趟,不给点辛苦费说不过去。”

“这个朱环宇,跟那个欧莹莹或者说他老欧家,关系肯定不寻常,现在他的魂魄没准就在他家,且对他家有很强的依恋,招都招不回来!”车上,张毅城开始谈自己的想法,“老伯,你说这孩子,会不会是欧叔叔的私生子一类的?”终身毅城继续猜,“你看那个墓碑上连孩子他爹的名字都没有。你问问他有没有在外头包二奶,要是有的话可千万别不好意思说,大不了咱们帮他保密呗!”

“哟,你个小兔崽子懂得还不少啊,”张国义差点气乐了,“什么二奶不二奶的,不可能的事!”

“可别说得那么肯定,老伯,你现在马上给欧叔叔打电话,问问他以及他们家人认不认识这个朱环宇,问问欧叔叔跟那个朱环宇他妈…叫什么来着?对了,朱玉芬,问问欧叔叔跟这个人有没有什么不正当关系。如果都没有,你就马上查查这个朱环宇的老底!”张毅城一本正经。

“查老底?”张国义一皱眉,“我上哪儿查去啊,我又不是公安局的。”

“你不是教育局的吗?”张毅城道,“你找个人在初中生名单里查查不就有了吗?”

“哦,对对!”张国义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拿出手机一通拨,很快便确定了欧金阳以及其妻女根本就不认识叫朱环宇的人,更不认识那个孩子的母亲朱玉芬,“朱环宇的老底我得回去找人查,这样,明天你先去上课,等我传呼,千万可别让你们老师给你爸打电话!”看来张国义对于班主任打张国忠手机告状这件事还是心有余悸的。

第二天,张毅城并没将自己给欧莹莹驱鬼的事告诉罗真,而是像往常一样租了本小说打发时间,结果连半本都没看完,便收到了张国义的传呼,索性又逃课出了教室。电话中,张毅城得知,这个朱环宇生前是韩江道中学的体育特长生,初二的时候因病办理了休学手续,之后好像就死了,打电话到朱环宇的学校确认过,好像是白血病。“老伯,你现在马上来接我,得去他学校问问,还得去他家!”

“行,等着。”此时此刻张国义肠子都悔青了,心说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闲得蛋疼管这档子闲事,这不纯属吃饱了撑的么?

韩江道中学的规模并不是很大,也不是什么重点学校,只有初中没有高中,张国义和张毅城则以教育局干部和朱环宇表哥的身份找到了朱环宇以前的班主任杨老师。

按杨老师的话说,这个朱环宇的学习基本上是全年级最差的,性格也很怪,基本上所有教过他的老师都怀疑这孩子智商有问题,初中的知识并不难,70分就已经算差生了,但这朱环宇却没有一科能上30分的,最差的代数课分数一直以来就没超过10分,学校也曾经三天两头给孩子家长做工作,希望家长带孩子去开个弱智证明,这样就不会连累整个年级的升学率了,但孩子的母亲死活就是不答应,因为有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政策在,孩子还不能留级,所以也只能这么凑合着上。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朱环宇虽说学习不好,却也并非一无是处,虽说只是个初二学生,但这孩子的身体素质却堪比高中学生,田径成绩已经超过二级运动员水平了,是学校田径队的主力队员,在区里运动会也拿过不错的名次,本来是很有希望报考体校的,得上这个病确实也挺可惜。

“环宇在学校有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听到这儿,张毅城忽然想起了欧莹莹被冲身时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怎么还不来呢”,似乎是跟谁有什么约定,自己也是从这个岁数过来的,孩子到了初中这个年龄段便已经有所谓早恋的心理萌芽了,别人不说,至少自己就是这样,这种事问老师恐怕问不出什么结果。

“没有。”杨老师摇头,“至少据我所知,这孩子一向独来独往,跟谁都不怎么样,也不爱说话,放学也是自己回家,下课就自己在操场上溜达,从来没见过他跟谁好过。”

“那你能把他以前写过的东西给我看看么?”张毅城仍不死心,“比如说作文什么的?”

“作文?你们看那个干吗?”杨老师一皱眉,“他的作文基本上没什么内容。”

“没事,就是看看。”张毅城道,“我跟环宇的感情很好,想看看他的遗物。”

“哦,好好。”杨老师同情的点了点头,起身走到柜子旁边开始翻腾,不一会儿,几张语言试卷被翻了出来,只见卷子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朱环宇”三个字,“要找别人的作文我这儿还真就没留,唯独朱环宇的卷子我还留着。”翻过试卷,张毅城也乐了,不知道这个朱环宇是发自内心的天真还是存心恶搞,卷子背面偌大一片作文版面大概只写了四分之一不到,也难怪班主任老师特意留他的试卷,这作文写得简直是太有水平了。

我的妈妈

我妈说,我没有爸,我是捡来的。后来我听同学说我妈骗我,人肯定有爸,因为爸妈必须结婚才能生孩子。我就问我妈,你为什么骗我?别人都有爸,我肯定也有爸,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去找他。她说我爸死了,我说肯定没有,肯定是他把你甩了,然后我妈开始用棍子打我。我也想找个棍子,但她拿那根棍子是我家最长的棍子,我一看肯定打不过她,就跑了,结果没带钱,我又回去要钱,她就给了我五百块钱,我的妈妈真是个好妈妈啊!

“真是什么妈生什么儿子!”看着这篇不着调到极点的作文,张毅城也不好意思笑,如果这篇作文上写的事是真的,那么这个朱环宇的母亲朱玉芬绝对比他儿子更二百五,不过此人对于一个刚上初二的孩子,给钱出手就是五百,这也忒大方了点吧?

建文迷踪 第九章 无父之子

“看来这孩子想找他爸爸,《咪咪流浪记》的真人版啊!”离开韩江道中学,张国义开车带着张毅城直奔朱环宇家,“老伯,我看那个欧叔叔肯定跟朱环宇他妈有一腿,否则人家孩子找爸爸怎么可能找到他家去?”

“你个倒霉孩子,这话也就跟我说说,可千万别到外边胡说八道啊!”说实话,此刻连张国义也有点犹豫了,说实话,在张国义印象中,欧金阳是个挺传统的人,绝对的模范丈夫,无论如何也不像搞破鞋的人啊,“怪了,我认识他都三十多年了,还真没看出来这小子原来好这口!对了毅城,如果确定那个朱环宇只是想找爸爸,而欧金阳确实是他爸爸的话,得怎么处理?”

“真那样就好办了。”张毅城道,“让欧叔叔到朱环宇坟前上三炷香,摆点贡品,叫几声儿子,基本上就搞定了,理论上如此。”

“那我让他直接去不就完了吗?别说叫几声儿子,喊爷爷都行啊!”张国义呵呵一笑,“他妈的你小子也不早说,有拉你穷转悠的工夫,十个儿子也认了!”

“哎,我说老伯,你这人想问题怎么一根筋呢?”张毅城一愣,“你知不知道,万一欧叔叔不是他亲爸,会有什么后果?”

“怎么,难不成还能让妖精吃了?”张国义一愣。

“差不多。”张毅城点了点头,“而且还有一点,朱环宇找爸爸这个愿望,未必是他最大的遗愿,单凭那篇不着调的作文,绝对不足以下定论,至少我以前写过的作文基本上都是胡说八道没一个字是真的。如果他的遗愿不是认爸爸,那去了也是白去。”

朱环宇家的小区,和欧金阳家住的小区差不多,也是高档公寓,按着杨老师提供的地址,两人很快便找到了朱环宇家。

“找谁?”按过门铃后不久,屋里很快有了回应,听声音貌似是个女的,听口音似乎是南方人。

“我是教育局的,想了解一些关于朱环宇同学的情况。”张国义掏出工作证递到了猫眼前。不一会儿,屋里传来一阵挂门链的声音,防盗门随即开了一条小缝。

“我们找朱玉芬同志,我是教育局的,来了解一些她儿子的情况。”张国义干脆把工作证塞进了门缝。

“我就是。”门缝里,隐约露出了一张吊死鬼一般惨白的脸,“我儿子已经死了,你想了解什么?”

“我…这个…哦…”张国义支吾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既然递上了教育局的工作证,总不能说你儿子的鬼正在祸害别人吧?

“你们到底是干吗的?”看来这个朱玉芬的警惕性还挺高。

“阿姨,是这样的,你儿子闯祸了。”张毅城一笑,“我们知道你儿子已经不在了,所以我们才会来找你。”

“闯祸了?”朱玉芬似乎有些迟疑,“得赔多少钱?”

“不是钱的事。”张毅城道,“我们有些事想向你了解一下。”

“那就在这儿说吧。”朱玉芬始终不肯开门。

“这件事说来话长。”张毅城摆出一副诚恳的表情,“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下,你儿子生前有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愿望?”

“没有,怎么了?”只见朱玉芬翻着白眼一个劲地打量张毅城。

“那…”张毅城一皱眉,“你能不能给我们看看你儿子的遗物,例如日记一类的?”

“你们看那个干吗?”朱玉芬一皱眉,“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其实,你儿子死不瞑目!”张毅城一字一顿地道。

“这关你们什么事?”朱玉芬仍旧一脸的警惕。

“有些事说出来,可能你不信。”张毅城顿了顿道,“我有一位朋友,清明节去净水阁公墓扫墓,回来后便精神失常了,医院检查不出毛病,后来请了一位先生来看,先生也跟着我们去了一趟公墓,说你儿子在我那位朋友身上。先生说,你儿子有没完成的愿望,只要替他完成愿望,就皆大欢喜了,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神经病!”只听哐当一声,这朱玉芬把防盗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哎,我工作证!”张国义赶忙又去按门铃,“同志,把工作证还我啊!”

“再不走,我报警了!”朱玉芬再次打开防盗门,把张国义的工作证往地上一扔便又要关门,张毅城赶忙伸脚卡住了门缝,“朱阿姨,你可以不信,如果你不帮忙,那我们只能回去和那位先生说,让他把你儿子的鬼魂打散了!”

“把腿拿开!”只见朱玉芬满脸扭曲,盯着张毅城一个劲地喘粗气。

“朱阿姨,我们绝对没有恶意,我那个朋友犯病的时候只会说一句话‘怎么还不来呢’,这是唯一的线索。如果你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定要知道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儿子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只见张毅城缓缓地收回了脚,“朱阿姨,请你再考虑一下!”

“神经病!”只见朱玉芬貌似犹豫了一下,紧接着又哐当一下关上了门。

“得,”张国义哼哼一笑,“走吧,还真等她报警啊?”

“老伯,”张毅城也无奈了,“我现在觉得,欧叔叔肯定是清白的。”按下电梯按钮,张毅城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有没有人,继而压低了声音,“那女的长得跟吊死鬼一样,我觉得欧叔叔就算死也不会看上她的。”

“嗯,我觉得他也不会这么没品位,要让我找这么个泼妇结婚我宁肯上吊。”张国义也一个劲地点头,“对了,毅城啊,现在看来他妈这边是没戏了,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来硬的呗。”张毅城一耸肩,“只能尽力收了,不过可能得等一阵子,你不是说欧叔叔在城里还有好几套房子么,让他暂时搬家吧。”

“别呀!”张国义赶忙摆手,“我说大侄子,你也看见了,我跟人家都拍了胸脯了,你现在让人家搬家,你让你老伯这脸往哪儿放?”

“我又没说让他搬一辈子!”张毅城一斜眼,“老伯我跟你说,这种事你可千万别当儿戏,这东西叫稚殂,按书上的记载,如果处理得好的话很好修理,一旦方法不对,那可要了命了,比当年柳蒙蒙身上那个吊死鬼可要厉害多了,现在关键就是,我不知道究竟用什么方法处理才算合适。这东西太冷门,我翻了七八本书,才找到那么一丁点记载,我爸那儿的书太多了,要一本一本找的话,就算不上课全天在家找,也得找半个月!”

“得,我先让他搬家吧!”张国义一撇嘴,看来比起丢人,这张国义更怕挨张国忠的骂。

叔侄俩一边瞎聊一边上了电梯,结果刚出单元门,便听见楼上有人大喊,“你们俩,教育局的那个,回来!”

“嗯?”张国义一愣,感觉貌似在叫自己抬头一看,只见楼上一个阳台窗户里伸出了一个脑袋,披头散发的跟探出半截墩布差不多。

“回来!你们快回来!”探头的正是朱玉芬,一边喊还一边招手。一看这朱玉芬貌似是回心转意了,叔侄二人干脆又转回头返回了朱玉芬家门口。

“小伙子,你刚才说把我儿子的鬼魂打散,是什么意思?”朱玉芬仍旧不肯开门,继续挂着门链问话。

“那还能是什么意思?”张毅城干脆摆出了开枪射击的姿势,“这样,啪,你明白了么?”

一听这话,朱玉芬沉默了一下,继而终于打开了防盗门,“你们进来吧。”前后也就三四分钟的工夫,这朱玉芬的态度竟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叔侄俩一对眼,相互一耸肩——怪不得那个朱环宇能写出那样的作文。

进了屋,张毅城真是后悔没事先买个防毒面具带进来,只感觉这屋里不但混乱程度跟猪窝差不多,连气味也和猪窝有一拼,明显是有什么东西放馊了,这么高档的公寓竟然能住成沼气池,也挺有难度的,不过话说回来,人家刚死了儿子,没心里打扫也情有可原。

“自己找地方坐吧。”只听哐哐两声,朱玉芬把两双拖鞋扔在了张毅城面前,“屋里有点乱,别介意。”

“没事,没事。”张国义也无奈了,眼下屋里的地板比自己鞋底还脏,这朱玉芬也好意思让别人换鞋。

“前不久,我老是做噩梦,”朱玉芬点了根烟,继而把烟盒扔给了张国义,“梦见环宇光着身子跪在我跟前,抱着我的大腿哭。”

“你节哀啊!”张国义接过烟一看,档次不低,软中华,只可惜已经差不多被揉烂了,烟卷都是弯的,叼在嘴里跟含着根江米条差不多。

“跟我说的就是那句话,”朱玉芬抽了口烟,抬眼看了看张毅城,“怎么还不来呢?”

“那你怎么说?”张毅城此时也蛮好奇。

“我那可是做梦。”朱玉芬道,“我当时就是哭,告诉他,马上就来了,马上就来了,但醒了以后,我也不知道到底指的是什么。开始我没在意,后来我总做这个梦,一模一样的梦,才觉得有点怪。对了,你说你们找了个先生,为什么不直接让他来?我想见见他!”

“跟你实话实说吧,那个先生就是我。”张毅城一笑,“刚才怕你不信,才说了个谎话。”

“你?”朱玉芬一脸的疑惑。

“我父亲和大爷,都是道教茅山派的,但现在他们去云南了,所以这件事我自己在解决。”张毅城道,“希望你能相信我,世界上有些东西确实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跟电视上演的不一样。”

“那么说,是你要把我儿子的鬼魂打散?”听张毅城这么一说,朱玉芬的脸上立即就是一阵敌意。

“朱阿姨,我要是真想那么做,现在就不会来找你了。”张毅城也无奈了,心说这个女的怎么跟个定时炸弹一样呢,“那只是下下策,但如果你能跟我们一起找出线索,事情会很好解决,你儿子可以顺利地去投胎,我朋友的病也会痊愈,皆大欢喜。所以我们希望你能提供你孩子生前的遗物,最好是日记一类的东西,我们想知道他所说的‘怎么还不来呢’指的是什么,是人,还是事,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投胎?”朱玉芬似乎根本没听见后边的话,“投胎,是什么意思?”

“朱阿姨,投胎你不懂?”张毅城一皱眉,“投胎,转世,变成小孩再生下来!”

“哦。”朱玉芬似乎有点明白了,“那他为什么不去投胎?”

“你帮我们把这事弄明白他就能去投胎了。”张毅城都快抓狂了,“你给我看看他日记…”

“他投胎还能当我儿子么?”朱玉芬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日记的事。

“有可能,不过你得…”张毅城想往下说,又一想不对,这种话题似乎不该自己这个年纪的人解释。

“你想让你儿子投胎回来,先得生孩子啊!”张国义倒是懂事,把话茬接过来了,“问句不该问的,你丈夫…”

一听“丈夫”两个字,朱玉芬的脸刷一下子便沉了下来,叼着烟冷冷一哼:“那我不用他投胎了,你们走吧!”

“哎哟,你不用我们用啊!”张毅城真是死的心都有,“朱阿姨,给我看一眼你儿子的日记,就那么难吗?”

“他不写日记!”朱玉芬终于肯正面回应日记话题了,“环宇平时最恨写字,怎么可能写日记?”朱玉芬边说边进屋,从里屋拎出一个大号的旅行箱,“他的这儿呢,你们找吧!”

打开旅行箱,张毅城又傻眼了,看不出这朱环宇深藏不露的,原来还是个追星族,只见这一箱子基本上全是明星杂志、贴纸、相册之类的东西,此外还有一些盗版漫画书,根本没有半点手写的东西,唯一的手写笔迹便是在课本上画的小人以及对教科书插画人物的恶搞式涂鸦。

“朱阿姨,实不相瞒,我看过你孩子写的作文,”合上一本画满了小人的教科书,张毅城忽然想起了朱环宇的作文,“他好像很想找他爸爸,你能不能…”

“别说了!”朱玉芬冷不丁一嗓子,把张毅城吓得一激灵,“他没有爸爸!”

“朱阿姨,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这很重要!”张毅城一皱眉道。

“他真的没有爸爸”,朱玉芬低下头,语气忽然缓和了很多,“是真的。”

“你是说这孩子是你收养的?”张毅城抬头看了看朱玉芬,貌似不像是在说谎,莫非这个朱环宇真是检来的?

“他不能生,”朱玉芬点上第二支烟,干脆席地而坐,“这孩子不是他的。”

“谁?谁不能生?”张毅城一愣。

“我丈夫!”朱玉芬冷冷一笑。

建文迷踪 第十章 鬼媒

按朱玉芬的话说,在十几年前,刚刚来到天津打工的她曾因急性阑尾炎到医院做手术,住院期间结识了一个叫陈征的大夫,两人很快便堕入了情网。当时的朱玉芬只不过是个打工妹,一没学历二没钱,不但是农村户口,工作还不好,当时社会几乎所有不靠谱的要件基本上都占全了,而陈征是天津本地人,还是大学毕业生,光这一条便已经是鹤立鸡群了,在当时,社会上大学毕业生的数量与大熊猫的数量是大致相当的,在常人看来,这绝对是一场不对等的恋情,包括朱玉芬本人都对这段感情没抱任何希望,只是本着爱一天赚一天的宗旨在谈恋爱,可令自己没想到的是,正值风华正茂的阵征竟然主动向自己求婚,陈征的父母竟然也很痛快的答应了这桩婚事,消息传到了老家,这个名不见经也不怎么传的朱玉芬立即便成了同龄人的嫉妒对象,按老人的说法,这是前世修来的福。

然而一切就是这样,什么事情如果进行得过于顺利,便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悲剧发生,朱玉芬这段婚姻便是如此。结婚后,受宠若惊的朱玉芬很想报答陈征,发现陈征对孩子似乎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喜爱之后,便想为陈征生一个孩子,可无论如何就是怀不上,起初因为这个事,朱玉芬还担惊受怕过一阵,生怕丈夫因为这个抛弃自己,然而陈征自己却似乎并不怎么在乎,后来,朱玉芬曾私下到医院查过,自己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不孕症的症状。得知自己一切正常之后,朱玉芬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借着去南方进货的机会,偷偷到香港进行了人工受孕。

“钱是我找我家借的,当时国内没有这东西,只有香港有。”朱玉芬道,“我家里也害怕因为没孩子离婚,传出去遭笑话,便东拼西凑了几万块钱给我。”

当时朱玉芬已经开了自己的服装店,但因为自己太爱陈征了,服装店除了周转用的资金外,赚的钱几乎一分不剩都交给了陈征,去香港做人工受孕,也只能偷偷找家人筹钱。此后不久,朱玉芬便怀上了身孕,本想给陈征一个惊喜的,谁知道得知朱玉芬怀孕的消息后,陈征二话不说便与其办理了离婚手续。

“当时我真是傻啊!”朱玉芬冷笑道,“我一切正常的话,不孕症肯定就是他啊!我太天真了,竟然没想到这一点:他是医生,是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有那个病的!之所以他当时肯娶我,肯定是早就知道自己有这个病,而我却没意识到这一点,一心只想给他个惊喜,他有不孕症,而我却怀上了孩子!”

“他误会你了?”张毅城一愣。

“算是吧。”朱玉芬道,“我当时为了省钱,并没有到正规的医院去做,而是经人介绍了一个小医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什么凭证都没有,我告诉他我绝没做对不起他的事,但他还是不能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