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虎子 第一部 鼠蠹之患 第二十七章 又见李树林

和李二丫打过招呼后,柳东升第二天还真到学校给张毅城请假了,理由是“这孩子训练的一只鹞子对破案有重要意义”。一时间,消息在学校老师间算是传开了,甚至还真有几个好热闹的老师一时兴起也养起了鹞子,只不过养了就后悔了…

刘常有家隔壁,张毅城和柳东升进了屋子。

“当时尸体就在这里…”柳东升指着两个躺柜之间的一个空缺位置,“箱子已经被抬回局里检查了,似乎没什么特别…”

“哦…尸体里有东西吗?”张毅城问道。

“没有…”柳东升道,“根据上次的经验,法医把尸体身上所有不容易注意的地方都检查了,不光是肛门,还有鼻腔、耳腔和咽喉,没有任何发现…”

“哦…”张毅城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走马观花的四处瞅了瞅(毕竟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不上课啊,赶紧把柳东升打发了赶紧回家玩游戏啊),“好像没什么问题,柳叔叔,这个人好像没下什么道道…”

“没下道道?那他们把尸体弄到这来干嘛?向我们示威?”柳东升一皱眉,心想莫非真的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刘常有,让其守口如瓶?没道理啊,凭那些人的手腕,想吓唬刘常有那号人难道还用两具尸体?光杀亮子一个难道还不够?

“不好说…”张毅城扑啦一下放了手中的鹞子,只见鹞子围着房间飞了几圈,落在了窗台上,嘎的叫了一下。

“这…?”张毅城走到窗台前,在墙上仔细找了找,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大惊小怪…”张毅城一把又将鹞子抓了回来。

“怎么回事?”柳东升也走到了窗台前。

“好像窗台上有问题,但好像又没问题,很少看它这么叫…”张毅城道。

“我看看…”柳东升蹲下身子,仔细检查墙面,只见雪白的墙面平整异常,没有任何东西,“怪了…”柳东升就是这毛病,越是正常得过份的东西,就越觉得有问题,跟三国里的司马懿一个毛病,此刻这个墙面白得离谱,显然像是不久前新刷的浆,也让其起了疑心(发现陈俊生尸体的时候由于事发突然,现场混乱,柳东升并没注意这点),“毅城,你看这墙…怎么这么白?”

“哎…?”张毅城差点晕倒,人家墙白也犯法啊?

“不…毅城,你听我说,院门的锁已经锈死了,至少半年没打开过,根据这里的陈设,我推测这个房子的唯一用途就是被犯罪分子用来藏匿脏物!难道藏脏物,有必要粉刷墙壁吗?”柳东升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了手绢,到院子里打开水龙头蘸了点水,进屋就开始擦墙,手绢上腻的涂料多了,就再去外面冲一冲,三四次折腾下来,窗台下墙壁上雪白的涂料硬是被擦掉了脸盆大一大片,涂料下的白灰露了出来。

“毅城,你看这里…”柳东升指着白灰上的几丝稍微深一点的痕迹道,“这里本是有裂纹的,但被腻子腻上了…看来窗台下面果然有东西…”

“哦…原来是这样…”张毅城并不懂柳东升到底发现了什么,但出于礼貌,还是象征性的装作大彻大悟状态。

掏出钥匙,柳东升轻轻的刮了一下用腻子腻上的裂缝,“毅城,你看,这里有裂缝,这里没有…这说明什么?”

“可能…这块的白灰质量不如旁边的…?”张毅城也觉得眼下商品质量问题比较让人担忧,自己这老丈杆子身为人民警察,调查案件之余可能也比较关心假冒伪劣产品的事…

“错…有裂纹的白灰是后贴上去的…”柳东升道(其实稍微有点物理常识的人便不难理解,如果在一片已经干透的白灰中间挖个窟窿,再用湿的白灰浆贴上去,肯定会起裂纹,因为新旧白灰的干湿程度不一样,受热胀冷缩原理影响,开裂是难免的,不仅是白灰,水泥也有同样现象),“真狡猾啊…竟然还用腻子腻上了…”

到院子四处找了找,柳东升就地取材,拣了半块砖头,直接用办公室钥匙当凿子就凿上了,不一会,白灰被凿掉了一大片,只见一个形状不是很规则的小玉片从白灰内部露了出来。“果然有东西…”柳东升从白灰中抠出了玉片,用指甲抠了抠粘在表面的白灰,“毅城,你看这个…”

张毅城接过玉片,迎着太阳光仔细的看了看,只见玉片上横着刻了一排东西,仿佛是文字或符号,周围还有一圈花纹,但刻得实在是太小了,看不大清,“应该…就是这个…”张毅城道,“这就对了,理论上讲…对面的墙上应该也有…”

听张毅城这么一说,柳东升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抄起砖头到对面的墙上又是一通砸,但直到把钥匙都砸弯了,整个窗台下的白灰差不多都被砸掉了也没砸出什么东西来,“他妈的…藏得还真隐蔽啊…回头找个工人,他妈的把这房子拆了我就不信找不到!”柳东升砸得手指发麻,胳膊都木了,气得一个劲的骂街,“对了,毅城,照你的分析,这东西应该是干什么用的?莫非…那陈俊生到了半夜也会复活?”

“不清楚…上次从那个尸体屁股里弄出来的东西千万不要扔…等我爸回来让他看看吧…这个东西也留着…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行…!”柳东升擦了把汗,“毅城,今天谢谢你!先送你回去吧!这个房子我会找人来处理!”…

带着张毅城吃了饭后,柳东升把张毅城送回了家(本来柳东升想将张毅城送回学校,但其一再借口要“研究研究”,非回家不可,柳东升无奈,只能送他回家),此时才中午一点左右,李二丫去上班了家里没人啊,张毅城可算是如鱼得水了,可算把那个“大鬼”过去了…

回到局里后,柳东升刚想去找后勤的李师傅帮自己再配把钥匙,忽然二嘎又满头大汗的跑过来了,“柳…柳队…找你一上午了,你干嘛去啦?”

“我干嘛还得通知你啊…?”柳东升一撇嘴,“看你的警服穿的,把领子弄好了!跟个逃兵似的!”

“哎…柳队,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二嘎瞪着眼,好像挺高兴似的。

“少跟我臭屁!”柳东升一瞪眼,“好消息是什么?”

“那辆白色拉达,河北那边查到啦!”二嘎道,“3打头0结尾的白拉达,全河北一共有三辆,根据咱们提供的案情介绍,那边锁定了其中的一辆,并对车主进行了走访!”

“哦?”柳东升也挺高兴,河北的同志工作效率挺高啊,“那边怎么说?”

“这辆车注册地是河北省黄骅县,车主叫李树林,天津小站人,上午我给咸水沽分局打过电话确认过这件事,发现确有其人,文革中期曾因流氓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后来因为表现良好,曾先后减刑三年,前几年刚放出来,出狱后,此人也不知道哪来的钱,在河北岐口村盖了房子,还承包了三艘渔船做水产生意,干得还不错,据周围村民反映,此人很怪,平时从来也不和别人交往,总有一些神头鬼脸的外乡人找他,河北警方觉得此人比较可疑。”

“好!干得好!”柳东升一听岐口,心里可有谱了,那可是临海渔村啊,出海走私简直就是得天独厚啊,“别跟我说周围村民的反应,那个李树林本人,河北的同志审出什么没有…?”

“呃…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坏消息…”二嘎抿了抿嘴,一副理亏样,“李树林他…他…”

“怎么了?不承认?”柳东升皱眉道。

“李树林已经外逃了…”二嘎一翻白眼无奈道。

“啊!?什么时候的事!?”柳东升这个郁闷啊,这帮人简直太狡猾了,为什么公安局每次行动都晚一步啊…

“不知道,根据周围村民反映,半个月前就已经看不见他了…”二嘎道。

“他妈的…真是狡猾…”柳东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还有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少废话,快说!”柳东升没好气的点上一根烟。

“美国进口的电台马上到位,你再外出,哪怕到河北,都能跟家里(指局里)联系上啦…!”二嘎道,“听说叫什么…摩托什么的…”

“哦…什么摩托?到底是电台还是摩托?”柳东升也纳闷了,自己是刑警又不是交警,怎么局里想起给自己配摩托来了?

“不…不…”二嘎道,“那个电台的商标,叫什么摩托牌,贵着呐,以前咱用的电台质量不好,总耽误事,这次局里是豁血本了…器材都搬到后勤了,明天市局来人给装…你可以先去瞅一眼…”

“瞅它干嘛?对了,亮子那个蹲监狱的爹,查得怎么样了?”柳东升问道。

“监狱的同志已经替咱审过一轮了…但啥都审不出来…他一口咬定进去后就再没跟家里人联系过…连离婚协议都是由狱警交给他的…监狱那边也说确实没人探过监,还说咱要不死心可以自己去审…”

“哦…他儿子死的事跟他说了么?”柳东升道。

“说啦!无动于衷啊他!没见过这样当爹的…”二嘎无奈道…

“他妈的…这帮王八蛋…”柳东升深吸了一口气,“这样…你给我发个协查通告,全国范围给我逮这个李树林!这个人是关键!我下午去趟监狱…我自己坐车去!我的车你想办法找人,下午就把电台给我装上,明天我亲自去河北!”

“是…!”二嘎立正敬礼。

【注释】岐口:岐口村隶属河北省黄骅县(今河北省黄骅市)管理,紧临天津市大港油田,是一个临海渔村,以渔业与养殖业出名,这里的渔民都是出海打鱼的,只要是产于岐口的海鲜,基本上都能保证是百分之百的纯天然海味。这一带的近海都是“泥滩”,矿物质与微生物异常丰富,所以相比起产于“沙滩”的海鲜,这里产的海鲜营养更丰富,味道也更鲜美。

将门虎子 第一部 鼠蠹之患 第二十八章 虎毒不食子

河西区洞庭路,河西监狱。

接待柳东升的是一位叫商志江的狱警,大概有五十多岁,三杠两星,二级警督,号称是监狱里的辅导员,看上去挺厚道的,柳东升也是一愣,让这么个老实疙瘩去管理犯人,谁改造谁啊?

“你就是柳队长吧?久闻大名啊…”商志江给柳东升沏了杯茶,“张健是我审的,那个人好像有心理疾病啊,唉…其实政府的改造制度还是不完善,像这样的犯人,应该安排心理治疗啊…”

“你审的…?”柳东升差点把茶叶喷出来,怪不得什么都审不出来呢…“对了,您说的心理疾病,是怎么回事?”

“唉…服刑得有三年了吧,可能最多说过三句话,唉…”商志江好像还挺惋惜,从抽屉里取出一打子材料递给柳东升,“这是他当年的材料…一失足成千古恨啊,现在家破人亡的,咱们也得理解理解,能看得出来,他心理也很矛盾啊…”

“不是说他听说儿子的死讯后…无动于衷么?”柳东升看了一眼材料:张健,男,汉族,1943年5月13日生,12.13特大文物走私案主犯…“12.13特大文物走私案?”柳东升暗自嘟囔,这个案子当年在圈儿里传得神乎其神,被公认为天津公安史上筹划最周密、手段最高超的高智商案件,因为一个案犯在案发后后悔了,打电话向公安局自首,抓捕工作才得以顺利进行,并成功追回了几乎所有赃物,作案者一共三人,其中两人穷凶极恶,曾企图开枪拒捕,被办案民警当场击毙,另一个乖乖投降的,就是那个打电话自首的人,没想到这个人就是张健。

“唉…他平时就那样…”商志江道,“不过从他的表情看,多少还是有点难受的…毕竟是亲骨肉啊…”

“商同志,我想单独跟他聊聊…”柳东升道,“对了…我听说有个叫李树林的是从咱们这放出去的,他们以前关在一起过么?”

“哦…这个…我得去查查…”商志江说道,“柳队长,现在我就去安排审讯,你审你的,我去核实那个李树林的监号儿…”

“不用了…我自己问他吧…”柳东升看了一眼手包,该带的东西都带了…

应柳东升的要求,审讯室中,只留了张健和柳东升两个人。

“你是张健?”柳东升一皱眉,档案上写此人一九四三年出生,到现在最多也就四十五六岁,但眼前这个小老头看着少说有六十了,满脸的褶子不说,脑袋上的头发也是花白花白的,两只眼睛总像进了沙子一样眯缝着,满脸的愁容就好像欠了别人八屁股债没还一样,如果不是说此人走私文物人赃俱获的话,跟自己说眼前这人是个高智商作案的犯人,自己还真不大信…“我叫柳东升,分局刑警队的。”

张健抬头看了一眼柳东升,轻轻点了点头。

“你儿子的事…我很难过…”柳东升也知道,跟这种犯人打交道,最重要的就是要“以德服人”,来硬的肯定不行。

一提到儿子,张健浑身上下不由得颤了一下,然后又把头低下了。

“如果想给你儿子报仇的话,我可以帮你…”柳东升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说了。

“报仇?”张健冷笑了一下,之后便又开始沉默不语。

“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政府自然会给他们应有的惩罚!”柳东升道,“但是我们需要你配合。”

“你们抓不到他的…”张健嘀咕道,“小亮自己不争气,这个教训够重了…不用政府操心…”

“那好…”柳东升取出手包,三掏两掏,掏出了一个小塑料袋,就是警察装证据用的那种,塑料袋里装的正是亮子肛门里塞的那个小玉柱,“那你认识这个么?”

张健接过塑料袋,迎着窗口的阳光看了一眼,眉头一皱,诡异的看了看柳东升,“我想知道你们从那弄到这个的?”

“你儿子的身体里…”柳东升微微一笑道,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这点柳东升可是太有经验了,要想感化这种阴蛋子犯人,最好就是从其亲人入手,尤其是子女。

就在这一瞬间,张健那双眯成缝的眼睛竟然一下瞪了起来,浑身上下一个劲的哆嗦。

“还有你儿子死时的照片…”一看张健有反应,柳东升赶紧趁热打铁,递上了亮子尸体的照片。

拿着儿子的照片,张健沉默了大概得有五分钟,圆睁的双目,竟然泛起了一丝泪光,按柳东升分析,此人正在激烈的心理斗争。

“张健,我还想告诉你一个事…陈俊生这个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见张健有反应了,柳东升赶紧火上浇油,从包里拿出了陈俊生尸体的照片递了上去,“你妻子左慧兰目前下落不明,我不知道她是否也参与过你们的事…如果她参与过的话,为了她的安全,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是犯罪份子先杀她,还是我们先抓住犯罪份子…左慧兰的死活,全在你手上…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你们已经离异了,我觉得你也不应该连累她…”

接过陈俊生的照片,张健又深吸了一口气,两只眼睛中似乎充满了恐惧,“报告政府…慧兰…她…失踪有多久了…?”

“从发现你儿子的尸体后我们便开始找她…但一直没找到…”柳东升暗自一笑,心说这小子的媳妇敢情也不干净啊,整个一个犯罪之家…“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配合我们的话,她活下来的希望有百分之五十,但如果你继续隐瞒,那她必死无疑…”柳东升想了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凑到张健的耳根子底下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儿子头七那天晚上,尸体就放在分局的解剖室里…那天晚上,我也在!…怎么样?还用我再往下说么…?”

听完柳东升的话,张健的汗珠子也下来了,扑通一下坐在椅子上,“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呢…?”

“这个要问你自己,”柳东升也坐回了椅子,“你们是否知道他什么秘密…”

“报告政府…我说…但你们能放过慧兰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张健的语气近乎哀求。

“人民公安,不与任何人作交易…你也可以不说…”柳东升脸一沉,“怎么处理她是政府的事!不是你我说了算的!”

“好…!我说!”张健叹了口气,“其实…我是故意进来的…”

“这我知道,你不是自首进来的么?”柳东升一皱眉,当初那个12.13文物走私案,涉及国家七八件战国时期以及秦汉时期的珍贵文物,倘若自首的话还有个活路,如果最后是被抓到的,无论如何都是死刑,这对于一般犯罪份子来说也算是不小的心理压力。

“不…那算不上自首…”张健道,“我只是想进来!我算好了,这个罪过应该判无期或者二十年的…但没想到就判了十年…”

“你是说…十年…判轻了…?”柳东升瞪着眼一脸的吃惊,天底下的犯人怎么还有指望自己多判的?

“上次那案子是我亲自策划的…”张健道,“报告政府,如果您是刑警队的,可能也听说过这个案子…我想问您,如果不是我自首,您有把握破案么?”

“这…废话!你以为你不自首,我们当警察的就没办法了?”柳东升脸一红,说句实话,当初那个案子据说现场干净利索,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线索,如果放到自己手上还真是棘手,但此刻当着罪犯的面,也不能实话实说啊…

“呵呵…”张健一笑,“其实,我并不是怕警察…”

“那你怕的是谁?”柳东升并没在面子问题上继续纠缠,而是继续刨根问底。

“老爷子…我怕的是他…”张健道。

“老爷子?”柳东升一惊,当时刘常有嘴里,好像也说过这么个人,莫非这张健与那个“老爷子”有直接接触?

将门虎子 第一部 鼠蠹之患 第二十九章 猴子面具

原来,张健参与的这个犯罪团伙人并不多,当初算上张健本人,也不过二十人左右,这与柳东升当初想象的可不一样,但虽说只有二十多人,但其内部组织严密、等级森严、分工明确,也算是比较正规的犯罪集团了。

这二十多人中,最大的头目就是老爷子,其次是掌柜的,再下面的是“伙计”,像亮子、陈俊生这类的人实际上就是这个团伙里的“伙计”,而以那个刘常有的参与程度,确实连个伙计都算不上,至多算是个销赃的而已。

按张健的说法,团伙里所有大案都是老爷子带着做的,大部分是盗墓,有的墓甚至在工厂的下面,也不知道这“老爷子”是怎么找到的,参与盗墓的除了“老爷子”外,主要以“掌柜的”为主,很少带“伙计”参与。

组织内的利益分配相当丰厚,张健入伙是在一九八二年左右,当时的“掌柜的”每人每笔买卖能分大概十万块钱左右,平均每两三个月就有一次买卖,在当时而言,这可是天文数字了,当时张健的身份还只是“伙计”,每个月都有四五千赚,这在当时一个月工资只有五六十块钱的工薪阶层而言是不敢想象的。

“八二年就开始了?”柳东升一个劲的运气,按他的说法,两三个月一次买卖,八二年到现在有五年了,国家不晓得有多少珍贵文物流失在这帮人手里…“那你是怎么当上‘掌柜’的?”柳东升问道。

“下一任掌柜必须入伙一年以上,而且要由上一任掌柜推荐…”张健默默道,“我的上一任‘掌柜’叫吴江,我们都叫他‘江哥’,跟着掌柜的干了三年,那个人很贪,干大事从来没被逮过,反而总因为一些小事儿进去,然后我们这些伙计就得想办法走关系托人把他往外弄…掌柜的说他犯的案太多了,容易被公安盯上,就说要安排他去国外,之后他就推荐了我…”

“他为什么要推荐你?你又为什么要自首?”柳东升不解。

“因为…在厂里我是江哥的徒弟,开始我还真以为他要出国了,但后来我却发现他死在了一个墓里…”张健抬头道,“而且就是老爷子亲自动的手…”

“哦?哪的墓?”听到这个消息,柳东升的神经立即绷紧了。

“陕西吧…”张健道。

“是不是陕西礼泉县南天村?”柳东升一皱眉。

“是礼泉,究竟哪个村我就不知道了…”张健一撇嘴道。

在张健嘴里,这个老爷子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而且很怪。每次挖墓,至少带一个掌柜的去帮忙,行话叫“搭把手”,几个掌柜轮班来,有的时候,墓挖开了,老爷子一眼都不看就回去了,剩下的东西全由掌柜的自己处理,但有的时候墓虽然挖开了,他却什么东西都不让动,就拿一两件还是自己留着,没掌柜的什么事。开始没什么,但到后来能由掌柜的自己处理的坟越来越少,命不好的掌柜的,半年碰不到一个能随便拿的墓,好不容易挖开一个,老爷子还不让动。

这些人从上到下,从掌柜的到伙计基本上都没工作,以前攒钱攒得再多,不来买卖也是坐吃山空,尤其是像江哥这样的掌柜的,两个孩子都在国外上学,一年得个十好几万的学费,硬扛是扛不起的,所以到了后来,这几个掌柜的也都长心眼了,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先养家糊口再说啊。从那时起,这些掌柜的在轮到自己去给老爷子“搭把手”的时候,总是先把具体的时间地点通知自己手下的伙计,然后自己在作案现场再偷偷留一些记号,不管这个墓老爷子让不让动,等自己和老爷子一走,手下的伙计就去扫尾,把里边的东西能搬的都搬走。

上一任掌柜的吴江曾经秘密告知张健,说自己要出国投奔两个儿子去了,眼下在陕西有一处大买卖,算是自己出国前最后一次给老爷子“搭把手”了,所以这个买卖不管老爷子让不让动,都必须搬空卖净,以此给自己出国凑盘缠,并且说具体情况会在陕西礼泉县的一处招待所里留一封信,最后还说已经把张健推荐给老爷子当自己的接班人云云。

接到这个消息后,张健二话不说,带上几个“伙计”就直奔陕西,在礼泉县的那处招待所里还真有吴江留的信,信上说明了古墓的位置以及自己会做什么样的记号等等,按照信上留的线索,张健和其余几个伙计很顺利便找到了盗洞的入口,当时盗墓的人显然已经走了,洞口被隐藏得很好,从地面上看根本看不出来,按着吴江留的记号,张健往下挖了半米多深才又找到洞口,结果没想到几个人到墓中掀开棺盖,才发现自己的掌柜的在里面躺着。

“这么说…你当掌柜的之前,就知道吴江已经被老爷子杀了?”柳东升恍然大悟,原来南天一号墓那个案子就是这伙人所为,“那你还敢去当掌柜的?”

“当要有理由,不当也要有理由…”张健无奈道,“当掌柜的可能有危险,但如果让你当你不当的话,危险更大!”

按张健的说法,“伙计扫尾”的事都是底下人瞒着老爷子偷着干的,这个老爷子的手段谁都知道,以前有个掌柜的没经老爷子允许私自从墓里偷着顺了串珠子出来,便被当众处理了,手段匪夷所思,据说是一边说笑一边死的,而且死的时候脸都憋紫了,就好像吸进肺里的氧气肺不吸收一样,事后老爷子还安排了几个掌柜的把此人埋了,临埋的时候还亲自把那个小玉柱放进了尸体嘴里。后来有两个掌柜的害怕埋尸的地方败露,便带上几个伙计偷偷的去埋尸的地方看,发现填好的坑竟然塌下去了,表面的土被弄得乱七八糟,好像尸首自己从地里爬出来过,几个人胡思乱想了一通,决定挖开看看,但挖开后几人都惊了,明明尸首是脸朝上埋的,怎么现在是趴着的?莫非死人还会翻身?而且埋了五六天,身上竟然还有血色,跟活人一样?

那次之后,这个老爷子不但给大伙留下了心狠手辣的印象,更让大家觉得这个人从某种程度上不像真正的“人”,这种不经允许搬空拿净的事倘若被知道了,岂不是要全家遭殃?

故此,吴江手下这几个伙计虽然害怕,但还是没一个敢表露出自己知道吴江死讯的,张健也硬着头皮当起了掌柜的。开始没什么事,但后来又有一个叫田荣的掌柜的神秘失踪了,据老爷子说也是安排出国了,与此同时,以前老爷子自己留着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并且安排田荣的接班人开始秘密处理,这个人便是被柳东升的老丈人孙伟杀死的刘杰。

“田荣死了,上一代的掌柜的基本上就死干净了…”张健道,“我知道我们这一批掌柜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所以干脆自首…”

“吴江、田荣…”柳东升将这些名字一一记了下来,“你所说的那个老爷子,多大岁数?”

“听声音…应该有四十左右吧…”张健道。

“什么叫听声音?”柳东升一皱眉,心说这个老爷子到底是什么人物啊?竟然逼得手下人自首到监狱里来避难,古往今来头一回啊…

“我们谁都没见过他…跟我们在一块的时候,他总是带着一个猴子面具…”张健道,“就是过年时小孩戴的那种,俩眼睛是俩窟窿,后面勒一根松紧带套在脑袋上的那种…而且…”张健一皱眉头,“也许是我记性不好…伙计是不能见老爷子的,只有掌柜的能见…我进来之前只见过他两面,中间隔了半年…但这两次见他,听声音好像不大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