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乐媛心底犯嘀咕,“我今晚留下。”

“不用了。”江雪茵笑着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到外面,把早就准备好的腊肠装进袋子里,“妈妈知道你喜欢吃,今年特别做了好多,留着慢慢吃。”

楚乐媛接过腊肠,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心底的疑惑终于打消。也许是她多心吧,妈妈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出门前,楚乐媛回身又抱了抱江雪茵。如同小时候那样,俯身在她脸颊亲了亲,乖巧道:“妈妈,晚安。我明天早上过来带你去打针。”

“好。”江雪茵伸手拢紧她的衣领,笑道:“妈妈等你。”

楚乐媛应了声,并没有起疑,提着东西下楼。

站在阳台上,江雪茵看着她坐上车,并且将车子开走。良久,她依然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阳台,朝着车灯消失的地方,喃喃自语:“乐媛,妈妈对不起。”

推开斑驳的大门,庭院里飘落的树叶满布。一脚踩上去,有沙沙的声音。

江雪茵推开别墅的门,因为常年没人居住,有股很浓重的潮湿味道。

她环顾四周,熟门熟路的摸上楼,来到乔婉的卧室。

房间的布置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江雪茵反手将大门关上。墙上有乔婉的照片,她眼眶泛泪,道:“学姐,我来了。”

打开皮包,她将带来的东西都准备好,神情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火盆中逐渐有烟雾缭绕,门窗紧闭,密封性很好。

走到窗边那张沙发里坐下,江雪茵勾起唇,眼底并没有丝毫恐惧。她也想尝尝这种滋味,也想体会学姐曾经经受的痛苦!

轻轻握着手中的照片,那是唯一一张他们全家的合照。江雪茵目光泛泪,心头刀割一样的疼。

周围的烟雾越来越多,江雪茵流着泪。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乔婉没有离开。

只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慢慢抬起手,把照片丢进火盆中,江雪茵整个人靠近沙发里,哽咽道:“学姐,我们说过要永远都做姐妹儿!你要等等我,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起来,江雪茵轻轻合上眼睛,只希望这所有的恩怨,都能随着她的死亡而消失。

就让那所有的罪孽,全部由她一个人来承担。

凌晨三点钟,楚乐媛被噩梦惊醒。她颤巍巍的坐起身,抬手抹了把脸,满手都是冷汗。

季司梵也醒过来,问她:“做噩梦了吗?”

楚乐媛心跳骤然加快,她咬着唇,还没等开口,手机已经振动起来。

嗡嗡的手机声不断,楚乐媛眼底透着莫名的恐惧。季司梵见她情绪不对,只好代替她接通电话。

须臾,他挂断手机,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望着他突变的神情,楚乐媛心头狠狠揪了下,喉咙一阵阵发紧。

她的声音颤抖,季司梵剑眉紧蹙,却又不能不说:“你妈妈…去世了。”

去世?

楚乐媛杏目圆瞪,整颗心瞬间沉到谷底。

彼时,楚乔接到电话后,也是全无防备。权晏拓开车先去楚家,接上楚宏笙后,他们一行人才神色匆匆赶往医院。

“妈妈——”

刚刚走上二楼,前方空旷的走廊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脚步怔了怔,楚乔咬着唇,乌黑的双眸霎时黯淡下去。

命中注定 132 反目成仇

医院二楼的走廊尽头,透着阴森森的气息。最里面的那个房间,摆放着一辆推车,上面蒙着的白布刺眼。周遭扑面而来的,都是冰冷的寒意。

冷。

楚乔咬着唇,全身发抖。这样的画面,慢慢勾起她幼年的回忆。

还记得,也是这样的夜里。她的妈妈也是如此,躺在推车上,身上覆盖着白布,而她小步的走到车前,费力的抬起手,抓住妈妈冰冷的手,叫道:“妈妈,回家。”

时光如梭,转眼间历历在目的往事,早已铭刻在心。

冰冷的掌心融入一片温热,楚乔转过头,便能看到权晏拓温柔的目光。他握紧她的手,驱散她心底的阴霾。

这突来的变故,似乎让每个人都觉得措手不及。楚宏笙望着前方那一片白色,脸上的神情逐渐紧绷。

他显然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尤其江雪茵的死亡方式,更是让他震惊不已。

推车前,楚乐媛颤巍巍的伸出手,将面前的白布掀开,流着泪的眼眸一片死寂,“妈妈你为什么躺在这里?这里好冷,我们回家吧。”

楚乔轻轻合上眼睛,不忍再看。

她转过身,扶着楚宏笙坐在边上的椅子里,眼底一片黯然。

无论躺在推车上的那个人做过什么,但此时此刻楚乐媛的心情,楚乔都能体会。

楚乔当时年纪小,还不太懂死亡意味着什么。

而楚乐媛此时的痛,比当初的她更深。

“为什么把我妈妈放在这里?”楚乐媛咻的沉下脸,回头恶狠狠的盯着医院的工作人员,语气中含着怒意,声音颤抖。

常年接触死人,对待家属的各种反应,工作人员都已经习惯。因为习惯,所以公式化的口吻:“人已经去世了,请你们节哀顺变!”

楚乐媛暴怒,染着泪痕的眸子一片腥红,“我妈妈没有死!”

她伸手就要去抓,却被季司梵一把拦住,“乐媛,你冷静点!”

“我要怎么冷静?”楚乐媛挣开他的手,道:“司梵你告诉他们,我妈妈没有死,我要转院,我要让医生来抢救!”

说话间,她推开季司梵,双手扶着推车的扶手,想要把车推走。

工作人员没想到她会这样,忙的上前把车从她手里抢下来。

“放手——”

楚乐媛大惊失色,眼见推车被他们推走,迈步就往前追过去,“不许推走!”

楚乔下意识的伸手,拽住她往前的步子,“你妈妈已经死了,不要这样!”

趁着这点儿功夫,季司梵快步上前,双手扣紧楚乐媛的腰,反手见她搂在怀里,不让她在上前捣乱。

“推走。”

季司梵薄唇轻抿,内敛的双眸看不出一丝起伏。他圈住怀里的人,不让她靠前。

“季司梵,你放开我!”

楚乐媛手脚并用的挣扎,在他怀里扭动,撒疯一样的想要往前冲。

这边的情况混乱,权晏拓剑眉紧蹙,忙的上前把楚乔护在怀里,避免她被殃及。

“乐媛,”楚宏笙起身走过来,眼神担忧:“爸爸知道你难过,但是你这样闹,你妈妈也不愿意看到。”

楚乐媛盯着渐渐远去的推车,一点点儿收回目光。她咬着唇抬起头,双目灼灼的盯着父亲,嘴角滑过的笑意嘲弄,“我妈妈死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是吗?”

听到她的话,楚宏笙眼底的神情沉了沉,抿起唇。

楚乐媛笑着站直身体,迈步走到父亲面前,沙哑着嗓音问他,“爸爸,现在你满意了吗?”

这话虽然是对着楚宏笙说的,但她那腥红的眼眸,却直勾勾射向楚乔,带着浓烈的恨。

“乐媛。”

季司梵伸手环住楚乐媛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拥着怀里的人,俊脸冷峻道:“爸,乐媛情绪太激动,我先带她回去。”

须臾,楚宏笙蹙起眉,眼神担忧的盯着楚乐媛,叮嘱道:“好好照顾她。”

季司梵点点头,双臂揽着几乎虚脱的楚乐媛,很快带着她离开医院。

后面的手续,都是权晏拓去办的。这种时候,即便他心里颇多微词,也不会同一个死去的人继续计较什么。

处理完后面的事情,权晏拓开车和楚乔一起,先把楚宏笙送回家。楚乔看到他的脸色不好,很是担忧,原本打算留下来,可又怕他不自在,便离开。

临走前,楚乔特别叮嘱家里的佣人,要时刻关注父亲的动静。发现任何不对劲的情况,都要及时通知她。

回到家里,天色已经逐渐泛白。楚乔转身坐进沙发里,脱掉鞋子,蜷缩着双腿窝进去。

权晏拓从厨房倒了杯热水出来,转而放进她的手里,“累了吧?”

点了点头,楚乔突然张开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整个人都躲进他温暖的怀里。确实很累,身体累倒是其次,主要是心累。

楚乔将脸贴在他的心口,乌黑的眼眸轻眯起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这话算是问着了,权晏拓黑曜石般的眸子深邃悠远,他伸手揽住楚乔的腰,将她搂在怀里,“真是添乱!”

可不就是添乱吗?

江雪茵选在这个时候自杀,还用那样的方式,这不是添乱是什么?!

“别胡思乱想了。”权晏拓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道:“上去睡觉,今天不要去公司了,在家好好休息。”

权晏拓薄唇轻抿,看向她的眼神深邃,“我早上有个会必须要去,要不然我就在家里陪你。”

“你去吧,”楚乔叹了口气,拉住他的手道:“不用担心我。”

她的话倒是让权晏拓安心不少,他伸手将她抱上楼,把她放在卧室的床上,然后看到她闭上眼睛睡着后,才起身离开。

从卧室下来,权晏拓还是觉得不放心,打电话让兰姨过来一天。有个人陪着她,他才开车离开别墅。

一觉睡到下午,浑浑噩噩睡的并不好。楚乔睁开眼睛,已经是下午三点钟。她趿着拖鞋下地,刚拉开窗帘,门外就响起敲门声。

“少奶奶。”兰姨推门进来,笑容亲切。

楚乔没想到她来,笑道:“兰姨,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早上就过来了。”兰姨笑了笑,动作麻利的将床褥整理好,道:“鸡汤已经炖好了,一直在火上煨着,你什么时候想吃?”

听到她说吃的,楚乔才觉得肚子饿。她转身往浴室走,语气温和:“我换好衣服下去吃。”

“好的。”兰姨转身下楼,忙着去准备东西。

不多时候,楚乔换了衣服下来,把兰姨煮的东西,一扫而光。吃过东西,人也有了精神,心情也好很多。

扫了眼时间,楚乔主动把碗筷收拾干净,道:“兰姨您回去吧,都出来一天了,奶奶那边也离不开。”

这话不假,兰姨出来大半天,心里一直惦记着老太太。

好在权晏拓刚打来电话,说是很快就到家,兰姨便放心离开。

泡了杯花草茶,楚乔站在窗口,一眼望去,只能看到远处的夕阳缓缓陨落,光亮正在逐渐被大地吞噬。

颓然的叹了口气,楚乔明亮的双眸随之黯淡。原本心底的怀疑,都随着江雪茵的自杀而停滞。

只是她的死,究竟又会掀起怎么样的轩然大波,让人深深的不安。

别墅的大门一开一合,那辆熟悉的黑色悍马驶进大门。

楚乔倏然回过神,她笑着放下手里的茶杯,拿起外套穿上鞋,拉开门出去。

站在大门外,楚乔如同每一个等待丈夫下班的妻子般,巧笑盈盈,迎着他走过去,柔声道:“老公,你回来了。”

权晏拓脚下一软,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他伸手把面前的人拉到怀里,掌心落在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惊诧道:“这也没发烧啊?”

楚乔瞥着嘴,狠狠拍掉他的手,俏脸含怒,“你才发烧。”

望着她气鼓鼓的脸,权晏拓紧蹙的剑眉松开,忍不住笑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你突然这样说话,我完全不适应!”

犯贱!

楚乔在心底暗骂,这男人就是贱,对他好点儿吧,还这副嘴脸!

她抬起胳膊肘朝他撞过去,耻笑道:“那我以后天天都对你好,让你适应。”

权晏拓双眸一沉,薄唇紧抿道,“媳妇儿,我还是喜欢你想以前那么对我。”

至少他觉得自在,而且和她斗嘴也挺有乐趣的!

楚乔狠狠的瞪他一眼,无语凝噎。真没见过这样的,对他好都不要,这男人的脑袋果然和正常人不一样!

鄙视!

兰姨离开前,已经把晚饭做好。楚乔只要加热一下,就可以吃。

她下午睡醒吃的晚,这时候也不觉得饿,只给权晏拓准备一份,她坐在边上看着他吃。

权晏拓低头喝了口鸡汤,身边的人直勾勾盯着他瞧,他顿时觉得后背发麻,剑眉紧紧蹙起来,“媳妇儿,你有话对我说?”

“没有。”楚乔笑了笑,双手托着下巴,依旧盯着他。

权晏拓暗暗吐了口气,盯着她赤裸裸的眼神,勉强张开嘴,把饭塞进去。

她那样坐在身边,目不转情的眼神,男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什么。

终于,权爷华丽丽的呛着了。

楚乔一惊,急忙伸手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他,站过来帮他轻轻拍背,语气关切道:“有没有呛着?你慢点吃啊,我又不跟你抢。”

须臾,权晏拓顺过那口气,挑眉盯着面前的人,问:“媳妇儿,咱不带这么玩的?你这样,我心里没底。”

楚乔忍不住笑出声,望向他的眼神别有深意。平时张扬跋扈的一个大老爷们,不是什么都不害怕吗?不是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吗?怎么给他点儿柔情,他就怂成这个样子?

楚乔想起奶奶手里的拐杖,真想一下子敲在他脑袋上,但又舍不得。

缓了口气,楚乔敛下眉。她弯腰坐在权晏拓的腿上,抬手圈住他的脖颈,眼底的神情明亮,却又异常认真。

“老公,我们要在一起!”楚乔将脸贴在他的面颊,语气沉下来,“我们要永远都在一起,直到我们走向生命的尽头。无论我们谁先离开,留下的那个人,也一定要好好活着。”

权晏拓怔了怔,因着她的话,深邃的双眸泛起一阵涟漪。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零零总总掺杂在一起,对他们都是一种触动。

先是姑姑那边,现在又是楚家这边,权晏拓都觉得有些累心,更别说楚乔。

权晏拓薄唇微勾,黑曜石般的双眸动了动,他掌心落在她的腰间,用力收紧。牢牢将她拥在怀里,道:“真到那一天,楚乔,我愿意看着你先走。那样,我才能安心。”

这话并不算动人,可楚乔却听懂了。她眼眶瞬间泛红,双手搂住他的肩膀,无声低笑。

择一城终老,携一人白首。

权晏拓,此生我们不离不弃。

好端端谈论这种话题,莫名伤感。权晏拓伸手抹去她的眼泪,性感的薄唇勾起,“好了,那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我们现在不想。”

楚乔点点头,勉强挤出一抹笑。她觉得最近的自己,变的感性起来。

拦腰将她抱起来,权晏拓迈步往楼上走。

“你饭还没吃完。”楚乔咬着唇提醒他,却已经从他眼底,看到某种危险的信息。

权晏拓大步往卧室走,边走边笑,嘴角的笑容邪魅,“饭要吃,儿子也要生!”

卧室的门被他抬脚踹上,楚乔后背抵上柔软的床垫,眼见他恶狠狠的扑下来。

整整一天一夜,楚乐媛都没有出过卧室。季司梵下班回来,听到佣人的话,手里的动作如同。

他洗过手,换了套衣服,然后才端起托盘走进卧室。

卧室里没有开灯,周围的光线黯淡,只有月光顺着窗口照射进来。

季司梵站在门边适应了下,而后端着托盘,一步步走进去。

床上没有人,季司梵挑眉扫了眼,很快发现蜷缩在窗边,呆坐不动的人。

反手将饭盘端过去,季司梵在她身边蹲下来,道:“肚子饿不饿?”

坐在窗边的人,长发披散,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窗外。她不说话,也不肯看他。

微微叹了口气,季司梵把餐盘放在一边,轻轻抬起手,撩开她遮掩在额前的碎发,“乐媛,你要永远这么坐着吗?”

楚乐媛双手环住腿,目光中并无焦距。她脸上的表情蓦然,似乎根本就没听到他的话。

眼见她不动,季司梵脸色一沉,起身就要离开,却被她一把拉住。

“不要走!”

许久没有开口,突然溢出的声音沙哑干涩。楚乐媛喉咙生疼,她纤细的五指紧紧扣住季司梵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气。

季司梵转过身,重又在她面前蹲下来。

“我没有妈妈了。”

楚乐媛手指紧扣,死死揪住他的裤腿,红肿的眼眶里再度滚出热泪,模糊了视线。

男人偏着头,脸色沉寂。他没有说话,只听她一个人低喃。

“司梵,”楚乐媛抓住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哭着问他,“是他们害死妈妈,是不是?”

她口中的他们,季司梵当然清楚是谁。他抿着唇,黑眸落在她的脸上,并没有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