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亮在船舱中大怒道:“这些倭奴,不知死活!敬酒不吃吃罚酒!”马上下令攻击!他麾下的五艘福式战船早已横侧摆开,一接到命令就开炮,不属他指挥的十余艘福式炮舰见徐元亮开炮,也都侧对港口帮忙轰!

界镇的火炮,多是从破山、洪迪珍等手里辗转买到的,或是多年前佛郎机商人的遗留,日本人自己并无造好炮(他们叫大筒)的能耐,但从华商手里辗转买到的,当然不可能是最先进的武器,而佛郎机人留下的火炮更已严重过时,而此刻攻击方却是大明水师中的精锐,火炮精良,炮弹实在,不但大炮的数量远超对方,单炮火力也远非界镇守军所能及,因此炮战一打响,局面便朝大明水师这头一边倒!

吴平见和平“解放”界镇已无可能,在甲板上微微皱眉,但也

止手下因应敌情的自行动,破浪船在炮火掩护中冲TT撞开界港门户,跟着运兵船继至,数千陆海两战部队冲了上去,站稳了脚跟!

且不说日本军队与中**队总体战斗力存在很大的距离,就说此刻界镇的守卫士兵,其战斗力也远非倭岛内部第一流的部队,面对身经百战的大明陆海部队完全不是对手!

面对突如其来的明朝大军,许多界镇守卫军竟惊得动弹不得!如果只是来自九州的奇袭军队,他们也许还有防守的勇气,但来的却是李彦直的大军,这叫他们如何抵抗?

大明的军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双头龙旗…双头龙旗!”

李彦直的威名如今早已响彻东海,界镇虽不能说完全不设防,但它的防御力相对于大明海军主力而言简直有些不值一提!更何况在这样缺乏防范的情况下——这简直就是一次奇袭!

港口外,吴平在叩关叫门了,但守门的士兵哪里敢答应?

零星的冲突爆了,在海面两百二十门炮一起轰击之下,界港的门户竟被打了个斑驳零落,破浪船跟着冲了进来,小船来回穿梭,运载着士兵登岸!

界镇开战之时,李彦直正坐在“四海来朝”上,这艘巨舰规模庞大,坐在里面几乎感觉不到身处大海,真如坐在城堡里一般,但行动起来却不是很方便,李彦直常为此事责骂手下办事乱花钱,可是船既然造了,不用岂非可惜?

大明水师的主力舰队就围绕着“四海来朝”,绕开了前往九州的航路,中途转而向东,直接向界镇扑来,看看已将进入四国岛与本州岛之间的海峡,李彦直才下令让吴平为先锋部队,径取日本。

先锋队伍一离开舰队主力,行动马上迅即起来,黄昏时穿过海峡,两岸附近的水面上偶有渔民望见,但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到后方,吴平的先锋队伍已连夜逼近界港口了。

先锋部队紧锣密鼓地进行界镇攻略,李彦直却好好在“四海来朝”上睡他的觉,李义久、李岁久兄弟侍奉在外,但李彦直却睡得很安稳,似乎对界镇正在生的战争半点也不放在心上。直到黎明将近,主力船队也进入了大阪湾,炮声隐隐传来,李彦直才醒了过来,问李义久:“现在什么时辰了?”

李义久答道:“寅时一刻。”

李彦直哦了一声,说:“最近睡得不够沉,梦多。”批了件衣服出来,走到甲板上,“四海来朝”的甲板宽可奔马,走了好长的路才到船舷边,他倚右舷看看天上残月,海面浪涛,喃喃道:“我这船队到此,激荡起了这沧海浪花,但船队过后,沧海依然如旧…我到了这个时代,也激荡起了这个时代的浪花,但等我的影响力过了之后,这个时代是否依然会一切如旧呢?”

他用的不是大明官话,也不是福建话,更不是日本话,加之言语又小声,李义久和李岁久便都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商行建和蒋逸凡听说李彦直起身来到甲板上,都赶来候命,李彦直挥手说:“你们怎么也起来了?”

蒋逸凡侧耳听了听,这时炮声已很零落了,他说道:“界镇的战事大概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吧。”

商行建跟着说道:“不错,炮声不响,那界镇多半就已经到手了。”

李彦直听了忍不住笑道:“小小一个界镇,也值得你们如此挂心?还误了你们的好梦。”

商行建蒋逸凡对望一眼,商行建道:“都督,虽然界镇兵力不值一提,但狮子搏兔用全力,还是…”

他没说完李彦直就挥手不让他说下去,道:“不提这个了,我现在没心情。”

商行建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蒋逸凡近前试探地问:“三舍,心情不好?”

李彦直感受着海上凉风,看着钩月渐隐,随意说道:“也不是心情不好,只是忽然有些感慨而已。”

感慨什么呢?”蒋逸凡也用很随意的语气说。

感慨…”李彦直忽然打住了,问李义久:“有酒没?”

这么大的船队,几乎是若干座城池在海上移动,当然有酒。

李彦直道:“喝酒去吧,夜深难眠,破晓失梦,这可是老年人才有的事情。”他笑了笑,指着商行建、蒋逸凡和自己说:“咱们几个,可还年轻着呢,怎么能有这等情态?”

商行建放不开对战事的挂怀,蒋逸凡却甚潇洒,就道:“好!我就陪三舍喝他三百杯!明日醉着进港!”

就要进舱,李彦直却道:“拿到甲板来喝吧,说不定还能看到日出…”

他还没说完,商行建就拦住了说:“不可!行军之中,喝酒已经不妥,都督你睡不着在舱内喝两杯解乏可以,但在甲板公然酗酒,万万不可!”

蒋逸凡瞪了他一眼,李彦直也道:“真是扫兴,这人在外头八面玲珑,怎么到了我跟前,却比羽霆还迂腐?”但李义久问他是否取酒时,李彦直也没再坚持了。

就在这时,有小船逆向穿梭来报:“报——界镇平定了!吴都司已经入城!港口已全部控制。”

商行建喜上眉梢,问李彦直道:“都督,大喜啊!接下来该如何进军,请都督示下!”

李彦直却只是笑了笑,说:“你看着办吧。”

界港之内,此时也以恢复了平静。有数十名士兵正站在各坊之中,以大明官话、福建话以及日本话来回宣读“安民告示”:

大明镇海公令谕:吾此次来日,非为其它,只为调停日本诸侯纷争,拨乱反正,安抚百姓,一切士农工商,各归学院农舍工房店铺,无须惊扰。令毕!”

从仆从口中听到传扬开来的谕令后,今井宗久和千宗易面面相觑,半晌做声不得。

终于今井宗久推桌道:“我走了。”

宗易问他:“你去哪里?”

如今大势已定,你说我去哪里?”今井宗久叹道:“咱们都想错了——所有人都想错了!大家都以为镇海公会去九州,可有谁会想到他竟会不管九州,直取近畿?接下来的仗,不用打就知道胜负了。大局已定,大局已定啊!”

听了今井宗久的话以后,千宗易久久无法开口,是啊,接下来的仗,几乎不用打就知道结局了!到了这份上,李彦直所占据的战略优势,几乎已非任何战术成就所能动摇了,千宗易觉得,这条双头龙的敌人,几乎已找不到取胜的机会了!

李哲…李哲…他只是选了一个登陆点,然后…他就赢了!”

宗易忽然颤抖了起来,不知是恐惧,还是惊心

之一百 布忠孝

庆八年,夏,镇海公、武英殿大学士、海军都督府左\进入了界镇。

以大商人今井宗久为的界镇商人到码头列队迎接,数百人匍匐于地,胜似恭迎他们的天皇。

李彦直走下“四海来朝”,经过今井宗久身边时忽而停住,问:“你是今井君?”

今井宗久受宠若惊,素来言辞便捷的他竟有些结巴:“是,不想李大人还记得今井…”感动得只差点想哭。

李彦直笑着扶他起来,说:“今井君,咱们是老交情了,何必如此,来来来,带我到界镇游走一番去。”

早在九州时,今井宗久便和李家的人合作过,这时投靠李彦直正是顺理成章,他谦卑地奉承着李彦直,并委婉地提出自己的希望:“不知李大人能否让士兵不要骚扰界镇的商家?”

李彦直一奇,随即沉声道:“我的部下,有人滋扰商民?”

这…暂时还没有…”

李彦直转凝重为失笑:“我说呢。今井君,你不要担心,我这次来,可不是来找麻烦的。界镇这边的商人,只要不犯我法令,便依然做你们的生意,正如我那道谕令所说。”

今井宗久匍匐得额头贴地,大声代表界镇商人感谢恩德。

李彦直进入界镇的消息一经传开,整个倭岛便都轰动了,从诸侯到僧众到商家,各派势力都预测着他下一步的行动是直接挥师攻占京都,还是横扫近畿各名城。但很奇怪,李彦直既未攻占京都,也没有去攻打近畿各诸侯的据点,只是沿着界镇周围,巩固环界镇地区各战略要地,并派兵占据了关原、姬路,扼守了东西日本之间的要道,此外就再没有什么军事行动。

相反。他到了界镇以后。不但少动干戈。却倡导起了忠孝仁义礼智信。檄文指责日本各方诸侯下克上。派出了几十个通晓日语地举子秀才前往各城演说。宣扬儒家地忠孝仁义。又有数十名净土宗高僧前往各。其中更有五位佛门宗师直上石山本愿寺。与本愿寺辩论佛法正道。宣扬慈悲为怀。

日本文化名流、高僧大德。面对来自中土地儒士佛子时大多底气不足。上层人物见到李彦直派来地儒士都不敢不加以礼遇接待。被他们面责不忠不孝、祸害百姓时也无言以对。

日本战国时代诸侯在行动上崇尚力强胜。但在法理上却未能自圆其说。因此被中土儒士责以大义时便无还嘴之力。有些粗鲁地诸侯。如藤家留守地藤义龙被蒋逸凡地学生骂得狗血淋头。他嘴拙说不过。差点就要拔刀杀人。还亏得被家臣拦住了道:“万万不可!这位中土学士是空手来地。咱们若说不过他动刀。只怕镇海公就要把大炮推到咱们城门前了!”

藤义龙心中一凛。心想要真拔刀杀人。只会留给李彦直一个攻打自己地借口。这才不得不忍了下来。派人将那秀才挡住。再也不敢见他。

近畿大小诸侯。以及武田家、上杉家、北条家。也大多面临如此遭遇。而其中又以石山本愿寺家最惨。

石山本愿寺为日本净土宗地本山。日本净土宗源于中国。到了日本以后。其教义虽有变化。但对宗源毕竟不敢完全抹杀。李彦直派出地五位净土宗宗师在当代都享有大名。不止大明佛界。就是朝鲜、日本高僧也多闻名。他们一上石山。法主本愿寺显如便不得不依佛门大礼加以款待。僧家见面。便议佛法。几个大师一议佛法。便成法会。法会一开。近畿高僧听到消息蜂拥而至。都要一睹中土高僧地风采。

本愿寺净土真宗在日本影响力极大,教徒数量惊人,其中还包括许多各路诸侯的将领、士兵甚至大名,如上杉谦信便自诩为佛门护法。至于农民、浪人,崇信净土宗就更多了。因此这五位中土大师一上石山,一开法会,自然而然便万众瞩目!

其实除了部分高僧之外,五位高僧事先得到过李彦直的指点,也不去指责日本佛教变乱佛家章程,允许和尚娶妻等事——这些都是日本百姓已经默认了的陈规,却把焦点放在本愿寺净土真宗没有缓解“日本众生”的痛苦,反而为了个人和本愿寺家的名利,将佛门直接卷入战火之中,使石山本愿寺的表现有如一日本列侯。

本愿寺显如在日本威权甚大,又手握强大的僧兵,可他的僧兵再强,又焉能强过李彦直的大炮?石山离界镇又不远,要论起武力来,本愿寺显如自忖也非大明精锐的对手!因此面对净土宗高僧时他的威权、兵力全无用武之地!而五位高僧指责他忘记佛法慈悲、不能带领信徒走出战火苦难、反而加剧了“众生之苦”等语,却叫显如难以自圆其说。

李彦直在外威之以重兵,五位高僧在内责之以

便叫本愿寺显如在法会上左支右绌,大落下风。参\僧人见状,亲本愿寺无不大为失望,那些反对本愿寺则心中暗喜。至于下层的人物,包括农民、工匠以及信仰净土宗的武士们,则大多根本就弄不明白法主和中土来的高僧在辩论什么,只是知道法主输了!

华为日本文化之母国,这一点日本人自己也是认的,日本佛教徒见本愿寺显如输给了中国高僧,内心虽然不快,但也并不意外,在对本愿寺信仰削弱的同时,也增加了对中土佛门的仰慕。

就在这时,五位高僧又增派了七十几位弟子,分赴日本各地,宣传佛门净土宗的“真义”,中土净土宗与日本净土宗既同源,则根本道理可通,只是在李彦直的指引下,佛子在对外宣传时又加入了几条宣传口号:

佛观众生皆平等,万国万族实为一。”

须信真佛,方得解脱。”

遇得真主,不堕饥饿。”

甚至有僧侣们演说此要旨时直白地说:“信真佛,生时有饭吃,死后能成佛!”

而且这还不是空话——凡是皈依便能领导“功德票”,拿着功德票就能往界镇领到白米!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还是中土的和尚更好啊!本愿寺的人,只知叫我们忍,还问我们要米,人家的高僧,不但能帮我们死后成佛,而且还帮我们解决在生的问题,他们资财无量,都在派米了呢!”

其实旬月之内,能走到界镇领到米的,也不过数千人,领走的米,不过数百担,然而消息不胫而走,几千人得到了好处以后,便会对数十万人造成巨大的影响力!

日本连年战乱,百姓极为困苦,既能抚慰人心,又有米派,还有些僧侣沿途施医布药,因此他们所到之处,各地百姓无不夹道欢迎,各路诸侯畏惧李彦直,竟都不敢公然派兵阻止,更有一些诸侯主动为之护法。就连上杉谦信,听说了中土佛门在近畿的种种义举以后也心生敬慕,派人来请五位高僧往越后传法,五位高僧回以“年纪老迈、道路遥远、兵甲阻隔”,使上杉谦信唏嘘遗憾不已。

李彦直就这样,自己稳着界港,并不派兵出镇,只派出儒士、高僧,并不对日本百姓动刀动枪,却广布佛法仁义,非但不掠夺商家财富、农民口粮,反而大张旗鼓地派米。没一个月下来,整个近畿上上下下几十万人的价值观全乱了,对李彦直已完全恨不起来,一些诸侯甚至戒心渐去,许多没法长途跋涉到界镇领米的百姓则期盼着李彦直赶紧也来攻打占领自己所在的城。

他到底在干什么!”

连武田信玄也迷糊了,他本来打算着要出兵驰援京都的,可现在李彦直根本就没有攻打京都的意思,甚至还派了蒋逸凡上洛去接济贫穷落魄的天皇呢。这样一来,武田信玄便失去了介入的由头。再说,单靠自家的话,他也没把握能赢李彦直。

难道,世上真有如此仁义之人?”

如武田信玄这般戒备心较重的人也产生了疑惑,一些直性子的人干脆就认定镇海公此来是来拯救日本的了——镇海公的告示不是说了吗——“此来只为调停日本诸侯纷争,拨乱反正,安抚百姓,一切士农工商,各归学院农舍工房店铺,无须惊扰”——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大明舰队进入界港之后,近畿只是慌乱了三五天,跟着就现市面根本就没乱。

在商行建的主持下,界镇依然开放了做生意,由于有大量中国货物运抵,这里反而比平时更加景气,大量的白银流进了界镇,而丝绸、铁针、棉布则流了出来,转运到各国诸侯与商家的手里。

在李彦直的威慑下,整个近畿地区呈现出难得的和平,中国货物的运抵,又为这个地区注入了经济活力,因此近畿的民生非但没有因为李彦直的到来而恶化,反而是改善了——这又与中土净土宗佛门弟子所宣传的信息前后呼应。

或许,来的可真是一位真正的仁啊。”

毕竟他们来自大明啊,或许不像我们日本这样尔虞我诈。”

可他们却不知道,这个时候,李彦直正在界镇和掌管技术的下属商议着如何对日本输出技术。

商行建才办完事情回来,闻讯心中一奇,他知道李彦直对技术向来控制得很严,怎么这次却这么慷慨,竟主动要向日本人输出技术了?便赶紧去问李彦直究竟要输出那些技术。

这个嘛,”李彦直悠悠道:“我想先把咱们的开矿技术传授给他们,好让他们提高银矿产能,你以为如何?”

之一零一 群倭乱

彦直正在安排银矿之事,忽报有一队倭岛武士从九州?FTV已经入港,自称“种子岛忠太郎”,求见都督。李彦直喜道:“原来是小犬啊,快让他进来。”

不久便见一个满脸伤疤、身材健壮的日本武士快步入内,见到李彦直扑倒在地,痛哭道:“主公啊主公,小犬无能,没能守住种子岛…”

原来这个武士就是当初李彦直撤出九州时留在种子岛的小犬忠太郎,李彦直留他在那里原本是想伏下一个钉子,以种子岛与平户岛一西北一西南作为对九州岛的钳制。小犬忠太郎得赐为岛主,便以岛为姓,改称“种子岛忠太郎”,但他在李彦直面前,却还是自称小犬。

不想后来破山迅速崛起,以种子岛忠太郎的本事,自然无法成为破山扩大其势力的拦路石,一开始破山还不想动他,只是将他封锁在岛内动弹不得,后来与李彦直矛盾激化便将他逐走,当其时种子岛忠太郎差点要自杀以殉,幸亏部下劝阻,才逃到了琉球,王牧民在釜山立寨以后又将他调了过去,作为一员部将。

种子岛忠太郎哭了一阵,李彦直好生抚慰,这才问:“你怎么来了?”种子岛忠太郎说:“王都司已接到命令,就派小犬来界镇回禀。”

大明海军都督府的主力船队从上海出发,到了九州与琉球之前折而向东,并不靠近九州岛以免机关泄露,直到他在界镇登陆,消息才传播了开去,但对王牧民那边,李彦直早已派人另行通知,王牧民接到通知后按兵不动,待九州全岛都已听说,这才派了种子岛忠太郎迂回从海路到界镇来回禀。

李彦直就问九州那边如今形势如何,种子岛忠太郎叫道:“乱哪!那边听说主公你在界镇这边登陆,如今都乱成一团了!糟糕得无以复加了!”

他的话,并无半点夸张,九州的一攻一防两大势力,如今都乱了套,日向宗湛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面如土灰,就连破山也差点崩溃。他们的最后希望,乃是借着大海阻止李彦直登陆九州,打个海防战,中国乃是整个东方的主体,日本列岛为其一隅,而萨摩又只是日本列岛之一隅,破山原本是想以萨摩蚕食日本,再以日本负隅顽抗李彦直,但现在李彦直却绕开了他们从本州岛登陆,他们的一切算盘便尽数落空。

过去一个多月里,日本诸侯联军对南九州发动了猛烈的攻击,却半点也没赚到便宜,当此万念俱灰之际,若日本诸侯的联军再奋力一击,说不定破山就一败涂地了。

可是,原本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日向国争夺战,却在李彦直登陆界镇之后就停了下来,破山和日向宗湛固然心乱如麻,日本列侯联军那边,慌乱的程度也是只上不下。

近畿可是这些人的老家啊!也是这支军队补给线的出处。一旦回归近畿的道路被截断,以西日本如今的情况根本供养不起这六万大军以及沿线十几万的运输队伍!

由于消息传递地迟延。李彦直在近畿发动文攻地事情他们还不了解。可是整支军队地士气已大受打击!

毛利元就犹自叫嚷着:“进攻。进攻!继续进攻!先一鼓作气攻下萨摩、大隅。然后再挥师东进。收复失土!”

但哪里有人理他?毛利元就地领地在安芸。位于西日本。和界镇八竿子打不着。所以人人都认为他这么说是出于私心。

还一鼓作气攻下萨摩呢!”今川义元讽刺地说:“界镇既出事。我们地粮道就会受到威胁——不。我已经敢肯定。我们地粮道一定会被截断地!”

粮道截断也就算了…”

好几个小名都发出了哭腔:“我们地老家。一定会被攻击地!”

这句话一出来,场内登时叹息声一片!这次近畿诸侯发动“西征”,集合了总数将近六万人的军队,又调动了十几万的民夫负责军粮运输,近畿土豪纵然还不算倾巢而出,至少也精锐尽起了,以此大军在外,则家族近畿老家的空虚可想而知。

自己家还有多少家底,这些大名小名自然比谁都清楚,若只是一支奇兵或许还有挡住的可能,但面对大明的主力绝无还手之力!

我们得赶紧回去!”

对!赶紧回去!”

我明天就走!”

我今晚就走!”

须知这些大名麾下又有小名,小名麾下又有战将武士,这些人都各有各的领地,各有各的利益,并非如大明海军那样,是一支统一的军队。

此时听说老家危殆,几万士兵人人归心似箭,士兵影响了将领,将领就影响了领主,若今川义元这样的大名,就算他自己有高远的见识与极大的魄力能够忍住,也无法改变他手下几十个大小土豪的心意。

人言纷纷之中,所有人都只是叫嚷着赶紧回家。

忽而织田信长大喝:“都叽喳什么!现在就这么回去,只是送死!还不如先打平了九州,反过来以九州作为后方,再慢慢打回去!”

可是他虽也是一个大土豪,新近又立了功劳,但毕竟年纪轻,威望不足,这时

响应他,斋藤道三也觉得织田信长说的有理,可想想T|地,还是无法放任不管,因此便没帮腔。

织田信长和毛利元就大声疾呼,却被三好长庆反问:“你们老说不回去,可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织田信长说:“大军不能忽来忽去,不如先联系石山本愿寺,让他们出山抵挡住明军一阵。我们在这边先就地征粮,同时对玄灭和尚施一最后一击,然后再整军东归,打败大明的军队!”

若是织田信长知道这时本愿寺显如已被李彦直搞得焦头烂额,或许就不会出这等主意了,三好长庆、松久永秀等虽也不知道,却都摇头:“那群和尚,不可靠!不可靠。”

毛利元就说:“那就请越后、甲斐、相模的诸侯出兵…”

他还没说完,就被今川义元斋藤道三等骂了回去,三好长庆冷笑道:“八嘎!你尽出馊主意!我们这次费了多大的力气才造起了举国全力东征的声势,叫关东那些人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妄动进兵上洛,又绞尽脑汁让上杉家、武田家、北条家互相牵制,现在你却要他们出兵,哼,哼!”

他两声哼之后没有别的言语,那是因为不好出口——在他心内,近畿老家是受到武田家、上杉家的攻击,还是被李彦直侵犯,其实区别不大。

这些日本诸侯集结起来的军队,号称联军,其实与乌合之众也差不了多少,上次合战会议时,他们处于攻势,几个有权势的大名又思路相近,所以容易联合。这次却是处于败势,个个心怀鬼胎,所以无论大小,全都各寻出路,全军士气浮动,个个都想:“这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等无关紧要的会议!”

一等会议结束,各家就乱糟糟地准备回归,也不管南九州的战局如何了。

织田信长来找他的岳父表示了他的忧虑,认为眼前的局面太过糟糕,若是就这么回去,只怕不但战略上会陷入极恶劣的地步,就是战术上也势必失败!

就算要回去,也得统合大军,步步为营地打回去!”

他自以为这话很有道理,谁知道斋藤道三却心不在焉,原来这条美浓蝮蛇此际正想:“往南打是没出路了,往回打十有**也得失败,就算统合好大军,难道就能赢得了那条双头龙吗?”

李彦直有大军在东,王牧民有大军在西,东西两支大军若是一加堵截,日本诸侯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大军,只怕就要被包饺子了!

如今…只有这个办法了!”

那头今川义元倒也有着与织田信长相近的看法,认为乌合而归,就是回到近畿也势必大败,他找到三好长庆说:“必须统合好部队,慢慢向东推进,然后才有转败为胜的机会!”

三好长庆倒也认同了他的主张,两个人联名发出号令,这才压住了场面,跟着大军匆匆集结,全面退出日向,跟着全面退出九州!

破山的部队跟在后面,日本诸侯的联军退出一地他们就接收一地,没半个月就几乎把整个九州岛的失土都收了回来——为何要说“几乎”?因为这时王牧民已经出兵占领了肥前、筑前,扼住了九州岛通往本州岛的海峡,因此破山要再次统一九州岛固然无法实现,就是要追击倭军占领本州岛西部的打算也无法如愿以偿。

都督,看来姬路那边,要加强防范了,免得被他们扑过来。”

从种子岛忠太郎处得到九州的最新消息后,商行建说。

李彦直笑道:“那边我早让黄北星和周文豹布置好了。”

黄北星和周文豹如今也早已升官,不过两人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七千人,商行建担心人手不足,便问是否要追加兵力。

不必。”李彦直道:“在那个地势,有七千人扼守足矣!只要处理好补给,保证炮弹充足,对方来几万人、十几万人都不怕。我们的大军,还是要放在东边。”

商行建道:“都督是怕近畿的诸侯起兵响应?”

近畿应该没有很多兵力了,各土豪自保也有些勉强,分不出兵力进攻了。”

那么,是担心关东和石山了?”

嗯,”李彦直道:“不过只要我们的主力不动,谅他们就不敢妄动,就是妄动,我们也有应变之余力。”

商行建还有些不放心,姬路那边已经通过海上传来战报:日本联军的前锋松久永秀部已抵达姬路城下,和哨兵发生了冲突,商行建微微一惊:“这么快!”

李彦直却大喜:“这么快!哈哈!本来我还有些怕姬路的兵力不足,现在看来是完全不用担心了!之秀,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一月之内,近畿必平!若顺利点的话,都不用等到冬天就能带着一船船的白银,回老家过年了!”

商行建微一沉吟,就悟了过来,但旁边李义久却还弄不明白,心想:“为什么诸侯联军来得这么快,主公却反而这么欢喜?这是什么道理呢?”

之一零二 打回援

李彦直预着诸侯的“西征”联军要来,早已布防,以界镇、姬路为两点,通过海上往来连接在一起。周文豹作为主将,统领肉搏部队,黄北星为副将,统领远程部队,种子岛忠太郎也带了他的三百名部属加入行列,意图立功,陈吉负责保证姬路的海上后勤路线——这些人十年前都只是跑腿的马仔,如今李彦直也放他们去独当一面了。

倭国西征联军,来得比预期中快。第一拨扑到的却是松久永秀部,松久永秀隶属于三好长庆,在实力派大名中他们的领地最受李彦直的威胁,所以归心最切!

相反,斋藤道三离得就比较远了,至于今川义元,那就更远了。“东海第一弓取”认为李彦直应该没那么快打到今川家的领地,因此提倡谨慎行军,他提议采用了织田信长的主意:先统合好大军,然后步步为营打回去!

他的这个建议遭到了三好家、松久家、六角家等最受界镇威胁的家族的一致反对:

开什么玩笑!兵贵神速,这个时候,怎么能慢!要快,快,快!”六角承祯激动地说:“明军犯界镇,京都危在旦夕!这时候再不快点回去,万一京都陷落,天皇受惊,谁担当得起这个责任!”

其时天皇已全无地位可言,但武士们言语之间还是会拿来做嘴边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