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

盛鸿:“…”

莲池书院。

散学时,天色还未暗,颇为亮堂。

谢明曦和尹潇潇去了练武房。

每日固定一个时辰的练武时间,风雨无阻,从未间断过。谢明曦在西山待了三个多月,也未荒废。每天都会抽出时间习武。

“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廉夫子负手而立,声音冷肃:“习武最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武从无捷径,只有痛下苦功。”

“谢明曦,你和尹潇潇随我习武三年有余。我将廉家刀法的精髓传给了弟子盛鸿。你们俩虽是记名弟子,我一样精心教导。”

“你们现在各持长刀,开始过招。”

谢明曦和尹潇潇敛容应是,各自凝神,抽出长刀。

自一年前开始,练武时的木刀便换成了真刀。

廉夫子亲自找了廉家供奉的锻刀大师,以上好的生铁混合玄铁,耗费一月之功,锻造出了三把长刀。虽不算宝刀,却也是一等一的好刀。

长刀雪亮,寒光闪闪,挥舞间,刀锋逼人。

尹潇潇心思单纯爽朗,体力耐力极佳,习武颇有天分。相较之下,谢明曦体力略逊一筹,悟性却犹有过之。

两人持刀过招,难分高下。

廉夫子看着你来我往过招的一双学生,目中露出满意之色。

就在此时,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脚步声。

廉夫子心里一动。

第四百二十章 师徒

这个脚步声,对廉夫子来说,太熟悉了。

不必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殿下怎么到这儿来了?”廉夫子转头,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七皇子殿下举世无双的俊脸。

饶是廉夫子从不看重容貌,也不由得暗暗感慨。

穿女装时容色倾城,着男装时俊美无双。七皇子殿下这副皮囊,真是美到了极点。

盛鸿迅疾瞥了专注于交锋的谢明曦一眼,然后恭敬地应道:“弟子身体已经恢复如初,自要继续向夫子学武。”

没等廉夫子皱眉,盛鸿又道:“莲池书院已经散学,此时书院里除了明曦和尹潇潇之外,再无别的学生。”

“明曦是我未婚妻,尹潇潇是我未来的五嫂。我和她们一同习武,无损她们的闺誉清名。师父只管放宽心…”

话未说完,一柄雪亮的长刀凌空飞了过来。

盛鸿反应何其敏锐,双脚略一用力,原地后翻,闪过了突如其来的“飞刀”!

出手偷袭的,正是尹潇潇。

尹潇潇运刀如飞,招招凌厉无匹。

盛鸿手中没有兵器,在长刀的凌厉攻势下,不得不迅疾闪避。虽无性命之忧,却已被尹潇潇抢占上风,在刀光中颇有几分狼狈。

谢明曦不知何时已收了手,半点为未婚夫婿出头的意思都没有,袖手旁观悠闲看热闹。

廉夫子竟也是一脸兴味。

三人一起学武,时常动手过招,对彼此的身手心知肚明。尹潇潇看似痛下杀手,其实颇有分寸,绝不会伤着盛鸿半分…

当然,以盛鸿的身手,尹潇潇想伤他也不太可能。

尹潇潇和谢明曦都不及盛鸿。就连她这个师父,有时也窥不清盛鸿的深浅。便如一潭水,别人所能见的,只是表面罢了。

盛鸿已张口呼救:“师父,明曦,快些救命!”

“未来五嫂手中有刀,欺负我这个手无寸铁的小叔子啦!快救命啊!”

本已准备收手的尹潇潇,长刀一挥,如狂风暴雨般一般扑了过去。

尹潇潇平日根本不乐意提起五皇子,盛鸿口口声声喊未来五嫂,尹潇潇没见羞臊,只有忿忿。

之前动手,不过是嬉闹。尹潇潇现在用出全部功夫,便是盛鸿应付起来也不再轻松,无暇在嬉笑玩闹,凝神敛容,全心应对。

谢明曦揶揄地笑了一笑。

叫你嘴贱!

一炷香后。

尹潇潇终于停下攻势,收了手中长刀,呼吸略显急促,双颊飞起红晕。睥睨盛鸿一眼,一脸骄傲地宣称:“以后再这般多嘴讨嫌,可就不是揍你一顿的事了。”

盛鸿很配合地挤出低头诚服诚惶诚恐的神色:“是是是,我保准以后再不多嘴。”

这副模样,逗乐了尹潇潇。

尹潇潇笑了片刻,转头对谢明曦叹道:“往日‘六公主’殿下清冷少言,气势冷冽,天生皇家气度,令人折服。怎么一换上男装,就是这副欠抽欠打的德性?”

盛鸿:“…”

谢明曦扑哧一声,笑颜如花绽开。

廉夫子也笑不可抑。

盛鸿有些无奈地看向尹潇潇:“往日我隐瞒身份,欺瞒众同窗夫子,颇为心虚,不敢多言。现在恢复身份了,总算不必憋着整日不说话了。”

“不过,我这明明是风趣诙谐,到你口中,怎么就成了欠抽欠打了?”

尹潇潇扮了个鬼脸,哈哈一笑。

说笑一番后,盛鸿才正色道:“我昨日已和父皇说过此事,以后每日散学,依旧来莲池书院,随师父习武。父皇已经首肯!”

“所以,师父无需有半分顾虑。”

廉夫子微微动容:“皇上真地首肯了?”

盛鸿点点头。

他此时说来随意,其实,过程并不容易。

建文帝听了他的请求,反射性地皱眉不快:“男女有别。你若是公主,拜在廉夫子门外无妨。既是男子,拜她为师便不太妥当。”

“宫中善武的御林侍卫颇多,朕替你另择名师便是。”

他跪在建文帝面前,真挚地恳求:“父皇心有顾虑,皆是为了儿臣考虑,儿臣感激不尽。”

“只是,儿臣当日拜师之时,便已下定决心,此生只认廉夫子为师。”

“廉夫子不知儿臣身份时,待儿臣极好,精心教导,毫无保留,将一身所学倾囊而授。便是儿臣身份曝露,廉夫子心中气恼,也特意去西山探望。”

“若不是廉夫子细心教导,儿臣也无这一身武艺。当日在西山遇刺,儿臣反应敏锐,替父皇挡下一箭。认真说来,有大半应归功于廉夫子。”

“得遇良师,是儿臣一生之幸。儿臣也和师父说过,以后一直随她习武。”

“父皇乃大齐明君,雄才大略,胸襟宽广。想来绝不会拘泥于区区男女之别,只因廉夫子是女子,便否定了她是当世武艺奇才。更不会令儿臣失信于师父,为人耻笑。”

说完,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建文帝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才道:“罢了!你既如此坚持,朕便随你。”

“只是,你要记住,这是你自己坚持的选择。他日若因有女子为师被众人嘲笑,也怪不得朕。”

廉夫子心血翻涌,久久难以平静。

建文帝正式承认了她是七皇子的师父。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天地君亲师,师徒之间的关系十分亲密,甚至不弱家人。她碍于女子身份,空有一身惊世武艺,却无用武之地。

“六公主”拜她为师,令她在廉家站稳脚跟。廉家一众男丁再无人敢有半句闲言碎语,再无排挤之举。

“六公主”恢复皇子身份后,廉家上下冒出过许多不中听的话。

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堂堂皇子绝不可能拜女子为师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安生回府嫁人”。

另一种更难听,什么她这个师父只比弟子大了十岁,往日指点弟子习武少不得有些肢体接触闺誉尽毁云云。

她能揍得他们闭嘴,却无力阻止他们背后乱嚼舌头张口鄙薄。

而现在,得到了建文帝首肯的她,终于能骄傲地宣称。

我是七皇子的师父!

第四百二十一章 独处

廉夫子心思如潮,许久都未说话,目中依稀闪过一丝水光。

她生性高傲倔强,不肯在人前落泪。很快,这一丝水光便隐没眼底。

盛鸿看在眼底,却未说穿,轻声喊道:“师父,我去拿长刀!”

廉夫子深呼吸一口气,将心底翻涌不息的思潮按捺下去,点点头道:“好。我今日传你一招刀法。这是廉家真正的不传之秘。便是廉家儿郎,也只有资质最佳的才有资格学。”

盛鸿精神一振,忙笑着应了,顺便说笑几句:“原来,师父一直藏着一手!”

廉夫子挑眉一笑:“没有后手,如何能降得住你这个弟子!”又随口道:“从今日起,我每日再给你讲一讲兵法。”

廉家的家传兵书,和廉家刀法齐名,俱不外传。

廉夫子往日也未动传授兵法的心思。不过,经过此事,师徒情分更见深厚,廉夫子索性抛开一切顾忌。

盛鸿心中一喜,口中谦虚地推辞一回:“廉家兵书是不传之秘,素不外传。师父若传给弟子,岂不会被父兄叔伯责备?”

廉夫子似笑非笑地瞥了盛鸿一眼:“你不想学就作罢!”

盛鸿:“…”

盛鸿果断拱手道谢:“多谢师父!”

尹潇潇在一旁看着,羡慕不已,小声咕哝:“亲传弟子,和我们这两个记名弟子就是不一样。”

她和谢明曦所学亦是廉家刀法。不过,所谓的“不传之秘”,廉夫子显然只打算传给盛鸿一人。她们两人没份!

谢明曦不以为意,淡淡一笑:“夫子教授的刀法,已足够你我潜心修习。”

尹潇潇撇撇嘴:“学了不传之秘的是你未婚夫婿,你当然半点都不艳羡嫉恨。”

谢明曦:“…”

谢明曦很快回敬:“听闻宫中有许多高手,待你嫁给五皇子之后,让他替你另寻师父也方便得很。”

尹潇潇瞪眼的模样不见凶狠,只有可爱:“谢明曦!我们刚才还没分高下,现在再来!”

尹潇潇不愧是尹大将军的女儿,充分承袭了亲爹好逞勇斗狠的脾气。一言不合就要出刀!

谢明曦挑眉一笑:“来就来,谁怕谁!”

两人各持长刀,继续过招。

廉夫子领着盛鸿到练武房的另一侧,传授刀法。

尹潇潇口中说着艳羡,其实颇守规矩,并不抬头张望。

倒是谢明曦,偶尔会瞥一眼过去。见盛鸿运刀流畅精神奕奕无半分不妥之处,才彻底放了心。

一个时辰的练武时间,转眼即过。

廉夫子照例先离去。

尹潇潇慢吞吞地收拾长刀,磨蹭着没走。

盛鸿扬着笑容上前,亲热地说道:“好马需配好鞍。我特意为慢慢准备了一套马鞍,已命侍卫带了来,就在书院门外。你走的时候,一并带上。”

尹潇潇一听,动作顿时麻溜起来。临走前,冲谢明曦促狭地眨眨眼。

谢明曦生平从未体会过什么是羞臊。

此时,竟觉得脸颊微微发热。

那一点热意,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世上最好的胭脂,也涂抹不出这般诱人的色泽。

盛鸿看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眼,痴痴地凝望许久。

谢明曦静待那一丝热意褪去,一抬头,就见盛鸿眸色深暗地盯着自己:“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盛鸿很诚实:“你好看。”

谢明曦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遗憾和不满:“其实,你穿女装时比我还要略略好看一点。”

盛鸿:“…”

短短一句话,便令旖旎的气氛消散得一干二净。

盛鸿哀怨地看谢明曦一眼:“你怎么这般煞风景!隔了多日没见,你就不想和我说些亲热的悄悄话吗?”

谢明曦白了一眼回去:“还有什么可说的!”

两人书信不断。尤其是盛鸿,每晚都让人送信来。便如他天天都在她身畔,从未离开过。

没有分离,何来思念难舍?

盛鸿厚颜凑上前,握住谢明曦的手,一诉情衷:“这些日子,我一个人在宫中实在难熬。想到你每日读书学习,我不能陪在一旁,心里空荡荡的。”

因剧烈地运动,盛鸿手心发烫,一片汗湿。谢明曦也是一样。此时双手交握,汗水也似交融到了一起。

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呼吸情难自禁地急促。

一双有情少年男女,私下独处,想忍下彼此亲近的冲动,谈何容易!

只是,这里是莲池书院,他也曾立誓,成亲前绝不随意唐突。只得生生将凑过去亲吻的念头掐灭。

盛鸿声音略有些沙哑地转移话题:“明曦,以后我每晚散学都来习武。”

如此,我们便能天天相见了。

谢明曦心跳是否和他一样快,盛鸿不知道。可他清楚地听出了她声音中的那一丝喜悦:“嗯。”

盛鸿心里的喜悦之情,似要溢出胸膛。

没见面时,总以为有千言万语要说。其实,真正见了面,什么也不必多说。就这么握着手凝望彼此,已是世间最幸福的事。

沉默片刻,谢明曦才张口问道:“你第一日去松竹书院,感觉如何?”

盛鸿神色复杂,一脸的一言难尽。

谢明曦顿时来了兴致:“怎么了?该不是有你以前的爱慕者,凑巧和你同窗吧!”

盛鸿:“…”

居然一猜就中!

谢明曦莞尔一笑:“快些说来给我听听。”

盛鸿本不想说,耐不住谢明曦催促,只得说起了赵奇:“…李默还算识趣,吃了午饭便走了。赵奇和我同窗,我想甩也甩不脱。这一日,他一直看着我冲我傻笑。”

“就是赵奇,害我上午被孙夫子训斥过一回。下午,教导算学的夫子还算公正,将赵奇叫出去训斥了一通。赵奇这才稍稍收敛。”

“听闻赵奇天赋聪颖,资质不弱于陆迟。平日聪慧伶俐,颇得夫子们喜爱。也不知怎么回事,到我面前就那副白痴样。”

“一想到明日还会见到那张傻笑的脸,我就觉得头痛。”

“到底是同窗,揍他一顿是不是不太好…喂喂喂,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