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诚子虽然号称半神, 却终究还是一个凡人,根本做不到活死人肉白骨。所以他当场就想放弃任务,带林念慈下山就医。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浓雾覆盖了来路,他们出不去了。
除非能杀掉妖树,否则林念慈只能待在这里等死。于是玄诚子才又红着双眼杀过来, 力图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这些麻烦。
宋睿刚想提醒梵伽罗小心, 却见环绕在妖树周围的那些树人竟然都活了, 一个个地朝玄诚子扑去,口吐藤蔓和毒液, 杀伤力竟然十分强悍。
玄诚子只抬抬手就把这些树人劈成了焦炭。区区邪祟而已, 在他面前总是不堪一击的。
事实上,他一路劈死的树人已有几十上百个。这些连玄门顶尖高手都对付不了的妖魔鬼怪, 在他手底下连两秒钟都支撑不了。他很快就袭到近前,一剑朝梵伽罗斩去,却见那粗壮树干竟忽然裂开一个大口子,把梵伽罗吞没,只露出一张染血的脸。
剑刃斩在了坚不可摧的树干上,连个印痕都没留下。
直至此时,目空一切的玄诚子才露出惊容,随即又朝宋睿看去,怒火狂炙。这人就是害得念慈落入濒死状态的罪魁祸首。
他还想去斩宋睿,梵伽罗却轻笑道:“师父,你自诩玄门第一人又如何?你对付不了这株妖树。”
玄诚子脚步一顿,把剑尖指向了他的脸。
站在不远处的一名玄门高手幸灾乐祸地说道:“谁不知道玄诚子前辈的玄雷是所有妖魔鬼怪的克星,几道雷下去,一切问题都能解决。你好好享受这一刻吧,我们不杀你,我们等你被彻底吞掉再向这株妖树动手。”
“玄诚子道长,你别浪费那个力气杀他,就站在一边看着他被妖树吃掉就好。”人群中马上有人附和。
“这才是他应有的下场,一剑结果了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更多人义愤填膺地喊起来。
“我倒要看看落到这个下场,他会不会开口求救。”
“哈哈哈,那我可等着了。你们猜,被这棵妖树活活吞吃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很痛苦?”
这些道貌岸然的所谓玄门高手,终于在此刻展露出了最丑陋的一面。他们站在原地,用病态般喜悦的目光看着被逐渐吞入树干的青年,嘴上吐露着各种各样的奚落、谩骂和侮辱,又轰然大笑,连连拊掌。
有一条生命正活活被吞噬,可他们却只觉得有趣。
宋睿的双眼已爬满血丝,阴狠的目光隐藏在镜片后,一个个扫过所有人的脸,将他们牢牢记在心里。
孟仲的眼眶也红了,对准妖树的枪管微微偏移,指向这些人,却又被他强大的意志力慢慢掰了回去。他很想跑上去把梵老师扯出来,却被对方满带拒绝意味的坚定目光阻止了。
原本还想一剑斩落梵伽罗的脑袋的玄诚子,听见这些人的话,便站在原地不动了。他竟然也选择了袖手旁观。多年的师徒情分,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他只看得见宋恩慈,也只在乎她一个。
宋恩慈受过的那些苦,他要让这孽徒也尝个够。
玄诚子的选择完全在梵伽罗的预料之内,于是他勾了勾唇,云淡风轻地一笑。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对这位师父没有了期待。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似乎只适用于宋恩慈,绝不会应验在他身上。
笑罢,他的眼眸朝上抬了抬,语气平静,却也狂傲:“师父,趁现在还有机会,我劝你回到天水山继续归隐,不要再入世。这次的任务你完成不了;天水派的道统,你也护不住,到头来不过是落得个颜面扫地、声名尽毁而已。你的玄雷固然可怕,但你绝对伤不了这棵树一分一毫。如果说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对付它,唯我而已。”
玄诚子用鄙薄的目光,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玄门众人则放声大笑:“哈哈哈,这小子真是个人才,都死到临头了还敢吹这么大的牛皮。唯你而已?你以为你是谁?”
“他以为自己是神仙吧。”
“但其实不过一只小小爬虫而已。回去之后,我能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讲足一年!”
这些人的嘲笑声震得头顶枝杈都在摇晃,也使得宋睿和孟仲陷入了狂怒的状态。什么玄门高手、当世第一人,分明都是一群垃圾。
常净大师循着嘲笑声匆匆赶来。他的弟子把几个实力低微的玄门小辈护得严严实实。
到了近前,看清那株巨大的妖藤和被困在藤蔓里的人,他们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梵伽罗冲他们略微颔首,末了看向玄诚子,嗓音低缓:“师父,您往上看。”
玄诚子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常净大师抬头看向天际,然后露出惊骇万分的表情,“怎么会!”他手里的禅杖应声掉落,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度不可思议的场景。
梵伽罗这才放弃最后一丝挣扎,彻底没入那粗壮的树干里。唯有宋睿能够听见他残留的意念,他在说――等我。
常净大师的反应终于让玄诚子掀了掀眼皮,朝上瞥了一眼,随即目光凝住,脸上的冰霜之色顷刻间化去,变作惊疑。
看见他的反应,其余人也都纷纷抬头张望,然后发出此起彼伏的粗喘声、吸气声、惊呼声。
宋睿双手撑着那层看不见的空气墙壁,脑袋低垂,缓缓而笑,布满血丝的双眼充斥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恨意和前所未有的畅快。他知道,这棵树根本不是这群人能够对付的,如果不能逃出去,他们今天必死无疑。
场中这么多人,唯一还搞不清状况的怕是只有孟仲。他是个大老粗,平时不爱读书,抬头看了半天,却只发现那些原本干枯虬结在一起的藤蔓和枝杈,正快速发出嫩芽,长成团团绿叶,洒下浓浓绿荫。
吞噬了那么多人类的尸体,它也长不出一片树叶,只能维持将死枯藤的弱态,却在吞下梵伽罗的几秒钟之后,猛然迸发出如此澎湃的绿意和生机。由此可见,梵伽罗的体内究竟蕴藏着多么庞大的能量。
宋睿抬头看树,冷笑不断,脑子里已经把所有疑点都串联起来。白幕带来的那枚种子果然不是林念慈的算计,而是这棵树的安排。梵伽罗的身体才是它最为中意的肥料,它一直躲在暗处觊觎着他,并一步一步把他引来。
有关于这一点,在出发前,梵伽罗就已经知道了吧?可他还是来了,因为他无法卸下肩头的重担,因为他若是不来,所有人都活不了。他应该能对付这棵树吧?他是梵伽罗啊,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从不说假话。
宋睿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笑声却越来越苦涩。
孟仲隔着慌乱的人群大喊:“老宋,他们怎么了?这棵树有什么问题?”
宋睿双手撑墙,一动不动。自从梵伽罗被吞噬之后,他就再也不想理会任何人,任何事。
常净大师颤声道:“孟施主,您没看出来吗?这是一棵菩提树。”
“菩提树又怎么了?”孟仲还是不懂。
“佛祖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顿悟成佛,于是菩提树也被视为神圣之树。佛祖最初的一缕佛光照耀过的那棵菩提,即为圣菩提,是圣物中的圣物。传说中,阿育王的妹妹砍下了圣菩提的几根树枝,将其带到斯里兰卡和华夏等地,并种植成活。也就是说,生长在我国的所有菩提,都是圣菩提的直系血脉。”
“所以呢?”孟仲盯着这棵绿叶呈井喷之势的妖树,心惊肉跳地追问。
“圣树的血脉有了灵智,那就是圣物。若要毁灭圣物,除非圣人亲自出手。”常净大师的双目已被恐惧充斥:“为何世人总说成神成圣,把神字放在圣字之前?因为成圣比成神更难上几千几万倍。世上已经没有神仙,又哪里还有圣人?没有圣人,谁来对付这棵树?”
说到这里,常净大师已闭上双眼,显现出无力而又颓败的姿态。他的弟子也都用敬畏无比的目光看着这棵遮天蔽日、郁郁葱葱的树,不敢近前。
听到这里,孟仲总算是明白了,这棵树的根脚极其不凡,放在神话故事里,三清道祖恐怕都会亲自收它为徒。它虽然做尽坏事,却根本不能算是邪祟,反而是圣物。圣物又怎么会害怕玄雷?就算是漫天玄雷齐齐落下,也只是给它洗了个澡而已。
也就是说,原本被寄予厚望的玄诚子,果真像梵伽罗断言的那般,根本对付不了这棵树。而玄诚子号称玄门第一人,如果连他都无能为力,其余人也就更没有办法。
意识到这一点,孟仲马上去看玄诚子,却见对方正仰着头,错愕万分地看着这棵树,俊美的面容扭曲成骇然的形状。原来他也会感觉到恐惧。
“玄诚子前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玄门中人全都慌神了。
“布雷霆阵。”玄诚子不肯放弃,还想一试。
天水派的门徒立刻围绕这棵树布下阵法,而周围那些树人却再也没有活过来,向他们发动攻击,反而一个个地融化成腐水,滋养着埋藏在地底的根茎。
常净大师扯着孟仲快速后退。
孟仲指着宋睿喊道:“我兄弟还在里面。”
“他会无事的。梵施主为他布下了最强的一个禁制。”
说话间,雷霆阵法已经布好,而玄诚子已把手中的玄雷剑狠狠.插.入阵眼,催动天地之力。滚滚落雷似火球轰然从天空袭来,却又被那看不见尽头的树冠轻描淡写地吞没。紫光在枝杈间闪烁,照亮了团团绿叶,像是点缀在圣诞树上的彩灯,除了美得炫目,竟然不具备丝毫杀伤力。
玄诚子的灵力转瞬被抽得一干二净,而那菩提树却更加枝繁叶茂,苍翠挺拔。那么强悍的杀招,竟连它的一片叶子都没打落……
雷声过后,死一般的寂静在场中蔓延。
唯独宋睿发出几声轻笑,徐徐开口:“梵伽罗早就说过,你对付不了这棵树。什么玄门第一人、半神,到头来不过是个徒有其名的垃圾而已。”
玄诚子眸色暗沉地瞥他一眼,仿佛不为所动,但腮侧的肌肉却绷紧了一瞬。
发现他在暗自咬牙,宋睿的笑声更显畅快:“怎么?这就难堪得受不了了?能养出宋恩慈那种人,更难堪的时候还在后面。”
玄诚子隐在宽大袍袖里的手紧紧握拳。
天水派的几个门徒举起手里的剑朝宋睿砍去,只可惜他们的实力根本打不破这个空间。但是没关系,他们耗也要把这人耗死。另外那些玄门高手也都上前帮忙劈砍,完全忘记了他们这次是来斩妖除魔的,而不是来杀人泄愤的。
几个小辈站在最外围,痴痴地看着巨树,末了惊恐高喊:“它,它结果了!”
常净大师抬头一看,却见树冠里果真结满了密密麻麻的蓝色果实,一颗颗仅有杏子那么大,却散发出一股浓得令人心驰神荡的香气。又有一颗果子挂在树冠的中间部位,还在不断生长,转瞬就变成了足球大小,然后开始一下一下极富规律地跳动,像是一颗活人的心脏,又像是孕育着一个胚胎的子宫。
所有人都看呆了。
那些杏子一般大的果实在成熟之后便自动掉下枝头,淅淅沥沥,仿佛一场蓝色骤雨。
底下的人纷纷举起手护住脑袋,怕被砸中,但料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而脚下也没有铺满皮破肉烂、汁水四溢的果实。有人顺着臂膀与肩头的空隙看出去,却发现那些果实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就消失了,像传说中遇土而入的人参果。
这是什么情况?
陆续有人放下手,把自己完全展露在蓝色果雨中。就连玄诚子都撤掉防卫,仰头细看。
就在这时,常净大师骤然惊呼:“不好,快离开!这些果子比任何邪物都要可怕!它是因果!”
“什么是因果?”
孟仲还在发蒙,玄诚子就已经骇然色变,然后用剑斩断那些层层伫立的树人,率领门徒夺路狂奔。其余门派的高手也都火烧屁股一般逃了,转瞬消失在浓浓黑雾中。
☆、第二百七十五章
孟仲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因果, 所以也就不以为意。但常净大师是个好人,把他和几个小辈护持在身边,不由分说地带走。
他们没头没脑地在黑雾里乱窜, 原以为要拼尽全力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却发现前方忽然亮起很多光点,还有直升飞机在空中盘旋的嗡鸣。
“是军队!”一名特种兵拿起望远镜看了看, 惊喜大喊。
众人越发憋着一口气往前跑。
玄诚子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林念慈, 速度却比所有人都快, 几个纵跳就已经脱离了浓雾, 奔到一块散发着清新涩香的草坪上。一排排军车停靠在草坪的边缘, 立着一根根灯杆, 极力照射浓雾,却什么都看不见。
“阎部长,有人出来了!”不知谁高喊一声。
阎部长马上从移动指挥中心里跑出来, 脸上带着焦急的表情。
“怎么样,那棵妖树解决了吗?”他满怀希冀地问。
玄诚子却根本没搭理他,直接朝画着红十字架的医用帐篷跑去, 厉声呵斥:“还愣着干什么,快救她!”
玄门的手段再高明也只能堪堪吊住林念慈的一条命,想要让她血肉模糊的身体恢复如初, 还得靠现代的医学技术。
医护人员连忙围拢过来, 原本想给林念慈戴上氧气罩, 发现她的脸已经被炸烂,眼耳口鼻完全分辨不清, 只是一团血糊糊的肉, 顿时吓了一跳。不得已,他们只能切开她的气管, 给她插上一根呼吸用的管子。
玄诚子站在一旁看着,俊美的脸笼罩着一层酷戾的杀机。
“放手榴弹的那个人呢?”他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几个门徒。
“还在里面。”几人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玄诚子面皮一绷,似要发作,却又缓缓闭眼,隐忍下来。纵然是他这样的高手,却也不敢再踏足之前那个地方。
阎部长快要被这些玄门中人气死了。这他妈是什么态度?说好了会帮忙解决妖树,结果却都一个个地逃出来,问一句话,半天没人回答。
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你们倒是开个口啊!这么傲,真当自己学几年道术就真的成神仙了?阎部长的脸已经黑透,正准备逮住一个人强硬地逼问几句,却见孟仲架着一名瘸了腿的特种兵踉跄跑出浓雾,然后就是龙隐寺的大和尚。
阎部长心里一喜,立刻迎上去,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脸色却变得更为难看。只因他没能找到梵老师和宋博士的身影。
“人呢?”他只是简短地问了两个字,孟仲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便红了眼眶。
“都在里面。梵老师被那棵妖树吞了,宋睿还困在梵老师的空间里,跑不出来。我没带好队,我没用!”孟仲懊悔不已地捶打自己脑袋,八尺高的大男人,哭得却像个小孩。
阎部长身体晃了晃,差点晕倒,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回过头就开始下令:“一队、二队、三队,赶紧集合,进去救人!”
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没有什么能比梵老师和宋博士的命更重要。已经许久没上战场的阎部长甚至穿戴好了装备,准备亲自进去。孟仲立刻抹掉眼泪,跟上队伍。
当他们忙碌的时候,玄门中人却只是远远站着,并不靠前。
玄诚子确定林念慈没有生命危险,这才跨出医用帐篷,冷声阻拦:“这片雾林谁都不准再入!”
常净大师率领一众大和尚,盘坐在那条幽深小径的中间,叹息道:“别去了,已经晚了。”
阎部长根本没把他们的话当回事。玄门的手段解决不了,那他就试试军方的手段,十几辆装甲车、坦.克车齐齐开进去,一阵碾压轰炸,看那棵妖树还怎么活。
然而十几分钟后,那十几辆车又鬼使神差地开了回来,车里的导航系统和武器系统在这个巨大能量场地干扰下竟齐齐失灵。
阎部长推开车门跳下来,苍白的脸庞已布满恐惧。孟仲拿出胡乱转动的指南针看了看,然后绝望地朝浓雾中扔去。
“部长,现在怎么办?”一名副将满脸仓皇地问。
阎部长无力摆手,末了看向坐在地上念经的常净大师,颤声问道:“那究竟是个什么妖怪?你们真的没有办法对付它吗?”
“它是一棵拥有了灵智的菩提树。”常净大师叹息道:“菩提又名觉树,意指大彻大悟。那样的一棵树,成了精之后自然有其不凡之处。去了我才发现,它结出的果实竟然是因果。”
“什么是因果?”阎部长追问道。
“世间一切皆有因果的因果,而因果往往又与‘轮回’二字连在一起。一棵能结出因果的树,自然也能掌控轮回之力。它根本就不是邪祟,而是轮回树。轮回本由地府执掌,但它却取代了地府的职责,活在人间。你们可以想象那是怎样的场景。那是地狱在人间重现,轮回在此中上演。地狱和人间,从此以后再也分不开了。”
常净大师转念又想起了满脸恶业的简雅,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阎部长浑身都在发冷。地狱在人间,这句话只是听一听就足够令人心惊肉跳。
“它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棵树而已吧?”孟仲咬牙道。
“刚才,它的果实落在我们身上,我们就已经沾染了因果。得了它的果,我们是要还的。”常净大师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
不仅仅是他,与他坐在一处的大和尚们,甚至于实力超群的玄诚子,都显现出疲弱的神态。
孟仲也被那种果子落了满身,这会儿也有了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于是骇然开口,“我的体力在快速流失,这是怎么回事?”只是眨眼间,他就连站都站不稳了。
刚才与他一起进去的那些特种兵也都一个个地倒下。他们是普通人,症状显现得更为快速。
“你沾了轮回树的因果,自然得还。”常净大师开始一下一下敲击木鱼。
“所以我的体力是被那棵树抽走了?”孟仲两只腿都跪在了地上,面颊迅速凹陷。
“你还的不是体力,是生命力。所有吃过它的果子的人,都得拿命去还,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即便天道有灵,也不会判它有罪,因为这是因果有报,轮回不止。它在合理剥夺世间诸灵的生命,成就自己的神圣。”
“妈的,又是成神!为什么连一棵树也想成神?”如今的孟仲也与梵伽罗一样,对妄图成神的所有人或怪物都恨之入骨。
阎部长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急问:“看样子你们谁都对付不了它咯?”
常净大师遗憾摇头:“我们被它的因果沾了满身,如今正源源不断被它抽走生机,自身尚且难保,又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它。但凡靠近它的人,都会沾上它的果子,然后把命赔给它。”
阎部长吓得倒退两步。
常净大师又道:“一棵执掌轮回、满结因果的菩提,谁都对付不了。即便是导弹也拿它没有办法。”
阎部长转头就走,竟真的请示上级,调来了一辆发射□□的车,却又在半小时后颓然回转,满目绝望:“□□的导航系统失灵了,根本发射不出去。这片树林连定位卫星都找不到,它就像是一个存在于异次元的黑洞。”
常净大师闭上眼,继续吟诵经文。
玄诚子站在不远处,定定看着那片浓雾,脸上竟再也没有初见时的目空一切。他眼角出现了一些细纹,挺拔的身体也瘦弱了几分,生命力地流失让他不可遏制地陷入了老迈的状态。
实力不及他的那些玄门中人都已经各自跑了。然而哪怕他们跑到天涯海角,这因果沾上就是生生世世,又岂能甩地掉?
“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阎部长犹不死心地追问。他万万没想到所谓“地狱在人间”的警语,有一天竟会变成现实。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坏掉了吗?
常净大师徐徐念经,长久无言。
阎部长的脸色持续灰败下去,心脏也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他一边吞服药片一边恐惧不已地暗忖:我如今的病症究竟是受了刺激,还是因为曾经吃过那棵菩提树的果子?我现在是不是也在偿还因果?整个京市,乃至于整个国家,吃过那因果的人究竟有多少?
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常净大师终于开口了:“世上或许有一种人能够对付它。”
“什么人?”阎部长的嗓音越来越虚弱。事实上不止他,整个营地的人都已经陷入了虚弱的状态,可见那棵妖树长久以来的布局是多么的富有成效。
“不在五行、不沾因果、不入轮回的人可以对付它。”
“不在五行、不沾因果、不入轮回?世界上有这种人吗?”
“没有,所以我们只能等待既定的命运。”常净大师睁开眼,劝说道:“阎施主,你别忙了,坐下念会儿经吧。临死之前能获得片刻宁静也是好的。”
阎部长差点一头栽倒,愤然道:“说了这么多,合着全是废话。”
“你不念经,又能做什么?”常净大师反问一句。
阎部长愣住了,然后慢慢跪坐在气喘如牛的孟仲身边,用冰冷的双手捂住汗湿的脸,发出绝望的哀鸣。现代科技和玄门手段都对付不了那棵树,他又能做什么?
孟仲扯掉医护人员送来的氧气罩,问道:“大师,被那棵树吞噬的梵老师会怎样?”
常净大师嘴唇微微蠕动,竟是不忍再言。
站在不远处的玄诚子却用冷漠至极的语气说道:“他会被拉入轮回之中,渐渐迷失自我。他或许会困在某一个最令他感到恐惧的场景中,重复着最为痛苦的一刻;又或许会遭受一世又一世的苦厄,却保留了所有悲惨的记忆。总之,那棵树会让他在轮回中承受一切折磨,如此,他的灵魂才会松动,然后被快速消化。”
也就是说,当他们谈话的这段时间,梵伽罗或许已经在那棵树里经历了好几个轮回的生命,并且每一次轮回都不得善终,却又每一段悲惨历程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会吃尽世间的苦,受尽世间的罪,继而在无尽绝望中奉上自己的灵魂去滋养那棵树,以求彻底的解脱。这样的手段比最狠毒的人类还要狠毒无数倍!
孟仲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口里呢喃道:“什么圣树,它分明是妖怪!”
阎部长又连着吃了好几颗药丸,根本没敢去想梵老师的遭遇。
玄诚子却冷笑道:“世间一切皆有因果,这句话说得果然没错。无尽轮回的苦难才是最适合那孽徒的惩罚,早知如此,我何必来这一趟。”说完这句话,他竟甩袖便走。
“等等,你不能走!你们玄门中人不是一直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吗?你们一定要想办法――”
阎部长话没说完就开始剧烈咳嗽。
“我对付不了那棵树,你们另请高明吧。”玄诚子头也不回地说道。他现在只想把林念慈带回山下找个大医院疗伤。
“你们的道观也不要了吗?”
玄诚子脚步一顿,似有犹豫,却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现在不是他要不要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