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最想问的是沈归曦为什么能够赶到这里来救他们,按照沈涯的安排,如今的他应该是在军队里吧。

可是一种直觉却阻止她将这个问题问出口,尤其是想到他和万总管之间那场诡异的对战决裂,更让叶薰不知应该从何说起。仿佛有一个深远的秘密,明明就摆在面前,却难以触及,也不堪提起。

第十卷 谁主沉浮谁主天 第七章 天龙寺(二)

她其实最想问的是沈归曦为什么能够赶到这里来救他们,按照沈涯的安排,如今的他应该是在军队里吧。

可是一种直觉却阻止她将这个问题问出口,尤其是想到他和万总管之间那场诡异的对战决裂,更让叶薰不知应该从何说起。仿佛有一个深远的秘密,明明就摆在面前,却难以触及,也不堪提起。

思虑再三,她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有危险的?”

“就算身在军中,哪一刻能不关注京城的动静。”沈归曦笑道。

对这个避重就轻的回答叶薰不以为然,这个理由说起来好听,想一想却太牵强了,以沈涯的细心,想要隐瞒一个消息,怎么可能被他知道。而且他这次救了自己,沈涯知道了会怎么想。叶心头一沉,轻声问道:“如果沈将军…”

“不必再提这些了。你伤势这么重,先安心养伤就好。”似乎不想面对这个问题,沈归曦打断她的话,然后细心地替她拉上被子,说道:“等伤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不用想那么多。”

离开?是啊,他们不可能长期躲藏在天龙寺里。可是离开之后要去哪里?叶薰一瞬间有些茫然了。前些日子一直处于朝夕不保的境况中。能够保全小命就是最高目标了,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别地,而如今这个目标已经暂时达成了,那么接下来呢?

沈涯如今权倾朝野,篡位只怕是迟早的事情了。沈归曦就这么跟着他们一走了之?

就算他甘心放弃一切,那么萧若宸呢?叶薰有些迷茫,从军队到朝堂,他努力了那么久,总算有了今天的成就。可眨眼间一切都灰飞烟灭。这样两手空空地离开,他可会甘心?

一旦离开,沈涯的权势更胜,而他们则落魄江湖。到时候真的再也没有机会复仇了。

没有错过叶薰眼中那一瞬间的彷徨,沈归曦轻叹一声,坐到床边,缓声道:“我会找机会见父亲一面的。”

“你要去见他?!”叶薰闻言一惊。她抬头望着沈归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视线接触的那一瞬间,从他眼中扑捉到的竟然是一丝莫名地伤痛,如同冰火双重。爱憎交织。

“是的,有些事情,总要说清楚。”沈归曦低垂下眼帘。掩去了复杂的视线。神情却带着格外的沉默和绝然。又有些痛楚地觉悟。

“你要和他说什么?又怎么去见他?如今京城我们根本进不去吧。”叶着急地问道。她实在不想承受再一次失去的痛苦了。

“放心吧,不是我去见他。是他会来这里的。”沈归曦沉声道,“不久之后就是皇后娘娘的殡葬大礼了。”

叶薰一愣,她这才想起沈皇后地葬仪还没有结束。按照宫中的规矩,皇后的停灵招魂等一系列法事都是在宫里举行,而这些过后,棺木遗体才会送至天龙寺山后的皇陵地宫安葬,算算日子也就是十几天之后了。

十几天之后…

“如果他不放你走怎么办?”叶薰轻咬着下唇,缓缓问道。就算你能够放弃权势,沈涯绝对不可能放弃,而且他不仅不会放弃权势,只怕也不肯放弃如今这唯一一个儿子。

“他会放我走地,我对什么皇位根本没有丝毫兴趣,更何况…”沈归曦摇摇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有些话语他根本不想再提起。

两人之间有短暂的沉默,沈归曦片刻失神之后才抬头看到叶薰满脸的担忧,他连忙道:“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回来地。不是还有大哥在吗?他原本就才华横溢,聪慧敏捷,远胜过我这个只知道舞刀弄枪地弟弟,若是…”沈归曦略一迟疑,才继续说道,“若是父亲他

…篡位,大哥才是合适的守成之君,比起我…”

那个名字传入耳中地刹那,叶薰脸色惨白,她不自然地躲避开沈归曦的视线,默默听着,每一个字对她的心脏都是刀剜般剧痛的折磨。

沈归曦一番话说完才发现叶薰嘴唇发青,脸色惨淡,以为她是支撑不住伤痛,连忙扶她躺下,问道:“怎么了,伤处又疼痛?”

叶薰勉强笑道:“没有,就是感觉很冷,很累了。”

“你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我去端米粥,喝完了再睡一觉。”沈归曦轻声道,一边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你安心养病就好,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也不必管这些是是非非了。”

叶薰闭上眼睛,无声地点点头。

睡梦中自己似乎走在一条阴暗的小道上,四周都是迷蒙的白雾,阻挡了原本朦胧的月色,阴暗的光线中升腾着重重湿气,接触到肌肤上让她全身发冷。

叶薰漫无目的地沿着小路奔波向前,却感觉脚下越来越泥泞难行,身体也越来越疲倦。自己这是在哪里?又是在向哪里奔波?想到这个问题,叶薰只觉得一阵头疼涌上来,似乎大脑也被这重重的迷雾遮蔽了,无法思考,只知道本能地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前方出现一片黑影,静静地伫立在月光下,是一座院子。

叶薰惊喜起来,像是疲倦的旅人终于见到了希望的灯光,她快步奔去。走近了才发现这座房子出奇的眼熟,厚重的深青色漆门,两边灰色的粉墙延伸开去,上方悬着匾额在漆黑的夜色之下看不清楚字迹。门是虚掩着的,从门缝里看进去,只觉得有一层淡淡的雾气隔着似地,院中的一切都迷茫如雾。

仿佛冥冥之中有着某种力量主宰着,叶薰鬼使神差地走入院子,正面的那间房子正亮着,她走近窗户前,向房间里面望去。

明明是很雅致的房间,里面堆积的竟然是木柴之类的杂物,中间是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身影,带着诡异的色调。面容却掩映在重重的帷幕之后,随风变幻不停,让她怎么也看不清楚。

是谁?叶薰凝神仔细看去。

惨白的影子终于映入眼中的那一刻,叶薰忍不住惊声尖叫,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剧烈的动作带动伤口的疼痛,她身形一颤,险些跌落回床上。

急促地喘息了几口气,叶薰才逐渐清醒过来。忍着伤痛,她抬头看向四周,简朴却淡雅的房间陈设逐一映入眼中。

对了,自己是在天龙寺。叶冷静下来,刚才只是在做噩梦而已,一切都只是梦,只是梦而已…

只是那个梦…

回想起自己最后看到的床上的影子,叶薰的心脏禁不住一阵抽搐,那是她做梦都不敢去想像的场景。

叶薰按住胸口,竭力让自己不要再去想。喉咙干涩地像是要冒出火来,她挣扎着下了床,走到桌旁,用左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

冰凉的茶水沿着喉咙滑下,她紧绷的神经略微缓和。稳住了呼吸,叶的目光扫过房内,自己睡了多久了?而沈归曦出去了吗?否则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定会过来看看的。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明晃晃的月光照着院子,满院的墨绿沉淀下来,似乎白天生机勃勃的绿意也都陷入沉睡了,天地一片静谧。

叶薰推开房门走入院子,清冷的月光如流水般洒落全身,淡淡的凉意将初秋特有的萧瑟弥散在空气里。走到隔壁的屋子前,门果然是虚掩着的,沈归曦出去干什么了?

而另一间屋子,叶薰的目光投向对面,那是萧若宸的房间。

第十卷 谁主沉浮谁主天 第八章 夜露

她走近窗前,透过半掩着的窗户向屋里望去,床上被褥折叠整齐,空无一人。

这处偏僻的院落不过这么几间房子,两人竟然都不在院里,他们去了哪里?叶薰惶惑地看向四周,尤其萧若宸的伤势又这么严重,竟然还不好好休息,是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情了吗?

叶薰索性推开院子门走了出去。院子外面是一片寂静的林子,一条小径延伸而入。天龙寺本是佛教圣地,依山而建,占地广阔,寺庙成群,抬头向山上遥看,整个寺庙巍峨恢弘的气势扑面而来,他们落脚的不过是极其偏远的一处院子。

叶薰沿着小径走入树林,穿行而过,一座空旷高远大殿映入眼帘。深夜时分,僧人都早已休息了,整个寺庙寂静地恍如无人的旷野,只余下供在佛前的油灯跃动闪烁,给这清冷的夜晚添上一丝活力。

黯淡的火光照亮了殿内,叶薰隐约看见其中立着几个身影。背对着她的那个格外熟悉,一眼便认出是萧若宸。

他怎么会在这里?!叶薰脚步停了下来。天龙寺内尚不知是什么情况,自己贸然上前,说不定会打扰他。只是他的伤势不轻,才刚刚休息怎么立刻就起来了,叶薰担心地遥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

纵然风姿挺拔依旧,夜风之下却显出些微消瘦伶仃。叶薰有些心酸,她略一犹豫。走到了殿外一棵大树下。大殿里绰约的光芒透过格子窗照着斑驳地枝丫,走到近处叶薰才看清殿中只有两个人,另一个人是沈归曦吗?

这时一个声音传入叶薰耳中:“这么晚了,施主是前来求佛法的吗?”声音虽低,在寂静的夜幕中却传的格外遥远。

低沉沙哑的声音苍老而陌生,是寺庙里的和尚,不是沈归曦。意识到这一点,叶薰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晚辈俗人一个,此生只怕都与佛法无缘了。何必白费力气,亵渎了神佛,也蹉跎了自己。”萧若宸淡笑一声,轻声道。“来此不过是为求心静,想不到打扰了大师的清静,是晚辈失礼了。”

“佛渡有缘人,有缘自来。无缘自去,岂会失礼?”僧人缓缓道,幽深的夜色中,低沉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宁地韵律。“只是既欲静心,必然乱心,施主看来心中有苦。”

“浊世滔滔。天下谁人心中无苦?”萧若宸轻笑一声。带着些微不以为然。“晚辈也不过凡人一个,岂能超脱凡俗?”

“人生七苦。不过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老僧漠然沉声道,“世人耽于苦难,皆因执着二字。只要放得下,看得开,又有何苦?”

“大师所说未免太虚幻了。所谓知易行难,若能轻易放开的,又岂会称得上执着?”萧若宸摇头低声道。

“…公子所求为何?”僧人略一沉默,开口问道,语气略有波动。

萧若宸仰头看着案上的如来佛像,静默了片刻,方缓缓道:“这世间有一人,纵然倾尽天下也无可替代。明明心之所系,情之所钟,我却又偏偏做了无数伤害她的事情,并且还要继续干伤害她地事情…”他的声音带着冷淡却苦涩的韵调,恍如萧瑟的秋风夜露,“所谓执着,便是早已放不开,搁不下,却又偏偏求不得…”

“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苦海既无边,何处又有岸?”萧若宸微微偏头,淡然地打断他地话。

“相由心生,所谓苦海是由施主心魔所起,那岸自然是在施主心里。”僧人平声答道,“只要施主回头,何处不是岸,何处没有岸?”

“回头寻岸?哈,大师果然是出家人。”

嘴角浮起一丝略带讥讽的笑意,他神色一变,冷然道起大师所说的岸由心生,在下倒觉得另一条路更容易寻得那解脱之岸。”

僧人眉头一挑,略带好奇地道:“请施主赐教。”

“这世间确实是苦海无边,但只凭凡人一双肉眼,如何看得到苦海之滨,又如何寻得到回头之岸?而我又何必苦苦去寻那回头岸,”萧若宸轻笑着缓缓说道,“不如索性逆流而上,乱中取胜,待到身处万丈惊涛之上,到时候挥洒自如,任我遨游,岂不也是一种上岸?”他的语气里含着决然地自信,自信中却又透着丝丝森然的寒意:“若有一日倾国皇权,尽掌我手,自然顺昌逆亡,随心所欲,万丈苦海,我自渡之。”

“施主…”僧人眉头一皱,这番话未免戾气太重了,他略一思索沉声道,“人力有时穷。若所求太多,往往难以尽如人意,世间之事,莫不如此。施主可见天上明月,古往今来水中捞月者众矣,可成者几何?与其九天揽月,行不能之事,不如望月静思,其实望月之时,自身已在月华之中矣。”

“大师方外之人,自然看得开这红尘纷扰。”萧若宸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似乎不想关于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略一欠身道,“此次承蒙大师收留我们几个落魄之人,感激不尽。夜色已晚,今日打扰大师参禅许久,晚辈深为歉意,这就告退了。”

僧人看了萧若宸一眼,单观面相,他便知眼前之人生性刚毅,外物难动,方才一番话只怕对他毫无用处,也只能暗叹一声道:“昔年贫僧得过萧国丈大恩,此番不过举手之劳,施主不必挂怀。只是施主…贫僧观你面色惨淡,似乎伤势颇重…”

“多谢大师关心,在下自有分寸。”萧若宸谦和有礼地答道,身形却并不停留,转身向外走去。

僧人略一顿,忍不住对着他离去的背影道:“安心静养地这些时日,施主若有心,随时可来贫僧这里闲坐。”

萧若宸摆摆手示意知道,脚下不停,消失在门前。僧人遥看他远去地背影,轻声吟叹道:“缘生缘灭,谁知谁痴,情始情终,浮生如斯,至极至痛,人间所苦…”

在这个僻静寂寥地夜晚,谁也没有注意到殿外树后那个隐藏的身影,叶薰站在树下,似乎已化为一尊塑像,自恒古以来便默默伫立在哪里。殿内僧人低低地吟诵声传入耳中,若有若无如天音缭绕、似是而非,叶薰一时间痴了,心绪澄清成一片空白,只余耳边绵长的咒唱。

一阵风过,凝结在树枝上的露珠承受不住重力,顺着幽绿的脉络缓缓滑落。冰冷的温度滴落到肌肤上,叶薰猛地一颤,终于恢复了生机与知觉。

像是终于从梦中惊醒,她抑制不住地全身颤抖起来,似乎冬日的寒冷在无声无息间提早降临,笼罩住树下脆弱的空间。

一些她从来未曾想过的东西,在这个意外的时刻不期而至。像是一扇她从未注意过的门忽然打开,封存已久的秘密乍然袒露出来。如这个初秋的寒露,以一种清冷绵长的姿态滴落,沁透入她的心里,却又重逾千斤,压迫在她的心脏上。

第十卷 谁主沉浮谁主天 第九章 中宵(一)

生命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彷徨与无措,叶薰无声地张了张口,却发现嘴唇只是无意识地颤抖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也许是天气太冷了,毕竟秋天已经到了,她仰头望向笼罩在顶上的繁茂枝丫,借着明亮的月光,浓翠的枝叶中透出几分枯老的黄色。凝视着那片幽深的色泽,叶薰思绪只余一片寂静的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本能地低下视线。发现就在失神的时间里,殿中的已经熄灭了,留守的那位僧人已完成晚课,回去休息了。

自己站了多久了?应该回去了。叶薰默默抱住被寒气沁透的双臂,想要转过身。可不知是因为长久的站立,还是因为天气的冰冷,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刚走了两步就手脚僵硬地绊到一根枯藤上。

就在身体要接触地面的那一刹那,一双手臂及时挽住了她。叶薰抬头,立刻看见了紧张中带着关切的面孔。

“你在这里站了多久?明明受了伤还这么不小心…”沈归曦气急败坏地问道。夜幕降临之后他便下山去打探周围的动静,回来却发现叶不见了,惊慌失措的他几乎把整个寺庙都搜遍了,才在这里找到了人。触手处的肌肤冷地几乎没有温度,天知道她为什么要跑到这么偏僻的角落里,又要在寒风中站到手脚僵硬。

“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是个病人吗?”沈归曦心疼又心焦地低声责问着,一边脱下外衣搭在叶薰身上。却在视线落到叶薰脸颊上的时候动作一顿。“你…你怎么…”他地手摸向叶薰的脸颊,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温热的手指触到自己脸上,叶薰才惊觉一种异样的湿滑。她视线落到沈归曦离开的指尖上,几点水珠流转着清冷的光泽。

那是…叶薰愣愣地看着,原来自己刚才…

“到底怎么了?”沈归曦沉声问道,语气里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他将衣服披到叶薰肩头,一边将她抱起,一边问道。“怎么会忽然来到这里?刚才…是遇见什么人了吗?”

“没有。”叶低下头,缓缓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冷。又有点难受…我们回去吧。”说着她闭上眼睛,将头埋进温暖的怀里,仿佛不堪这沉重的疲惫,昏沉欲睡。

沈归曦凝视着怀里的容颜。叶清冷地表情带着的不仅仅是疲惫,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让他忍不住担忧。

可疑惑的话语在喉咙里徘徊了数遍,却始终没有问出。只是将怀里地身躯抱紧了些,他快步向落脚的院子走去。

飞掠的步伐迅速而沉稳,叶薰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身子。让自己在沈归曦怀里更舒服一点。表情深埋进他温暖的怀里。脸颊上地水泽慢慢渗透进干燥的衣服。很快就只残留下浅淡的干涩痕迹了。如果就这么一路走下去,永远不用放开。也不用烦恼,就只是这样一路单纯走下去该多好,她恍惚地想着…

天龙寺之外是延绵广阔的密林,初秋地树木浓郁茂盛,斑驳的月光剪影透过横斜的枝丫洒落在地上,随着萧瑟地秋风轻移浅动。冷月幽树,寒风迷影,这一切伴着漆黑地夜幕融合成幽然深远地气氛。

萧若宸缓缓走在林间,绕过一丛灌木,一个人影忽然闪现出来,对他恭然行礼道:“主上。”

萧若宸停住步子,面上神态自若,显然是早已预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人了。

月影渐移,光华照在来人脸上,赫然是他亲信的贺骏万。

“近来朝中可有什么大事?”萧若宸冷静地问道。

“沈皇后宫里地法事已经完结,礼部定下在七天之后,棺木入陵进庙。此次葬礼,陛下和沈涯都要亲自前来…”贺骏万详细禀报道,语调虽依然沉稳,眉宇间却已掩不住喜色,“…至于皇陵,早已按照计划中的全部布置妥当了,万无一失。”

萧若宸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这本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他略一沉吟,问道:“近来沈涯在朝中有何动作?”

“这些日子沈涯他连续拜访了数家勋贵豪门,多是开国元勋、太宗嫡系的权贵皇亲。详谈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我们难以探听,不过却能够猜得到。”贺骏万笑道。

“他的行事效率倒是高。”萧若宸轻笑一声。

“得到了朝思暮念的东西,自然要让它尽快发挥作用。”贺骏万笑道,属下会仔细打探这些密谈的。

“不必了。”萧若宸却摇手打断道,“今后不要再有关于沈涯的任何行动,无论朝堂上还是军中,都停止动作。”

贺骏万略一迟疑,立刻想到,这种关键时刻,过多的关注反而会引起对方的警惕,便释怀了。

萧若

手,却无意间牵动胸口的闷痛,话音未落便湮没在一嗽里。

“主上…”贺骏万紧张地上前一步,问道。

“无妨。”萧若宸摆摆手,却忍不住按住胸口,舒缓伤处的疼痛。

“这是…”视线落到萧若宸的肩上,贺骏万声音有些惊慌。

萧若宸低头一看,是伤口又渗出血来,他苦笑一声:“不必担忧,是上次的刀伤,并没有伤到要害。”

“主上的伤势应该尽早治疗休息才行。”贺骏万皱眉扶住萧若宸道,“这次都是因为小姐自作聪明,害得主上为了借万瑞之手将文昭送出。才不得不退让,竟然伤的如此严重…”

“够了!”萧若宸神色发冷,锐光爆起,厉声打断了他地话。

贺骏万一愣,萧若宸脸上的寒意已经迅速掩去,沉声道:“伤势我自有分寸,不必多虑。仅凭万瑞的功夫,想要我的性命不过是痴人说梦。”一边说着,脑中不禁浮现起叶薰最后抱着他跃下马背的那一幕。

那一瞬间。紧紧拥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臂,契合的温暖中没有任何间隔,仿佛天地间只牵挂他一人,只在意他一人…

一瞬间的温暖带来一瞬间的迟疑。原本应该使出地杀招竟然慢了半刻…想到这一跃带来的后果,萧若宸感动之余又忍不住有些好笑,这次如果不是运气好,只怕真的…

贺骏万呆呆地看着萧若宸嘴角忽然浮起一丝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柔软的事情。他禁不住迟疑地问道:“主上…”

短暂地失神之后,萧若宸立刻清醒过来,温和地道:“寺内也有通晓医术的高僧,我的伤势无碍。你不必多挂心,”随即回到主题,问道。“凉川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见萧若宸言辞坚定。贺骏万也只能暂且放下担忧。关注自己的任务。“没有,这些日子金菱姑娘那边无任何消息。像是断了联络一般。”他皱起了眉头,“可…根据线人密报,陆谨虽然软禁了她,日常生活却并未限制。埋伏地线人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依属下看来,更像是金菱她自己断了与我们的联络。”

萧若宸神色一动,问道:“对于她的处置,陆谨是什么意思?”

“陆谨的心思难测,不过听说他手下地心腹重臣纷纷要求将金菱依循祖制为敦略可汗殉葬处理。只是陆谨一直没有表态。”贺骏万从容分析道,“以属下所见,纵然陆谨现在有所不忍,时间一长也必定要下手除掉她的。”金菱对陆谨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尤其又牵扯着敦略可汗死亡的秘密,趁机灭口才是最佳选择,陆谨并不是耽于女色之人,这样地行为才合情理。

明知自己已经变成陆谨地弃子了,却依然不为所动,游移不定。金菱地行为…贺骏万无奈地摇头叹道:“女人的心思啊…果然难成大事…”

一句话没有说完,抬头见到萧若宸神色凝重,他略一思索,建议道:“主上,不如令金韬大人亲自修书催促她动手…”

“不必了,”萧若宸摆摆手阻止了他地提议,“你命人传话给她,若是她处境危险,事情难以成功,可以罢手,按照原计诈死脱身即可。待她潜回京城,我可以为她安排新的身份,助她阖家团圆。”

“主上?”贺骏万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一向讲究赏罚分明的主君何时变得这么宽松仁慈了。

明白他的疑惑,萧若宸沉声道:“陆谨为人谨慎细微,防心极重。金菱不过一个孤身弱女子,对她能有几分信任?此事本就难以成功,何必害她枉送了性命?更何况…”萧若宸略一停顿,方低声道,“我还欠着她一个极大的人情,总是应该归还的。”

“人情?”贺骏万有些惊异。但萧若宸一脸平淡无波,显然并不想细说,他也不便多问,只是问道:“可是若让陆谨回了皇庭,日后突厥势力又是一大祸患,对主公将来…”

“无妨,如今突厥国内乱象渐起,就算陆谨他有通天本事,要彻底平定内乱,恢复国力,至少也需十年功夫。”萧若宸轻笑着,缓缓道,“十年之后,这天下将是谁的天下,这胜负又将是谁与谁的胜负,自然要重新定论。”

平淡的话语中浮动着张扬的自信。这世上若没了对手,岂不也是一种缺憾?贺骏万凝视着眼前卓然挺拔的身影,心绪波动之下,脱口而出低声道:“这个天下胜负自然是主上的,世上的一切都会是主上的。”

萧若宸转过身来,明澈的视线缓缓扫过,看到贺骏万心神一震。

“现在还不行,”他微笑着,明朗一如碧蓝的晴空,“不过总有一天,所有我想要的,都是我的。”

第十卷 谁主沉浮谁主天 第十章 中宵(二)

纵身翻过围墙,落到地上,萧若宸感觉一阵气血翻涌,晃了晃身子,才勉强站稳。回头看看低矮的院子围墙,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想不到自己也有落魄至此的时候。

正要回屋,脚步却忽然停住。他转过身,凝神看着树下阴影里卓然而立的那个身影。片刻的静默之后,他轻笑一声,道:“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究竟有什么事情,能让沈二少爷深夜无眠,留在这里吹西北风呢?”

“又有什么事情,能够让萧公子不顾伤势严重,深夜翻墙做梁上君子呢?”树下人开口反驳道,一边漫步从阴影下走出,正是沈归曦。

清冷的月华洒落在院子里,银光流泻,映照两个挺拔的身姿。

沈归曦的视线落到萧若宸身上,扫过被夜露打湿的衣襟,平声道:“你出去了很久?”说的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