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生离死别更震撼人心。
事情完全出乎苏柳的意料,谁也没有想到,昨天晚上还斗嘴的两人,今天已是生离死别。
红枫清醒的时候,对慕瑄说的话,就像是一个操心的大哥哥,念念不忘着绿衣;而绿衣走得时候,抱着红枫,就像是抱着自己的孩子,那么的小心和谨慎,生怕弄疼了他。
他们看上去是那么的不协调,却又那么的互补。
没有人知道他们会去哪里。
但这已经不重要。
苏柳吸吸鼻子,却不能止住自己的泪意,她震惊、疑惑,却又感动,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羡慕。
一杯热气腾腾地茶出现在眼皮底下。
“有些事,我们无能无力。”慕瑄道。
苏柳低着头,接过茶杯,捧在手心,抿了一口。
“绿衣会带红枫去唐门么?”苏柳有些担心。
“已经来不及了。”
一滴泪悄悄滑进茶杯里。
肩上有一只温厚的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拍了拍苏柳的肩,像无声的安慰。
苏柳微微侧身,“生离死别,我只是有些不能接受。”
“你总是那么善良。”慕瑄替她换了一杯。
“你不难过么?”
“我们的感受不能改变现实,而且对于他们来讲,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怎讲?”苏柳疑惑。
“为仇恨活着,不如死在爱里。”
话题一下变得深刻,苏柳有点愣。
“你想得很远。”苏柳由衷道。
“我只是看得很开。”
慕瑄的语气很淡,苏柳听着却有点心疼。
是不是因为自己中了尚不知解药的毒,人生就像加了速了沙漏,所以于万事万物都不会如凡夫俗子一般计较?这份淡然到底是因为害怕而漠视,还是因为彻底看透而笑傲人生?
苏柳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仍说:“现在你是旁观者,你或许可以这么说。如果你是当事人,你还会这么想么?”
“不会。”
果然。说别人的事情容易,而轮到自己了,就不是这般了。
“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自信而笃定,甚至带了一点自负。
“这么自信,华阳公子?”苏柳笑着挪揄。金色的阳光洒在她姣好的面容上,让她看来像一颗新鲜带摘的樱桃。
慕瑄心中一动,长睫轻扇,展颜,不紧不慢道:“我以为,经过这几日,你对我很有信心。”
他说话的语气平常又轻松,神态自然又纯良,只是眼神明亮,半分笑意若隐若现。
苏柳脸上骤然发热,心虚地低下头,支支吾吾地道:“中毒的事,不能算。”
“而且,”又小声加了一句,“再不能提。”
头上没有动静,苏柳以为慕瑄没有听到,抬起头来,瞬间怔住。
不知何时,两人的距离已不足一尺,慕瑄的眼光温润柔和,像春天里轻轻拂过面颊的一缕风。
她情不自禁地被这个目光吸引住,怔怔地,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眼睛大胆地扫过慕瑄的浓黑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薄薄的唇,甚至下巴上隐在皮肤中的青色胡茬。
慕瑄注视着她,像是在鼓励。
孔子曰,食者性也。
苏柳不觉咽了咽口水,却没发觉手中渐松,愣神间,只听见“啪”一声,青花瓷的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响声将苏柳神思拉回,瞬间一股懊悔和难为情涌上心头,她慌忙错开慕瑄的眼睛,脸颊如同被烙过一般,烫的快要冒烟。
这下丢脸丢大了!
“啊!我……”苏柳紧张地张口,左顾右盼半天,忽然才想起般,后退半步,弯下腰去收拾残缺的碎片,就像在找丢掉的脸。
“没关系。”慕瑄笑意更深,却淡淡道,“叫人来收拾便是。”
“那我去。”苏柳立马站起来,落荒而逃。
碎片是卢厚华亲自来打扫的,他瘦长的身体与细长的扫帚杆保持着机械般的平行,几下就将地面打扫干净。他一边扫还一边自责,抱歉没提供更好质量的茶具,让慕瑄受了惊。
谁都知道瓷器是不经摔的,而且越好的瓷器越脆弱,要讲求耐用经摔,只能是铁茶盅。
苏柳躲在角落里,脸悄悄红了一下。
慕瑄客套几句,卢厚华干脆利落地办完事,就关门离去了。
苏柳琢磨着这儿也没有自个的事儿了,杵在这里只会更加尴尬,便挪着小步,朝门口走去。
“苏柳。”慕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苏柳缓缓转身,露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笑容,“有事?”
“恩,有点。”
“什么?”笑容无懈可击。
“刚才那杯茶……”
“我知道!”苏柳立刻投降,“我是可以解释的……”
慕瑄略有点意外,却不动声色道:“解释?”
“嗯。”苏柳点点头,声如蚊蝇。
慕瑄忍住笑,一脸平静,“那你说吧。”
“真话?”语气又弱了三分。
“真话。”
苏柳心一横,“慕瑄,你长得真好看。”
“嗯。”
没了?
苏柳对上慕瑄的眼,他眼中的笑意如涟漪般散开。
“苏柳很美。”
语句如涟漪般,在心中散开。
他没有说“也”,说明不是顺着自己的客套话,苏柳心中忽然觉得格外的甜蜜,却又同时冒出一丝阴霾。
“我脸上有斑痕。”苏柳下意识地道。
“现在没有了。”
一句话提点了苏柳,她的斑早已不见了踪影。她登时觉得愧疚,这么久了,都不曾跟人说明,难得人家没把自己当成骗子,还诚心以待。
“慕瑄,”苏柳抿了抿唇,“我有话想对你说。”
“好。”
打定开口之后,苏柳却哑然,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不知从何说起。
终于,她仰起脸,慕瑄清俊的脸庞映入眼帘,“我脸上的斑痕,是人工的。”
慕瑄目光微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十六岁那年,家里忽然来了一个爷爷的朋友,从来到走,我都没有见过他。”苏柳道,“第二天,爷爷给了我那块斑痕,给我贴在脸上。我当时自然是不愿意,可爷爷说,这是为了我好。”
苏柳清楚地记得,那天清晨,天刚刚亮,她出门洗漱完毕,就看见苏老爷子手里捏着个什么东西过来。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衣角上似乎还沾有清晨的露水。
“柳儿,你过来。”苏之退唤她。
苏柳走过去,只见苏之退手心里摊着一块人面皮似的东西,仔细一看,却像一块麻子脸上的红斑。
“别动,爷爷给你粘上。”
苏柳奇怪,“这是什么?”
“好东西。”苏之退有些神秘。
“好东西?”苏柳明显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