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慕瑄发现么?

  她神色复杂朝外间看去,隔扇雕刻成万字符,黑色的漆反射着光泽,阻断了内外间的交流。

  “我说苏姑娘,你是逃婚的吧?”绿衣开门见山。

  “啊?”

  “不然哪个大姑娘舍得下这么大的本钱?”

  “啥?”

  “我说你那脸啊,我头一次见,还以为是被人抽过一鞭子呢。”

  “……”

  “不过我又寻思,这得多大的恨啊,一抽就抽脸上,但这鞭痕也不肿,我就估摸着,可能是逃婚的姑娘自个想不开,毁的容。这样,即使是被抓了回去,十二万分也是会被退婚的。”

  ……孙大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等等,”苏柳反应过来,“你第一次见到我,我不还围着个面纱么?”

  绿衣像是听到个趣事,哈哈笑起来,“就你那点面纱,是个明眼人就能看穿……嘿嘿,而且我不但能透过你的面纱看到你的脸,还能透过你的衣服看到你的身体,再透过你的身体看到你的心……”

  苏柳头皮一阵发麻,绿衣冲她眨眨眼,苏柳赶紧裹了裹衣服,屁股往一边挪了挪。

  绿衣一眼就能看到我的斑,那么慕瑄初见时……

  苏柳摇头,我为什么要在意他有没有看见。

  看见了如何,没有看见又如何,现在让苏柳头大的,是如何解释这斑痕的去向。

  苏柳叹了一口气。头疼。

  绿衣见状,一把拉过苏柳的手,“叹啥气啊,你现在跟了慕帅哥,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不是……”苏柳忙解释道。

  “我知道,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绿衣笑得像一只偷到荤的猫,“那你说,到底是哪样?”

  苏柳张了张口,结结巴巴道:“我……”

  “好了好了,”绿衣一副了然的样子,拍拍苏柳的手,“我是过来人,我都明白。这女人么,一辈子能跟个好相公,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说实话,这慕小帅哥的情况也是忒好了点,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刚刚我还有点担心,毕竟红斑还是挺明显的,不过现在好了,”

  绿衣“兹兹”两声,仔细端详着苏柳,文邹邹地冒出两句酸诗:“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也还配得上华阳公子了。”

  “华阳公子?”

  “这是江湖人给慕帅哥的敬称,你不知道?”绿衣有些吃惊。

  “不知道。”

  “那北慕阳,南鸣苍,西邪毒,东鸿方,你知道么?”

  苏柳摇摇头,不过觉得有点耳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绿衣瞪圆了眼睛:“这点常识你都不知道,怎么出来跑江湖的?今天看来我不但要当个知心姐姐,还要做个科普先生了。”

  绿衣摆弄了身子,清了清嗓子,“啪”一下在矮几一拍,道:

  “话说这天下武林,最负盛名的莫过于东南西北四大家。坐镇南方的是清铭门,现任掌门人是陆玄。清铭门位于丹赤山,门派依山而建,巍峨高耸,弟子多诡谲多端。门下分三大流派,分别为武器箭、毒蛊和幻术,其中幻术一门最精最盛,毒蛊一门最邪最偏,此二是门派的镇门之绝学。‘南鸣苍’指的就是门派独创的巨型幻阵——‘鸣苍’阵。近来年,陆老头子不怎么出来了,倒是门中大公子——“明玉公子”,总能传出一些花边新闻。但由于清铭门位于潮湿阴郁的南蛮,位置颇偏,而且据说门派中家务事纠缠不断,最近中原武林很少能见到他们的影子。”

  “西邪毒指的是西域中的黄中僧人。他们没有固定的门派或寺院,只是一群居无定所的秃驴。这群秃驴不打坐不念经,也不阿弥陀佛普度众生,天天研究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每年立夏至白露时节,你或许就会在一些客栈看到群身体高大、蓝眼高鼻的癞子,穿得乱七八糟,端个脸盆,装模作样地跟你化缘,顺便还向你兜售一些蟑螂老鼠药。这必然就是没水吃了的黄中僧人。”

  “东鸿方指的是东方一个很神秘的门派,在东海的蓬莱岛上。这是一个离天很近的地方,门中的人参悟的是高深的成仙之道。这也是江湖快报最津津乐道的一个门派,因为百年或许才能在中原见到一个门派中的人,而立志要拜于门下的人,从来没有一个回来过。我甚至怀疑这个门派现在还有没有。不过就是因了这份神秘,所以江湖快报上往往会出现这样的广告:‘鸿方牌贴骨痛,早贴早轻松’、‘XX药膏,中华鸿方医学会认证,一张在手,决斗何忧’……”

  绿衣嘴有点干,端起矮几上的一杯香茗,喝了一口,道:“剩下的北慕阳,你已经知道了。”

  “我……我其实,也不知道。”苏柳老实道。

  绿衣的一口茶差点呛住,“我说这小姑娘,你跟我开玩笑吧。你俩都那……那么熟了。”

  苏柳被问得脸上一热。

  “得了,就你这点江湖知识,幸亏是跟了慕帅哥,不然被人拐了还帮着数钱呢。”

  绿衣放下茶,摆摆手,“北慕阳指的就是北方的慕阳山庄,以开山祖师慕天咏独创的华阳剑法名动天下,传到慕瑄这里,已经有百余年的历史了,在四大门派中最具声望。慕瑄因此也被称作“华阳公子”。华阳剑法一共八式,以最后一式‘日月风华’为最高,传说可抹去天地光彩,独步武林、天下无双。江湖上最后一次惊现此招,已是四十多年前了。”

  顿了顿,绿衣又道:“其实最令武林称道的不是这个,而是慕阳山庄代代出帅哥,每个庄主都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并且还青出于蓝胜于蓝。幕老庄主慕衍清,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大帅哥,拜倒在他靴前的美女不计其数。我曾经有幸远远的瞻仰过一次,就一次,就一个背影,那叫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若不是我已结婚生子,就算了拼了老命,我也要以身相许……”

  “怕是你最称道这个吧。”苏柳暗自腹诽。

  绿衣意识到有点偏题,讪讪笑笑,话题回归,总结道:“所以苏柳姑娘,综上所诉,慕帅哥要房有庄园,要车有宝马,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即便是先上车后买票,也不会吃亏的,再保持矜持娇羞,就没有意思了。”

  苏柳彻底无语了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兜兜转转一圈,她终于明白了绿衣所谓的“唠唠”是唠啥了,原来她早早以知情人自居,热情地扮演了媒婆的角色,从而顺理成章地给她作起了婚前工作。苏柳又气又恼,几乎不知从何解释,急急抢白:“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绿衣好笑地看着她。

  苏柳饶头,她当然不会跟绿衣承认,昨晚发生的春药事件,忽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我是慕瑄的义妹。”

  “义妹?”

  “是的是的,”苏柳使劲地点点头,“在双堂镇,刚刚认的。”说罢,又心虚地找水喝。

  绿衣疑惑地摸摸脸:“几年不出江湖,现在流行‘有情人终成兄妹’?”

  苏柳一口就喷了出来。

  绿衣扯着一块纱巾,好心地提苏柳擦擦嘴。

  “孙老板……”

  “绿衣姐姐。”

  “绿衣姐姐,”苏柳虚弱地抚了抚胸口,“我有点累,想歇会成么?”

  “当然可以。”

  

  绿衣打开隔板到外间的时候,红枫正对着她,脸上写满了求知欲。

  张仪侧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慕瑄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她。

  她满意地扫视一圈,打了个响指,“姜是老的辣,你懂的。”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

昨天没更新。

今天补上!

☆、解毒

  卢厚华是落凤城云来客栈的老板,年逾四十。人瘦瘦高高,像一条刚才咸菜坛子里捞起来的豇豆,弱不禁风。常年穿着一件洗的发旧的宽大的袍子,除一张方形的脸上,长着一对标准的三角眉,像儿童学画时画糟糕了的蛾眉,颇有些滑稽。口中有颗门牙因幼年时淘气,被磕掉了,说话有些漏风。

  这样的一个人,其貌不扬,甚至还有些丑陋,偏偏在落凤城里,还有一定的威望。因为他不但是城中最大客栈的老板,旗下还管着钱通、恒利、孔方三大钱庄,除此之外,还经营者玉石、古玩、典当等若干店铺,城中郊外各有豪宅若干。

  他是落凤城最大的纳税大户,连当地官员见到,也对他礼貌有加。

  卢厚华是以开客栈起家的,江湖快报采访他时,他也曾说,生意经营多了,最中意的,其实还是客栈。所以,在每天酉时,他必然会雷打不动地从家里踱步而来,在最初做账的那间小房间里,打理他的胡子。

  这个时候,哪怕再大的生意,他也谢绝见客。

  这是除了打算盘,他最爱做的一件事。

  他自己也知道,爹娘给了一张不成器的脸。不过万分庆幸的是,他的胡子很争气,比一般男人的都要黑都要密。他听说这是阳刚之气的外泄,所以更加注重保护和保养。

  他很中意的自己精心修剪多年的山羊胡,胡须被一根根一丝不苟地捋直,为此他甚至不惜重金请人打造了一把梳子,专门梳胡子。若偶尔出现了一两根白色的,他在痛心疾首的同时,也会毫不犹豫地拔去。他不能容忍自己一嘴乌黑的胡须中,参杂半点花色。

  这会儿,他正专心致志地对着镜子,梳着胡须。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他吓了一跳,下巴一疼,手中出现了两根黝黑的胡子。

  一团无名之火油然而生,他一推椅子站起来,木头与地板发出尖锐的声音。他把门一拉,只见一个小二弓着腰,站在门口,哆哆嗦嗦地埋着头,伸手递过来一封信:

  “卢掌柜,张、张公子的信。”

  “哪个张公子?”声音中满含了愤怒,卢厚华一把抓过信,撕开一看,却没了声音。

  还未等小二明白,卢厚华已经风一般地消失在眼前。

  

  马车进了城,缓缓在一座高大的建筑前停了下来。

  门口立着一个瘦得像晾衣杆的男子和两个穿蓝色衣服的小厮,他们站得笔直,像等待检阅的士兵。马车一停,其中一个小厮,立刻端着一个檀香木的踩凳,安放在车辕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