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发热了。”皇帝反手将自己手拿下来,干巴巴回一声,从眼皮底下觑穆清,心下惊骇一片。
“现下是什么时辰,你怎的不上床来。”她又道,伸胳膊是要将皇帝拉上床的样子。
“这就睡了。”皇帝这样道却是并无动作,下一瞬但听她道“你快些上来呀。”然后一只胳膊就搭在了他脖颈上,皇帝僵着身体想要将搭在他脖颈上的胳膊拿下来,随即她另一只手也圈上来了,正当时,严五儿从殿外进来,皇帝没看严五儿,对着殿门的人却是看见严五儿了,殿里一进来人,她双手“哧溜”从他身上下来,还卷着被子滚进床里去,皇帝也是目瞪口呆。
即便心里预想她会性情大变,这变也变得着实厉害了些,没成想她骨子里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原成想就算她看起来是个端庄板正的,可也该是有个活泼的样,清丰稍加刺激将这点活泼激出来,哪里还能料想到原来她压着的性子竟然是这样,皇帝惊诧莫名,严五儿出去后她将被子揭开一点缝隙露出半张脸来,红扑扑的眼里带了羞意,皇帝看半晌,脸上竟然似笑非笑露出奇怪表情来。
“还让我睡不睡觉?”皇帝凑近了看她从被下露出的半张脸,他一凑近,她脸上更是变红,抿着嘴儿点点头,皇帝便翻身上床躺在她身侧。
床头的烛火还燃着,皇帝一挥手,殿里霎时一黑,皇帝只觉自己身侧一暖,那记忆中木头也似的人自动偎到他身边,他并未盖被子,她却是伸长胳膊要给他盖上被,还半撑着身子要给他将被子盖严实,她披散的头发洒在皇帝头脸脖颈处,皇帝心头一痒翻身去看她。
“看什么,不要看我,睡觉。”穆清话里带了羞恼道一声,然后伸手去捂皇帝双眼。
前一句羞恼是原来的她,伸手捂眼睛却不是,皇帝在这样的复杂交错里一伸手将人困到自己怀里,捏着她下巴将她脸抬起来放到眼跟前细瞅,没错,这眉眼还是原来样子,鼻梁嘴唇也还是,人该是没错,随即便放下心来,对着已经皱眉要哭的人恨恨嘬了一口,得她嘟嘟囔囔说“还睡不睡觉”之类越发将她唇舌痴缠入肚里去,她起先还捶他胸膛,最后却是一手绕在他脖子上只顾着喘气。
皇帝心头一阵火气,浑身都似着了火,翻身不管不顾就是要捏着人臀腿畅快一番,却是手中一使劲见她糊着脸蛋叫疼,立时将手劲儿放小神志也恢复泰半,她腰胯上的的骨头尖尖的竖在空气里,着实不是个能经得起他折腾的模样。
泄气的将一身的劲儿卸下来只压着人将那眉眼嘴唇一顿亲,她连番叫他睡觉最后简直要被他折腾哭他才罢了。
“你下来,压的我气要喘不过来。”穆清带着哭音说,将压在她身上的人一顿捶打,满脸都是湿漉漉的,着实将她气死。
皇帝犹自压着人好半天等他头发被揪住他才翻身躺下来,浑身燥热一时难去加上没意料到那木头也似的人原来是这个样子,那压着的火也就怎么也下不去,扯了她手附在他下身,下一瞬却是惨叫一声倒抽一口气看她气咻咻将手收回去,满脸通红道一声“好端端不睡觉是做什么!”她便翻过身要径自睡去。
“…”皇帝缩着身体看她在一片昏暗里脖颈都发红只吸气,真是,端着的地方还是端着,天道人欲这样正正常自然的事情她这里就总也觉得羞耻,这点真是一点都不变。
觉得自己再躺下去也还是个忍不住,便就压着她脑袋将她脖颈后背一顿吸吮亲昵后翻身下床,该是上早朝时候了,他方才在床上厮磨许久耽误了好些时间。
他要起床,她起先还蒙着被子生气,半晌揭开被子看他背身站着自己穿衣服,便就套了寝衣起床伺候他穿戴,若非不是她脸上还带了一团的红,她那么低眉垂眼俯身给他系带的样子险些让人以为她又回到了原来的她。
她睁眼看人的时候就是羞涩娇怯,低眉垂眼的时候就又端庄稳重,侧脸又带出些轻灵温柔来,皇帝心头一震,一瞬以为又看到了初初时候的她。
她那时候也就是这样,初初进宫来每每他一招惹她就是羞恼交加还带了刚出阁的娇态,人前便是个走路裙裾都不动模样,自己一个人看书写字就娴静温婉,统共就是个不谙多少世事未触及人世间苦难的样子,偶尔有愁绪,也难免是少年不知真正愁滋味的轻愁,那点愁绪在他看来简直狗屁都不是。只后来那娇态就少了,这些时间别说同女儿家一样,她简直就是个年过四五旬的端庄老妇人,总也蹙眉总也惆怅满腹心事,然眼下穿着寝衣给他忙前忙后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不禁折腾的娇羞小妇人模样,同那时一模一样,不,那时候她对他可不是这样,动辄便是个发脾气,哪里有这样前前后后的伺候,若是能再长点肉丰腴一些便最好不过了。
皇帝一身畅快,端着脸张开胳膊由着她摆弄自己,看严五儿在殿门口鬼鬼祟祟皇帝狠狠瞪一眼将严五儿瞪出去。
“今日你要盘发还是束发?”穆清问,拉着皇帝胳膊让他坐在凳上。
“要盘发。”盘发便能多费点时间,皇帝道,看镜子里的人映了烛火专注看他头发,忘了先前她给他弄一个发髻要半个时辰的事情。
从晨光未露时候一直到天彻底大亮太阳都要出来,严五儿一直在殿外团团转等皇上出来去上早朝,前殿不时有奴才过来催,可皇上怎的也不知出来,明明先前是起床的,难不成又睡去了?严五儿脑里闪过灯火下静妃坨红的脸蛋,猛地一摇头将自己心神摇回来,想着该不是皇上被静妃勾的又上床了罢,他是不是要进去看看,可皇上要是打他可怎么办严五儿犹犹豫豫的当口,却见一只粉底皂靴从殿里跨了出来。
严五儿心道一声天爷,终于舍得出来了,料想着皇上该是有个吃饱喝足的模样,一抬头却是一愣,皇上黑着脸头发是一团的乱七八糟,他头顶上的那团乱发,像是个发髻可又多了几股辫子,说是个盘发可脑袋上顶了一个发髻,脖颈脸颊周围还散了不少头发,他就那么从殿里出来,后面跟着垂着脑袋羞恼交加的静妃。
“皇上,诸位大人等候多时了。”严五儿咳嗽一声装作看不见皇上的头发,躬身同皇帝说话。
皇帝甩袖往前面走,站在殿门口的静妃道一句“明明是你要盘发,怎的要发脾气。”她小声嘀咕,可皇帝严五儿听了个分明,皇帝脚下一顿回头看她一眼,但见她一手扶殿门一手垂身侧也顾着脸蛋也生起气来,方才在殿里手忙脚乱一团糟时候的不好意思早就散了个没影,可她偏生散着头发又鼓了脸蛋,是个往日里没见过的样,皇帝便没好气回头,脚下生风一叠的旋出园外。
皇帝身影消失不见,穆清便关了殿门挥退了所有伺候的人,自己重新又团进被里,是个要睡回笼觉的样子,不多时便就床帐里重新鼓起一个包,她已经在棉被里酣睡。
殿里无人四下安静,酣睡的人偶尔几个呓语,若是有人凑近了床帐看,便见睡着的人睡梦里是个眉头紧皱心事难了的样子。
第56章 喜欢
“娘娘,皇上着您去垂拱殿。”穆清还是个似醒非醒的样子,便听殿外传来严五儿的声音,此时大半个殿门都能笼着太阳,严五儿没想着静妃竟是还在睡觉,不觉纳罕,他简直遭遇了生平最诡异的事情,一个人的性情怎能说变就变。
穆清呆愣愣坐在床上,脑里的困意还未散去,听见严五儿声音也做不出什么反应,那么呆坐好半晌还是发困便倒头就睡,严五儿在殿外又叫一声她才很是不耐烦重新坐起来,这回终于是下床了,下床了也是懒散不想动弹。
听见殿里的动静,候在殿外的奴才们一个个进去,不多时她就被打扮收拾齐整,双燕髻插一金雀钗,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粉色蝶纹束衣,整个人瞬时亮堂的从殿里出来,尤其她的发髻,规规整整的顶在脑后,比皇上的发髻强了不止百倍,严五儿一想起皇上今日早朝时候顶着那一团乱发上朝迟了不说,还被朝臣说要将伺候皇帝的奴才给杖毙云云皇上黑着脸一句都没反驳的样子就幸灾乐祸,还觉出了些痛快,真是,动不动打奴才的主子就该被朝臣们往死里骂。
看见穆清的打扮,严五儿已经作不出什么更诧异的模样了,静妃往日里的打扮都是以素青玄青黑色为主,今儿这样一身出来,比往日里娇嫩不少,连檐下的侍卫都侧目看着她一团粉白的往前殿走,严五儿绷着脸跟在静妃后面走,不时偷眼去瞧静妃,见她端着下巴迎着太阳往前走,虽还是个瘦骨嶙峋的模样,可总觉得周身都有了气,倦勤殿的奴才们也察觉了主子的奇怪,都是低头默然走路,可也都从眼皮底下瞧静妃,也都是纳罕。
一行人便就在这种纠纠结结的气氛中行至垂拱殿。殿里皇帝顶着一脑袋乱发正在案后看奏折,穆清一进去看见皇上还顶着一脑袋乱发便别过眼,怎的这人还顶着这样的头发坐着,也不着严五儿给他收拾收拾,莫非是故意顶着这样的头发一整天,简直是存心教她难堪,再再提醒她连个发髻都盘不好,这人怎的这样坏心肠!心下觉着既丢人又懊恼,便就鼓着脸蛋怏怏坐在榻上,皇帝见她进来也没说话依旧埋头在看奏折,穆清一个人坐在榻上,坐着坐着又是犯困,见无人注意她,身子就一点点的往下斜,不多时便连双腿都收上去,是个彻底要睡觉的样子。
皇帝坐在案后一直埋头看奏折,然穆清从一进来到眼下背身睡去的样子他都看在眼里,他素着一张脸坐着,同个看戏的一样看着穆清的举动,心下新鲜的不得了。
过不多时严五儿进来说该到静妃吃药的时间了,皇帝颔首叫送汤药的进来,他自己一言不发坐在案后,看被奴才们好容易叫醒的人蹙眉满脸不情愿的喝了一口汤药就连药带碗扔地上,道一声“太苦了,我不想喝药了。”便砸着嘴蒙头要躺下睡觉。
众奴才们都叫她这个样子惊住了,先前她喝药如喝水,没料着今日在垂拱殿不光是不喝药,竟然当着皇上面连药碗都扔了,霎时都不知如何是好,只连忙将摔在地上的狼藉收拾了。她扔了药碗,奴才们再怎样劝说她都是个充耳不闻的样子,只闭着眼睛一味的装睡,皇帝看半天终于出声,“怎的不吃药?”
“苦的喝不下去。”那厢头背身躺着的人终于不装睡了,皇帝出声她回了一句,理直气壮的不得了。
“苦也要喝。”皇帝道一声,话里带了斥责。
“又不是你喝你当然这样说。”穆清背身躺着,嘟嘟囔囔说话,被斥责觉出了委屈来,那药苦的心肺都要出来,还一喝好几碗,她哪里能喝下去。
“还不将药端上来。”皇帝斥责奴才,便见一众吓傻的奴才们赶紧出殿去,不多时殿里鱼贯被端进来好几碗汤药。
“再不喝药着人给你灌下去。”皇帝声音沉沉。
穆清“腾”一下翻身坐起来,眼眶发红看皇帝一眼,见他沉着一张脸坐在案后还在翻奏折,仿佛个气苦的孩子毫无办法的被人欺负过一样接过一碗药喝了一口就泫然欲泣了,鼻尖发红眼眶发红,低声道一句“太苦了。”
她今日穿的娇嫩,喝了一口药就垂着脑袋垂着眼睫,嘴里道太苦了,手里还端着碗是个再不愿意喝一口可又不能将碗放下的样子,直直同个受委屈的小毛毛一样,皇帝沉着脸看半晌终于起身,走至榻前低头细细瞅她,穆清仰头看他一眼便垂下眼睛,眼睫湿漉漉的。
皇帝出声“端一碗金枣杏仁茶。”她真是长了一双能说话的眼睛。
不多时茶盏就端上来,皇帝接过来端茶站着,穆清毫无办法便湿着眼睫喝一口药,再喝一口喂到嘴边的甜茶,皇帝没说话,穆清也默然不语,苦的眼泪都出来要扔药碗,端着药碗的手就被攥住,穆清看皇帝一眼,他沉着脸只专注喂她,便就一边掉眼泪一边喝药和茶水,不多时便就将早间要喝的汤药连同好几盏茶都灌进肚里。
“怎的这样坏,逼着我喝。”穆清木着舌头说话,禁不住委屈和生气捶皇帝胸膛。
“这样大个人了,喝个药难成这样。”皇帝沉声说,由着穆清捶自己两下他伸手将她脸上泪水一手擦去。
皇帝这样,穆清没说话,突然却是一笑,从头到尾一直瞅着这边的严五儿被惊的往后退一步,看皇上镇定自若,一时简直要怀疑自己脑袋起来,这是幻觉啊还是幻觉,是他不正常啊还是不正常。
“笑什么。”皇帝问一声也没再去案后看奏折,同穆清一齐坐在榻上。
“想笑便笑了。”穆清回一句,跪起来伸手去收拾皇帝散着的头发。
“喝了药高兴成这样。”皇帝道。
“嗯,苦笑的。”穆清忙忙碌碌手里不停,同皇帝絮絮叨叨,半天勉强将他散着的头发收拢到一起,便心满意足的凑在皇帝跟前“你要时常哄着我知道不,不能动不动骂人。”
皇帝表情未动目光灼灼看凑在自己跟前的脸蛋,真是不如之前好看,见她已经将方才哭着喝药的样子撇到脑后这时候一派直接坦然的同他说要他哄着她,想要说一句你怎么不哄着我蓦地想起这人不若以往模样,便就没言语只点了点头。
穆清方才说了这话也不知怎的她自己就是个满脸通红的样子,眼睛里还带着先前的水汽,她自己同别人说要哄着她,她却是好像后知后觉不好意思起来,简直要将自己藏起来,似乎不相信自己说了叫皇帝哄着她的话,便又要翻身躺下去装睡。
皇帝原本眼神还是个冷硬的样子,见她这个模样便柔软下来,伸手去拧四处找寻将自己藏起来的人脸蛋一把,听她闷着声音叫疼便收手,收手时候抹了一把眼泪,将埋头缩脑的人翻过来,她双眼紧闭像是羞耻的泪水横流。
“怎的眼泪这样多。”皇帝道一句,下一瞬她便就收住了眼泪,睁开一双水洗过的眼睛看皇帝,她道一句“缉熙,你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罢。”然后羞的没脸看人可又有细细笑声滚出来。
皇帝身体一僵没言语,半晌问“你喜欢我也喜欢的不得了罢”穆清翻过身去耳朵都通红连脖颈往下都红了一片没说话,皇帝又问一句,她却是翻身爬起来,不等皇帝动作要跑出殿去。
皇帝没拉着她,她就径直跑出了殿,此时已经过了晌午时候,太阳快要升到正空,殿里便投不进太阳,垂拱殿无端有点阴冷黑暗,穆清已经跑出去了,殿里就只有皇上一人坐着,还穿着明黄朝服的皇帝垂膝坐在榻上,看起来莫名就有些惆怅寂寥。
过不多时,殿门口有低低声音传来“我也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皇帝蓦地抬头,就见殿门口出溜了一个脑袋迅速撤回去,红色的门槛上被白色的裙摆“刷拉”一下滑过,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就远去了,皇帝心下一紧两三步走出殿,便见不远处一颗巨大的牡丹花下那人抱着膝盖将头脸埋在膝盖里,像个孩子一样蹲着,只露出的双耳通红。
不由扯出一点笑意来,皇帝叫一声“穆清啊…”尾音无限醇厚绵软。
穆清埋着脑袋一转身钻进了牡丹花丛里,是彻底的将自己藏起来了,刚刚同别人说她也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人这时候同个情窦初开表露心意的小女儿一样没脸见人。
严五儿已经不知如何言语了,他站在一边瞧着皇上同静妃两人,觉着两人都不正常,皇上向来不正常便就算了,可这静妃却是极度不正常,神态穿衣且不说,方才的静妃一忽儿像是原来的静妃,一忽儿又不像,竟然在正常的静妃与不正常的静妃之间来回摇摆,仿佛她身体里住进了两个人,两人互相干仗,谁干赢了谁便就冒出来同别人说话,莫不是静妃跟皇帝在一起之后也疯了,控制不住自己了该找找院首看看了,严五儿心想。
“严五儿,去叫清丰过来。”严五儿正这样想着,还站在殿门口的皇上开口,严五儿看皇上一眼,心道原来皇上也发现了这静妃的异常,便赶忙撒腿往太医院跑,他可是不愿意皇上将静妃给连带疯了。
第57章 踢鞠
“皇上,这是…娘娘自己。”垂拱殿里,清丰听皇上一番话之后小心措辞,半晌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皇帝挑眉,萧铎是个怎样的人他心里有数,他生出的女儿除却了老是端着之外该不会有这样的性子才对,那女人到底像谁,一忽儿羞涩一忽儿直接还爱使性子,都叫他怀疑她体内是不是被养虫子的主人占走了。
“你确定眼下的她还是她自己,不会她体内叫另一个人占走了?”皇帝问。
“皇上,人是世间最复杂的生物,一个人有多种性子不奇怪,只是看你平日里露出哪一种,那真的是静妃自己无疑。”清丰无奈,还静妃体内被另一个人占走呢,眼下皇上自己也跟当初他见到的那个手撕活人的人不一样了,谁还能看出他体内住着一个阴暗嗜血的人?
“三个月以内她身体真的毫无影响?”皇帝问。
“三月以内她身体毫无影响。”清丰最不耐别人怀疑自己医术,只有皇帝这里却是时时被怀疑,这时候很是没多少好气回答。
皇帝却也是不在乎清丰语气如何,将人挥下去之后就不知琢磨什么,三个月能让个狗崽子长成一只巨物,即便那女人是个瘦骨嶙峋的样子,可看眼下她没心没肺的模样,三个月该是能长出些肉来,且先让她身体长好,旁的往后再说,至于她自己意愿他是顾不上,总不能叫她一直瘦骨嶙峋病病哀哀的,这当口,沈宗正却是进宫了。
穆清不知去了哪里,皇上没顾上找她,沈宗正便一脸沉色进了垂拱殿。
“皇上,舅爷被人掳走了。”
皇帝霍的抬头,这世上竟然有人能掳走宝和,“知道是谁么?”
“舅爷十天前从京里出去,本欲去黄淮一带,不知怎的最后转道凉州,在凉州城出现过一次再也没有出现过,楼里接信儿,舅爷最后出现的地方见了冲天雷,眼下还不知道是谁叫舅爷放了冲天雷。”
冲天雷是锁儿楼的求救信号,但凡看见冲天雷,锁儿楼里的人半刻钟就要赶到,凉州城设有锁儿楼暗桩,等暗桩的人去了什么都不见,全楼上下只有宝和和御天二人的冲天雷是红色其余人是黄色,看见红色冲天雷众人立时赶过去,然还是不见宝和踪影。
“凉州。”皇帝默念一声,脸色也变沉,“那野夫是几时出城的?”
“那晚夜里就出了城。”那晚便是穆清出宫的那晚。
皇帝颔首,如果他所料不错,倘若宝和真的是在凉州消失,那便暂时性命无忧,一时半会没人能奈他何。
“下月初一便是各属国进京的日子,京卫营多注意些。”皇帝说一句便叫沈宗正下去了,转身摊开一张地图,凉州六谷藩部卡在西夏和辽之间,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圈了一圈红,正醒目的躺在地图西北角,西北往下西南地方也被圈了个红,墨色的地图上两只红圈便格外扎眼,皇上细看良久,好长时间才将摊着的地图收起来,该是用午膳时候了。
午膳是在倦勤殿用的,用膳时候皇帝是一如既往的大嚼大咽,穆清一直候在边儿上给他布菜,娴静端庄的不得了,皇帝看她几眼她也没什么反应,照旧给皇帝布菜,只是吃的确实比往日里多上不少,如此皇帝也就没再言语,看她饭后不及将膳桌撤下去就急急忙上床是个困的不得了的样子,皇帝从棉被底下将人强行挖出来如同早间时候哄了她将午时的汤药喝下去就去了垂拱殿。
从今往后,你便想吃了就吃,想睡了就睡,时常高高兴兴的,管好自个儿便是。
骗人,根本就不能想吃了就吃,穆清拱着被子出神片刻,嘴里的苦味一时难消下去,她怔怔坐半晌,终还是倒头就睡。
皇上终究是皇上,他干自己想干的事情的时间有限,大多时间他被大堆的折子定在垂拱殿里,严五儿瞅着皇上停笔的空档想要同皇上说说静妃的事情,可皇上脸上带了疲色这会正闭目养神,严五儿便没有同皇上说,只自己从殿里跑出去。
倦勤殿原是冷宫,殿外有大片的空地,自打皇上登基之后这里鲜少有人聚集,这会儿却是聚集了不少人,有后妃有奴才,围城一圈吵吵嚷嚷乱成一团,严五儿老远便看见这一堆的人,捂着额头跑过来,本想将所有人都劝回去,可他站着站着却是情不自禁混进人堆里去,也开始同周围人一样,吵嚷起来了。
人群最中心,倦勤殿静妃连同倦勤殿的奴才们还有几个眼生的后妃正脱了襦裙穿着裙裤踢鞠呢,已经踢了好长时间,严五儿初初被告知静妃娘娘正要着几个奴才一起踢鞠他还不相信,当朝踢鞠不论男女都盛行,可是后宫里谁都有可能去踢鞠总之不可能是静妃,静妃连走路衣服都不会动,怎的会去同别人一道踢鞠。半信半疑跟着传话的小太监去了倦勤殿,竟是真的看见静妃穿了一身裙裤劲装站在树荫下点人,边儿上还有几个这次秋选刚进宫的小御侍也被声音吸引过来仿佛是个要一道踢得样子。
哎呀我的天爷,这一个个主子们都是折我的命来的么,严五儿简直想要仰天叹一声,静妃那么个纸糊的身体,步子迈大一些就要大喘,怎的开始要踢鞠,她要是出个好歹,到底怪别人还是怪她自己。连忙上前劝说了几句,岂料一向待他有礼温和的人竟然柳眉倒竖将他斥走,严五儿见劝说无效,赶忙跑去垂拱殿要同皇上说,皇上却是头都不抬双眉紧皱,他还哪里敢打扰,这一耽误,等他再回来时候这场里就聚集了更多的人,场内也有不少后妃已经开始踢起来。
秋日下午的阳光明亮也灼热,穆清在场里横冲直撞,顶着太阳肆意奔跑,感觉自己腔子里心脏都要跳出来她还是一阵猛跑,球跑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不管能不能摸着球,她就是一顿跑,头发松了胡乱一团又开始跑,也偶尔学一句对方叫骂的话,总之全场就她最积极。
“娘娘,往北边踢,往北边踢!”严五儿站在场边恨不能自己下去代替静妃,他可算是看出来这位压根就不会踢鞠,也不知怎的起了兴将人攒起来,她在场里一通的跑,累的她自己汗水跟雨似的的往下流,对她自己这方却是毫无益处,他急的恨不能跳起来,各宫的奴才们也为自己相识的奴才亦或伺候的主子们跳脚,一时间这后宫简直就同个擂台一样,不知情的以为宫里要发生宫变。
始元帝的后宫,从来都是安静了无生趣的,这是头一回这样喧闹,起头的还是最最端庄板着的静妃。
累的下一刻就能倒下,可是还是不愿意停,穆清仿佛没了明日一样的在跑,终于碰着球一次,她便是一阵乱嚷嚷,场里混乱,谁都管不上谁这会儿出了什么丑态,一群妇人女儿家在一起,踢起球来比丈夫还生猛,好胜心简直就要窜上天去,激的各家的奴才们也是越来越激昂,这一通喧闹,宫里有腿的都往这方走来,就连皇后都叫人抬着躺在最外围看场里的情形。
既然要踢鞠,被球砸到被人踢到自然是难免,穆清浑不管那些,被球砸了也就砸了,总之是要踢个不休。
前朝离后宫有点距离,况且倦勤殿在宫里最深处,他初时自然听不到,等太阳西沉余晖投在他案上的时候皇上终于从奏折里抬头,叫一声严五儿,严五儿不应,叫谁谁都不应,起身出殿一看,檐下没一个奴才,走了两步耳里隐隐灌了点声响进去,辨了辨方向心下一紧,大步往倦勤殿走,隔了老远的距离他看见聚集了那样多的人眉头已经皱起来,他走的时候她是个困得不得了样子,仿佛一觉都二日,这时候殿外聚集这样多人是干什么。
再往前走走,皇帝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他身量高,隔了老远就看见倦勤殿外那一帮人在干什么,一眼瞅见场里头发松散满脸通红的人,没言语往前走,是时刚刚好看见那鞠擦着一个过去直直打在她脸上脖颈处,但见她软着双腿竟是被鞠打的瘫坐下去,不禁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一句话人已经到了近前。
皇帝一声喝,外围的奴才们最先发现,然后立时跪下来,里层还兴奋的人一回头险些吓晕也跪下来,瞬时场里就鸦雀无声。
穆清张着嘴大喘气,一抬头就见皇帝黑着脸从人群里过去,眼睛往四周一溜,周围人脸都吓白了,先前还闹腾的小马驹一样的几个御侍这时候脸煞白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皇帝吓死,毕竟她们几个是头一回见皇上。
“你这个…”皇帝三两步到了穆清跟前,垂眼看浑身水洗过的人正要开口。
“抱我一下。”穆清双臂张开抢先道。
周围人大气也不敢出,听见静妃也不给皇上请安还大剌剌说话,缩着脑袋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作何今日猪油蒙了心跑到这里来。
第58章 赛后
皇帝脸色阴沉看四周一眼,再低头,脚下的女人脸色通红浑身是汗依旧张着双臂,“还不站起来。”皇帝斥责一声。
“腿没劲儿了。”穆清仰着脑袋看皇帝,此时太阳西沉,落日的余晖正正投在她脸上,她抬眼看人,眼睛黑白分明,脸颊绒绒,便是一通的水汽与灵气,将将浑跑一气的人此时瘫坐在地上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从身底下还觉出了些凉气来,不觉颤着脖子打了个冷颤,皇帝脸便彻底沉了下来,周围的奴才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眼见着她脸上红色慢慢褪去仿佛又要发白,终是俯身“方才不疯了也似的在跑,这时候怎的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斥责,却是一把将人抱起来,两边的奴才们自动分道跪着,他便抱着穆清旁若无人的去了倦勤殿。
围着的一干奴才还有后妃们从皇上来到皇上走,心情过了几道弯,庆幸皇上没有怪罪在后宫大声喧闹的事情,然看着他将静妃抱进倦勤殿还是各种情绪都有了,皇后从皇上抱起静妃的时候便着人抬起轿撵也走了,不少站着的后妃神情复杂,只最后都叫严五儿打发回去。
穆清被皇上抱起来走两步的时候仿佛才看见后妃一众人眼睁睁看着她被皇上抱着走路,众目睽睽之下邀宠这是后妃的大忌,立时挣扎要下地,皇帝却是没松手,她板着要下地,皇帝稍稍紧了一点力她就动不了了,这会她才觉出脱力来,低头看自己衣衫,竟然是穿着中衣,衣衫湿透身形都要被看出来,因为出了一下午汗缘故不动之后发白的脸色蓦地就变红,简直羞愧的不得了,怎的在人前那样了。
走了几步路之后她不板着了,开口道“你选进宫的孩子可真善良。”穆清蜷在皇帝怀里仰头说话。
皇帝径自走路没搭理她,但听她又道“要不将殿前的这一块地方劈出来专门作踢鞠的场地,若非不是我拿了静妃的架子,连个踢鞠的人都招不来,有个专门的场地她们就知道踢个鞠是你同意过的呀。”她流流利利的说她是静妃。
皇帝眼里一闪最后忍无可忍终于开口“下次要是再这么浑跑便试试。”皇帝阴着脸,穆清正看着他听他说话仿佛受惊似的睫毛一颤,一会就又梗着脖子道“哼。”便是再没言语。
皇上将人抱进殿里放床上,这时候她脸色已经开始发白,元气还没歇过来的人那样一阵不要命的跑出的汗过多这会儿身体才要发虚,可将她放床上她还在说专门批个场地云云,直将皇帝气的甩袖便要从殿里出去。
“哎呀,我动不了了,我好累,我要换衣服,我快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皇帝才将将走了两步,躺在床上的人开始边说话边在床上翻滚,边滚边说,压根是不管皇帝走了还是没走,她自己在床上打滚玩,浑身有股脱力的舒爽感,仿佛压在身上的所有都消失了,只剩下一股发虚的畅快,发虚的畅快也是畅快啊,要是我身体长好,这股畅快便就只是畅快了,穆清打着滚儿心道,下决心要在后宫拉起一支专门踢鞠的队伍!
她那样道,皇帝回头看她一眼,她是真的散着头发衣服乱七八糟两脚的袜子都不见踪影的在床上打滚,发丝撒了满床,光裸的双脚在空气中乱蹬,便就是天塌下来也未见她除了洗澡时候脱过袜子,这时候她就那么个模样。
“哎吆,头晕。”穆清在床上打滚了好几番便扶着脑袋哀叫停了下来,隐约听见皇帝道一句“活该。”便挣扎将脸上散着的头发拨开瞪皇帝。
“怎的是个这样的坏心肠。”她说,乌发披散,侧眼看他,满脸生动。
皇帝便就止了出殿的步伐,叫一声着人给她收拾收拾,湿衣服穿身上该是要长病,奴才们从殿外进来,她却是手忙脚乱翻坐起来要穿袜子,找了半天又停了动作面朝里坐着,对皇上道一句“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皇帝没动,她就气急,从床上翻下来行至皇帝跟前要将人搡出去,“你出去呀,我要换衣服。”
“你还有哪里我没看见过。”皇帝道一句,一把就将人夹起来扔到床上,穆清脸通红突然安静下来,遮遮掩掩的叫奴才们给自己将干衣服换上,临到换内里的衣服她非要自己穿,还要将床帐都放下来,皇帝站在外面看着,没管她让她自己闹腾。
要不催着将湿衣服换下来,她自己能磨蹭大半天,实在是她思维这里一点那里一点跳的太快。
好容易将周身都收拾干爽,床帐里半天都毫无声息,奴才们退下去之后殿里只有皇上和静妃两人,静妃在床帐里还没出来,皇帝在外面等了半晌,揭开床帐一看,穆清一手扯着衣领一手撒在身前已经闭眼睡去。
皇帝俯身看半天,将她系紧的衣领子给解开,已经睡着的人不胜其烦的动动手脚下一瞬又熟睡,两颊上还残留了下午疯跑的红晕,像个吃饱喝足什么烦恼都没有的小狗崽子,一通疯玩之后累了就睡,醒了再玩,仿佛这天底下就这两样大事。
皇帝有一身的烦恼与事情,可敌不过眼前人安静躺在棉被里的模样,禁不住俯身在她双眼间亲了亲,他起身要出去的时候,蓦地发现他现在好像开始多愁善感了,用严五儿的话说他好像是像个人了。
转念便是冷哼,严五儿这个狗崽子知道些什么,尽是满嘴的胡咧咧,皇帝拂袖从倦勤殿里一步跨出去。
晚些时候皇帝一直在垂拱殿里忙活,一连招了好几个大臣进宫,等蓦地回神时候才想起来要回倦勤殿看着穆清吃药。他将将起身随口问了严五儿一句,严五儿却是说静妃已经将晚间的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