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谢,记得多吃点清淡的东西。”他提醒一句,说完关上笔记本,跟着起来,准备出门。

“你要去哪里?”她多问一句。

“医院。”

原来是要去看他父亲,她明白了,关心地问:“你爸爸的病情怎么样了?”

“不是特别好。”

她闻言心中一沉,难怪他的情绪有些低落,话一直不多,原来是因为钟老师的治疗不太顺利,想到这里,有些同情他。

他们一块下楼,她走在前面,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忽然停住,转过身来,刚好他在看手机的短信,没发现她停下来,继续往下走,她就迎面撞在他胸膛上,他反应过来后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不至于她惯性往后倒,待她站稳了,第一时间松开手,微微皱眉说:“以后走路别突然回头。”

“嗯。”她依旧有些迷茫,慢慢点头。

“你想说什么?”

“我想起有一个姓顾的医生,是治疗心梗的专家。”

“顾树?”

“对,就是他,你也知道?”顾树曾经给过豆豆做过心脏手术,非常成功。

“他就是我父亲的主治医生。”

“这么巧?”过佳希有些意外。

“他的水平的确很高,不过我父亲的心脏是老毛病了,在短时间内恢复健康很困难。”

过佳希这回无话可说了,她很想帮他出主意,但似乎也没更好的办法,只好沉默地往前走。

走出小区,拐弯有一个煎饼摊,过佳希想到什么,先一步上前,要了两个煎饼。

等钟言声上来的时候,过佳希一边拿钱包一边对他说:“我请你吃煎饼吧,肚子饱了才能有精神面对一切难题。”

他垂眸看了看她那只粉色的皮夹,伸手轻轻一拦,对她说:“收起来吧。”

话毕,他另一手从口袋里拿出零钱,放进老板娘的铁罐里。

等老板娘将两只加满料的煎饼递给他,他都给了她。

“你不吃吗?”她问。

“我不饿,你自己拿着,趁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点。”

他说完往前走了,显然没把为小姑娘付了煎饼的钱这一举手之劳的行为当一回事。

过佳希愣在原地,身边的老板娘见钟言声走远了,才小声对她说:“小姑娘,他一直不爱吃我做的煎饼,你再往前走一百米,有一家便利店,店里的培根三明治他常常吃。”

过佳希不明白老板娘为何说这些话,有错觉她是误会了什么,但不准备浪费时间解释,说了声谢谢后手拿两只煎饼追了上去,可惜他的步子大,她没及时追上,赶到路口的时候,她看见一辆车停在他面前,好像是特地来接他的,他已经拉开了车门。

就在他上车之前,忽然转过身,看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她,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快回家。

过佳希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他回头的刹那竟然感觉到一点暖心。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移步朝车站走去,步伐很轻快。

等她坐上车后,中途接到何消忧的电话,何消忧告诉她自己已经找到了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为女主解答人生疑惑是不能少的,投食更是不能少的,咳咳,我们声声在不知不觉中对佳希的关心有点多了,问题是他自己丝毫没发现,作者泪目。

第四章

何消忧觉得奇迹真的发生了,就在今天,她逛街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灰格子衬衣的男人从斜对面的快餐店走出来,只是一秒钟的时间定格,她明确无疑地认出他是地铁上的那个人,于是她不顾密集的车流,飞快地跑过繁忙的街口向他追去,一直追上天桥的电梯,她终于来到他身后,在情绪稳定后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服,当他回头的刹那她的心跳几乎快停止了,没错,就是他。

他名叫许亭彦,大二学生,学计算机的。

“除此之外呢?”过佳希在电话里问,“你有没有问他要联系方式?”

“要了,他一开始婉拒了,说不用特别感谢他,后来我急了,他才给我电话号码。”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何消忧的声音轻下去,“佳希,我现在又高兴又迷茫,心情复杂。”

过佳希安静地听她说下去。

“我对他很有好感,从和他见面到现在,我还没能冷静下来。”

过佳希不知道该说什么,照理说她们明年就要高考了,现在不应该想这些,但她又不愿意像家长和老师一般苦口婆心地劝好友收心,毕竟何消忧一直是一个乖乖牌,长得漂亮,学习也不错,脾气还好,如果这样可爱的女孩子连喜欢一个人的自由都没有未免太残忍。

“你说我该怎么办?”何消忧问过佳希。

“你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但是别影响到正常的生活。”

两人聊了很久,等挂下电话,过佳希倒在床上,不由地想,若是换成自己就只能打消这念头,原因很简单,她的学习成绩不够好,没有时间花在多余的事情上,再者,她答应过在外地工作的爸爸和妈妈除了学习之外什么都不想。

此时此刻,她内心深处竟然有些羡慕何消忧。

后面的一周,何消忧每天打电话给过佳希和她说自己单方面的进展,像是她会发短信给他,找拙劣的借口和他聊天,当表明自己想送一份礼物给他时,他很有礼貌地拒绝了她…

过佳希没想到何消忧会一次次地被拒绝,纳闷之余也开始为她出谋划策。

“你别每天发很多短信给他,说不定他正在忙,打扰到他会有反效果,坚持送他一份礼物表示感谢是对的,我想他不会每次都拒绝你的,但记住别送太贵的东西。”

婶婶推门进来送点心的时候,过佳希飞快地把手机搁在一边,目光镇定地落回书本上。

“佳希,这本书哪来的?”婶婶无意中看见书架上最明显的一本厚厚的书,凑近一看还是一本课外书,忍不住多问一句。

过佳希抬头一看,回答说:“是小钟老师借我的书。”

“哦,我看这本是他的专业书吧?”

过佳希点了点头,对婶婶说:“我觉得他很厉害。”

“这是可以想象的,毕竟他是钟老师的儿子,听说钟老师过世的妻子还是一位研究化学的博士后,他们家是书香门第,培养出来的孩子自然也优秀。”

“钟老师的老婆已经不在了?”过佳希问。

“是啊,所以你在小钟老师面前注意一点,别一不小心提起这个,让他伤心。”婶婶细心地说。

过佳希明白了,没多说什么。

门外传来豆豆恳求的声音:“妈妈,我可以去买冰淇淋甜筒吃吗?”

婶婶转身走出房间和儿子说话,顺便带上门。

过了二十分钟,房门又被推开,豆豆拿着两个甜筒走进来,把其中一个递给姐姐。

“谢谢,豆豆你真乖。”过佳希接过一个,很快吃完。

豆豆却站依偎在她身边,一边慢慢地吃,一边低头好奇地看她手里的书,正是她刚刚打开的,钟言声借她的那本古建筑入门书。

一个不小心,豆豆手上的甜筒化开,一小团忽然掉在书页上。

过佳希一愣,赶紧取过手边的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掉。

“对不起。”豆豆的声音很内疚。

“没事,抹一抹再拿去阳台晒一晒就好了。”过佳希不忍责怪一向都很听话的豆豆。

很快,过佳希把书拿去阳台晒,等傍晚的时候再拿回房间继续看,她发现书里的古建筑模型都很漂亮,于是拿铅笔在白纸上素描,意外的是,在窗外蝉鸣声不断中她静下心来画了很久。

转眼又到了周六,过佳希坐车去钟言声家,顺便把书还给他。

“不好意思,有一页被冰淇淋沾到了,现在皱巴巴的。”她坦率地承认错误。

“没事。”他说。

“对了,我很喜欢书里的建筑图案,但内容…说真的我越看越困。”她自嘲地一笑,“看来我不太适合学这个。”

“你想明白就好。”他把书放在一边,打开准备好的卷子,看看今天让她做哪一张。

她看着他的脸,心想他多少有些失望吧,毕竟她如此直白地说出他所研究的内容会让人想打瞌睡。

这样想着,门铃突然响了,她转头看向玄关。

钟言声站起身,走去开门。

“家里还有人?”一个清瘦男人走进来,笑着说,“钟言声,难怪你现在周六都说有事忙,原来是金屋藏娇。”

过佳希的额头瞬间多了三条看不见的黑线,默默转回头,听到也当没听到。

“她是来上课的。”钟言声解释。

“哦,你爸的学生是吧?你又代课了?”

钟言声默认。

“我是来还车的,谢谢。”男人把车钥匙放在桌上,低头看了一眼过佳希,笑着说,“看来你们很忙,那我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男人走后,过佳希挠了挠头,略去心头浮现的尴尬,抬头问钟言声要今天的卷子。

她安静地做题四十分钟,然后递给他过目。

等他还给她后,她发现今天的正确率很高,不由地有些自豪,看来按照他的解题思路是可以走捷径的。

就在她低头看答案的时候,他走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小的三明治,走回来后放在桌上。

“这个是?”她看见后有些不明所以。

“是为你准备的,免得你在我家饿晕过去。”

她恍然地想自己每到这个时间就会肚子饿的特质竟然被他发现了,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笑着说了声谢谢,拿过后慢慢吃了一个。

“剩下的你带回去吧,保质期就两天,一直放在冰箱也会坏。”

“你不吃吗?”

“我最近没什么胃口,吃得比较少。”他说着目光移到角落的烟盒上,又慢慢收回。

“你是不是在担心钟老师的病情?”过佳希问。

“嗯,他抢救成功后病情反复无常,一直没有稳定下来,还不肯配合治疗,每天都闹脾气。”他说到这里竟然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过佳希怀疑自己看错了,从没见他笑过,却没想到他嘴角泛开一点涟漪是这样的好看,就像是一缕阳光映照在湖面上,闪耀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可惜他的笑容太短暂,很快就退去,恢复到平常的表情,问她卷子上的错题有没有不懂的。

“这里。”她说。

他靠近了她一些,思考片刻后告诉她:“你的解法太繁琐了,这里用二倍角公式就直接出来了。”

她迟疑了一下后摇了摇头。

他拿过她手里的笔,在边上写下整个过程,她看得很认真,只是在不知不觉中,眼神竟然从方程式挪到了他的手指上,盯着他的修长的食指看了一会儿。

“懂了吗?”他问。

“哦,懂了。”她及时回过神。

三节课结束后,钟言声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他照例要去医院看父亲。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过佳希忽然问。

他很意外她会这么说,说到底非亲非故,她没有必要跟着去探病。

“其实我叔叔一直很关心钟老师的病情,他这几天还在说想去医院看看,但又怕给你们添麻烦,我想代他去探望钟老师,算是了却他的一桩心事,再加上钟老师之前打电话鼓励过我,我对他很有亲切感,出于私心也想去看看他。”

他想了一会儿,点头应允了她的想法,她见他答应了瞬间就安心了很多。

钟言声开车带过佳希去医院,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奇怪,过佳希逐渐认识到一点,除了上课讲题之外,他们的确没什么其他话可说。

钟清方住在心外科,不巧的是,过佳希和钟言声赶到的时候,他刚好睡下,护士说他昨夜没怎么睡,现在需要补眠,尽量别进去,免得惊醒他。

于是,过佳希只好透过门框上的玻璃看看病床上熟睡的老人,发现他很瘦,尤其是那条伸出被窝挂点滴的胳膊,细得和孩子一样,让人心疼。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直到钟言声说:“我送你回去。”

她转过身,对他说:“希望钟老师可以好好睡一觉。”

因为医院的电梯人太多,空气不好,他们改走楼梯下去,中途他咳嗽了两声,低哑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有些明显,她突然想对他说别再吸烟了,但话到嘴边又收回了,因为她没有资格要求他改变生活习惯。

到了一楼出口,她还是跟在他身后,没想到的是,有一瞬间眼睛迎来的是灯光下一滩缓缓流淌在瓷砖上的鲜血,颜色浓郁得有些失真,但那股血腥味昭示这是真的人血。

她心跳加快了一拍,感觉有些不舒服。

他转过身挡在她面前,让抬着担架的几个医护人员匆匆而过。

但她还是从空隙间看见一个脑袋歪下来的病人,心一惊,然后有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下一秒眼睛已经被一只手盖住了。

他捂住她的眼睛,掌心贴在她的眼皮上,帮她短暂地隔离开现实的世界。

一切都安静下来,周身的尘埃悄然落在地面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嘈杂声渐渐远去,她鼻尖的血腥味也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他手心的味道,一股好闻的肥皂味,有些清凉,让她想起小时候妈妈在水池边洗衣服的味道。

“好了,现在没人了。”

他松开手,然后轻轻拉住她的手臂,带她跨过了那滩血。

等走出一楼急诊室,他们重见天日,傍晚的夕阳给停车场洒下金色的光,一切很平常,却让她感觉很踏实。

她怔怔地看着他,他同样也低头研究她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