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在挫折中学会成长的。她只是性子骄纵,又不蠢,在家待字两年,难道还认不清形势?未婚夫不待见,爱娶不娶,任她蹉跎年华;母亲失宠;就连弟弟的世子之位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从来驾临于容徽众妻妾之上的夏夫人这一房,在容家的处境日渐尴尬,容恬的婚事若出现反复,只怕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容恬母女不肯坐以待毙,这才借着容悦出嫁的机会,从勒令清修的道观里跑出来,无非是仗着容徽客居王府,府里又正在办喜事,再气恼,也不好拿她们怎样。

容恬一面跟几个女人虚与委蛇,一面暗暗注意夏御的反应。事实上,自进门的那一刻起,她的眼里就只看得见夏御一个人,数月相思,终得一见,天知道她有多激动!

那人却像没看见她一样,一双眼睛只知道跟着容悦转,仿似要将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牢牢记在心间,以待且后回味。

容恬几乎咬碎了银牙,正琢磨着如何措辞,打破眼前的诡异局面,那边厢靳涵出声道:“恬妹妹是来寻人的吧?想必姑父姑母已经等在门口,我们礼已送到,就不耽误人家了。”

容悦巴不得这么一句,连口头挽留都懒得,直接立起身:“因为要出去住几天,丫头们忙着收拾行李,这屋里乱得很,就不留你们了,等…”

斩涵笑眯眯地打趣:“等妹妹成婚那天,我们再来陪新娘子。”

容恬站在廊下跟“夫妇三人”道别,脸笑得快僵掉,指甲抠进掌心,气得头昏眼花,可她原就是打着催人的旗号来的,容悦的举动也算顺了她的意,她又能说什么呢?这里是容悦的地盘,她没资格留人,更没脸跟未婚夫套近乎。

坐在马车上,想到方才的闹剧,容忧算是看明白了,姜颐对夏御恐怕真的无心,被靳涵拣了个便宜,她便不想放过这个霸宠的机会。难得有一年的空档,她怎么会让容恬跟夏御接触?万一夏御心软,提早迎娶容恬,容恬比她貌美,又是夏御表妹,她未必争得过。

姜颐无心争宠,如果她能在这一年里生下儿子,可就是夏家的长房重长孙,她是平妻,她的儿子亦是嫡,袭爵的可能性很大。

容恬显然有备而来,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就在容悦带着容家一干人搬到曲江池上的王府别苑橙院的当晚,容恬患了急病。容悦闻讯赶去,见地上吐若一摊血,容恬的衣服领口上也全是血迹,复夫人守在床边哭得死去活来,容徽再三喝止,夏夫人便哽咽者栽倒在地,一头昏死过去。

容恬滚到踏板上给容徽叩头,嚷寿要见夏御“最后一面”,容徽让人去请,容悦也没拦着,只是命人守好自己的小楼,不许任何闲杂人等打扰。事情走到这一步,容家人怎么闹腾都无所谓,只别把穆远招来就成。

不知道那两人在房里谈了什么,只知道夏御出来后,绕到容徽那边商量迎要事宜,估计等吃完喜酒回去,两家就该办喜事了。

听到这个消息,夏荷不屑地说:“都道临风公子如何聪明,连鸡血和人血都分不出来,一个小小的苦肉计就把他哄得团团转,幸亏姑娘当年没…”

“乱说什么呢”,春痕急忙打断:“他们本有婚约,早晚邯得娶进门,难得二姑娘如此用心,临风公子就算识破了又如何,人家姑娘费这么大的劲,不过是早点嫁给他罢了。”

容悦笑了笑没说话,是不是人血,她一眼就看得出来,但她不认为夏御答应提前迎娶是因为春痕说的理由。

越是温柔多情的男人,内心越是凉薄,就冲他当初挟看青梅竹马的情份诱她做妾,其人品、心地可见一斑,他可不是那种秉性良菩,肯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人。

不管为着什么,这件事对她都有利无害。虽说看懂了容怜眼里的刻骨恨意,那人平素恬弱胆小、难得疯狂一次,未必有下一回。可如今,连老大难的容恬都敲定了婚期,对陷入绝境的容怜而言,又是一个刺激。

家里统共三个适龄女儿,另外两个都要嫁了,就剩下被人凌辱兼怀上了孽胎的她,不知如何了局。

擒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悦吩咐赤痕:“去跟侯爷说,我明天请他们游湖,再叫厨房备一桌上等席面送到画船。”

春痕踌躇着:“后天就是大喜之日,明天还游湖,王爷那边会不会…”

容忧摆摆手:“放心,这两天他忙得很,顾不上这些小事。再说婚礼前夕散散心,跟家人话别,答谢他们多年来的照拂,也是人之常情。”

夏荷接口道:“王爷前些天还说要接太太来,也是让你婚前跟家人聚聚。”

赤痕却说:“哪有丈母娘亲自送嫁的。”

容悦笑起来:“正是这个礼。”没有比这借口更好用的了。

“姑娘,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赤痕转转眼珠,压低嗓音,夏荷走到窗前向四周瞄了瞄,走回来时,也一脸严肃。

“你们随我进来。”

主仆三人走进里间,容悦坐在床沿,两只手在身体两边拍拍,两个丫头也不扭捏,侧身坐下,容悦小声问:“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准备认命嫁了?”

春痕道:“始娘若真想嫁,怎么会把卢长老他们打发走。”

夏荷恍然:“姑娘临时迁到这里来,是不是打算从这里走,再去庆都找严少堡主?”

容悦摇摇头:“不找他,我也没打算去庆都。”

两个丫头懵了:“那姑娘还让卢长老在庆都买下宅子跟铺子?”

自然是兵不厌作,虚虚实实,待她走后,穆远首先会查到那里,有这么一条线索在,就算不能蒙骗多久,起码能缓冲一阵,让她多争取一点时间。

夏荷很快想列:“姑娘明日逛他们游湖…”

“对”,多的话她不想说,这些天练磨来琢磨去,只有这个机会。无论雍郡王府还是橙园,都围得跟铁桶相似,她在陆地上逃走的难度很大。虽说她现在轻功大成,武功也不俗,身上的毒药迷药能放倒一个加强连,可强行突围,等于公开跟穆远宣战,就算成功走人,代价也太大了。她本来就是为了保护家人、手下还有严谨一家才委屈自己跟了他这么久,如果现在闹翻,当初何必跟来?

春痕夏荷跟若她受训,早不是当初只会瑞茶递水绣花的小丫环了,很快镇定下来问:“姑娘要我们怎么做?”

容悦低声交代:“明天我会从水路走,你们俩都不会水,只能留在船上,等我掉下船后,你们只管哭,哭得越伤心越好。”

两个丫环听容悦说起过她从穆远手里三次死里逃生的经历,知道自家姑娘不知何时练出了一身好水性,可她们仍担心:“曲水池那么宽,到处都是游人,王府也会派许多人打捞追踪,姑娘怎么上岸呢?”

“你们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有人在水下接应吗?”

容忧不假思索地点头:“有水下、岸上都有,你们俩只管照我说的去做,记住,死命地哭,要问你们话,就照实描述落水的始末,其余不要多说。”末了又反复交代:“这事出我们三人的嘴入我们三人的耳,离了这里,再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连暗部的人都不行。”

两个丫头惊疑不定:“您的意思是,甘堂主和苗砺、周泰他们都不知道?”

“傻丫头,要是他们都知道,明天那场戏还怎么演下去?只要有一个人露出破绽,你们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危险,你们俩也要装得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我是真的掉进水里淹死了。”

两个丫头还想多问,容悦伸手止住她们,她照着秘笈上的心法

练到如今,早练得耳聪目明,渐渐能夜间视物,耳力更是灵敏,十几米外的轻微响动都逃不过。

春痕走列外间,从王府跟来的管事嬷嬷陈氏正走上台阶,擦着汗说:“春痕姑娘,画船和酒席都安排妥当了,侧妃主子打算明儿几时上船?”

赤痕回道:“自然是上午了,后日大清早就得起来梳妆,主子下午要好好歇歇。”

陈嬷嬷朝屋里张了张,容悦不发话,她不敢随便进去,这可是王爷最宠爱的女人,故只敢立在门前,陪着笑道:“那是,真要说起来,该准备的东西多得是,只是咱们王爷心疼侧妃主子,什么都叫别人做了,咱们主子只等着做新娘子就好。”

春痕敷衍了几句,转身走了里屋,忐忑不安地等着明天到来。

第一百二十章水遁

这天是楚昭帝鸿嘉十三年四月十五,天清气朗,曲江池上游人如织,杨柳迎风摇摆。金明桥上,提篮卖花的小女孩梳着双丫髻,笑吟吟地向行人兜售粉白的杏花和娇红的月季。

一艘画舫从桥下静静驶过,金黄的顶盖,翠色帷帘,舱内的八仙桌上水陆毕陈;两边窗户大开,窗下设着圈椅高几,摆着各色水果茶点;舱房一角,有乐人横笛鼓笙,奏着悠扬的曲调。客人们一面宴饮一面欣赏湖上风光,端的畅意。

容悦不停地劝菜劝酒,态度雍容大方,倒是旁边执壶的春痕动作有些迟缓,瞥了瞥她眼底的青影和额上的汗迹,容悦低声吩咐:“你去厨房看看,换夏荷上来斟酒吧。”

春痕面有惭色地退下,她昨夜通宵未眠,今早起来恍惚听见老鸹叫,益发心惊肉跳,来此的路上,几番欲向姑娘进言,劝她不要冒险。与失去姑娘相比,她情愿认穆远或任何男人做姑爷,只要姑娘没事就好,其他的,都可以从长计议。

可她没找到机会,再看姑娘的样子,眉目舒展,神采飞扬,心早就飞了,可见对穆远,以及王府里养尊处优的生活,真是一点儿留恋都没有。

春痕满怀心事去了厨房,夏荷接过酒壶,先给夏夫人满上,第二杯就给容恬道喜,喜气加上酒意,母女俩喝得面若桃花,轮番上阵跟容徽撒娇讨好,似乎效果颇佳。这对母女是容悦今早亲自去请的,容恬昨晚“呕出了心头血”,并以此为由请得夏御见面,顺势商定婚期,今儿本不好再出来露脸,装病也要装得像一点吧。容悦找到她,只说了一句:“你也希望父母早日和好如初对不对?”

容恬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夏夫人能不能复宠,对他们这一房至关重要,这是婚礼前的最后一天,作为容悦邀请的客人,他们可以坐在一起把酒言欢,重叙天伦,等到婚礼结束,他们启程回府,一切又会回到原点,已被贬去道观清修的夏夫人,想再找这么个跟容徽接近的机会可是难了。夏、庄两房不能共存,早在很多年前就撕破了脸,容徽若想扶持庄夫人一房,就不能姑息陷害庄夫人母子的罪魁祸首,好不容易治好腿伤重回容府的容恒,也不会再给夏夫人一房重振雄风的机会。容徽这次出远门,把庄夫人母子留在府中住持日常事务,把夏夫人母女赶去道观,择定继承人的倾向已经很明显。

危机当头,夏夫人母女破釜沉舟,偷偷从道观里溜出来,尾随容徽一行入云都,除了想找夏御解决容恬的婚事外,伺机让夏夫人复宠,也是目的之一。

就是看透了这一点,容悦才笃定,只要她稍微动动嘴皮,这母女俩就会欣然出席。至于靳夫人,好不容易捞了个单独伴驾的机会,岂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平生最大的劲敌复宠成功?唯一不确定的是容怜,容悦生怕她心灰意冷,再不复当日的杀气,躲在房里自哀自怜。好在,一切都很顺利,该出席的都出席了,她的答谢宴又和谐又热闹,简直温情无限。

几轮酒敬下来,不擅饮的人已带了些微醺。今天的酒是容悦特地让人寻来的,无论白酒果酒,纯度都比较高,尤其是青果酿,喝起来甜甜的,跟蜜水一般,其实后劲很大。容怜开始还能保持仪态,几杯青果酿下肚,脸色由初时死灰般的绝望,到面红如鸡冠,容悦笑得越甜蜜,她越掩饰不住恨意。

容徽也喝了不少,兴致高昂地给在坐几位小辈讲述容氏家史,从太祖受封讲到自己的父亲容昶,再回忆弟弟容征,讲到动情处,涕泪如雨。容悦让家仆不停地敬酒,都说酒后吐真言,容徽喝多了,不知能不能吐出些弑父杀弟的内幕?事实证明,那人天生海量,很难醉倒,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做给容悦看的,就想让她打消最后的疑虑,从此把伯父一家当成真正的亲人,将来不遗余力地提携、襄助他们。

既然从容徽嘴里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容悦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今天邀他们游湖的用意原也不在此。

眼看酒喝得差不多了,容悦让人在船头备上香案,自己走过去跪下道:“容家历代祖先在上,不孝子孙容悦即将嫁为他人妇,山高水远,不能在祖宗祠堂拜别,只能在此处遥拜,祈请历代祖先保佑容悦此去一切顺遂,福禄绵长。”

容徽走出舱房,站在容悦身后抚额道:“是伯父疏忽了,香案应该在入席前就摆好的。”

容悦腹诽,你哪里是疏忽,分明从心底不把我们这一房当回事。容徽见侄女只顾祷告,不兜揽他,语气更是慈霭:“云都离碧水城也不是很远,悦儿日后思念故土,尽可以和王爷一起回去多住些日子。”

容悦站起来,微微屈膝:“多谢伯父,听说二姐姐的婚期提前了?”

容徽故作苦恼:“本来准备多留她两年的,偏偏申公家催得急,要提前半年迎娶,唉,女大不中留啊…”

一边惆怅地感叹,一边打酒膈,说话间,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歪倒,容悦忙伸手扶住:“伯父才备好我的嫁妆,回去后又得赶着给二姐姐办,伯父也是将要知天命之年,可得好好保重身体。”

这时舱中诸人都到了舱外,靳夫人扶住容徽另一只手臂道:“你二姐姐的嫁妆倒是办得差不多了,就是给你备的,日子仓促了些,主要是你失踪一年多,你母亲也没给家里传回任何消息,我们都不知道这桩婚事到底…”

夏夫人摆出当家太太的派头,不客气地打断:“她在外清修,肯定先跟王爷知会过的。”

靳夫人楞了一下,又瞟了容徽一眼,才不甘心地附和:“婶娘也狠心,随你去外地清修,都不告诉我们一声,害我们以为你们娘俩失踪了,侯爷都急白了头发,这两年,不知派了多少人去寻,只没把周围几百里掘地三尺。你祖父和父亲都不在了,要是你们再出什么事,伯父伯母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拿什么脸去见他们。”

容徽听得皱眉:“悦儿明天就大喜了,你扯这些做什么。”

夏夫人挥着手说:“不扯这些了,船头风大,都喝了酒的,吹不得头风,还是进去吧。”

容悦走在最后面,心里暗暗纳罕,到底是容家人体质非凡,还是这个时空的人都擅饮?她让人搬到船上的十几坛酒已去了大半,这些人一个个都好好的,顶多脚下有些晃悠,没人大舌头,也没人说胡话,大家脑子清醒、吐字清晰。容悦努力镇定心神,把那份刚起的焦躁死死压下。

重回席上,撤去残碟,换上十几盘热炒。王府管家办事周到,不但备足酒水,还派了两个厨子跟上船,在舱尾附设的小厨房里备膳。菜肴基本都是岸上做好的成品或半成品,前几批上的是成品,这会儿换上的,就是加工过的半成品。

有了新鲜菜肴,容悦再次殷勤劝酒,又几圈下来,别说其他人,就她自己,都有些头重脚轻,赶紧借更衣之机,吞下一颗四儿师兄制出的解酒药。

今儿谁都醉得,就她不能。

磨蹭了一会出来,席上已经没几个人,大家都散坐在舷窗边,醉得轻的,端着浓茶赏景;醉得很的,便歪在椅上养神。

挥手叫乐伎退下,管事嬷嬷将她们引到厨房就餐,容悦朝四周望了望,向靳夫人问道:“我伯父呢?”

“他醉了,去里间床上歇着,二夫人说头昏,也跟着进去了。”靳夫人语气平淡,眼中却有些不及敛去的冷意。

这艘画舫共有四间舱房,一厅一卧一厨一卫的格局,其中观景厅最大,占了全部面积的二分之一,相临的卧室作为临时休息室,里面只有一床一榻。容悦隔着绡纱帘往里一瞧,果见床上躺着一个,榻上歪着一个,夏夫人想借此跟容徽拉近距离,可大白天的,两人同卧一室,外面厅上还有两个未嫁的女儿,到底不怎么像样。

醉酒实在是个很好的借口,便是行为有些逾矩,谁能跟一个醉鬼计较?夏夫人看来是豁出去了,她一向作风大胆,容恬亦有乃母之风,别看夏御现在不愿娶她,真过门了,冷淡的姜颐和规矩的靳涵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从卧室收回目光,大舱房中,容恬独在一隅,恹恹地靠着椅背,容悦走过去附耳道:“四妹妹,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船头,容悦打量了容怜好半晌,才叹息着开口:“妹妹心里是不是很怨,以为我不念姐妹亲情,弃你于水火?其实你的事,我跟王爷提过很多回,他不肯帮忙,你叫我怎么办?”

容怜冷冷地问:“他为什么不帮?这事明明是他造下的孽。”

容悦扫了她的肚子一眼,嘴角笑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妹妹这话说的,给那不知内情的听了,还以为你怀了王爷的骨肉。”

容怜气得手直抖,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当面给她难堪,让她羞愤欲死的,这还是头一遭,她嗓音破碎,泪下如雨:“若不是他丧尽天良,我怎会如此”

容悦满眼都是不屑:“如果我没记错,是你自个儿送上门的吧,他可没去沁兰院勾搭你。”

容怜死死抓住船上的栏杆,手上青筋爆出,嘶声喊道:“我奉家父家母之命,去给客人送汤水,有何不可?你才是自个儿送上门的,都让人睡了几个月了,什么新娘子,不过是破鞋罢了。”

“不好意思,姐姐我几个月前就是上了皇家玉牒的侧妃,就算跟那人睡了,也是名正言顺,破鞋一词,还是送给你最合适。你知道王爷为何不帮你吗?因为你肚子里的那块肉,是几个男人制造出来的,你叫王爷把你赐给谁?给谁,都要同时附赠几顶绿帽子,谁肯呀。”

容怜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清了,脑子里一片轰鸣,眼前尽是刺目的白光,她拼尽全力朝容悦扑过去,也不知要捂嘴还是要抓打,然后她听见噗通一声,自己则被反向的力道推倒在甲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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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该是一百一十九章,故这一章是一百二十章。到此,第一卷完,下一章起进入第二卷,以后更新会快点。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搜寻

容悦在画舫跟人推杯换盏的时侯,夏御也在酒楼上自斟自饮,昨夜会应下婚期,不过凭着一腔激愤:你既背信别嫁,我便弃义另娶,谁也别给谁留后路。

对夏御而言,姜颐也好,靳涵也罢,都是家中长辈为他娶回的,男人三妻四妾本属正当,算不得背叛。既便容征尚在,结果也可能一样,最多换容悦做正妻,其他女子均在她之下而已。景侯世子唯一嫡女的身价远远高于颐慧郡主的虚名,够资格做正室。

可舍容悦聘容恬,就真的让他抱愧了,所以订亲时他抗拒,后来又拖延婚期,心里残存着一丝希翼,也许这样,容悦就会明白他的无奈,听懂他的心声,不再跟他闹别扭。

只要容悦肯回心转意,无论以贵妾还是媵妾的形式嫁入夏家,都会得到他最多的宠爱。姜颐美则美矣,整日搭着才女架子,高高在上得令人生厌;靳涵倒是温柔小意,可惜才貌俱不出众,难以吸引他的目光;娇纵的容恬他从小就不喜,根本不值一提。

思来想去,这世间女子,始终和他相处融洽,且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的,竟然只有容悦!

青梅竹马情难忘,喝得醉醺醺的夏御一掌拍在酒桌上,细白瓷杯跳起、倾倒、骨碌碌转了几转,最后落到地上摔成碎片,就如他们十几年相守的情意。

夏御的眼角落下一滴泪。

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法子?穆远那魔王,他可惹不起。

罢了,等喝过容悦的喜酒,回去就娶了容恬吧,维系了百多年友好关系的邻邦,不该因为儿女私情而断绝。男儿处世,当以立业为重,容悦又不是天仙绝色,即便是,也抵不过红颜易老,只要他能顺利继位,堂堂申公,还怕寻不到好女子相伴。

做好了心理建设的夏御扶着小厮龄儿下楼,却在途中被人绊了一脚,事发突然,等龄儿醒悟过来,他家公子已经梆梆当当滚了下去,又撞上楼梯口的盆景,趴在地上不动了。

龄儿吓得魂飞魄散,这次出来买醉,公子只带了他一人,什么责任都该他一人担,可怎么得了?

夏御摔伤的消息很快传回雍郡王府,穆远面无表情地问:“他身边除了那个小厮,再没旁人了吗?”

“没有。”云贰战战兢兢地回话,云翼跪在一旁,任热汗流进眼里,浸得生痛也不敢伸手拭擦。今日的王爷不同往日,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嗜血的力量,他再勇武,也不想随便丢掉小命。

穆远沉声下令:“多派几个人盯着,哪怕在夏宅门前游荡的货郎,也不要放过。”

“是。”云贰倒退着离开晓园,走时担心地看了云翼一眼,却不敢为他求情。容王妃落水,王爷出动了几千人搜寻,几乎全城的潜水能手都找来了,曲江池里一度人满为患,到处人头攒动,最终一无所获。

鉴于容王妃有水遁的案底,水性好得没话说,王爷并不是很担心她会淹死,不然,负责容王妃安全的云翼那一组人焉有命在?

确定容王妃再次借水逃遁后,王爷想到夏御还在云都,怀疑王妃出逃跟夏御有关,或者,会去投奔他,为了堵死这条路,王爷把夏御给弄残了,现在半死不活躺在床上,那条摔断的腿,还不知养不养得好。

夏御也是活该,早先王爷没出现时,他嫌容王妃失了后台,不肯聘娶;等王爷看上王妃,他又一副情痴的样子,千万个舍不得,居然还敢跑到竹园,王爷没戳瞎他的眼睛,只断他一条腿,算手下留情了。

这人呢,就是生得贱,吞下去是骨头,吐出来又是一块肉,王爷和王妃大喜在望,他跑出去喝闷酒,这不是触霉头么?便没有王妃出逃这回事,王爷也会给他教训。

云贰走后,穆远转向云翼:“我让你跟着王妃,现在人丢了,你有什么话说?”

云翼只能磕头:“属下罪该万死,但如今王妃流浪在外,请王爷容许属下将功折罪,待寻回王妃,再请王爷处罚。

“还寻得回吗?”穆远望着庭前翠竹,目光中有怀恋,也有感伤,他特意在自己的居处植竹,就为了向容悦示好,可惜那丫头始终不肯忘却当初的错待,一次次从他身边逃离。他也是人,也会累,也想过放手,或干脆毁了她,让自己死心断念,从此再不用体会牵肠挂肚之苦。可他的残忍果决,用在她身上就失了效,他明白自己陷得深了,再无超拔的可能。

“当然!”云翼猛点头,似在说服王爷,亦在说服自己:“王妃机智不输男儿,又有武艺傍身,尤其是轻功,几能独步天下,即使独自在外,也不会吃很大的亏…只要人还在,终有寻回的一日。”

“终有寻回的一日?”穆远不满地冷哼:“等本王七老八十,你再寻回她,也是‘将功折罪’了?”

“不敢,属下定会在一年之内寻回王妃。”

穆远手指轻敲,一年,大概够他布局了,他性子暴烈,一向不耐烦久等——容悦是例外——容忍了皇后母子这些年,被穆睿多次行刺,也是时候反击了。不然,那人太子做久了,在朝中培植势力是小事,就怕百姓形成惯性思维,只认他为储君,为正统,若有人反抗,就是叛逆。他不怕背骂名,更不在乎后人评价,却怕骂名产生的效应,那些愚民,愚忠起来很棘手的。

站在这个角度上考量,容悦走了也好。接下来的一年,是危机四伏的一年,虽然他对自己有信心,可谁能百分之百地肯定自己一定能赢呢?万一他败了,岂不是害了容悦。

想通了这一点,穆远平心静气地吩咐云翼:“你们那二十个人以后就跟着容王妃吧。”

“可是…”云翼嗫嚅着,人都没找到,他们怎么跟啊?

“自然是先找到人,再就近保护,她在哪里,你们就在哪里。即使将来王妃回到府中,你们也是她的私人护卫,便是我…不在了,你们也要保护好她,一辈子跟随她,只忠于她。”

云翼惊得无法言语,以彪悍放诞著称的王爷,发起怒来能把天捅个窟窿,何曾有过这种类似于交代后事的时刻?

但作为死士,惟主人的命令是从,再说跟了王爷这些年,王爷以往做过什么,以后打算做什么,他们心里都是有数的,夺储,甚至篡位,本来就是提着脑袋玩命的行当。王爷准备了这么多年,想必要正式展开行动了,在这关头把王妃的安危交托给他,这是莫大的信任!容王妃在王爷心里是个什么地位,没有人比他们这些近身侍卫更了解。故而,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以头触地,郑重应诺。

接受了王爷的重托,接下来就是怎么完成了,云翼开口问:“王妃的手下有一批去了庆都,您看,是不是先去那里找找?”

穆远嘴角微咧:“可以派两个人去看看,但我估计,这只是个烟幕,那丫头鬼得很,若真打算去庆都,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那,据王爷看,王妃最有可能去哪里?”

“具体不清楚,”穆远蹙眉思忖:“但至少,她母亲隐居的村子是不会去的,她对我成见很深,怕将祸患引向亲友;紫荆堡也不会去。总之,所有以前熟悉的地方她都不会去,你们不要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