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徽显然没想到这个一向懦弱的侄女敢公然顶撞他,气得一叠声道:“好好好,我辛辛苦苦养大你,又劳神费力把你找回来,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用你那蠢笨的脑子想想,你母亲是外姓,我才是你嫡亲的伯父!”见容悦一脸不屑,朝外面喊道:“来人,把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给我托下去,重重地打,一直打到他认错为止。”

容悦站在那儿纹丝不动,一字一句道:“伯父你说笑话呢,你几时养过我?我长这么大,可曾用过你一厘半文?家里的财产,那是祖宗传下来的,不是你挣的,你好意思要我报答?祖父和父亲死得不明不白,你又派人到处散播我的谣言,想把我名声搞臭,让我想不开自杀,我侥幸不死,这样也算你的恩德?如果我说几句实话就要挨板子,似伯父这般弑父杀弟,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的,又该如何处置?”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种话,容府的婢仆们人人心里有数,私底下也许还议论过,可在公开场合讲出来,可还是头一次,一时间,拿着板子凳子的人全都呆若木鸡。

容徽好不容易才从震惊和慌乱中回过神来,狞笑着说:“上回你的伯母说你被妖邪附体,我还不信,专门请来收妖的仙姑都被你吓跑,我仍是不信,总觉得我们容府有善神护佑,不会出那种邪门的事。今儿才知道,原来都是真的!若非妖邪附体,一个好好的女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含血喷人,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捉住,再去秋水观请长清道长过来降妖!”

“我看你们谁敢!”容悦随手挥出一袋粉末,那些朝她奔过来的侍卫顿时咳做一团,捂着眼睛乱转。

“果然是妖孽!”容徽起身取下墙上的剑,容悦操起茶几上的一杯水就往他脸上招呼过去,容徽慌忙让开,那杯水倾入地面,倒没什么异常反应,但容徽让开时的神情就足以说明一切,那杯端给容悦的茶水果然是有问题的。

容悦原不想今日发难,可她一进容徽的房间就觉得气氛不对,人的第六感是很灵的,夏荷等一再提到“杀念”,容徽今天散发出来的杀念最重,让容悦寒毛直竖。

为什么独独挑今日呢?

是了,她今天从沁风桥上走过时,没有看见穆远,也没有发现他的人,说明这人临时有事离开了。之所以说临时,是因为容悦相信,穆远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她还留在容府,穆远不会一走了之。

容徽很忌惮她和穆远的关系,这几天,尽管他们表面上没有走动,容徽应该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所以,他虽急于除掉自己,却不敢贸然发难。恰好今天穆远不在,容徽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就想以带神医去给母亲看病的名义把自己支走,最好走之前就中了毒,在路上挂掉。如果毒不死,就让手下在路上动手。既然姜夫人和容怜都说,穆远已经受用了容怜,在容徽看来,穆远也不过是个好色之徒,那么在容悦死后,让容怜嫁到壅郡王府为侧妃,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眼看容徽已经握剑在手,容悦朝他洒出一把药粉,几个起落跃到槐荫院外,大声哭诉:“伯父,你已经杀了我的祖父和父亲,霸占了景侯府,现在又在院子里埋伏这么多侍卫要杀我,我只是个姑娘家,又不能袭爵,为什么你还是容不下?”

容府的仆人都朝这边围过来,不过都只敢远观,容悦主动陈述:“我伯父带着一帮手下在书房设伏,想杀掉我,我撒了一把辣椒粉,你们进去帮他们洗眼睛吧。我知道我碍了伯父的眼,迟早都是一死,但我不愿死得不明不白,死了还被人泼一头脏水,所以,谁要帮着我伯父杀我的,就请明着来,我只想让世人知道,我本无罪,只因伯父要斩草除根,才断了我的活路。”

容悦料死了他们不敢公然行凶,大摇大摆地走回银杏院,带着自己的十几个随从走了。

路上只要有人阻拦,容悦就问:“怎么,你也要棒着我伯父斩草除根吗?”

那些人到底是容府的下人,谁都不敢公然弑主,而且以容徽的阴险刻毒,最后很可能把罪名推到杀人者头上。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容徽把妻妾儿女全都打发到秋水观上香去了,他倒不是怕容悦,而是怕容悦带回的随从,里面有几个一看就武功不俗,万一他们为了救回自家小姐,劫持容徽的家人,事情就棘手了。

容徽这番考量是没错,却无形中给容悦的撤退提供了方便,她撒给容徽的药可是加倍加量的,等他的眼睛和嗓子恢复功能,容悦早走远了。

第八十九章据说是鬼宅

“姑娘,我们去哪儿?”马车驶出容府大门,春痕和夏荷俱是一脸茫然。

“先离开碧水城”,容悦答得很干脆,随即吩咐:“苗砺,你去找方槐,就说我们在南门等。”

苗砺站在车辕下问:“要不要叫方总管多带几个人来?”

容悦摇摇头:“不用,你怕容徽派兵出来追杀我?放心好了,我越是当众闹出来,他越是不敢,他还要求神拜佛,保佑我们千万别在碧水城出事,要死就死远点。若我在碧水城被杀,岂非坐实了他的罪名?”

“是,属下这就去找方总管。”

苗砺走后,马车继续前行,夏荷担心的是:“我们就这样走了,那穆三皇子…”

容悦望着远方道:“如果他就此一去不复返,我也算摆脱了瘟神;如果他还会回容府,绝饶不了容徽。不管怎样,都于我们有利。”春痕和夏荷理解成:“三皇子这么喜欢姑娘,肯定会为姑娘出头的。”

容悦微微一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他带回来的,名义上又是他的侧妃,容徽趁他离开,对我下杀手,这是公然挑衅。穆远那人,从来只有他欺负人,何尝肯受人欺负?容徽这回犯了他的大忌,就算他不喜欢我,也由不得容徽如此放肆。”

她可不敢自恋到以为,自己在穆远心中,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穆远的野心和个性,决定了女人在他生命中只是点缀,她从不指望利用穆远对她的感情——如果那玩意儿真存在的话——去达成什么目标,但利用他的骄傲,却是可行的。

容徽选择今天对她下手,容悦其实巴不得,在容府住得越久越危险,容徽、夏夫人那一拨,是宿敌,从来只会嘴上挖苦,手上使绊子,没有半点善意;现在连她扶持起来的姜夫人母女都成了仇人,她还留在容宅做什么?早走早安逸,对容悦而言,这世上最不安全、最不自在的地方,就是如今的容宅。

待方槐喘着粗气赶过来,容悦匆匆交代了几件事:“你派个识路的人陪我去松岭镇,我想去祖母的那所宅子住一段时间。你等会回去后,多找些人,把今天的事宣扬出去,最好传得家喻户晓、人尽皆知,让所有人都知道,容徽想杀死二房独女,好永绝后患。”

方槐对此并无异议,但他坚持:“我陪姑娘去松岭镇,至于散播消息,交给我浑家就行了,女人最擅长这个

。”

容悦被他说得笑了起来:“就算要麻烦方婶,总得有人传话吧,你还是留下来比较好,珠宝店的事,也不容疏忽,需要你亲自坐镇。”

方槐依然站着不动:“传话随便叫个兄弟去就行了,姑娘若是不放心这边,等卢骏来了,我再回去不迟。”

容悦惊问:“卢长老什么时候过来的?”

方槐笑答:“姑娘回容宅是多大的事儿,山庄里的人跟来了一半,怕引起容徽怀疑,都散在各个庄子里,城中只留下几个负责探消息的。今天的事一发生,他们就立刻赶去通报了。”

见容悦迟疑,继续规劝:“已经跟容徽撕破了脸皮,他如今恨你入骨,只等姑娘离开碧水城,就会伺机动手。我们现在只有十几个人,只怕敌不过,姑娘暂时宁耐,等卢骏带着人前来会合,再一起走。”

容悦并不怕容徽派出的杀手,今天在槐荫院还少么?一把药粉撒过去,立时躺倒一片,再借着突飞猛进的大好轻功跳出院墙,若非想让容徽出丑,她早几个起纵跑得没影了,容徽的人根本追不到。她别的功夫或许平平,轻功却已达到了相当的境界,要说起来,穆远给的那本秘笈功不可没,确实是武学奇书。

可她不忍见方槐如此着急,也不愿辜负了卢骏带着暗部子弟守护在侧的盛情,便点头答应了。

不过半个时辰,卢骏就带着一批子弟飞奔而至,剩下的一批,卢骏提议在路上留下记号,让他们自己追过来

这时,护卫队伍已增至三十多人,卢骏亲自驾车,马鞭一扬,马蹄如飞,容悦揭起车帘道:“我今天的举止是不是太冲动了些?但当时的情形,实难善了,也是逼得没办法了。”

“谁说要跟他‘善了’?暗部的人早憋足了劲,要跟他大干一场,省得整天东躲西藏。”

容悦本是为了试探一下卢骏的态度,听他这样说,彻底放下心来。

松岭镇距此百余里,卢骏不断加鞭,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到了。

宅子很旧,门楣上匾额朽落,只隐约看得见“香继”二字,想来原本该是“书香继世”。绕到侧门进去,里面更是疏阔荒凉,前后有五进,从大门走到后院都得一盏茶的功夫,夏荷抚着手臂嘀咕:“这样一大片空房子,一点活人气都没有,白天还好些,晚上只怕瘆得慌。”

卢骏笑着说:“这里本来就是松岭镇上有名的鬼宅啊。”

春痕立刻悟到:“您自进镇后就放缓速度,让我们不得喧哗,又悄悄从侧门进,是不是打算继续把这儿当鬼宅用?”

卢骏夸了一句:“你这丫头脑子转得挺快嘛。”

容悦亦笑:“倒是个办法,我们住最后两进,前面的三进房子继续空着,也不用打扫,让它保持原状。”

她就说嘛,里面收藏那么多宝贝,却只派几个暗人轮班值守,也没见母亲和几位长老着急过,原来借了这个巧法。

这天晚上,睡在寂寥古宅,容悦想起来未曾谋面的祖母,对她的家世不禁有些好奇。世家千金的嫁妆里有铺子宅子不稀奇,但陪嫁这么大的祖屋,却不寻常。

比如容悦自己,虽然是丧父孤女,家里有伯父和堂兄在,容家大宅怎么也轮不到她。若说是祖母的长辈特意买下来送给祖母的,道理上又讲不通,因为这样的宅子作为陪嫁,根本大而无用,不可能自住,租也租不出去,除非卖掉换成现银——那又何必买——否则只能让它荒废着。

末后,她想到了穆远,不知此刻回容宅没有。这次突发事件有个极大的好处,就是能让她一走了之,即使日后穆远怪罪起来,也能理直气壮地说:“难道你要我留在那里送死不成?”

当然,她会尽量不跟穆远碰面,严谨早已去了庆都,跟她彻底断了联系,穆远没理由再迁怒于他。

容悦决定,接下来的日子,就隐居在鬼屋般的大宅里,好好习练《天师秘术》。宅子里多设些阵法和机关,不再施障眼法。容徽的人若敢进来行刺,来一个杀一个,先把这些爪牙慢慢剪除,再瞅住时机收拾容徽,让那一家人彻底从碧水城消失。

第九十章容徽的如意算盘

容悦的马车从南门出,穆远的马车从北门进,几乎是同时,却刚好错过了。

进城不久,穆远留下的宿卫就从街边冲过来,向他汇报今日在容宅发生的事。

穆远不怒反笑:“本王留下你,是为了保护容三姑娘,如今姑娘不见了,你怎么还在?”

属下嗫嚅着解释:“因为想到是容三姑娘的伯父召见,就没防着…王爷这里,也得有人报信。”

穆远沉声喝问:“你们一共四人,留下一个报信就够了,那三个呢?可别告诉我都没跟着。”

属下知道办错了事,跪在地上不敢吭声。他们是王爷的亲随,王爷临时出门办事,叫他们留下来保护容三姑娘,可三姑娘自己带了不少侍从,个个身手不凡,他们根本没法靠近。后来三姑娘去见亲大伯,他们就在原地等候,过了没多大一会儿,三姑娘倒是回来了,却很快带着人冲出了容府大门。他们几个略一合计,觉得还是留下来比较合适,三姑娘毫发无伤地离开,他们也算尽到了保护之责,王爷只叫他们临时护卫,可没把他们送给三姑娘,他们跟去算怎么回事?到时三姑娘那边不接收,他们连月银都领不到,他们也是人,也要吃饭。

梁竟见王爷动怒,在旁小心劝道:“此地是闹市,有话等回了容宅再说吧。”

穆远点点头,朝那人冷冷地发话:“你们几个,自己去云肆那里领罚。”

车到容宅,容徽在大门口接着,以袖掩面道:“小侯有罪,实在是愧对王爷啊!”

“出什么事了?”穆远故作诧异。

“今天,舍侄女来见,论及与王爷的婚事,小侯征求她对嫁妆的意见,没想到,她竟然离家出走。小侯追着苦苦哀求,求她不要辜负了王爷的厚爱,那孽障竟然说,她的婚事,自有她母亲做主,小侯私底下给她许的亲,根本不作数,还说,还说…”

容徽一面“哭诉”,一面悄悄打量,可惜对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淡淡地问:“还说了什么?”

“徽不敢明言,恐王爷气恼。”

“侯爷但说无妨。”

“那孽障说,王爷您不过是闲散王爷,无职无权无封邑,纯粹虚有其名,还不如一个有国有土的小男爵,她乃候府嫡系嫡女,正妃尚且不屑,何况侧室?”

“她真这样说?”穆远的语气仍听不出起伏,似在问一句寻常不过的话。

容徽诚惶诚恐地点头:“悦儿身为二房独女,从小为舍弟和弟妹娇宠,一向眼高于顶,任性放肆,小侯愿代她赔罪,只求王爷息怒。”

“哦,那你准备如何赔罪呢?”穆远的嘴角扯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纹。

容徽拱手道:“徽愿将四女送与王爷,让她代替其姐陪侍王爷左右。”

如果没有事先听到属下的汇报,穆远可能真会相信这番说辞,因为那女人的确对婚事十分抗拒,避他如蛇蝎,要说她会再次逃婚是完全有可能的。而他也不会以为容徽胆大包天到敢当着他手下的面对他的侧妃下杀手。

可容徽提出的“姐妹易嫁”方案把他所有的疑虑都打消了,并且涌起了强烈的反感,容悦不在,他一刻也不想在容宅多待。

得到贵宾要走的消息,容徽吓了一跳,几乎一路小跑赶到客院,碰到要出门的穆远,忙躬身上前道:“厨房正在为王爷备膳,不知敝府的菜肴可还合王爷的口味?”

穆远道:“侯爷来了正好,本王刚要打发人去告辞呢。”

容徽继续陪笑:“王爷要走,可是敝府招待不周?”

穆远讥讽地说:“哪里,恰恰相反,侯爷实在太周到了。连自己的女儿都舍得拿出来当盘菜送给客人品尝。”

容徽试探着问:“那就是,生舍侄女的气?她年轻不知事,王爷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小侯已经派人去寻了,还要向王爷借一个人,跟去破了那障眼法,把弟妹跟舍侄女一起接回家,再劝说她嫁给王爷。”

见穆远不搭腔,回头催促管家:“去,把四姑娘叫来,就说王爷回府了,让她赶紧过来侍候着。”

一面说,一面注意穆远的表情,见他既没皱眉,也没出声反对,心中不禁窃喜。

穆远一直表现得对他的女儿兴趣缺缺,上回喝酒时不客气地走掉,后来怜儿送汤水上门,他中春毒后虽然要了怜儿,事后却没有任何表示。

容徽几番欲开口为女儿讨名份,几番踌躇,因为穆远此人强悍冷酷,怜儿下药算计在先,要是穆远恼了,不但不负责,还怪罪容府,他也无计可施,只能自认倒霉。

后来还是姜夫人进言道:“老爷不是说,穆远身边高人颇多吗?这种雕虫小技根本骗不到他,即便不小心喝下去,也多的是办法解去,若非他中意怜儿,情愿将错就错,怜儿哪有机会近身?”

现在见到穆远的神色,容徽益发相信了姜夫人的判断。穆远这样的人,除非他自己愿意跳坑,你挖什么坑都是自寻死路。

容徽早就派人打听清楚了,穆远新娶的两个王妃都是有名无实的摆设,至于穆远和容悦,据他二人这几天的表现,也没看出有多少私情。姜夫人说,容悦的身姿体态,一看就是未破瓜的处子。如果真是这样,怜儿就是穆远身边第一个与他有亲密关系的女人,在他心中有着特殊地位,怜儿此刻腹中说不定已有了穆远的骨肉呢。

想到自己就要成为穆远的岳父,容徽心里得意极了。凭着穆远的本事和那股子狠劲,楚溟国未来的皇帝到底是谁还不一定呢,穆远可不是能居于人下之人。要是他异日登上帝位,怜儿的孩子作为长子,也许就是未来的储君,他作为未来储君的外祖父,这天下谁敢不对他毕恭毕敬?谁还敢再提起他曾是庶子的旧事?

听闻父亲传唤匆匆赶来的容怜也满心欢喜、满面娇羞。虽然她曾心系夏御,可那不过是因为见识不广的缘故,若她早些遇见穆远这种俊朗挺拔威仪天成的男儿,又怎么会看上夏御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再想到那天晚上的甜蜜与放纵,容怜的小脸不禁红成一片,那天晚上真是疯狂啊,王爷要了她好多回,若非心爱得紧,怎会贪恋如斯?容悦可真蠢,这样的男人愿意迎娶她为侧妃,还敢拿乔,这回蛋打鸡飞了吧。当然,也幸亏她蠢,才给了自己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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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一趟藏地,今天上午才回家。那边海拔高,道路险阻,通讯不畅,别说网络,连手机短信都收不到。用水也成问题,洗澡要先报名,再排队,半个月只排到了一次…

当然,气温也低,前天晚上我还穿着棉袄呢。昨日回程,走一截脱一件衣服^_^,经汶川到成都时,脱得只剩下单衣,全车人都一样。

见到了很多奇景美景,也因此耽误了更新,向大家道歉。

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尽量多更的。

第九十一章这回老脸丢尽了

在容徽的一再款留下,穆远回到客厅,容府下人赶着送上精心准备的菜肴,很快就摆满了一桌子。

眼看容怜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走来,容徽忙招呼:“来,怜儿,给你的夫婿布菜。”

容怜羞答答地走到穆远身边,刚要伸手斟酒,没想到穆远按住酒杯,毫不容情地对容徽表明:“与本王有婚约的,是令侄容悦,而非令爱,夫婿之谓,不知从何说起?”

容怜如被人迎头浇下一瓢冰水,当场冻在那里动弹不得,容徽怔楞半晌,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据小女说,上回她来送汤水,王爷见而怜之,已经收纳了她。”

穆远神情冷峻:“本王从没有在外面随便收纳女人的习惯,侯爷想必也知道吧。”

容徽犹在强辩:“可王爷明明收纳了小女啊,女儿家的贞操何等重要,岂会信口开河。”

在容怜哭诉的过程中,穆远的嘴角始终含着玩味的笑意,那笑容说不出的魅惑,容徽的心却一寸寸冷了下去,心里涌起不详的预感。

穆远的笑容,既镇定又残酷,说明他对一切都成竹在胸,自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只怕人家早就了若指掌,自己精心策划的这一出戏,在他眼里,是不是只是一场拙劣的闹剧?最终只会落得蛋打鸡飞?

果然,当容怜泪水纵横、无限哀戚的回忆完那晚发生的“韵事”后,穆远只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话:“你确定那天晚上的男人真是本王吗?”

“确定,当然确定。”容怜不住地点头,看向穆远的眼神哀怨又恋慕。

穆远转动着手里的酒杯,不慌不忙地追问:“那你说说看,本王身上有什么特征?”

容怜只略想了想,就不假思索地回答:“王爷后腰处有一个肉痣,右胸下还有一个铜钱般大小的疤痕。”

“你确定?”

“确定!”

穆远皱着眉自言自语:“这么说,本王还得让人验身?”

容徽忙打圆场:“不敢,不敢。”

他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巴不得穆远不肯验身,才好蒙混过关。

可惜穆远不肯让他如愿,板着脸走进内间,示意他跟上,然后当着他的面脱下外袍、中衣和里衣,露出结实健美的身材。容徽抬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肌肤平滑光洁,哪有什么疤痕和肉痣?

“侯爷可看清楚啦?想不到本王也有一天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辨明自己的清白,侯爷的千金可真了不得呀。”穆远的语气中尽是嘲讽与不屑。

容徽像被人迎面扇了一耳光,低着头不敢接话,老脸红成猪肝,心里羞愧欲死,明知女儿着了穆远的道,不知失身给了哪个无名小卒,他身为人父,却连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谁叫他女儿自己送上门的?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穆远从头到尾,可都没招惹过他的女儿。

到这一刻,容徽才绝望地明了,不管他年纪多大,多会耍手腕使心机,在穆远面前,仍是不够看的,只有被他反将一军,挖坑自埋的份。

等在外厅的容怜绞着手帕、流着冷汗,看父亲和穆远一前一后走出内室,父亲虚浮的脚步、不稳的身形、死灰般的脸色已经昭示了一切。容怜嘴唇抖动着,却呐呐不能成语,容徽也不敢再说什么,甚至不敢追问那有肉痣和疤痕的男人到底是谁。万一是个普通的侍卫,难道要将女儿嫁给他?倒贴嫁妆还在其次,最要命的是,万一容悦哪天开了窍,愿意嫁进雍郡王府为侧妃,他的女儿却只能窝窝囊囊地跟着穆远手下的一个小喽罗,奉容悦为主母,这叫他情何以堪!

所以赶在容怜出声之前,容徽一把抓过女儿的衣袖往外窜,容怜看到这个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失去了宝贵的贞操,对方却不是她以为的王爷,而是不知名姓的某甲,她觉得屈辱,觉得悲愤,想要哭喊,想要质问,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她,是她想抢走容悦的丈夫,想顺势摆脱那位瞧不上眼的未婚夫,想攀龙附凤进王府,这才反遭人算计,这是不是就叫罪有应得?

起初听从母亲的撺掇做这些的时候,她也曾有过片刻的犹豫,有过些许的内疚,可很快她就说服了自己:她父亲才是景候府的主子,她是正儿八经的侯爵小姐!容悦算什么?父亲死了,名声臭了,就连长相都不见得比她漂亮,凭什么许给穆远当侧妃,她却要嫁给一个穷光蛋?而且这门亲事,据说,还是在穆远的属意下才成就的!

绝望加上赌博心理,随父亲走出客院大门时,容怜猛地挣开丫环的手,朝影壁一头撞过去,嘴里凄怆地喊着:“容怜对王爷的心,苍天可鉴!”

容徽当时就走在女儿身侧,在女儿寻死的一刹那,本是可以伸手拉住的,可他却硬生生地忍住了。失去了贞操的女儿,已经失去了联姻的价值,如果她就此死掉了,穆远永远欠下了他一笔人情债;如果侥幸不死,穆远或许能悯其情,改主意收了她。

容怜只是想最后赌一把,并非真的寻死,冲过去的力道并不大,只是撞晕了,流了一些血,并没有因此而挂掉。

“痴儿,这又是何苦!”

容徽呼天抢地抱起女儿,一叠声地使唤着下人将女儿送回沁心院,延医止血包扎,一面睁大死鱼眼盯着来路,指望穆远会跟过来探望。

一直到大夫离开,才等来打探消息的仆人,给他带来穆远离府的消息。

容徽和姜夫人当场傻眼,已经清醒的容怜头一歪,再次昏死过去。

原来,那人的心,比青砖砌成的影壁还要硬,不管她怎么做,都是枉然。

(昨日从下午起,家里就不能上网了,一直到晚上12点半还不能登陆,只好今早发。)

第九十二章懒得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