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真是长高了许多,以前比我矮的,这次回来,都比我高了。”

容恬在一旁冷嘲:“是个女人都比你高吧。”

姜夫人是个身量娇小的女子,听到这话,眼里浮起明显的难堪,容徽朝容恬厉喝:“越大越没规矩了,还不快给我回房去”

容恬气得面皮紫胀,嘴唇蠕动着,终究只是呜呜哭泣着跑掉了,夏夫人摆出一付伤心欲绝的样子,泪汪汪地对容徽说:“我知道老爷如今多嫌着我们母女,可恬儿怎么说也是您的亲骨肉,老爷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的心气,这样在人前落她的面子,万一她想不开…不行,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本来,姜夫人站的位置跟夏夫人隔了两步远,可夏夫人这一转身,两个人竟然撞到一块,姜夫人哎哟一声,软软地往地下倒,幸亏身后的婆子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饶是这样,还倚在婆子怀里捂着肚子叫痛。容悦这才看出,姜夫人的肚子微微凸出,至少有三四个月的身孕。

一时人仰马翻,容徽一叠声地叫人请大夫,虽没斥责夏氏,可那种眼里只有姜氏,把夏氏当透明人的架势,还是给了她巨大的打击,脸色惨白如纸,眼泪扑簌簌直掉,嘴里不停地辩诉:“我又没长后眼睛,哪知道她会突然撞过来,明明隔那么远的。”

言下之意,是姜氏故意冲过来让她撞,故意陷害她的。

容徽眼皮子都没夹她一下,亲手搀着姜夫人进了次间寝房,留下她和丫头呆呆站在门外,进退无措。

容悦再没想到一进门就能欣赏到这出好戏,她想办法把姜夫人弄回来,本就是为了跟夏夫人打擂台,姜夫人也真不负所望,取得了这样骄人的成绩。可见再懦弱的人,一旦逼到绝境,同样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容徽无暇顾及她,容悦也不用人请,自己带着随从回银杏院安置。这里本就是她的家,她可没当自己是客人。

过沁风桥时,望着不远处树荫里那道颀长身影,容悦只当没看见,头一低,匆匆而过。

在谷口分手时,她就再三强调,自己进府时,穆远不能出来相迎,平时在府中,两人也不能走动。

她的理由很站得住脚:容徽早就把她的名声败得差不多了,好不容易冷了这一年,容悦之名渐渐淡出了八卦榜,若刚一回府,就传出这么大的桃色新闻,岂不是前功尽弃?连着两场绯闻,男主角还不是同一个人,对一个女孩的声誉而言,是毁灭性的,穆远既想娶她,就不得不顾及这一点。

自听闻容悦回府,穆远就在她必经的路上转悠,假装欣赏风景,等了老半天,才看见她施施然而来,他激动得心跳加速,体温激增,那女人倒好,竟对他视而不见

很好臭女人,下次落到我手里,有你好瞧的。

穆远在那边恨得咬牙时,容悦无限感慨地回到了阔别一年多的银杏院。

第八十三章容府诸神

晚上的洗尘宴颇为丰盛,只是席间诸人的言谈和眼光让人厌烦。

容恬一直冷嘲热讽,时不时把话头引到容悦和穆三皇子的离奇婚约上——在她看来,那个婚约有够突兀的,若说容悦没有使出卑鄙手段勾引穆远,她决不相信。

如果她带动话题成功,不仅可以再次把容悦钉在耻辱柱上,还可以转移众人视线,让大家不要再过度关注她那桩已成鸡肋的婚事。

其间,姜夫人多次出面打圆场,显得很贴心,可散席回房途中,话里话外,不停地旁敲侧击,打探容悦和穆远的关系。容悦便知道,风水轮流转,姜夫人母女如今成了容徽的心腹,在替他做暗探呢。

只可惜,她们面对的乃是积年卧底,经验丰富的老前辈,打太极耍花枪的本事无人能及,同路走了一程,不但没探出任何有价值的消息,反而说出了不少府中秘闻。比如,容徽与萧晟最近来往密切,但前些天不知为何,两人大吵一架,萧晟拂袖而去;再比如,容徽有意把庄夫人和容恒接回家,容徽据说请到了一位名医,容恒的伤腿有望治愈…

容悦再三申明旅途劳顿,想早点儿歇息,又答应明天去沁兰院做客,话唠般的姜夫人母女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望着她们的背影,夏荷皱眉道:“这娘儿两个以前老老实实不吭不哈的,看得还顺眼些,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容悦索性点明:“她们是奉命来套话的。”

春痕感叹:“再过不久,只怕又是一个夏夫人。”

容悦亦有同感:“姜夫人以前没儿子,撑不起腰杆子,才不得不退让,现在她怀了容徽的老来子,肯定要蹦达几下的,若能一举拿下夏夫人,她的儿子可就有盼头了。”

春痕便问:“她刚刚不是说,庄夫人母子要回来吗?如果三少爷的腿真的好了,那可是名正言顺的嫡子,连四少爷都要靠边站,她肚子里那个算好几。”

容悦思忖道:“这件事恐怕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就想看看我的反应。她们母女能回来,是我出的力,她也心知肚明,我跟她并无交情,会帮她,不过是为了竖个靶子对付夏夫人,免得她有事没事总找我的麻烦。姜夫人怕我压一个抬一个,看她得势,转头再帮庄氏,让她多一个对头,存心不让她坐大。”

曾被踩到脚底下,好不容易才爬起来的人是很敏感的,姜夫人连这点都能猜到,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因为,容悦确实是这样想的,要不然,也不会刻意抓住帐房主管钱至的把柄,让他去为庄夫人翻案。

只有当容徽的后院不太平,各方势力此起彼伏的时候,她们才无暇顾及自己,而容徽,陷入妻妾内斗中,想必也要消耗去不少精力。

夏荷不解地问:“庄夫人都出家修道了,还能回来么?”

容悦斜了她一眼:“笨呢,出家就不能还俗啊,庄夫人并非诚心向道,只因形势所迫,才不得不遁入道观,如果容恒的伤腿能好,她即便只为了儿子,也会回来的。”

“那府里可就热闹了”,春痕和夏荷咧嘴直笑。

容悦也笑:“是啊,不过这话,我们在一起悄悄讲几句没什么,到了外面,可千万给我闭紧嘴。容徽早把二房的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暂时对付不了我和母亲,我怕他会从我身边的人入手。”说到这里补充道:“下手不见得是打杀,也许会收买也说不定,总之这些天,如果府里有人对你们特别好,就要额外小心些。”

夏荷抢着表态:“我们俩只跟紧姑娘,不单独走动,他们再有想法,也拿我们没辙。”

容悦点点头:“不出头露面,自然最安全,尤其是夏荷你,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要那么冲动,便是别人辱你骂你,也别当面争吵,省得言多必失。你心里有气,大可背地里发作,你如今的武功,再加上我给你的那些药,要半夜做弄一个人还不简单?”

“是,多谢姑娘指点。”夏荷得了这话,喜上眉梢,姑娘这是准备和大房算总帐了,所以放任她们背地里动手脚。

容悦其实也想过,要不要在容徽的饮食里下点东西,让他到那边去向父亲和弟弟请罪,可又觉得就这样死了太便宜他,尤其,便宜了容慎。

在容氏族人眼中,无子的二房早就退出了继承人角逐,一旦容徽不在,他的儿子们便成了想当然的继承人。容慎是平妻所诞之子,到目前为止,仍是他最有资格,再加上夏夫人历年掌家积下的人脉和财势,容慎胜出几乎毫无悬念。如果弄死容徽,只是给容慎扫清障碍,让那对母子出头,那又何必?

然则,继续杀死容慎?

容慎死了,靳夫人还有两个年岁小些的儿子,现在姜夫人肚子里又有一个,如果是男的,同样有继承权,难道把容徽的儿子全部杀光光?容悦自问做不到这样残忍,她是想把景侯府夺过来,却不能以灭门或血洗的方式,作为国安局的特派员,她曾经的信念是,除暴安良,维护公理正义,容徽有罪当诛,他的妻室儿女,顶多判个流放,没有必死之由。

即使撇开这些大道理不谈,如果她当真灭了容徽一门,再踩着他们的的尸骨爬上景侯之位——她自己退居幕后,立一个傀儡嗣孙,是一回事——外面的风评也会让人没顶。容徽再看她不顺眼,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人前还要装慈祥伯父,正是这个缘故。

骂名难背,众怒难犯。

所以她情愿先隐居起来,在保全自己的同时,慢慢建立自己的势力,等找到了万全之策再行动。兹事体大,出手就必须让对方一败涂地,再没还手余地,否则后患无穷。

“姑娘,那人又在呢。”春痕悄悄扯她的衣袖。

“嗯,看见了。”容悦淡淡回复。

“他在等您。”夏荷胆子大些,也不回避,反而偷偷打量。

今天席间众人的话她们可都听见了,原来这位,也跟姑娘有婚约,一女怎能二嫁?自然得从中挑一个,她们心里都向着严少堡主,可侯爷订下的婚约也不容忽视,王爷权高势大,万一姑娘最后不得不屈服,这位可就是她们的姑爷。

“我知道。”容悦的语气中仍听不出情绪。

其实她心里早就乱了,依穆远的脾性,绝忍不了多久,在他发飙之前,自己要不要哄哄?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小不忍则乱大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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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日要出门,来回半个多月,今天家里还停电,这会儿是用笔记本里面的电池在修文。我一向是龟速,存了不过2-3万的稿,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回来的时候。

(汗,才来电,家里的猫差点热死,可怜他们穿那么厚的毛皮大衣^_^)

第八十四章姜夫人示好

银杏院中留守的不过两房家人。

看门的旺才一家三口,儿子白天在萧夫人的嫁妆铺子里做事,晚上回银杏院睡觉兼看门。旺才夫妇毕竟有年纪了,需要一个年轻力壮的帮着守夜。

再就是方槐一家人,儿子媳妇都在庄子上,方槐家的偶尔进院子看看,平时负责打扫的,只有旺才夫妇。

听说姑娘到了,方槐和方槐家的连夜赶来拜见。

虽然萧夫人很相信方槐两口子,可容悦跟这两人打交道实在少,心理上没有亲近感,说话也不会全部交底,只大略告诉他们,萧夫人现在住在一处很安全的地方,自己这次回来,只是露个面,不让容徽借着假容悦的名头生事。

当初假容悦的消息传出时,容悦首先便让卢骏知会了方槐,让他对此事保持观望态度,不要轻举妄动。据卢骏传回的片言只语,方槐对此是不以为然的,认为此种行为不制止,会大大损伤自家小姐的名声。万一容徽以假充真,把这个女人当容悦嫁出去,然后宣布萧夫人跟人yin奔,继而侵吞二房的财产,他们会变得很被动。

方槐不支持容悦置身事外的处理法,但也没有违背容悦的意愿,继续留在碧水城中当个隐形总管。

这次见面,方槐再次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容悦笑着安抚:“总管放心,真到那个地步,我肯定会出面阻止的,只因伯父意图不明,这才暂时按兵不动。”照说,容徽推出假容悦后,接下来肯定会有一系列举措,可他什么也没做,容悦便静观其变。后来才从穆远口里打听到,原来那个假货是穆远找来的,容徽不敢越俎代庖,轻易处置。

方槐点点头:“一年多不见,姑娘比以前稳重了许多。”

方槐家的则笑眯着眼夸赞:“人更是出落得水葱儿似的,以前外面的人总说,容家二姑娘最美,如今依奴婢看来,二姑娘哪及得上三姑娘?二姑娘被临风公子晾着,镇日打人摔东西,那脸上都长出横肉来了,眼睛看人时,直冒凶光,府里的下人都躲着走。”

方槐转头用责备的口吻说:“姑娘才回来,忍着疲累见我们,你尽扯这些做什么。”

容悦笑着接过话头:“没事,方叔和方婶还是坐着说话吧,容悦只是晚辈,你们这样站着,我也不自在。”

方槐躬腰长揖:“不敢当,姑娘是主子,我们年纪再大,也是奴。”

“姑娘让你们坐,你们就坐吧。大总管肯定也听说了,姑娘认了三位长老为师傅,大总管跟他们年龄相仿,受姑娘一声‘叔叔’也使得。”

容悦赞许地看了春痕一眼,这丫头,越来越会揣摩主子的心意了,她称方槐一声“叔叔”,的确是因为想到了卢骏等人。

在容征留下的这些旧仆中,就数方槐和三位长老资历最老,方槐因为打理着二房名下的所有产业,其重要性还在三老之上。如果自己拜三老为师,尊他们为长辈,却把方槐继续当奴仆使唤,难免寒了他的心。方槐手里掌握的,可是二房的经济命脉,萧夫人是传统的女流之辈,对自己名下的产业从未真正经营过,顶多每月看看账本,对一下账。账本这东西,如果想搞鬼,以外行查内行,根本查不出来。

考虑到这些利害关系,纵使对方槐其人并无多少了解,容悦还是决定先笼络了再说。以古代等级制度之森严,被小主人喊一声“叔叔”,是极大的尊重,极大的荣耀,果然,方槐再说话时,尾音都带点哽咽了。

容悦又放心了一层,会因为一个称呼而感动,说明方槐能谨守主仆之分,不是那种贪婪狂妄之人,主人走了一年,留下自己掌管诺大家私,就把自己当成了主人,如严府的严禄一样。

方槐夫妇没有多留,略说了一会子话,留下当月的账本就走了。临走时,容悦告诉他们,近期内会把所有的田庄店铺视察一遍。

其实她最想去的地方,是祖母留下的那所宅子,容家二房的许多宝贝都收在那里,一年多没人过问,不知情况如何了?

旺才正打算锁上大门,姜夫人又打发人过来,给容悦送来了几样精致小点,送东西的婆子道:“银杏院荒废了许久,三太太怕这里的小厨房不曾备得宵夜,特命小的送些过来。四姑娘本要亲自送来的,三太太见天黑了,怕四姑娘摔到磕到,就拦下了。三太太说,姑娘得空就去沁兰院走走,太太不在,姑娘无人看顾,三太太会好好照拂的。”

容悦笑道:“有劳这位嬷嬷了,回去替我谢过你家太太和姑娘。”

春痕早准备了一串铜钱,婆子千恩万谢地去了。

夏荷打开食盒,里面不仅品色丰富,而且样样精致,不像是府里厨房做的,倒像是特意从外面买回的,容悦不禁失笑:“这么费心巴结我,却是为何?”

“奴婢也觉得奇怪”,春痕一面给她卷上袖子一面说:“今儿回来一看那阵势就觉得不对头,要是以前,有夏夫人在的场合,哪有姜夫人先说话的道理。”

夏荷道:“姜夫人还怀着身孕呢。”

“是啊是啊,夏夫人那脸憔悴得,她比姜夫人大不了几岁,看起来老了一大截。”

“二姑娘还讥讽姜夫人个子矮,殊不知,姜夫人那种长相,才是最不显老的。”

“二姑娘好意思笑别人?方槐家的有句话说对了,二姑娘现在一脸横肉,看起来又丑又凶。”

“好啦,你们两个”,容悦出声打断:“都把我说的话忘在脑后了是不是?夏夫人和容恬再落魄,要处置一个奴婢还是绰绰有余的。眼看姜夫人得势,她们心里憋得慌,正巴不得多找几个替死鬼出出晦气呢,我又历来是她们的眼中钉,能发落我的丫环,只会更畅意。我疑惑的,不是姜夫人如何,而是她为什么要讨好我?原先我以为只为了套话,如今看来,似乎另有缘由。”

夏荷是直性子,压低嗓音嚷着:“管她有什么目的,她还敢下毒害姑娘不成?穆三皇子人就在府里,姑娘可是他的准王妃。”

春痕附和道:“恐怕就是这个缘故,她才巴结姑娘。”

“是这样的吗?”,容悦心里直犯嘀咕,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们走后,容悦上床躺下,没多久,窗外就传来叩击声,容悦反而拉起毯子,从头到尾裹上。

这回苗砺和周泰也跟着来了,怕半夜起冲突惊动府里的人,容悦事先叮嘱他们,如果晚上窗外出现什么人,只要他不破窗而入,可以不予理会。

苗、周二人的叩击声是有规律的,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总是连续三声再停顿一会。一敲十几下不歇气的,只能是别人。

管他是谁,容悦都不想搭理。

窗外的穆远再次恨得咬牙,很好,回来这半天,连句话都不跟他说,走在路上装不认识,睡在屋上装死,臭女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你的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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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蹊跷对手

为避免骚扰,容悦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就出了门。

春痕有些担心:“姑娘这样刻意避着,穆三皇子会不会…”

容悦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以前没得罪他,他要杀便杀;此时再怎么得罪他,也不过如此了。”

夏荷握紧小拳头:“就是,对付那种人,怕是没用的,不如活得自在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春痕瞪了夏荷一眼:“你自己是个泼皮,就别怂恿姑娘。看着吧,今晚回去,窗子会敲破,到时大老爷都会出面的。”

夏荷轻嗤:“你不傻吧?你以为大老爷真愿意把我们姑娘嫁给穆三皇子?有三皇子撑腰,他就动不了姑娘,这次回来我可算是看明白了,大老爷对姑娘,已经动了杀机”

容悦摇摇头:“你才知道啊,早就动了好不好?我不肯让太太跟着回来,也是顾虑到这点。以后不管家里家外,你们都要万分小心,连我都是铲除对象,你们就更不用说了,我给你们的香囊都随身带着吧?”

“带着呢”,春痕和夏荷从各自的袖袋里拿出两个荷包,那里面装着四儿师兄给的药丸,扔出去后会释放出红色粉雾,让人眼睛流泪,咽喉肿痛,呛咳不止,至少在一刻钟内失去战斗力。

容悦又摸出两小包药粉,叮嘱道:“这个要慎用,不到生死关头,不要轻易洒出。”

两人马上悟到:“这个更厉害?”

“是的,一旦洒到眼睛里,可导致失明。”

容悦坚持要回一趟家,除看望母亲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从四儿师兄那里多要些药物备用,再取回交给四堂主澹台岷制作的几样暗器。

上次去无名谷,因怕穆远那边的人搜身,她只带了几样荫蔽性很高的饰物,荷包里略备了几样解药,毒药之类一概没带。这次回容宅,她是以容三小姐的身份回去,没人敢当面搜查,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四儿师兄的存货被她搜罗了一半,现在,她们主仆几个皆是从头武装到脚,连鞋底都能弹出刀片来。这个时代的仕女,室内多半穿软段绣鞋,出门见客则穿翘头鞋,机关就在翘头里。

容悦的马车在碧水城一家挂着福祥轩的珠宝行前停下,那是老侯爷以太夫人嫁妆的名义送给二房的。

方槐领着几个管事迎出来,容悦把昨日方槐交给她的账本又还回去,跟他说:“这些既然都是太太在看,你还是像以前那样,按月送给太太过目吧。”

对账之类,她并不内行,就这么随便插手进来,就算母亲不会介意,她自己也心里没底。她是行伍出身,原做不来这些精细的案头工作,萧夫人才三十余岁,能帮她做“后宅总管”很多年,她何必操这份心?人各有所长,对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她不想贸然深入,免得误事。因此,最近一年来,都是萧夫人对完账后,她再象征性地签个名,不过是走个形式,以此表明容家二房的小主人是她。

不管账,不代表她对自家生意完全放任自流,既然到了铺子里,她便在后堂坐镇,让其他人自行其事。

容悦在这家珠宝行足足坐了一个上午,店里竟然没做成一笔买卖,连白看的都不多。

等方槐进来询问午饭如何安排时,容悦皱眉问:“平时的生意也是这样吗?”

方槐面有愧色:“去年以前都挺好的,今年过完春节后,生意就差了,这月更差。”

“什么原因呢?”

“城里年后开了一家宝积楼,货品多是从海疆搜罗来的新鲜式样,里面不乏珍品,价格又公道,一下子拉去了许多客人。”

“这宝积楼的东家是谁?”

“外地来的,东家一直没露过面,寻常只有管事们在。”

容悦沉吟起来,虽说容家历代不限制外地人在碧水城做生意,也不像地头蛇一样向他们敲诈,只要他们向当地官府交齐赋税就行。可暗地里,新来的大客商,一般都会主动登门,送上一笔丰厚的礼金,甚至承诺将半成或一成的收益送给容家,以寻求保护。毕竟,这里是容氏的地盘,城里的许多生意,容家都有介入,若新店铺抢了容家的生意,容家多的是办法整治。

所以容悦不相信宝积楼真是外来的客商,她怀疑,那神秘的东家,根本就是容徽本人。

可方槐却告诉她:“恐怕真的另有其人,卢长老早就派人调查过,宝积楼的珠宝首饰都来历非凡,其中有一些,连我们店里的老管事都没见过,属下猜测,那些东西来自海外,而且来路不大正,因为他们的价格…也不是说很低,但要是给本店估价的话,肯定会定得更高些,因为有不少是别家没有的稀罕之物。”

容悦惊问:“你的意思是,这宝积楼,有海商,甚至海盗背景?”

方槐点点头:“卢长老也有此怀疑。”

“你们都认为,这家店铺与我伯父无关?”

“这个不好说,但…”

“但我伯父从未出过海,手底下也没有那样的能人,是吧?”

“姑娘明鉴。”

容悦也觉得容徽没那能耐,碧水城在内陆,离最近的海疆少说也有两千里。容徽或许心狠手辣,可以毫不犹豫地弑父杀弟,抢夺本不属于自己的景侯之位,但这人只是庶子出身,目光偏狭,能力有限,能把景国这个弹丸之地管理好就不错了。若说他有本事在海上兴风作浪,一面做景侯,一面做海盗,抢劫或贩运回大量罕见珠宝,那是天方夜谭。

方槐垂首道:“属下本来以为,城里新开一家珠宝行,太太小姐们图新鲜,老店的生意受些影响也正常,等新鲜劲过去了,还是会回转,做这行的,毕竟是老店可靠。可没想到,这都几个月了,生意不仅没回暖,反而越来越不如…”

容悦安慰道:“这不怪你们,如果那边真是海盗的班底,新品源源不断,我们根本比不过,这事太太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