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后步出唐王府,凌璇故意放慢步伐,徐徐笑道:“皇嫂没有随从吗?可真奇怪,皇嫂是不想让人知道行踪吗?还是忧心人多口杂,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那就不得了了。”

我们并肩而行,长公主的辇驾随侍在后,行人纷纷侧目,一见这富丽堂皇的天家仪仗与光鲜的侍从服色,便知我身旁的女子乃皇家女眷。而我,一身简便、青素服色,至多一个随身宫娥。

我疏朗笑道:“本宫向来喜欢独来独往,好比长公主素喜风仪秀赫,本宫素喜轻从简出,个人喜好而已,长公主何必在意?”

微风拂动,绫缎裙袂上牡丹花纹栩栩如生、随风轻扬,似要迎风绽放。凌璇横来一波秋水盈盈:“此时此刻,皇嫂一定在想,为何长公主还没死?为何还在龙城呢?”

霸天阙 琐窗寒(3)

湛蓝天际一碧如洗,轻细秋风卷起裙裾,透入丝丝沁凉。我回眸一笑:“长公主这是什么话?本宫如何想的,莫非长公主都晓得?”

“猜也能猜出七八分,难道不是么?”凌璇冷嗤一声,望向渺渺天际,“当日我并非真的要离宫,我岂会离宫呢?横竖一死,哪里不都是一样?我唯一没有料到的是,皇嫂居然完好无损的稳坐宫殿,化解冰火情蔻致命的媚毒,如此看来皇嫂命不该绝,又或者皇嫂忧心我一人过于寂寞,便好心留下来陪我,是不?只是不知那个男子究竟是何人?”

“男子?”我冷嘲一笑,仿似她的言语太过无稽,“什么男子?长公主是何意思,不妨直言。”

凌璇愕然看我,只是一晃,便镇定道:“皇嫂无须装了,冰火情蔻乃媚毒极品,需与男子交合后服下解药方能解毒,难不成皇嫂自己也不知那男子究竟何人?”

冷笑隐现,我平静道:“哦,原来长公主为本宫准备了如此极品的毒药,真是煞费苦心!实话说吧,阿绸阿缎身手高强,一发现本宫中毒,即以独家秘方化解媚毒,长公主所说的解毒法子,本宫至今不知。”

显然的,凌璇并不相信,只是酥然笑道:“唐王如若知道了,会如何?本公主觉得,以唐王的卓绝见识,该是非常清楚冰火情蔻的厉害之处。”

仿似一把无形的铁手扇了我一个耳光,辣辣的疼,却只能压下那抹辣痛,疏淡道:“唐王知道与否…与他有何关系?莫非长公主以为唐王与本宫有所牵扯不清?”我讥讽一笑,“长公主太过单纯了。如今的流澈净,也就是唐王,不再是以往的唐抒阳,志在立政殿的那把金漆雕龙宝座,志在龙城的最高权柄,岂会让儿女情长成为迈进权力巅峰的羁绊?”

我漠然一笑,心有戚戚然:“无论是唐王,还是往后的帝王,唐王都不会与本宫再有任何瓜葛。这就是男人,男人的眼中,除了权力,还是权力。”

啪啪啪三声,清脆响亮。凌璇一直是低首聆听、若有所思的,却冷不防击掌,莫不是赞同我的说辞?只听她妩媚笑道:“皇嫂一番话,真是醍醐灌顶啊。本公主今儿受教了,皇嫂不愧是皇嫂,面不改色,心思机敏。”

翌日午后,姑姑邀我前往御花园赏菊。

宫门深锁静悄悄,满庭秋色向晚起,飒飒风声掠过琉璃明瓦,飘下一缕缕的紧涩;一行飞鸟呼呼的飞过,消失于极远处宫墙冷硬的一角。

凤羽华盖鲜亮,鸾锦庄重雍容,内监宫娥静声而立,已成风景。姑姑一身绛红织金云凤吉祥宫装,青髻叠累,赤金凤冠峨嵯入云,相较冷僻宫院中的姑姑,已经判若两人,犹显凤仪端雅威赫。

姑姑柔和唤我:“阿漫,你开心吗?”

纯白,浅黄,深黄,粉红,紫红,褐红,紫红,五颜六色的菊花摇曳秋风,悠悠然,任人观赏。世间花品,生来皆是任人观赏的,可有选择不被人观赏的时候?我缓慢道:“开心?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开心,姑姑开心吗?”

姑姑握住我的手,笑了:“我亦不知道,不过,我不会像你这样愁眉不展的,你还年轻,不该如此心思沉重。有时候,不该想的,就不要去想,看看眼前的美景名花,享受当前的良辰丹华,也是一种福气,不是么?”

我笑笑,抬眸望她,无比熟悉的美眸慈母一般看我,却极速掩起那尖利的芒色。我默然颔首,心中无比雪亮——姑姑的言外之音甚为明显,我焉能不知?

霸天阙 琐窗寒(4)

姑姑的嗓音蕴起些许无奈:“你姑奶奶逼你嫁给晋扬帝,是害了你一生,可是你也别怪她了,事已至此,就要往前看。假若你觉得累了,想回扬州散散心,姑姑可以帮你。”

我凄冷的笑着,双唇拉出的弧度那般僵硬:“我明白的,姑姑,有一日我觉得累了,自会离开,无牵无挂的离开,谁也不会在意我的离去。姑姑也不会。”

姑姑劝我离开龙城,是已经有所行动,不想让我夹在她与唐王之间,还是只是试探我——究竟会站在哪一边,更是警告我:别站错了方位。

一边是至亲的姑姑,一边是此生所爱,究竟从何选择?

姑姑揽过我的肩背,祥和道:“阿漫,风凉了,回宫添加衣裳吧!”

忽然,南边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是极速奔行的脚步声。转眸一看,只见一小队侍卫匆忙向西赶去…张德子赶过来,因赶得急,精瘦的脸上稍稍泛红:“太后,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姑姑蹙眉问道:“什么事?”

张德子低眉禀报:“冷统领将长公主软禁了。”

“为何软禁长公主?”我冲口而出,深深疑惑。

“昨儿长公主送予唐王一株雪域香莲,今儿早上唐王服用下去,午时便伤势加重,王府传来消息,说是伤口裂开,吐血不止,状似中毒,又不似中毒,三个大夫束手无策,让府里准备后事。这不,冷统领就带人软禁了长公主…”

准备后事?吐血不止?怎会这样?雪域香莲是假的?凌璇虚情假意?

姑姑寻思道:“有这等奇事?据哀家所知,雪域香莲与天山雪莲齐名,岂有加重伤势的理?”

“是啊,这事儿怪就怪在此处,唐王怕是…”

脑中蓦然一闪,我惊愕的顿住:不,凌璇不会害他的!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凌璇会害他吗?会吗…可是,他危在旦夕…晚风这般冷,遍体生寒。

姑姑凤眸一瞪:“唐王乃我朝功臣,战绩彪炳,岂是薄命之人?去,传哀家懿旨,请唐王入宫疗伤,传召所有御医会诊,务必治好唐王。”

张德子领命而去,步履稳健。

我恍惚张望:“我去看看长公主。”

姑姑按住我的肩膀,坚定而柔和的望我,美眸中光芒闪烁:“阿漫,你脸色不大好,还是我去吧,你去命人准备唐王疗伤的寝殿,就毓和宫东边的英仁殿,你看可好?”

我轻轻颔首,竭力压制那一股奔窜的激流,看着姑姑消失于花木深深、殿宇红黄之中。

姑姑不让我去见凌璇,真是关心我吗?还是担心凌璇对我说出什么,雪域香莲究竟有何问题?是凌璇,还是…别人?究竟是谁…

看见流澈净的时候,我无法想象,昨日有说有笑、傲岸不羁的一个男子,此时已变得形如槁木,脸色发青,面目憔悴,眼睛犹如两潭死水、再无半点锐利的锋芒,宛如濒临死亡的小兽,做着最后的肢体痉挛。

霸天阙 琐窗寒(5)

我呆呆的望着他,脑子里轰然作响,神思俱灭…流澈净朝我看来,唇边的笑靥虚弱的漂浮着,目光微颤,仿佛一个小小孩,无辜的看着我,眷恋的看着我,不想离开我…

四个御医会诊,经过两天两夜的急救,用尽各种方法,终于一寸寸的将唐王从鬼门关拽回来。

英仁殿与毓和宫仅是咫尺之遥,姑姑安排唐王在此修养,是否别有用意?既然姑姑予我方便,为何不好好利用?

八日后,流澈净的伤势有所好转,剑伤愈合,唇色红润,脸容微泛红光,却仍是病弱、慵然之态。

一钩霜月浅浅的泊于深黑天幕,月辉极为清冽,自雕花长窗的漏缝蜿蜒而入,长长细细的筛在宫砖上,像是铺了一层清冷的霜。

我拿开他松松搭在我手背上的手:“晚了,我该走了。”

流澈净翻手握住,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小孩:“不要走…再陪我半个时辰,好不好?你陪我到庭前看看月色,可好?”

“你还没痊愈,殿外寒冷,会着凉的。”我轻责道。

流澈净柔情望我:“有你在,我怎会受凉?那,披上那件大氅就暖和了。”见我仍是不肯,他索性无赖道,“整日躺在床上也不见得好得快,只要你每个晚上陪我欣赏月色,我就好得更快了。”

“你不同意,我也会自己去。”

我笑瞪着他:“好了好了,真不明白今晚的月色有何特别之处…”

说着,扶起他,帮他穿上大氅,来到殿前庭院。夜里无风,月色如霜洒于琉璃瓦上,飒飒霜冷,透衣清寒,似乎连殿内的软罗翠幕也浸染了丝丝寒气。

流澈净轻靠在我身上:“阿漫,你是否有话要问我?”

我颔首一笑:“你觉得,此次你遇刺,跟凌璇的雪域香莲有关联吗?冷统领查到什么了吗”

流澈净低声道:“行宫遇刺,暂时没有任何线索,至于长公主…”他缓缓的顿住不语,伸手转过我的脸,深深望我,“你觉得她会害我吗?”

莫非,他也觉得凌璇不会害他?我直视着他:“世间的女子,即便得不到心爱的男子,也不会加害于他。”

流澈净笑道:“你不会加害,不表示别的女子不会,世间的女子千姿百态、无奇不有。因爱生恨,既而下手杀害,并不奇怪…”

凌璇恨他?倒没看出来。他如此笃定雪域香莲是凌璇的阴谋,是否太过简而化之了?还是…脑中纷乱无序,再深入下去,却是纠葛越甚。

流澈净拥我入怀:“我死不了的,莫担心,你只需每时每刻想着我便好。”

我温顺的伏在他胸口,抱着他、庆幸他安然无恙的在我眼前,此时此刻,月色静好,良宵缱绻,真想就这样安静、平淡下去…可是,竟是不可能,我们的周围、荆棘遍布、风雪交织,凶险无法预料,行错一步,满盘皆输。

我劝道:“你该回去歇息了。”

流澈净拉起我的手:“去凤凰台走一圈就回来歇息。”

凤凰台乃三层楼阁,位处毓和宫主殿北面,临水而立,窗下即是波光荡漾的阳澄湖,一眼望去,殿宇巍峨连绵,曲廊逶迤深深,花木扶疏繁密,龙城光鲜的景象,尽收眼底。

正要踏入凤凰台,揽在我肩上的大手陡然一紧,流澈净迅捷的将我拽进门,嘭的一声狠狠关上,瞬间,急雨般的箭矢射在门上,一声声的强劲无比,像是暴雨击打在瓦上,铿锵作响。

霸天阙 琐窗寒(6)

靠在门上大口喘气,脑中一片空白…深夜行刺?置之死地?究竟是谁?…未及平息惊惧、慌乱的心绪,流澈净拽着我的手腕跑上楼梯,直奔三楼,身后传来门扇被踹开的声响,极速行进的脚步声整齐有素。

三楼,雕花长窗,窗外碧波万顷,霜冷的月辉漂浮于水面,幽秘如死,荡如浮萍。

木质楼梯嘣嘣作响,黑衣刺客紧逼上来,杀气汹涌不绝的自下而上…

流澈净紧紧握着我发凉的手,黑眸精熠,森然有光:“阿漫,愿意吗?”

我镇定的点头——只要能与他一起,纵然前方是万丈深渊,抑或浩渺深海,更或是血海、地狱,我都义无反顾,我只愿,能与他一起。

流澈净疏朗的笑了,眉目落落,眉心镌刻着一道深深的痕…我知道,方才一路狂奔,他的伤口又裂开了。

他勾住我的腰,转身一起跃出木窗,落入阳澄湖…四周皆是冰寒,冰冷的水流激得我浑身发抖,我奋力的游向湖的北岸,他紧紧跟在我身后,定要在刺客打捞前消失于阳澄湖,否则绝无逃生的可能。

有些发晕,模糊中,我看到了那扇光滑的石门,伸手一按左上方的圆钮,石门徐徐打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顺利通过洞口,洞门自动封闭,爬过一道石墙,前方铺展开一条黑暗的通道。

流澈净不由得赞叹:“设计很巧妙,入口设在湖中,湖水涌进来,这道墙恰好挡住,这条两人宽的水道自会泄掉湖水,不知工匠是哪位?”

我斜他一眼,朝前走去:“这会儿还有闲情研究这个?这么黑,看不见…”

流澈净摸索着走向石壁,一阵火石相击的声响,火光亮起,昏光照亮一隅,即便微弱亦足以看清周遭的环境。他拿着暗旧烛台,握住我的手,缓缓朝前走去…

“这里应该是宫中的地下密道,你怎会知道入口在湖中?”流澈净的手逐渐暖了。

我娓娓道来:“这条密道乃神武帝秘密修建,只有孝德皇后和太子晓得。后来,关于这条密道的秘密,就只有端木氏知道,姑奶奶临死之际将这个秘密告知于我。”

姑奶奶说,阿漫,若你不想呆在龙城,可从密道离开。

流澈净朗怀一笑:“阿漫,此次能够逃生,多亏了你。”他忽然顿住,凝重道,“皇太后知道这条密道吗?”

心口一分分凉下去,我摇头道:“我不知道她究竟知道与否…”

流澈净黑眸中有暖色烁闪,靠前轻吻我的眉心:“阿漫,逃亡又要开始了,准备好了吗?”

我扬起柔然笑靥,与他一起奔跑于龙城的地下密道…来到一间石室,玉阶上赫然安放着一个包袱,男女衣物皆有,还有一些银两。男子衣物却不是他的身量,勉强穿上,只及小腿,且过于紧绷。我背对着他换上一袭青袍,一双手臂倏然从背后揽住我,炽热的男子气息略微急促…

流澈净转过我的脸,细细吻着,流连于唇瓣、腮边…他终是暗哑低迷道:“有那么一日,我定要废了这条密道,锁住你一生一世,让你死心塌地的留在我身边。”

我转过身,双臂搭在他肩上,迎上他薄寒的深眸:“真要离开,没有这条密道,一样可以离开;死心塌地是吗?王爷要让某个女子死心塌地,就要先给她死心塌地的理由,不是么?”

霸天阙 琐窗寒(7)

流澈净猝然勒紧我的腰肢,紧贴着我,万分灼热,傲俊的脸上浮光掠影的笑着:“理由还不够吗?你想要什么理由?”

我一阵愕然,双颊窘得滚烫起来:“此时,我想要逃生…”

包袱是我放在石室的。流澈净天神一般降临在我眼前,我却已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女人…我不知道他知道真相后将会如何待我,也不敢告诉他,而且,我不知道他是否只要我一人…

因此,我悄悄来到密道,将准备好的包袱放在石室,真到了那一日,便义无反顾的离开…入口却不是阳澄湖!

流澈净转动玄关,石门徐徐开启,我回眸,扫了一眼对面石壁上那个极为隐蔽的旋钮——按下去,就会开启另一扇石门,通向另一个方向。

流澈净疑惑道:“似乎没有人进入密道,皇太后不知道这条密道?前方通往哪里,你知道吗?”

我沉吟道:“姑奶奶该是没有跟姑姑说,通往哪里,姑奶奶没来得及说就…”

流澈净笃定道:“他们找不到尸体,一定不会罢手的。”

我脱口而出:“你猜到是谁了么?”

流澈净淡淡看我一眼:“目前还不是下结论的时候。”

我不再问了——精明如他,焉能不知谁要置他于死地?他任凭姑姑摆布、入宫疗伤休养,定是早已洞悉敌人的阴谋、早已布好一切,将计就计…而我,是否也在他的“将计就计”之内?既然早已洞悉,他为何不跟我说?

密道的尽头,竟然是行宫的眉湖,不知神武帝连通龙城与东郊的行宫有何深意?再一次,我们浑身湿透,却是重见天日的惊喜。

流澈净打算在行宫歇息一下,天亮后再行打算,于是,与上次一样,行宫的内监宫娥又是一阵慌里慌张的忙碌,却不知我们从哪里冒出来的。

靠在他身上,我疲倦的睡过去…

醒来时,火盆已然熄灭,揽风楼内昏暗中微有淡光。曙光初露,微薄的冬日阳光打在窗纸上,清冷冷的打在他身上,泛出淡淡的晕彩,衬得长身而立的背影愈显暗重与萧索。

我看着他的背影幽幽出神:“你一夜没睡么?”

流澈净转身一笑,朝我走来,蹲在软塌旁:“我三日三夜不歇息都没事儿,冷不冷?还早,再睡一会儿?”

我坐直身子:“不用了,我们要回城吗?”

流澈净握住我的手,凌厉的目光凝落于木板上:“捞不到尸体,他们一定会采取下一步行动,我们静观其变。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乔装回城。”

“那行宫这边呢?内监宫娥都知道我们来过…”我担忧道。

“无妨,京中消息一时半会儿不会传到行宫,别担心。”流澈净俯身轻吻着我的前额,掀开毯子将我抱起,“起来了,有劳皇后伺候我更衣、乔装。”

我笑着帮他,却见他的背上并无伤口裂开,只余一道浅浅的粉红色剑痕,映在黝黑肤色上,并不明显。我颓然垂手,脑子里刮过一阵狂风似的烟尘飞舞…原来,我也在他的“将计就计”之内,昨日的刺客,是否也是?

流澈净转身看我,略略蹙眉:“怎么了?”

我抬眸望他,想要探进他的眸心深处:“为何要骗我?雪域香莲并没有问题,你没有吐血,伤口没有裂开,你好好的,却要连我一起隐瞒,让我那么担心…”

霸天阙 琐窗寒(8)

流澈净拥住我,语气稍含歉意:“不这么做,皇太后怎会相信?不过,这次让我知道了一个真相…”

我迷惑道:“什么真相?”

流澈净握住我的手,放在他跳动的心口,眸色暗迷:“你不会轻易离开我,你会死心塌地的呆在我身旁。”

他如此笃定的语气、缠绵的目光,令我耳根发热。这个世间,唯有他能够将我看透——是的,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离开。我继续帮他穿衣:“你确定是姑姑么?”

流澈净轻叹一声:“阿漫,其实你也早已知道,只是你不愿意相信,是不是?”

呵,我是不愿相信,我的爱人与我最亲的人势同水火、生死相搏,而我又能如何?

我凄然一笑:“那夜,你带我到行宫、故意制造时机让姑姑下手,故意受伤;你早已知道雪域香莲是姑姑哄骗凌璇呈给你的,便将计就计;你知道姑姑还会再下杀手,就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然而给予姑姑致命一击,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我也在你的筹划之内,只是一颗棋子,是不是?”

流澈净沉声道:“你所说的,丝毫不差,可见你真的长大了。”他骤然转身,紧抱着我,“我并没有将你算计在内,如果有,我要算计的,也是要你死心塌地的站在我这一边。”

他的眼睛很灼热,他的胸膛很暖和,我却感到一阵阵寒颤。饶是如此,我亦无法释怀…或许是我太过在意了。

“阿漫,不要这样,你这样子很可怕…”流澈净轻抚我的脸庞,黯然叹气,“我无法保证你会站在我这边,我无法确定你是否依然爱我如初…一年来,我不在你身边,你经历许多,也遇到别的男子…我不知道你的心中是否有着别人的影子…”

我明白,什么都明白,只是自己过不了那一关…他选择欺瞒我,是因为我与姑姑自小孺慕,因为他无法确定他在我心中的位置…罢了,罢了…他没错,历来皇权争斗就是不择手段,稍有差池即是万劫不复。

我清冷笑着:“回城吧,我们回城吧…”

流澈净深蹙着眉,深眸坚毅:“阿漫,我要你知道,我不会让你有事,我会保证你毫发无损,即便我死无葬身之地,我也会让你活着。”

我轻轻颔首,心满意足的笑了,即使笑容里泪光摇曳…

乔装成中年男女,顺利的回城,悄悄赶至风清扬将军府。恰时风清扬正好下轿,流澈净不急不缓赶上前,扬声道:“风将军右腿上的蛇毒可大好了?”

风清扬一身朝服,猛地一震,迅速转身,锁眉探究着我们。须臾,眉宇舒展开来,朗声道:“原来是章老弟,多年未见,亏你找到这儿来了。来来来,到屋里说。”

风清扬未及换下朝服,将我们迎进书房,掩上门,微一躬身,恭敬道:“属下参见王爷。王爷公然出现于府前,万一被人认出,那可怎么好?”

流澈净朗笑道:“无妨!你方才不是配合得很好?朝中有何消息?”

霸天阙 琐窗寒(9)

风清扬年约三十有余,为上官锦麾下一员儒将,沉稳内敛,机睿过人,人称“疯诸葛”。原本他对上官锦忠心耿耿,对流澈净以财力巧取将士军心嗤之以鼻,谓其居心叵测。有一次,上官锦责骂风清扬,风清扬气愤不过,醉酒之时被毒蛇侵袭,流澈净追随而至,救他一命,风清扬方对他改观。

风清扬拧眉道:“寅时,皇太后召集秦将军、上官将军、叶将军、西宁将军与属下五位入宫,声言王爷夜半遇刺,不慎落入阳澄湖。皇太后下令封闭宫门,务必抓到刺客。打捞了两个时辰,一无所获,皇太后一怒之下处死英仁殿当值侍卫。皇太后自责没有保护好社稷功臣,自愿到慈奉殿斋戒三日,以表愧心。”

我问道:“唐王遇刺,满朝文武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