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怀彦听而不闻,漠然地越过她,径直走进内庭,倒让她讨了个没趣。
萧若水微微敛容,脸上有一抹轻淡的忧怨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常态。
唉,美人含愁,果然是我见犹怜。
啧!君怀彦真是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怀玉。
“见过萧贵妃。”我忙忙地见过了礼,嘴里胡乱说了几句场面话,心里暗自嗔怪——这个君怀彦也不知道事先提醒一下,害我差点失仪。
没有见到她之前,我一直心怀忐忑,生怕她会乘机找我的麻烦,替她那个无知无礼又无德的弟弟报一箭之仇。
甚至,我一度怀疑上次的刺客是她搞的鬼。以她在宫中的地位,要弄到玉蕊春实在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以她萧家在朝中的势力,要想找一帮人假冒逆天十八骑更是小菜一碟。
更何况,她有充分的理由追杀我——我把萧佑礼弄成那副德性,又害他足足昏迷了四天四晚,让萧家差点吓破了胆子。
可是,见到她之后,我真的怀疑,象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美得不沾人间烟火的女子,真的会狠毒如厮?那双纤纤素手之上真的会染满血腥吗?
不知道君怀彦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呆会找个机会偷偷问他。
想到这里,忍不住要去捕捉他的身影。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目光幽远而深遂,仿佛漫不经心地远眺着御花园中的雪景。手里执着一只白玉杯,单腿直立,身子懒懒地斜倚着一株枝干横斜的老梅树。
头顶上一枝白梅开得正盛,微风吹过,几瓣带着淡淡幽香的花瓣夹着雪花打着旋悄然飘落到他的发间,肩头,衣上……
衬着满目银白的世界,这样的君怀彦,看上去竟是那么落寞与忧伤。象个野地里迷路的孩子,那么的无助与彷徨。
仿如被整个世界所遗弃,又似他遗弃了整个世界。超然物外,飘逸出尘。
这样的君怀彦也是我从来也不曾见过的。
我瞧得痴了,心口似被人轻轻地撞了一下,竟感觉微微地疼痛,泛着淡淡地酸楚……
远远的,萧若水正慢慢地向他走过去。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他们两个好相配,站在一起,象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君怀彦显然发现了来人,收回目光,静静地凝视着她。隔得有些远,虽然看不清他的眼神,我却恍惚间觉得他的目光里竟有着莫名的痛。
也不知道萧若水说了一句什么,君怀彦皱着眉头,神色忽然间变得严厉了起来。他抿着唇,拂了拂衣上的落花,猛然站直了身子。
我慌忙移开目光,竟似做了亏心事似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心突然间就跳得好快。
“雁儿,你不舒服?”太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的身边,见我突然脸红,一脸关怀地问。
“啊,不是。”我微微郝颜,吱唔其词:“惜瑶怎么还没来?”
“那个丫头懒,天气这么冷,八成还在被窝里呢。”太后抿唇,笑容里满是宠溺。
“明知道我今天来,居然不来陪我,害我……”我正准备说无聊,突然想起不妥,慌忙住了口,一脸尴尬地笑了笑。
“没关系,陪老人家聊天是闷了点,不如你去找她?”太后一脸温柔地瞧着我笑。
“恩,也不是闷。”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
“我知道,去找她吧,让芙英带你过去。”太后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微笑着指了一个身材消瘦的年轻宫女给我带路。
出了慈宁宫,穿过御花园的几道回廊,拐了几个弯,便已看到了惜瑶住的如意宫了。芙英将我交给一个叫碧如的宫女,便返回慈宁宫当差去了。
我穿得太多,又在雪地里走了一段路。进了房,里面生了炭火,满室温暖如春,顿觉身上微微渗出汗来。
四顾无人,再说这里是公主的寝宫,基本也没什么男人敢来。所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不礼仪,忙忙地把罩在外边的狐裘大衣给脱了,交给碧如收起来。
正文 他心上的伤疤
惜瑶那小妮子据说昨晚玩了一夜的雪人,这会子睡得正香。离午膳的时间还早,我也就不忙着吵醒她,一个人慢慢地在她这如意宫里转悠起来。
雪依然在不紧不慢地下着,夹着北风,透着丝丝的寒意。主子没有起身,那些个太监宫女们自然落得轻闲,全都窝在房里取暖。搞得一个偌大的如意宫里,竟是冷冷清清没有什么人走动。*
那些高低错落的殿宇楼台,平日里金碧辉煌,今日被这大雪覆盖,银装素裹,满园的花木也被冰凝雪结,显得晶莹剔透,竟别有一番妖娆之姿。
身后没有人跟着,身边也没有一堆人瞧着,却正合了我的意。上回来去匆匆,又心情紧张,这宫里的景致倒是没有心思细瞧,这次正好慢慢逛个够。
“……昭王爷进宫了,你看到了吗,啧,真是俊美得教人心醉。”
“这很稀奇吗?他不是经常进宫?”
我不禁莞尔——君怀彦的魅力还真是无远弗界,连深宫里的宫女都躲在背后议论他。
“听说了没有,今天那两个人在梅林里说话了呢!”
我本来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这句私语,心中一惊——梅林里说话的两个人?谁?
“哪两个?”另一人先是茫然,继而恍然,低低惊呼:“你说昭王爷与萧贵……”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我心中一紧,象是被人突然一把揪住了肺叶,瞬间无法呼吸。定了定神,这才下意识地轻轻挨了上去,紧紧地贴在廊柱后,小心地探出头去。
那是两个年轻的宫女,穿着一式的粉色宫装,一个插着粉色宫花,一个头戴浅黄宫花。正弯着腰在廊下生着炉火,那袅袅的青烟,映着她们年轻的脸宠,使一切都蒙在一层雾里,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哎呀,他们胆子可真大!”粉色宫花掩着唇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就不怕重蹈二十几年前玉太妃的复辙?”
“没那么严重吧?怎么说,昭王爷与……他也是亲兄弟,难不成一辈子不见面?”黄色宫花有些不以为然。
“唉,其实昭王挺惨的!听说这萧贵妃以前是跟昭王订了亲的。那时候玉太妃圣眷极隆,离皇后之位只一步之遥。谁知道晴天霹雳,突然祸起萧墙,玉太妃惨死宫中,接着昭王被先皇流放出宫;这段婚事就不了之了。”
“这事谁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年大家订亲时年纪都还小,现在又已各自成婚,她嫁的又是他的兄弟,见见面,也没什么大不了啊。”
“咳,那是你不知道他流放期间与她私底下一直有来往?听说在她大婚前,他还曾冒死去找过她,想要带她远走高飞,被她拒绝了?”
“天啊,还有这事?这我倒不曾听说过……”黄色宫花惊讶地低声叫了起来。
我脑中翁翁作响,呆若木鸡,如遭雷亟。轻喘着气,紧紧地攀住漆着大红朱漆的廊柱,浑身的力气好象瞬间被人抽光,身子软得竟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缓缓地顺着柱子滑了下去,发出轻微的声响。
“谁?”那两人警觉地低喝。
我急忙扶着柱子站了起来。
粉色宫花忙忙地跑了过来,瞧见我竟站在柱子旁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如意宫挺大的呢,都快把我转糊涂了。”我朝她微微一笑,强做镇定地转身慢慢往回走去。
可脚下软绵,身子轻飘,却好象走在云端。
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那么难受?却好象并不是在为自己。就觉得心里疼得厉害,好象有一枝细细的针,轻轻地扎在心口上。
“小雪姐姐,你来了怎么不叫醒我?”惜瑶一阵风似地刮了过来,亲热地挽着我的手。
“惜瑶。”我打起精神,勉强冲她一笑。
“天!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哎呀,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快快快,进屋里子暖和暖和。”惜瑶一迭连声的叫嚷着,不由分说地把我拉进了她的香闺。
房子里重幄垂帘,到处燃着红红的碳火。人一进到里面,便往外腾腾地冒着热气。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仿佛行走在冰天雪地之中,孤独而茫然。
“惜瑶,我问你一件事,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我拉住惜瑶的手,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
“什么事?好象很严重的样子?”惜瑶疑惑地瞧了我一眼,被我眼中认真的神色所吓到,点了点头:“好,你别急,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听说你二哥跟萧贵妃曾经相爱过?”我静默了片刻,压低了嗓子轻声问。
惜瑶吃了一惊,起身四处瞧了瞧,又拉紧了帘子,这才坐回到我身边,一脸的讶异:“小雪姐姐,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你别骗我了,我都知道。”我静静地望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放心,我不生气。就是想知道得更详细一点。”
“其实没什么,你别听那些长舌的下人乱说。”惜瑶轻轻握住我的手,一脸认真地瞧着我:“二哥对你是真心的,这就够了。何苦一定要去追究他的过去?揭开他的伤疤,那只有让二哥恼怒,让你自己不快,一点好处也没有。”
她说这番话时,竟是一脸的成熟稳重,仿若看透了世情,又哪里还是我往日所熟识的天真烂漫没有心机的小姑娘?
虽然她否认,可是她却用了伤疤这样一个强烈的字眼。
我的心莫名地抖了一下——他心上的那道疤,愈合了吗?
正文 莫悔
“不会,我绝不会在他面前提一个字,我真的就是好奇。”
“是,二哥跟萧贵妃曾经是未婚夫妻。可是二哥后来遭到流放,不知怎么的跑去大凉山落草为寇了。后来父皇垂危,思子心切,派人寻找,等二哥回到京城,萧贵妃早已成了太子妃了。这中间隔着二十多年呢,姐姐何必吃这干醋?”*
“他没有在太子成亲前跑去抢亲?”我咬着唇,执拗地低低追问。
我不知道我在坚持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挖开这个他刻意埋葬的过去?明知道伤痕裂开的后果,也许不是我承担得了的。可我,就是想知道,象沙漠中的旅人渴望水源……
“胡说!这坊间的传闻怎么可以相信?那些下人也是,全都不顾后果,捡着什么都要乱嚼一顿。让我逮到,看不撕了他们的皮?姐姐,你别信,四哥成亲时,二哥远在大凉山呢,哪有可能跑去闹?”
惜瑶气得面色发白,用力捏着我的手腕,好象那是那些多嘴的下人的脖子。
“那,你告诉我,玉太妃是怎么死的?怀彦又为什么会被流放出宫?这,你总不会不知道吧?”我低叹一声,知道要想从她嘴里得知那两个人的恋情,是不可能了。于是,把话锋转到了君怀彦的母妃身上。
“小雪姐姐,看来你这次进宫,存心是不想让我好过了。”惜瑶苦笑一声,起身端了一杯茶,捧着杯子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
“好妹子,我除了你,也没有别的人可问啊?一直憋在心里,实在是不好受。”我陪着笑脸,讨好地接过她手中的杯子搁到桌上,再握住她的手。
“你爹没有跟你提过?他那时在宗人府任理事官,这事当年听说是他经手的。”惜瑶轻瞟了我一眼,忽然失笑:“也是,他怎么可能对你说这些?我糊涂了。”
我一怔——云征鸿,怎么把他牵扯进去了?
“二哥的生母柯玉梅,本是皇奶奶的娘家侄女,豫亲王的长女。选秀入宫,受父皇圣眷极隆,被封为玉贵妃,可谓三千宠爱集于一身。她的胞弟柯雪窗受封兵部侍郎,妹妹柯雪梅,就是当今的太后,随后也跟着入宫,受封昭仪。”
“这一切的殊荣,随着君怀彦的降生,更是达到了顶峰。柯氏一家在大周国可谓如日中天,权倾朝野。”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不知从哪里传出风声,说玉妃入宫前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且进宫后仍然藕断丝连,鱼雁传书。更有人影射二哥非父皇所出。谣言越演越烈,最后终于传到了父皇耳中。”
“父皇乃堂堂一国之君,岂可容此奇耻大辱?当然是龙颜大怒,一道圣旨便将柯氏一族打入天牢,交由宗人府发落。”
惜瑶微微摇了摇头,低低一叹:“豫亲王威风八面,一生尊贵,蒙此大辱,天牢中本又污秽不堪,竟然在一夜之间疯颠成狂。柯雪窗文人习气,又娇生惯养,受不了刑逼之苦,抑郁而终。”
“加之宗人府不知从哪里得到一封书信,是玉太妃的亲笔,却正是写给那落魄书生的,越发坐实了谣言。父皇一怒之下闯进天牢,拔剑要将二哥赐死,玉太妃挺身相护,血溅当场。死前拉着父皇的手,微笑着说了两个字:莫悔。”
“父皇后悔不迭,但悲剧已然造成。他心伤之下,终是不忍下手再杀二哥,只把他送出宫外,任他自生自灭。”
惜瑶说完,默默地望着炉中跳跃的火焰,陷入了忧伤之中。房中静得只剩下木炭燃烧发出的哔剥之声。
“莫悔?”我默默地低喃。
柯玉清在当时的状况下,究竟要谁莫悔?又莫悔什么?是不悔与青梅竹马的相恋,还是不悔嫁入了宫中?从后来老皇帝临死寻子来看,最终还是后悔了?
“公主,慈宁宫的芙英姐来催了。”碧如在门外脆声禀报,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啊,都快过了午膳的时间了!”惜瑶一跃而起,匆匆拖着我撒腿便往慈宁宫跑去:“糟糕,母后又该责备我了。”
“跟惜瑶聊得忘了时间?”君怀彦立在雪地里,漫天的雪花将他的脸映得蒙胧一片,瞧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一双如黑钻般的星眸闪着明亮的光泽。
“恩。”我微微垂头,下意识地避开了他来牵我的手。
萧若水,远远的立在阶前,静若寒潭的明眸淡然地凝视着君怀彦矗立在风雪中的挺拔身姿。
她人如其名,冷清如水。
在这一刻,我恍然大悟——原来,一直以来,季紫冰刻意模仿的竟不是君怀彦,而是萧若水!
“怎么把裘衣脱了?”君怀彦浑然不觉,剑眉微蹙,固执地牵住我的手,牢牢地握在了手中。从掌心传来的微微温热,竟轻轻灼痛了我的心。
他,那个我一直以为冷面冷心,淡漠如水,心硬似铁的君怀彦,原来还有过一段如此热烈痴狂的年少青涩的恋情?
从身世荣宠,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到流放边疆,世人唾弃的马贼,这中间那巨大的心理反差,他究竟是怎样走过的?
到底曾经遭受了多少的打击,经历了多少风浪,承受了多少伤痛,历经了多少苦难……才造就了今日的他?
默默地抬头,静静地迎视着他。
他的眸光复杂,却难掩那一点真切的关怀。
再望进去,直达他的眼底,仿佛要深入到他的灵魂。我,却望到了温暖,停在他心灵的最深处……
是,他也许有着世上最寂寞孤独的眼神,带着满身的沧桑,爱装冷酷,心里永远锁着太多的情绪。
正文 豁出去了
可是,他却是这个世上最温暖的人。
我想,他之所以回到京城,只怕是挟怨而来的吧?他之所以娶云书雁,肯定也是有目的的吧?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毫不怀疑,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找到无数种方法拒绝掉与云家的这门亲事——就象他巧妙地误导了舆论,从而让端木梦影打了退堂鼓一样。*
他完全有能力也有理由拒绝,可他却娶了。
目的当然很明显——他要报复。报复当年间接陷他一家于灭顶之灾的云征鸿。
然而,就是处于这样一种被报复的棋子的尴尬身份中的我,却并没有感觉到来自他的敌意。
这期间,他也许有疏远,有漠视,有冷淡……可是,却没有恶意的欺凌。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挣扎……
长长的曲廊下,萧若水静静地立在那里,见到我微微躲避的小动作,她清冷孤绝的绝世容颜上,隐隐掠过一抹轻嘲,那昙花一现的笑容里似乎有一丝难辩的满足?得意?怜悯……一闪而过,迅即消失。
距离隔得有些远,时间也太短促,我已无暇分辩与细思。可是,却从心底里蓦地升起了一丝不快与斗志。
不管他们过去如何,也不管她对君怀彦还有没有感情,她都不应该再纠缠着他,让他牵挂,使他痛苦。
爱或不爱,她都应该放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已不再属于她。-
“哎呀,刚刚没注意,原来真的有点冷呢。”我抬头冲他嫣然一笑,不着痕迹地挣脱掉他的手掌,却大方地挽起了他的臂。亲热地将被北风吹得有些发红的脸,在他的衣服上轻轻地蹭了蹭。
君怀彦微微一怔,俊颜蓦地红了起来,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低声道:“知道冷还脱?凉了又该病倒。”
“不是有你嘛?”我紧紧挽住他的臂,不给他挣脱的机会,微笑着冲他撒娇,慢慢地与他并肩走到廊下。
“昭王夫妻还真是伉俪情深呢。”萧若水神情不变,笑容却变得有些飘乎,目光里含了丝不易察觉的薄怨。
“哈哈,小雪一撒娇,二哥百炼钢化成绕指柔。”君怀玉步履轻快地走到廊下,含笑调侃。
“呀,你们都成双成对,都没有一个人记得我!”惜瑶撅着小嘴,气呼呼地追了上来,瞧着我的目光中却带着赞许的微笑。
“哈哈,我最可爱刁蛮的瑶公主,谁敢忽略你?”君怀玉大笑着轻拍她的肩膀,两兄妹相携着进了内庭。
“都到齐了?那就传膳吧。”太后满意地目光一一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我和君怀彦相挽的手臂上,略略一怔,随即展颜一笑:“今日是家宴,都不必拘礼了,大家随意坐吧。”
她虽然说了随意,但大家却不敢真的随意,规规矩矩地按照身份的贵贱落坐。
我茫然不知,等坐下来,才发现太后坐了首位,依次是君怀玉,君怀彦,萧贵妃,惜瑶,然后才是我。
虽然是一个圆桌,但那桌子可大得吓人,摆上几十号各式碗碟,被萧贵妃和惜瑶隔着,哪里还看得到君怀彦的人?
不行,让那姓萧的陪在君怀彦的身边,他怎么可能还吃得下饭?
我不假思索,呼地一下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才发觉众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都讶异地集中到我身上来了。
“雁儿,有事吗?”太后微笑着发问。
“恩~”虽然发现此举有些唐突兼幼稚,但此时我已骑虎难下。不管,豁出去了!
于是,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我款款地走到萧若水的身边,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换个位置,行吗?”
“呃,好。”谁也没有想到我会突出奇招,萧若水精致绝伦的脸宠上,那一惯优雅的微笑,倏然一僵,愣愣地点了点头。
“你去那边吧。”我好心地将她指到君怀玉的身边,大大方方地在君怀彦的身边坐了下来。
“坐哪里不是一样?”君怀彦微微拧眉,压低了声调,有些啼笑皆非地睨了我一眼,但脸上的神情分明却很愉悦。
切,明明很高兴的说,装什么酷?算你小子走运,本姑娘今天大发慈悲,决定力挺你到底,就不跟你计较态度问题了。
我微微侧身,轻轻向他眨了眨眼睛,俏皮地一笑:“这样坐,才好方便你帮我消灭那些我讨厌的东西。”
“你啊,能不能不挑食?”君怀彦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能。”我也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你们说什么呢?”惜瑶兴致勃勃地探了头过来,加入我们的讨论。
“没什么,吃饭。”我微笑着,夹一箸笋丝放她碗里堵住她好奇的嘴。
“哇,有我最喜欢的雪花鱼丝羹!小雪姐姐,你也尝尝。”惜瑶啧啧连声,舀了一勺顺手就搁我碗里了。
“桌子上多了两个人,感觉热闹多了。”太后笑意吟吟地瞧着我和惜瑶,满意地偏过头去,跟君怀玉发表感慨。
“是的母后。”君怀玉一脸恭敬地回答,脸上挂着一丝浅笑:“她们俩个年龄相当,到是挺谈得来。”
我低下头,刻意慢慢地挑出碗里的香菇丝,火腿丝,一古脑地堆到君怀彦的碗里。
君怀彦不以为意,极自然地接收过去——嘿嘿,这一向我生病,两人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大增,他早已是训练有素,习已为常了。
“二哥还真是体贴。”君怀玉冷眼旁观,诧异之余,忍不住出言调侃。
正文 骨感懂不懂?
“我早说了二哥二嫂夫妻情深嘛。”惜瑶这小妮子高兴得嘿嘿直笑,两只眼睛变成了一对月牙。
我得意地暗笑,拿眼偷偷去瞧那个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萧若水。
萧若水脸上平静如常,带着优雅的浅笑,夹了一箸葱蒸干贝,放到碗里无意识地轻轻翻捡着。*
显然,她已被我扰乱了心神。
“言儿,也不能光顾着宠她。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早点生个孩子了。”太后温柔地微笑着斜睨着我,语气虽是一贯的温和,话里却带了些轻责:“雁儿也满二十了,是该收收心了,老这么孩子气怎么成?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生了玉儿了。”
呃……倒!是不是表现得太过火了?让她抓到小辫子,接下来该不会提出把梦影塞进王府吧?那我岂不是帮了倒忙?
“母后,你不公平。若水姐姐不也没生?干么催小雪姐姐啦,这事也急不来的,只能顺其自然。”惜瑶嘴快,立刻跳出来挺我。
萧若水面色一变,难堪地垂下头去,绝美的容颜瞬间一片惨白。
结婚多年,却无所出,应该是她最大的伤痛,也是她立后最大的障碍。惜瑶无意间戳到了她最脆弱的一环。
“好好的,怎么扯到若水头上?”君怀玉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语气微有不悦:“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个什么?少在这里掺和。”*
惜瑶自知失言,被责也只得吐吐舌头,不敢再争辩,低下头,老老实实地用餐。
“言儿,别只顾着笑,也说句话。”太后见话题说到这里,索性放下碗筷,一脸正色地瞧着君怀彦,那样子倒象是非要有个交待不可。
我就搞不懂了,传宗接代难道有那么重要?一对夫妻结婚才两三个月,一而再的催促,是不是有些过份着急了?
这生孩子的事,又不是拍立得,只要一按快门,立等可取。那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
我一脸黑线,乖乖坐着,怕挨炮灰,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放到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