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盐场的干股能任由人转卖?

任为志到京城顺带连终身大事一起解决了这两天就要去清远伯府提亲?

这年头的事情怎么就这么让人看不明白?

他眉头深深锁着,也没理会府里其他朝他打招呼的人,一脚要跨进斫琴堂时,又想起前些天在这里面发生过的事情,不由一阵恶寒。

那一只迈出去的脚顿时收了回来。

左右一看,刀琴!剑书都不在,便随便叫了个下人给自己搬了张椅子,干脆坐在了斫琴堂外的廊下,出神地琢磨着。

吕显这是在等谢危。

然而没料想,好不容易等到谢危回来,抬头却看见他的脸色着实没有比自己好上多少,眼皮便登时一跳。

他道:“朝里出了变故?”

莲池里枯了的莲叶干黄地卷在水面。

谢危那苍青道袍的衣袂,像是枚飘零的落叶。

南书房议事时发生的事情,也在谢危脑海里转着,吕显问起,他便面无表情地说了一遍。

在听到他向皇帝献计时,吕显整个人头皮都差点炸起来!

那一日谢危杀了公仪丞,这样一个在天教鼎鼎有名的重要人物,想也知道若让天教得知,不知要掀起怎样一场腥风血雨。光是谢危这既在天教又在朝廷的双重身份,一个不小心便是腹背受敌,若叫人知道他身上的秘密,便如那行走在两座不断合拢的悬崖夹缝里的人,早晚粉身碎骨!

所以,杀人之后需要立刻对京中天教势力进行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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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话的收归己用,不听话的冷酷剪除。

然而动静太大,天下又没有不透风的墙,都是教内的势力互相争斗,传到金陵必然引起总坛那边的注意。

谢危是有把柄在他们手中的。

他的身份便是最大的把柄。

所以这一切必得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明明是谢危杀的公仪丞,如今却成了顺天府尹围剿天教时所杀,这不立刻就变得“名正言顺”起来?

且之后若继续用这种方法,那简直是上上的“借刀杀人”之计!

想也知道谢危不可能将那些听命于他的力量铲除。

那么,此番借助朝廷的力量,除掉的都是天教中更倾向于金陵那边的势力,削弱了金陵那边的力量,谢危控制京城这一块地方就变得更加容易;而在朝廷这边看来,铲除天教,更!更称得上是谢危的卓著的功绩一件!

一石三鸟,莫过于此。

吕显忍不住抚掌叫绝。

然而谢危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动,只是淡淡地补上了最终的结果——

而是张遮。

吕显顿时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可、可这……你竟然没有提出反对,就这么任由事情发展?那张遮不会坏事?”

谢危微微闭了眼道:“我觉得,顾春芳似乎很忌惮我。”

吕显道:“这老头儿刚从外地调任回来,往日又是河南道监察御史,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内里精明是肯定的。只是你若能瞒过天下人耳目,瞒过这么一个人也不过是多花些心思,需要时间罢了。但那张遮,若真探听出点什么来,倒霉的可就未必是咱们这边的人了。”

这里面有一些便是暗中听命于谢危的。

若是谢危自己去“假扮”度钧山人,自然不会伤及自己的势力;但若是张遮去,天晓得会捅出什么祸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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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显面上是个商人,这些年做多了生意,也不喜欢遇到这种或许会有风险的事,眉头紧紧一蹙,便道:“关键时候冒不得险。他既是要潜入天教教众之中,此事本也有风险,我们不妨将计就计,趁机把此人杀了。死在教众手中,朝廷会以为是计谋败露,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谢危久久没有言语。

吕显觉得这是最妥帖的做法,想也不想便道:“我这就去布置一番。”

他这会儿都忘了那任为志和盐场的事情了,一拍那张椅子的扶手,站起来便要去布置。

然后下一刻却听背后道:“不必。”

吕显一怔,回头看着谢危,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放任此人假扮身份混入天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若是不先除此威胁,只恐遗祸无穷!为什么不必?”

!为什么?

谢危脑海中竟然掠过了一张脸,是走在幽暗的宫墙下,那小姑娘的一双眼被他手里提着的灯笼亮光照着,要跟着那火光一起燃烧似的,灼灼而璀璨。

你喜欢张遮?

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

这般的行事,可不是谢居安往常的风格。

吕显敏锐地意识到,除了谢危口中所言的这些以外,一定还有些自己不知道的因由存在。然而他沉默着考虑半晌,终究不敢问太深。

谢危站在廊下,同他说完这番话,只看了看那渐晚的天,便抬步入了斫琴堂。

他转过身向着堂中看去,深锁着的眉头一挑,一下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反应了过来:“等等,不对啊,张遮这个且不提。除公仪丞,再清理京中势力,甚至借刀杀人,这分明是个连环计啊!先前杀公仪丞杀人时居然跟我说没有计划,不知道?!”

谢危又面朝着那面空白的墙壁而立,堂内没有点上灯盏,他的背影隐没在阴影之中,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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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吕显能听到他清晰平缓的声音。

是道:“我敢说,你也真敢信。”

吕显:“…………”

操,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个贱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专栏

评论红包√

发个毒誓:明天不写一万老子是狗!

第107章 第107章 交易所萌芽

游廊下青石板的缝隙里长着密密的青苔, 然而在这般的冬日也显出了些许的枯黄, 姜雪宁已经静静地盯着那条缝隙许久了。

她的目光沉着不动。

整个人的身形也仿若静止了一般。

周寅之曾一路随护姜雪宁上京,又是姜伯游的旧属, 借着入府送姜伯游一些外地土产的机会入府来见姜雪宁,倒不招致太多人怀疑。

只是此刻这般,难免叫人心中打鼓。

自从他把与天教那帮人交涉的情形转告之后,姜雪宁便是这般模样, 有很久没有说话了。

那半封信就压在她指间。

薄薄的一页信笺半新不旧,篇上的字迹遒劲有力, 整齐地排列下来。

风吹来,信笺与字迹都在她指缝里晃动。

周寅之也知此事非比寻常,斟酌了片刻道:“那人已经拿住, 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像之前的人一般再写信知会, 且说此事在他出来之前就已经与同伴商议好,只怕是写了信去也无人会再上钩了。要不,一不做二不休, 直接以此二人性命作为要挟, 逼他们就范?”

这是最常见的做法。

少有人能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让对方感觉到足够的威胁,再硬的人都会很快服软。

然而姜雪宁的眼帘却是轻轻地搭了下去, 竟是闭了闭眼, 道:“投鼠忌器,没有用的。”

这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人固然怕死,可手里握着剩下半封信的却并不是被他们抓起来真正受到生命威胁的这个人, 而是他散落在外面的同伙。如此即便是威胁,旁人也不放在眼底。

再说了,无论怎么算,也是他们要更怕一些。

更怕剩下那半封信为朝廷、为萧氏所掌控!

五万两白银。

还真是敢狮子大开口!

姜雪宁的眉眼都不由变得冷凝了些,胸臆中也多少生出几分怒意,然而最终都被她强行压了回去:一早准备好钱,不就是备着像这样的时候拿出来用吗?与勇毅侯府的安危相比,身外之物实在不值一提。

只不过……

她眉头轻轻蹙了蹙,道:“开价虽是高了些,可也不是不能接受。我怕只怕,他们说的话是假。如今是那公仪丞没了消息,这帮潜伏于京城的天教暗桩才生了心思。可若我们给了钱,那公仪丞又有了消息,难保他们不在收了钱!钱的情况下还要将此信呈递,如此我们便得不偿失。”

周寅之听到这里,欲言又止。

姜雪宁察觉到了,便问:“怎么,有别的消息?”

消息倒是有的……

只是周寅之的职权还未大到能了解得太清楚,是以有些迟疑,不大敢说。

姜雪宁问起,他才犹豫了一下,道:“这位‘失踪’的公仪先生,朝廷里倒是有了一些消息。锦衣卫里有传言说,顺天府尹前两日围剿天教时,有射杀一位天教首脑,似乎就叫‘公仪丞’。但我方才来找二姑娘时,又听同僚说,此人并没有死,只是被抓了起来,与其他天教乱党一并关押在天牢。”

如果这消息有任意一条属实,那些天教的暗桩准备拿钱跑路,可信度便大为增加。

不是空穴不来风!

姜雪宁垂眸,慢慢将手中那一页信笺折了,只道:“信得信,不信也得信。只是我手中暂时凑不齐这么多钱,便告诉那帮人,我等有诚意买下他们手中那封信,但须请他们多等上月余。要知道,信他们固然可以呈递给萧氏一族,可定国公却未必是个善类,收了信也未必不顺藤摸瓜将他们连根拔起,还能算是大功一件,请他们暂时别去自寻死路吧。”

周寅之略感骇然:“可这么大一笔钱……”

姜雪宁打断道:“你只管去说,银子我会想办法的。”

便是算上前阵子姜伯游给的,还有自己手里一些体己银子,也凑不到四万两,更何况还要防备着万一。缺的这部分银子,难免令人发愁。

周寅之走后,姜雪宁一个人坐在屋里,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下了决定。

她找了个人,给任为志那边递了话。

于是第二天一早,来往于蜀香客栈的商户、掮客们,忽然发现了一件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客栈的大堂里,不知何时竟然挂上了一块不小的牌子,上头写着四川自贡任氏盐场四成银股售罄,得银二万,不日将返回蜀地,经营盐场。至于卓筒井之用,亦将定时派快马往京中报送消息。至于诸人所购之银股,如有需要,无须任氏首肯,可自行转售!

但达成转售的价钱和金额都会记在这块牌子上作为公示。

这牌子一挂,顿如一石投入平湖,在京中游商大贾之中激起了千层浪涛!

任为志与尤芳吟的“亲事”,定得很快。

自打尤芳吟将自己的打算告诉过姜雪宁,得知她!并不反对之后,锦衣卫衙门这边由周寅之发了话,当然是极其配合地把人放了回去。

当天下午任为志便去提亲。

尤芳吟在府里不过是个庶女,“关”进牢房那么多天也没人愿意花心思捞她出来,回到府里反而招致种种白眼,上到伯爷、小姐,下到丫鬟仆人,个个白眼。

尤月更是记恨着她发疯险些对自己动手的事情,便要趁机报复。

这一下可真是府里上上下下都吃了一惊。

别人上门来提亲,清远伯自然不可能将人拒之门外,按礼请人进了来相谈。

任为志家无亲眷,京中有无熟识之人,乃是自己登门前来。

清远伯一问,他读书归读书,可连个举人的没有功名,还是个商人,第一时间便不大瞧得起。好歹他们是伯府,虽则尤芳吟是个不起眼的庶女,可面上也是官家出身,岂能配个商人?但随后听闻他家中竟然经营盐场,且刚筹措了一笔钱要回蜀地,却忽然心中一动。

任为志说,三千两。

伯爷不大满意,端茶送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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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几日也被遣散出宫回了府的尤月却正好听说了这件事,心思一动,竟然大着胆子,让人将任为志请过来说话——

少有人知道,她也是认识任为志的!

那一日她因为被伯爷花了一万三千多两银子才安然带回家中,与家中闹了好大一场,之后便不顾姐姐尤霜的劝阻,抱着自己攒的私房钱便出了门。

那时便是去找任为志买盐场的银股!

没想到啊,任为志竟然想娶尤芳吟。

尤月一恨姜雪宁,事事压着自己,让自己丢尽颜面,二恨尤芳吟,一个妾生的庶女竟敢抄起板凳跟自己动手,恨不能找个机会置这二人于死地。

她细一琢磨,便忍不住冷笑。

很简单,尤芳吟这小蹄子往日连府门都不怎么出,去哪里认识什么外男?这任为志却直接来提亲,必定是她先前让尤芳吟出面去问盐场事情的时候,两人勾搭上的。

不知检点的贱人!

当然,心里这么想,话却未必要这么说。

尤月觉得,对自己来说,这也是个机会。

怎么说她也是伯府嫡女,在府里说得上话的。

当下便对任为志暗示了一番。

!任为志也十分“上道”,万分恭敬地请尤月为自己的亲事说项,先塞了一千两的红包,说是等事成之后还要再相谢。

尤月手里捏着钱,便高兴极了。

她先前二千多两体己银子都买了盐场的银股,手里正紧张,有这一千两银子自然滋润不少。

更何况还有后续?

是以便假惺惺勉为其难地答应为任为志说几句好话。

清远伯府虽还有个爵位在,可在朝中不掌实权,前阵子为了捞尤月从牢里面出来又破费了好大一笔,险些将伯府老底掏空。

三千两不多,可也不少。

清远伯刚送走任为志,其实就有点后悔了。

伯爷有些为难:“可我都叫人走了……”

尤月眼珠子一转,说:“那还不简单?我再找人叫他来一趟,他怎会不来?您到时候见了他,就说是考验考验他的诚意,再顺势答应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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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番说项,第二天任为志便再一次登门拜访。

清远伯端了好一阵的架子,终是将这门亲事应了下来。

尤月那边,少不得又收到了任为志递上的又一千两红包。

事情便算是办妥了。

只是任为志家在蜀地,又赶着要回去经营盐场,是以很快便敲定了成婚的日子。时间定在一个月之后,任为志先回蜀地,尤芳吟则在一个月后“嫁妆”准备妥当后,再远嫁到蜀地去。

姜雪宁听说这件事办成后,也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没出什么意外。

但京中其余商贾可就对此啧啧称奇了。

谁都没想到这任为志来京之后竟然真的能凑到这么大一笔钱,而且还顺带着把终身大事都给解决了,实在叫人有!些不敢相信。

三天后,任为志便启程回京了。

客栈老板收了些银子负责继续挂起那块牌子。

来往的商贩进来看见,都忍不住要议论一番。

“那可不,您还不知道呢?”

“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