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韦钊扫一眼,“是听到以前的传闻吗?只要合适了,我也不是不做的。”

谈雁雁突然忆起当初崔韦钊终于耐不过她的死缠烂打答应和她交朋友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她问崔韦钊为什么接受她,她都以为他是Gay了,崔韦钊看都不看她说,你又不丑,觉得还合适,所以就这样了。当时谈雁雁气得够呛,正在图书馆,又不好发作,只是在下面狠狠地踩了崔韦钊一脚,崔韦钊并不躲,趴到桌子上闷笑。她不理他,好一会儿,她的书本里夹了一张纸,是幅简笔漫画:一只大眼睛的兔子头上着了三把火,一只老虎笑眯眯地在旁边拿了灭火器灭火,旁边汉语写了无聊之火,可以伤身。

轻轻叹口气,收拾起过去的情绪,“我会把职位的情况发你信箱的,这几天公司的高层还会约你。我的工作算是成功结束了。”

崔韦钊看着谈雁雁松了口气的样子,想她一定是不愿意和他见面的,毕竟这样的事情还是会让人尴尬,他尚未婚配,她却罗敷有夫,即使他见到她是高兴的,也未必是她想见的。

两人告别,谈雁雁的车已经停在外面,转身邀崔韦钊一起走,送他一程,崔韦钊拒绝了,说离学校很近,正好走走。

谈雁雁像王伦勤电话汇报了面谈的情况,王伦勤兴奋极了,说第二天就要约崔韦钊。谈雁雁赶忙把这差事推了,王伦勤倒也不在意,说他自己给崔韦钊打电话。临要挂电话,王伦勤似乎想起什么说,Oscar的入学事情应该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回美国处理一下那边的事情。谈雁雁道了谢,才想到Oscar的假期没几天就要结束了,得先把他送回去,等办妥了再来。又想起答应Oscar去看长城,已经拖了几周了,害得Oscar在日记里用了撒谎妈咪这个词形容她。谈雁雁让 小张拐到超市买了周末出去游玩的东西才回家。

Oscar今天在家待着,原因是这些日子光顾玩了,把谈雁雁给他的家庭作业------写周记都扔一边去了,Oscar虽然嘟嘟囔囔,但还是乖乖地去补作业。其他同学怎么没有,可妈咪说她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写作文的,而且他在中国有这么多好玩的事情一定要记下来,还可以讲给老师同学听。

谈雁雁进门,Oscar咚咚跑过来,“妈咪,我都写了两篇了,一个是烤鸭,一个是公园,还有一个我想留着写长城,可是我还没有去呢。”

谈雁雁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我们周末去啊!”

Oscar小心翼翼,“是真的吗?可以吗?”得到谈雁雁的肯定,“我要告诉同学,我要去长城喽!”

谈雁雁看着儿子趴在电脑上兴奋的小脸,稍有点犯愁,如果Oscar到这边来上学,而崔韦钊又来当所谓的咨询总裁,会不会有什么不合适,不过再想想,崔韦钊也并不是正式员工,估计一周来一次也就不错了,而她自己也是个对个人隐私极其在乎的人,她会尽量不让不方便的事情发生。

崔韦钊如约来到了BOBO,这次熟门熟路,前台小姐似乎已经预感到来人身份的特殊性,用了比平日更灿烂的笑脸将崔韦钊带至王伦勤的办公室。

王伦勤很主动地绕过桌子握住了崔韦钊的手,然后很熟络似的拍了拍崔韦钊的肩,“欢迎你的加入,崔,你的加入对于BOBO很重要啊!”

崔韦钊也笑了,“王总很会说笑。这个机会对我也同样重要。”

王伦勤表面玩笑,心里却又打量了崔韦钊,果然很自信,一点儿都不客气。

崔韦钊似乎知道王伦勤想什么,就那么笑看着王伦勤,“王总,你的聘书还未给,如果觉得待遇不合适还来得及。”

王伦勤一怔,随即如释重负,他还真就喜欢这个自信得有些自负的劲儿,“叫我Jacky就好,我只怕那点薪水留不住你呢,你不要价,我已OK。”

两个男人互相较量,同是三十多岁干事业的年龄,同样挣得一份自己的荣誉,又有谁会轻易服气谁,就是英雄重英雄,也得是比试后的心生感慨。

王伦勤是大方之人,既然给人家一个咨询总裁的职位,尽管是虚职,仍然腾出一间房间作为崔韦钊的办公室,办公器具一一配备,还配了秘书,鉴于崔韦钊不是定时上班,由秘书负责将公司情况向他汇报。

工作交代完,自然开始聊起来。王伦勤对崔韦钊的教育背景很感兴趣,说崔韦钊的学历层次倒很像国外搞经济的人,很多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起初都是学数学、物理等基础学科的,然后拿个经济博士,所以,现在的计量经济学在经济学中变得空前重要起来,人们妄图用所有数学的模型解决一起经济中的实际问题。

崔韦钊听了哈哈大笑,说所以他这样的人比较时髦。

王伦勤笑着说,我也赶回时髦,祝愿我们合作成功!

两个人之间的谈话逐渐转到了谈雁雁身上,其实是王伦勤说的,他说,没想到谈雁雁这么厉害,他果然没选错人,又说了谈雁雁很能干。崔韦钊不便接话,只是微笑着听,有一些是没有他存在的故事。

突然,王伦勤说,“Echo Tan 也是从英国过来的,伦敦大学读了一段时间,专业和你差不多,你们早先不认识吗?”

崔韦钊猜测谈雁雁并没有和别人聊起她的过去,或许她是为了减少自己的麻烦,当然他也不会把自己置于漩涡的中心,摇摇头,“我是一个最没情趣的人,每天就是实验室,教室,教室,实验室,也不太热心同乡会的活动。并没有注意过。”

王伦勤若有所思地点头,不过,他不怎么信,没准儿当年崔韦钊也追求过谈雁雁未果,不好意思讲呢。不过看崔韦钊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他也的确猜不出来是怎么回事。他实在是想知道Oscar的亲生父亲是何方神圣。

伤心是说不出的痛

崔韦钊周末去长城,是陪同来访的外国专家去的。“不到长城非好汉”,是一句再成功不过的广告,比长城本身更吸引人。

崔韦钊穿了休闲的土色工装裤,上身是深绿色POLO衫。

长城的台阶是修葺好的,只是需要爬,并不见多少危险。一个专家有些喘,问崔韦钊说长城就是这个样子吗,据说还有更历史的。崔韦钊指了指远处顺着山脉蜿蜒的长龙,说那边是他所说的历史的,也可以叫野长城,但是目前对于野长城出于保护长城和保护游客的目的,野长城是不允许爬的,现在爬的就是专门修葺好了,迎接游客的。其实,崔韦钊曾经去过野长城,残垣断壁便足以赋予历史深远的意义。崔韦钊讲了讲以前还没管理野长城的时候,自己看到的风景和感触,引得那个外国人连连赞叹,说没看长城时他只以为和当初的马奇洛防线似的,今日一见才觉开眼。

一路聊来,也爬了不少台阶。

谈雁雁和Oscar在一个摊位上买水,早晨低估了今天的出汗量,还有一截儿没到顶,带的饮料已经全部喝完,本来是够的,早晨下楼却见王伦勤一身运动打扮要和他们一起去长城,她并没有说过,大概是Oscar透露的吧。

谈雁雁不愿意欠王伦勤太多人情,她没法子去还。

Oscar突然对小摊儿上的小玩意儿感了兴趣,一个一个翻着看,谈雁雁正好歇一会儿,让那个王伦勤在前面渴死吧。承了他这么大个人情,还要管他的死活。

崔韦钊看着路边靠墙的人眼熟,没等自己说话,王伦勤已经咧嘴乐了,嗨,我们刚见过面不是,今天居然都来爬长城,果然是一条路上的。

崔韦钊也觉得可乐,还真是巧,随口问,一个人很有兴致啊。

王伦勤摸摸头发,Echo Tan和孩子在那边。

崔韦钊觉得自己的血液骤然变冷,已经出的汗倏然消失,任大太阳怎么样照射都不能暖和。谈雁雁和孩子,他听得出来王伦勤嘴里的亲昵,重要的不是这个,是孩子,谈雁雁居然有孩子,当初医生不是说过吗,以她的心脏承受不了孕育生命的过程,而她却有了孩子,是哪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让她干出这样凶险的的事情。是她现任的丈夫吗?

或许是收养,在国外比较认可这个,可以他知道的谈雁雁不会去随便做这种事情的。

尽管说已经放下,终究还是不能释怀,每次见谈雁雁他依然存了别样的心思,似乎孩子是一个分割线,她和别人的婚姻还不足以让他远离,只有孩子,她冒了风险为别人生的孩子割断了他和她之间最后的牵连,割断了他对她最后的牵挂。那个孩子已经告诉他,谈雁雁已经放弃了过去。

崔韦钊昏头涨脑,太阳又毒烈起来。告别了王伦勤继续往上走,旁边的专家还在感慨,崔韦钊已经没有兴致接他的话。身后的学生突然叫他,是一个女专家感觉不舒服,站了好半天,仍然觉得呼吸不够,崔韦钊当机立断让学生继续陪几个专家到顶,他自己扶了那个胖胖的女专家到下边。他们从右边走,并没有看到带着宽边帽子的谈雁雁和几步之外一蹦一蹦的Oscar。

谈雁雁看到前面的王伦勤,扔了水给他,“你是来陪我们的,还是让我当老妈子的。整个一大累赘。”

王伦勤拧开瓶盖,大喝一口,“三人行总比两人有趣。刚才你猜我看到谁,居然崔韦钊和几个外国人也在爬长城。”王伦勤光顾了喝水,并没看到谈雁雁的表情。

谈雁雁脸色微变,手里不由抓紧了Oscar。

“妈咪,你抓疼我了。” Oscar嘟囔着抗议。

谈雁雁忙说,对不起,然后听到王伦勤说,他们好像下去了。谈雁雁回头看看充满人的头顶和背影的台阶,不知道哪个是崔韦钊,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是那样。

“妈咪,快走,我有使不完的劲儿。” Oscar嚷嚷着,谈雁雁注意到他已经可以把好听的儿话音说得很地道了。

崔韦钊从长城回来居然发烧了,躺在自己的住所觉得浑身发冷。

电话响起来,是家里打来的,余亚南听见儿子的声音不对劲,忙问怎么了,崔韦钊说只是有点小感冒。余亚南不放心,大热天的,爬什么长城,肯定是中暑了,说让司机去接他回家住,崔韦钊推说没事,余亚南急道,你若是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我也不管你。

回了家,阿姨早熬了散热的汤水,崔韦钊喝了一碗倒头躺到床上,还是觉得冷,昏昏沉沉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的英国。

谈雁雁拎了皮箱站在门前,把公寓的钥匙放在玄关的小桌子上,他站在窗口,看着她倔强地不再说一句挽留的话,该说的已经说过了,该做的已经都做了,该闹的已经都闹了,还有什么没有用,他想不出来,最后半个月他们几乎是在沉默中度过,前一个月他们还每天吵。他不明白谈雁雁为什么非要走,还做了离婚这样伤人的事情。

第一次听到离婚这两个字,刺得他的耳鼓膜生生的疼。他正在台灯下看书,听谈雁雁在身后幽幽地说“我们还是离婚算了。”

崔韦钊想他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谈雁雁穿一件格子的裙子,裙摆宽松,显得羸弱文静,如果不是他的耳朵亲耳听到,他只会怀疑是不是她说的。最近是有争吵,但还上升不到离婚的事情。谈雁雁不就不想跟他回国内吗,不就想去美国吗,时间还早,他有好几年,她读完本科也要三年,他不想和她争,未来的事情说不好,他们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何料到她居然说出如此难听的话。

“你不觉得这样的话很伤人心吗?”崔韦钊记得自己转过身目光着火一样盯着谈雁雁。

谈雁雁手里拿了把团扇摆弄,目光看向他的身后,“我们达不成统一的意见,趁着大家年轻,还是分了的好。”

“你认为对谁好,对你还是对我?年轻不代表婚姻就是儿戏。”崔韦钊压住自己才没发起火。这个女人永远知道让他怎么失去控制。

“事情要往远处看,十年后或许是做对的一件事情呢。”谈雁雁的目光依然游离。

“我不会看那么远,我只知道当初签字的时候我们说要在一起一辈子。”崔韦钊已经觉得自己的脸铁青了。

“我不想和你吵了,明天我有事离开几天,等我回来我们再讨论这件事情。”谈雁雁不再理崔韦钊转身走开。

“你要去哪儿?”崔韦钊“嚯”地站起来。

“放心,我还会回来,我的东西都在这里,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谈雁雁的声音依然飘渺无力,可是崔韦钊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是刀割斧剁般的痛。

然后谈雁雁消失了一个星期,再回来的时候人瘦得几乎脱了像,崔韦钊心疼她,把一个星期前离开时两人的不愉快全都忘了,他想和好,看谈雁雁执拗地样子,即使她再伤自己的心,终归是个女孩子,也不过十九岁的年纪,是他的小妻子,他想要用一辈子呵护的人。可是他问她怎么了,她一句话不说,只闷了头早出晚归,然后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离婚吧。崔韦钊看着谈雁雁瘦得只有巴掌大的脸,沉默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知道,她是不愿意再说了,又冷战了一个星期,一个屋檐下,最熟悉最亲密的人变得形同陌路。崔韦钊是在听一个老乡说你老婆退学了,你们俩准备去美国闯世界吗。崔韦钊犹如五雷轰顶,没想到谈雁雁做得那么绝。

当谈雁雁拖着身体进门的时候,小小的公寓里充满烟雾,崔韦钊不知道抽了几包烟,坐在沙发上瞪着太,“你要走了?”

“嗯。”

“没有要说的了?”

“…”

“我同意离婚了。办手续吧。”崔韦钊把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狠狠地摁灭,站起身。

似是故人来

崔韦钊半夜醒来,摸自己的头上满是汗水,头已经不晕了,额头处却是清晰的痛,像宿醉后疼。挣扎着做起来,看旁边的床头柜上有杯水,仰头喝了,仍觉得不够纾解渴意,踩了拖鞋开房门下楼去厨房倒水。听到后面有动静,回头看是余亚南站在身后,“妈,还没睡?”

“你爸爸没回来呢。”余亚南心疼地摸摸儿子的额头,“一个人住还是不小心,刚什么天气,就能中暑,自己也不知道带顶帽子,还是回来住吧,反正我也退休了,现在是我守着空房子了。”

“妈,没事儿的,哪有那么娇贵,我又不是没有一个人呆过。”

“就是从小把你放野了。你不回家住也行,但得找个人照顾自己啊。”

“妈,那您就把冯阿姨派给我吧,她做的饭菜我也喜欢吃。”崔韦钊冲余亚南玩笑。

“跟你说正经的,你也别跟我打马虎眼,那么多姑娘里你就没有看中的,学历、身份、容貌、家世,都是好的。”

“妈,没那么复杂,只是没遇到合适的而已。”崔韦钊坐在椅子上喝着刚热好的汤水。

余亚南看儿子并没有出现以前的不耐烦,试探着,“你刘阿姨的干女儿最近回国,刚在一家投资银行落脚,你们也算是同行,要不要见见面?”

崔韦钊喝下最后一口汤,“无妨,看她的时间吧。”

余亚南惊讶地看著儿子,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总是让她催了又催才可能答应去见面,今天实在是利落地让人不习惯,“你答应和人家姑娘见面?那我就跟你刘阿姨约时间了,还是老规矩,到时候我把地址告诉你,你自己去就好了。”

“好,妈妈,我不陪你等爸回来了,先去睡觉了。哦,汤还不错,您的手艺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崔韦钊抱抱余亚南错身出了厨房。留下仍然不可置信的余亚南,觉得自己抱孙子指日可待,不由得乐出声。

崔之平进门看余亚南在沙发上犹自乐着,一边换鞋,一边说,“不是不让你等了吗,年纪大了身体怎么吃得消,你就先睡吧。乐什么呢?嘴都合不拢了。”

余亚南看丈夫回来,过去接了东西,“都习惯了,改也改不了了,汤还热着呢,先喝一碗再去洗澡吧。”

崔之平拍拍妻子的肩膀转身洗了手,这余亚南虽说是军旅出身,铁姑娘一个,不懂得温柔什么的,但这么多年等他一起回来睡觉却是坚持下来了。如果晚了,还会有一碗时令鲜汤在灶上煨着。有一次,崔韦钊开玩笑问他母亲铁娘子一样一个人怎么吸引了,而且这么多年死心塌地。崔之平却笑着说,你妈妈多好啊,我从来就没觉得你妈妈不好啊。无论深夜多晚回家,有一碗鲜汤等着你,怎么能不好呢,你可不能挑拨我们的关系,这汤我可是喝上瘾了。崔韦钊大笑,崔之平去欧洲出差,父子两人喝咖啡时聊的天。

崔之平以为崔韦钊不懂,其实那个时候,崔韦钊已经能明白,一餐饭对于一个男人的记忆有多深,何况是常年如此呢。

崔之平看余亚南还乐着,“阿南,到底乐什么呢?你瞧你的脸都开花了。”

“唉,之平,你知道吗,小钊居然答应去相亲了,是主动答应,好像还挺乐意的,我觉得他这回是开窍了。咱们就等着好消息吧,没准儿明年我们就能抱孙子了。”余亚南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事情有那么简单就不会到现在还没解决,你别高兴太早了。”崔之平可不像妻子那样随便乐观。

“我就知道你不信,事情总会有转机的。小钊现在卧室里,不信明天你去问他。”

“小钊回来了?”

“本来在他的宿舍病了,正好被我发现了,让司机接了回来,我想或许是因为生病了容易脆弱吧,平时,我也不信的。”余亚南只能这么分析儿子反常的变化。

“你不是在练习画画吗,怎么又研究人的心理了。”崔之平倒也认可妻子的猜测。

“快喝你的汤,睡觉。”

早饭后,崔韦钊刚要出门,余亚南追着说了一句,今天见面,人家姑娘那边说没什么问题,地址在这儿。

崔韦钊回头笑着,“妈,您可真够雷厉风行的,我知道了。”

余亚南看门关上回头冲崔之平眨眼,那意思是这下你信了吧。

崔韦钊抿着茶水,听着古琴声铮铮淙淙流淌在茶社,门外有脚步声,然后有人敲门,崔韦钊应声站起,是茶社的小姐带着一个女孩儿进来,女孩儿回声道谢,回头不由一愣,然后笑不可抑。崔韦钊站在那里,忍住笑,“上次是西餐,这次是素食,我怎么都没想到是你。”

“我们好像很悲哀,两个没有感觉的人总被凑作一堆儿。”女孩子爽朗地大笑。

“不好意思,又让你见到了我。是舒雅小姐吧。”崔韦钊心里想这相亲还真是戏剧性,上次刚见过面的,只记得女孩子的名字。

“看来你还没找到合适的吧,这世界小得很。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只是为了应付干妈,连名字都没有问,早知道是这样就不来捣乱了。”

“嗨,哪里,你不计较我已经很歉疚了。难得碰见熟人,如果不赶时间,舒小姐,我们也可以坐下来聊聊。”崔韦钊被女孩子的直爽打动。

“当然好了,叫我舒雅就好了,给我个机会不叫你崔先生。”舒雅也不做作,拿了菜单点菜。

崔韦钊和舒雅边吃边聊,抛开了相亲的局促,倒是朋友似的熟稔。自然有两个人所熟悉的话题和相似的际遇,从国外求学到投资银行,从目前从事的行业到跑马相亲,最后舒雅开玩笑说,我们俩也可以组成相亲二人组,以避耳目。崔韦钊笑笑不作答。舒雅抬眼看,“开玩笑的,我不会挡你相亲的路的。”

“误会,我怕是对你不好,多一个能谈得来的朋友总不会是坏事。”

“那我约你出来吃饭可不许拒绝啊。”

“荣幸之至。”

晚上崔韦钊还没睡觉余亚南就打来电话探听消息,问崔韦钊对女孩子感觉怎样,说刘阿姨那边说她干女儿对他印象不错,崔韦钊想起分手的时候舒雅嘱咐她一定要做足戏份,忍住笑说还好。那边余亚南已经乐得合不上嘴,果然有进展,照这样的速度她的梦想可能提前实现呢。

崔韦钊回国后她再也没提起过谈雁雁这个人。余亚南也是国外学习出差的时候去看崔韦钊才知道了谈雁雁的存在。两个人已经在一起半年多了,崔韦钊居然没向家里透露半个字,质问他,居然说父母应该相信他的眼光。那时候真的担心崔韦钊带个台湾人回来,她曾经给儿子打过预防针不要找个黄头发的回来,但没防着居然会找个台湾人。余亚南是军人家庭出身,自己也在部队待了多年,台湾是个极复杂极敏感的字眼和地区。后来知道他们分手了,她还担心会复合,再去看崔韦钊并不见那个女孩子,也不便多问,等崔韦钊从国外回来她彻底放心了,可没想到崔韦钊居然来个不谈婚论嫁。现在终于好了,能相亲而且说还好说明崔韦钊是真忘了那个叫谈雁雁的女人了。她也老了,不想再轰轰烈烈地干事业了,一旦退休了才知道什么风光、职务都是虚的,最真实的就是一家人的生活,有时候看同龄人抱了孙子,她还真想享几天儿孙的福。现在崔韦钊和那个叫舒雅的女孩子互相都看对路了,她是不是过段时间可以见见人家父母了,提前商量一下下一步,也算是对对方家世父母探访一下,虽然刘阿姨说人家姑娘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而且能被刘阿姨要了当干女儿的,家世必定是相当的。

余亚南是哼着歌上了床的,看看床边放一大摞奖状的抽屉,现在再没有被人叫婆婆,叫奶奶让她贴心的了。

第二次握手

崔韦钊是第一次正式参加BOBO的高层会议,扫一下桌面,除了王伦勤和谈雁雁之外,还有两个,财务总监和行政总监。林宜坐在下首,做会议记录。大概是刚在国内的缘故,人马精简。崔韦钊被安排其坐在行政总监的旁边。王伦勤看大家坐定,正式地向各位进行了介绍,其实崔韦钊和其他几位也是见过面的,上次项目报告时都是参加了的。坐在自己旁边的是行政总监姓马,就是本地人,约四十多岁,那位刘姓财务总监也是三十多岁,据说是从其他公司招聘过来的。

谈雁雁是坐在另一边,和崔韦钊斜对着,这是工作的地方,每个人都是理智的,谈雁雁如往常一样地和他握手表达了对崔韦钊加入的欢迎,笑容是职业化的,握手的力道也是职业化。崔韦钊和一众人等握手寒暄,也以恰当合适的态度表达和大家一起共事的向往和美好前景。王伦勤很满意各方面的表现,其实请崔韦钊过来,是有人持不同意见的,负责人力资源等事情的马总曾提出疑议,认为这种事情采用项目合作就很好,为什么要单拿出一块费用每天供养个所谓的咨询总裁或咨询总监。王伦勤把调查来的崔韦钊的资料拿给他看,然后说了一句,现在是创业期,我们可以多花钱,董事会会理解,毕竟我们还有未来可以进账,如果再有半年或一年,BOBO就是现在缓慢发展的样子,董事会就该提出意见了,到时候我们支付的每一分钱可能都会被质疑,包括我们的薪水。

只是日常的会议。林宜汇报了近期公司的发展情况,包括排名、社会认知度,业务量。崔韦钊最近几天看了不少公司的资料,包括总公司的,他的秘书已经把BOBO半年来的发展情况包括财务、战略都给了他,说实话,他觉得这个战略过于宏图,把一个专业性的网站做得和门户网站差不多,本身就很难,何况现在国内的门户网站根基扎实,实在是不容易撼动的。

对于这样的想法崔韦钊没有说,初来乍到,他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再看看资料或许会有更好的答案。

王伦勤就各个部门的情况大概问了些目前的工作,然后目光转向崔韦钊,“崔总,有什么要说的吗?”

崔韦钊略摇摇头。然后听到旁边的马总低低地哼了一声。

谈雁雁在马总说招聘工作已经结束后,接了话题提出需要新的人员到各部门马上开始培训实习。崔韦钊只是听着,他的工作是多听多见后才说,新官大员到任伊始就开始哇啦哇啦发表议论,一定是不客观的。

会议结束后,崔韦钊在办公室里正看秘书送来的资料,王伦勤敲门而进,“习惯我们的工作方式吗?”

“没有问题。”

“我总觉得你有话没有讲出来,是有担心吗?大可不必。”

“想法倒有一些,是我这几天看资料的一些念头,我也想再看看,是不是经得起推敲。”崔韦钊在王伦勤面前不再避讳。

“什么,先说来听听。”王伦勤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仿佛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简而言之,BOBO不能做大而全,应该是细而专,目前的国内互联网市场已经无法认可或允许出现类似门户网站似的互联网公司。”

王伦勤沉思了片刻,“我们最近也有类似的想法,但因承袭总部的发展战略,所以也有大互联网的格局。但是目前来说的确是发展缓慢。Echo Tan 曾经提出过…”说着,拿了崔韦钊桌上的电话拨了号码,“Echo你过崔这边一下…有事。”

谈雁雁不知道王伦勤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敲开了崔韦钊的门。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Echo你来看,崔和我们想到一起了,对大而全提出一些想法,我看你们俩想法近似,我也想呢,就由你俩联合完成一个项目调研,我们向董事会反映对公司未来的发展进行战略调整。”王伦勤意气风发,如今公司发展的问题被一个不熟悉的人都能看到,那么这个问题一定是大问题了,如果不改,公司可能就是半死不活,跟最初的初衷渐渐背离,成为总部的拖累。

崔韦钊和谈雁雁不由互相看一眼,又同时看向王伦勤。

“我会配合谈总的。”

“我和崔总会尽快出结果的。”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的话,王伦勤乐了,“嗨哟,看来你们俩很有默契,预祝你们合作成功。那你们先商量一下吧。”说着转身出了门,留下两个略有尴尬的人。

“Jacky Wang很有意思。”崔韦钊缓和一下气氛。

谈雁雁坐在崔韦钊对面的椅子上,“他就那样的人,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

谈雁雁熟稔的话语让崔韦钊的某个神经跳了一下,脸上却还是谦和的笑,不曾有过一丝阴霾。

都是成熟的人,纵然心中汹涌跃起千层浪,资历经见又怎么可能让情绪写在脸上。

崔韦钊和谈雁雁最终敲定了调研相关的事宜,末了,崔韦钊笑着说是否可以让他的研究生也参与到这个项目中来,一来公司本身可以节省成本,二来他也算是为学生谋一个实习的机会。再说,他们本身也都不弱,类似的项目做过不少,对该项目本身也是帮助。谈雁雁说没问题,然后问会是谁,她让人去联络,崔韦钊想了想报了两个名字,其中一个是萧湘。

谈雁雁听到萧湘两个字,“萧湘已经不光是你的人了,昨天人力资源部定了新招聘人员,我看有萧湘,对了一下简历就是那个女孩子。素质挺不错的。”

崔韦钊愣了一下,随后状似随意地说,“那更应该没问题了。”

崔韦钊把谈雁雁送到门口,谈雁雁回身笑了笑,“不用那么客气,有问题我们随时沟通,我的办公室在走道那边。”然后转头,扎成马尾的头发轻轻扫过崔韦钊扶在门框上的手,即使是时隔多年,那样的触感还是让人感动而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