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然拿书瞟了一眼,温柔笑道,“尽胡说,这就是记载。试情草都消失了近百年了,从来没人用过。”
楚雨燕面无人色,摇头道,“一定是试情,一定是它!”
李安然向她走过去,她飞也似的躲闪,李安然道,“你太紧张了,别神经兮兮的,哪来的试情,不会的。”
楚雨燕的脑子飞快地转。
他的门人,在投入他门下的那一刻,都会被他施入各种不同的毒,到死也要听他的控制。
可是自己从来没吃过他的解药,李安然从来没发现她身上有毒。
是他慈悲?他怎么会慈悲!
一定是试情。自己三岁没有父母,家破人亡,被他养大,那么就是在三岁的时候,进入他门下的时候,被他植入了试情。
从三岁起,就注定了今生只能是他的棋子。从三岁起,她就被诅咒,不能反抗,无法逃脱她的宿命。
她是他的棋子。她要听他的话,服从一切命令。
他找人教她刀,教她易容,教她拥有女人绝代的风华,而最终的目的,是让她做事的,不是让她临阵倒戈嫁给李安然!
她明白了,自己的生命就是他最厉害的武器。
利用自己的美色,对男人施以诱惑,予取予夺。如果不幸爱上,成了恩爱夫妻,怀了男人的骨肉,会在毒发前在男人的怀里撒娇依恋,形影不离,那么自己突然毒发,就会结束自己和那男人的性命。
如果不幸被骗了,身边无人,自己流血而死,是对自己不听命令的惩罚。
如果听话,面具人是不会让自己怀孕的。她注定一生孤苦,做他手里一个美丽的魅惑男人的棋子。
就是这样的,就是这么残酷。
她的爱,是他最厉害的武器。楚雨燕突然想起她在杭州想离开李安然的时候,面具人出现,对她说,这是你的机缘。这都是你的命。你不要勉强自己,去爱他吧,我决不会怪你。
去爱他,爱上李安然,是面具人最终的目的。
爱上李安然,嫁给他,怀上孩子,然后在孩子一百七十二天的时候,全家死去。
这就是面具人的目的。他会成功地杀害李安然的肉体,利用她的爱。
她,才真正是李安然的死局。才真正是面具人一直想要看的拿手好戏。
自己柔情深陷,面具人没有生气没有阻止自己。可是她进入有情痴,拿出一副不嫁李安然也不听面具人吩咐的姿态时,面具人才真的紧张。
他不是因为自己明目张胆的背叛才现身有情痴处置自己。而是因为她不爱李安然,她不嫁给李安然,乱了他精心布下的局。
所以他坐不住了,他来,他那天或许真的不想杀自己,只是想把自己捉回去,重新把自己打造成一个顺手的棋子。
可笑可叹的是,李安然差点杀了面具人。她回到李安然的怀抱,不顾一切嫁给他,他们共结连理,他们幸福地走到一起,却不知道他们自己主动钻入了面具人布好的局里。
大婚那天,他还差人送来一株牡丹,如雪的白,幽兰的香,名曰王者。
他一定在背后笑吧。一定很开心地嘲笑。这对小傻瓜,死期将近了,你们以为你们赢了,你们成功了?那好,你们就幸福吧,恩爱吧,尽快要个小宝宝吧。呵呵,可爱的小宝宝啊。
她早就怀疑了,可是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场残酷的死局。
一百七十二天,楚雨燕飞快地在心里算,然后心一沉,好像,就是,今天?
她见鬼一样向后退,撞到吊兰上,“砰”一声响。
李安然要冲上去,她尖叫道,“不要碰我,别碰我!”
楚雨燕望着李安然。这个男人,这个英俊不凡的男人,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两年的男人,这个自己爱着的,爱到骨髓里的男人。他会因为爱自己,死去。
她舍不得。舍不得他死。尤其是因她而死。
他不过是给了她一个孩子,他们共同的孩子。
既然一开始就是罪孽,那应该是我一个人的罪孽,我一个人,带着我们的孩子去承担罪孽!
楚雨燕这样想着,拼命地向后退!她脸白如纸,可是她很冷静。
她半昂着头,看准门,冲了出去。
外面是艳丽的残阳。
她仓皇地逃,摔倒,起来接着逃。
然后一下子停顿住。下腹在剧烈地疼。流血。
腹内的孩子在翻动挣扎。她的孩子,在下坠,挣扎。
一阵剧痛。□猛地一热,温热的血冲决出来,痛快地奔流。
孩子,他们杀了我的孩子!楚雨燕向前一个踉跄,一仰头,喷出一口血。
殷红的血四溅开,宛如西天的残阳。
她力尽扑倒,倒在了一个人的臂弯。
试情草。
有关试情草的一切瞬间闪电般在李安然的脑海里呈现。
石榴裙。薄命娘。男绝育。女生育死。一百七十二天。
血崩,七窍流血,血温热时,触之必死。
可以潜伏一生,平日与常人无异。
李安然突然绝望。试情草。
他的燕儿似已知道了一切,面白如纸,退却,尖叫,呵斥他离开,不要碰她!
她跑出屋,没命地逃。
燕儿,你一个人带着我们的孩子,往哪儿跑?你的相公在这儿。你往哪儿跑?
你在台阶上摔倒。
燕儿你一定疯了,你这个时候怎么能跑,怎么能摔倒!会血崩的,你知不知道!
你为什么跑。你是我的妻,怀着我的孩子,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们一齐死去。
你真傻,你是要留下我,让我一个人活吗?
天地为逆旅,人生皆过客,不过是住个客栈,住得长一点短一点,有什么关系。
我们生来为棋子。从第一次见你,我就怜惜你。
从骨子里怜惜你。走到哪里都带着你。不辜负你,不抛弃你。即便现在,你要死,我知道只要我过去,我会和你一起死。
我毫无怨尤。世间千千万万的利害,抵不过,我爱你。
爱你。知道吗?
我知道你最怕寂寞,何况是那漆黑幽冷的黄泉路上。所以,我陪你。为夫我,陪着你。
李安然冲上去伸手揽住倒下的楚雨燕。她喷出的血,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白衣上。
楚雨燕倒在了李安然的臂弯。□在不停地流血。小腹突然不疼了,孩子,已经死了吧。
孩子死了。他还是冲过来抱住。
楚雨燕像被掏空了心,他真的跟了来,还抱住自己。
不知道吗?相公,我说了,是试情草。
你知道了,怎么还这么傻,还跟来。
你是惯用暗器的,你了解这种毒。你的反应和判断,应该比我更敏锐更冷静,断不会是一时的冲动吧?
相公,平日里我老是害怕你不够爱我,现在我希望,你不这么爱我。我甚至希望,我们从来没有相遇过。
何必呢?你有机会做得更大,杀了面具人,或许将来整个天下都是你的。你完全可以再娶个女子,她会再给你生孩子。她或许比我,更美丽。
你在我每年忌日的时候烧烧纸,没有一个人会说你薄幸。
所以你何必,何必和我一起死!
我活着的时候你对我好,我就已经很快乐。你与我同死,你知不知道我内心的悲楚,淹没了我们相爱的快乐!
我拿什么可以回报你!你痛惜地在一旁看着我,不管我,我真的,不会怪你。
可是谁让你冲过来,抓狂地抱住我,谁让你这么做!
我第一次知道,爱,撕裂了肌肤,侵蚀了筋骨,摧毁了心肝,让我悲欲绝,恸欲绝,乱欲绝!
燕儿倒在我的臂弯里,一下子变得很轻,轻薄欲碎。
我紧紧把她抱住。她的七窍在流血。她现在全身都是血。
我自己的女人,为了给我生孩子,她七窍流血,要死了。她身子轻了,血要流尽了。
我作为男人竟然那样的无能,能够给予她的,仅仅是我的拥抱。
是我从面具人手里把她抢过来,她不敢爱,是我用或温柔或强硬的手段偷走了她的爱,是我答应,要给她幸福。
可是我不能给她最起码的生命安全,我何谈给她幸福。
她嫁给我,把一颗灵透的心全放在我身上,为了所谓幸福。我却毁了她,为了给我生孩子,害死她。
她经常担惊受怕。害怕我不够爱她。富贵荣华是许多女人向往的,可是我们所谓的繁华,却害得她担惊受怕。
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宠爱她,她才会害怕。
所以我必须要抱住她,我已经如此无能,我不可以,再那么怯懦。
我现在一定很恐怖,并不美。
不美,还要命。所以请不要看着我。
可是他,更紧地抱住了我。他紧紧地抱着我,一如曾经那样,我是他心中的宝贝。
要死了,我没有多少力气。我要抱着他,既然他已经抱住了我。
让我窝在他的怀里歇一歇。我不曾告诉过他,从相见的最初开始,我就希望自己,能死在他的怀里。
我希望刚刚他不要扑过来,可是他既然已经扑过来,那么我说,能死在他怀里,真好。
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值了。只是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可不值。所以我们这次相爱,我赚了。
如果情爱有输赢,那么世间哪个女人,能像我一样赢。
哪个不服气,把自己的相公拿出来,用试情草,试一试情。
来看看世间哪个男人,心甘情愿,透彻心扉地爱一个女人,用自己的性命。
他李安然,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了吧,他有很多机会的,有很多资本的,他还有没有实现的抱负。
这个男人,只要他肯爱,世上会有很多女孩子愿意被他爱。
可是偏偏被我,抢了独爱。
这个男人,很俊美。可是被我毁了。他俊美的肉体被我毁了,他所有的前程和理想,也被我毁了。
对不起,我说。
他堵住我的嘴,在我的耳边说,“燕儿,不要说对不起。我们不过是在,一家团聚。”
我的意识有些发沉。我们不是生别死离,我们只是一家团聚。我们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和他的爹娘我的爹娘,一家团聚。
呵呵,面具人费尽心思布好的局,就是让我们一家团聚。
我停止了我的呼吸。永别了,这个世界。
燕儿的生机在一点点变细,在一点点消歇。
她拥着我,我感觉她在笑。
我看不到,可是我知道,她在我怀里,苍白地,细弱地笑。
她无力地,在我怀里仰起头看我,她的目光刹那变得很迷恋,我读得懂,是对我的爱慕和迷恋。
然后她对我说,对不起。
在我们之间,还有必要说对不起吗?我们生相厮守,死同毁灭。
我们因对方而毁灭,我们分不清,谁是因,谁是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