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的机会,他不能让乞颜答答一失足成千古恨。那女子方才嗜血的一幕,让他突然想到了那个人,太像了,所以乞颜答答才会突然制止。
他以为,只要罗炎死,而那个女人,可以不死。
但这不行!卜儿托在转角处停留了片刻,返身。
黑暗中,娜娅拉开满弓之弦,一道惊破苍穹的弧光穿过无数塔尔士兵的身体,却丝毫没有慢下来的痕迹。
锋利的箭头,穿透无数鲜活的身体,直射向罗炎!
箭光砺天破,似要直刺破晓。
躲,已经来不及!
乞颜答答闭上了眼,悼念他多年的对手,从此消失在这个世上。
“豁哧”!箭入身体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只听到两声痛苦的喊叫,在山顶旋成一曲永久的悲歌。
“廿九!”
“夫人!”丁尧带着他搬来的援兵,看到廿九倒在罗炎的怀里。
乞颜答答睁开眼,愣在了原地。
原来,她真的是廿九!可他为什么在最后一刻才有所怀疑!可他为什么杀了廿九!
“二火。”廿九藏了最后一口气,苦笑,“死在你怀里,可比死在沈吟心手里,好多了……这算是……死得其所吗?”
“廿九,不会的,你不会死!”罗炎抱起廿九,丁尧的人立刻将塔尔兵团团围住。
“保护国公!杀出去!”
☆、第60章 三次炎魂大法
初春,从芜莱国转道的一队人马在经历了戈尔高原一战之后终于平安到达了大耀。
可马车里的那个人,终究没醒。
“国公,快到彭城了。”丁尧探进脑袋,罗炎依旧看着廿九发呆。
廿九的身上尚留一丝残余的气息,时有时无,明明身体的温度再没有升起,可始终那么完好地保存着,沉睡。
“阿尧,你和拐子周先回灵州和胖子孙汇合。我给邵关皓发了密信,让他把广乐三省的云腾军调到灵州,你们几个带着自己的人去广乐三省驻守。控制好来广乐三省做生意的外国商人,尤其是做羊毛生意的。”
“国公,那你呢?”丁尧和马车并步前行。
罗炎回过头看了一眼廿九,“我去一趟陀螺山。”
“收到灵州来的消息,林将军已经回到了灵州。”丁尧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罗炎。
罗炎打开信,是林屈逸的字迹,信中详细地说明了当天在镇子里发生的事,以及他如何带着廿五逃离小镇。廿五被他安全地送到了陀螺山,老陀螺看见之后也只能长叹一声,都是命。
进入彭城之后,罗炎和丁尧等人分道扬镳。
马车折道进入前往陀螺山的路。
陀螺山,依旧是昔日景象。三重影拦在陀螺山下,阻挡了多少来瞻仰神迹的游人,不过这些,自然阻碍不了罗炎。
这件事罗炎始终很奇怪,他没有学过机关术,所以在四源山的机关阵中他无可奈何,可为何能破得了这三重影?
印象中很小的时候有一本厚厚的书摊在他面前,而那上面画得就是三重影!
然而这本书究竟是谁给他看的,他已然忘记。
横抱着廿九拾级而上,依旧是那个扫地的童子杵着扫帚悠悠地打扫。看见罗炎来了,丢下扫把上前弯了弯腰,“陀螺大师今日闭门谢客,请公子往后再来。”
罗炎皱了眉头,不理童子,强行上前。
“公子请不要为难我,陀螺大师在闭关不见客!”童子慌忙去阻拦,可他哪里拦得下武艺高超的罗炎。
树叶飘落到地面的瞬间,罗炎的人已经出现在了老陀螺的面前。
老陀螺跪在蒲团上对着神像祷告,似乎并没有发现进来的罗炎。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从地上爬起,转身看见罗炎,摇头苦笑,“该来的,还是来了。老头子这一生终究要毁在这丫头手上。”
“砰”!罗炎双膝跪地,“大师,请您救救廿九!”
“怎么救?”老陀螺无奈开口。
是啊,怎么救?若知道怎么救,罗炎早就动手救她了。
“像你上次救她那样,救!”
老陀螺找了条椅子坐下,“那你可知我上次是怎么救的?为什么廿九的灵魂会到了沈吟心的身上,还有,你查得怎么样了,你究竟知道多少关于廿九身份的事?”
“我……”罗炎咬了咬唇,说不出话来。
“你不知道就对咯,你要是知道了,这日子还了得?”老陀螺拍着自己的腿,“你要是记起来三重影你是从哪里看来的,也许就能找到些头绪。他做了那么多,怎么舍得让你知道,你啊你啊,你才是他的心头宝啊!”
罗炎一愣,老陀螺的话,似乎是想告诉他什么。
为什么那个人做的事,不是不敢让他知道,而是不舍得让他知道?
对方和自己的关系,非同寻常的吧!可这世上跟罗炎关系非同寻常的,也就这么些人罢了。既然是对他好的,为什么又要对廿九下手!
“请您,先救廿九。”罗炎诚恳地低头,他永远骄傲的头颅,只有为了廿九,才可能谦逊的低下。
老陀螺晃啊晃,晃了许久,“我用炎魂之术救得廿九,可是炎魂之术一生只能用三次,第三次之后,老头我的阳寿也就尽了。”
老陀螺救廿九时,因为隔着千山万里施法,再加上廿九的肉身已毁,所以法术偏颇,廿九的魂魄附到了沈吟心身上,这是一次。
但是他这话的意思,分明只剩下最后一次,那么还有一次呢?难道是廿五?
那不可能,林屈逸给罗炎的信里说了廿五无恙,所以根本无需老陀螺动用炎魂之术。
“第一次啊,你想知道吗?”老陀螺望着屋外,初春的薄雾将远山蒙上了一层纱,连绵起伏卧于大耀国境内,“第一次是在二十四年前,我在陀螺山下的捡到廿九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什么!罗炎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廿九是个孤儿他知道,可廿九一出生就死了这件事,老陀螺根本不可能告诉廿九。
是谁这么狠心,要置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于死地!
老陀螺现在连救廿九都迟疑,又怎么会肯救一个根本与他没有关系的婴孩!
“陀螺山的弟子都是孤儿,自从收了廿九之后,我就再没有收徒弟。”老陀螺扶着腰踱了几步,“这事我还得再想想,你先带廿九去她以前的房间,我会有个交代的。”
罗炎不能强求,既然老陀螺让他留下来,那么终究会有办法。
用一命换一命的事,如果廿九醒着,她也一定不愿意。
这是对她有养育之恩的师傅,也是救了她许多次的恩人。
罗炎对于老陀螺,除了尊重,还有感谢。
没有老陀螺,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女人,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会让他欢喜和悲伤。
屋子内静悄悄的,罗炎将廿九安放在榻上,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这些日子,从离开京城到灵州短暂的交锋,然后赶往戈尔高原,没有一天他能放心地安睡上一觉。
有些责任担在身上,无从选择。
门外,廿五左右徘徊,犹豫着是否要进去。从罗炎到达陀螺山脚下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来了。
“进来吧。”罗炎被她的脚步声搅得心烦意乱。
“罗炎……”廿五看了看榻上的沈吟心,就在刚才,她才知道原来沈吟心就是廿九!可她几个月前,竟然意图和自己的师妹抢她的男人,多么可笑!
廿五现在觉得自己真的没脸见罗炎和廿九了,可是,她又忍不住想看看廿九。如果这个人是沈吟心,她可以毫无罪恶感地和她所谓公平竞争,但这个人是廿九,她并不想成为夹在她们中间的人。
感情是件可控的东西,所谓情不自禁只是因为自制力不够。
“廿九她……”廿五一失从前的大大咧咧,看着廿九竟有些揪心。
她们从前是最好的姐妹,廿九死后她心中有愧,以至于被别人用沈吟心是凶手一事利用,幸而她没有得手,否则这一辈子,她将在自责中度过。
罗炎朝着廿五点了头,其实现在,他根本没什么心思和她说话。
廿五也知道,她来,只是想补偿一下自己之前的罪过。
“刚才你和师傅的话,我都听到了。”廿五搓着衣角低头嚅嗫。
“嗯。”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廿五极为紧张地抬头看着罗炎,“我只是听到师傅说廿九的身份,所以想到一件事,不知道会不会对你有用处。”
“什么事?”罗炎眸光一闪,站了起来。
“我比廿九大三岁,廿九被师傅带上来的时候,我就在一边。”廿五回忆当时的场景,“那天山上传来客来铃,有人闯进了三重影。那时我太小,正巧当时师傅在教我经文,所以师傅把我一同抱了下去。我只是依稀记得师傅看见了一个树下有个黄色的襁褓,里面有个婴儿,她很安静,但是我没想到她是死的。”
“师傅抱起廿九之后本想叫人埋掉,但是他在襁褓里看见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罗炎追问。
廿五比划了一下,挠了挠额头,“这么久了我记不清楚,似乎是红色的,有点像石头。”
红色的石头……罗炎突然想到了什么。
然而当他再次看向榻上的廿九时,竟是深深的不敢相信!
这个世界,不该那么狗血,难道是因为……这不可能!罗炎瘫在椅子上。
“罗炎,你怎么了!”廿五惊慌失措。
罗炎从怀里拿出一块红色的“石头”,“是这个吗?血玉。”
廿五接过血玉,看了又看,点了点头,“你怎么也有!”
但瞬间,她看向罗炎的眼神变得不可思议,“你……你……你们……”
“这不可能!”罗炎站起来坚决道。
“可是……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和廿九,都出生在七月廿九。”廿五感到全身一股飕飕的寒意,罗炎和廿九同年同月同日生这事,并不是秘密。从前他们还羡慕这便是所谓的命中注定的缘分。
传说中的,龙凤胎!
不可能,罗炎和廿九,没有一点长得相似的地方!
罗炎不像廿五那么冲动,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冷静下来分析。
如果他和廿九有什么血缘上的关系所以才导致对方要杀了廿九保罗炎的一世英名,那么按理说在他们成亲之前,只要把身份公布,便可以阻止。
但对方并没有这么做。
如今整件事,不只是廿九的身份,一定也与罗炎的身份有关!
可罗炎什么身份?老宁国公罗则安的独子,全天下都知道。
罗炎当机立断,老陀螺一定知道些什么!
谁料他一站起,廿五拉住了他,“晚了。”
“什么?”
“师傅他……进了炎魂洞……”
☆、第61章 永别了陀螺山
罗炎一下坐在了椅子上,望着廿九久久发呆。
他以为陀螺大师还要考虑,他以为兴许能找到一个两全的方法,却没想到他那么毅然决然地去了炎魂洞。
炎魂*凭空施展,所以千里之外的沈吟心才会和廿九的魂魄融为一体。
那么现在呢?
廿九的身体上泛起一层黄蒙蒙的光,是老陀螺开始施法了。
“如果廿九的原身还在的话就好了,可是现在只能用沈吟心的身体。”廿五心中悲喜交加,所有人都不明白老陀螺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徒弟三次使用炎魂*并且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她也不懂,但她知道老陀螺做事向来有自己的原则。
从小到大,他对廿九一直宠爱有加。但无论是资质天赋还是秉性廿九都不是二十九个弟子里面最优秀的。别人总说他疼爱小徒弟,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一碗水端不平会使其余徒弟难过。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陀螺大师,还说了什么没有?”罗炎说话的时候,早已身心俱疲,连声音都是从未有过的疲惫。
“一会儿,问大师兄吧。”廿五靠在门边捂着嘴,眼泪早已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这许是她们最后一次见到老陀螺。
老陀螺不愿意见罗炎,大约也因为此。但就像他说的,有些事,逃不掉。
这冥冥之中注定的逃不掉的东西,却被人刻意隐瞒着。
久压在心中的重担,一旦浮了上来,就怎么都藏不起来了。
过了许久,老一出现在廿九的房门口。他面色沉重,却并没有悲恸之感,平静地彷佛只是接受一场灵魂升华的洗礼。
生于无明,死于无明。
“大师兄。”廿五对着这个年过中旬的男子恭敬地弯腰。
老一点了点头,看向罗炎,“国公,有件东西,家师让我转交给你。”
罗炎接过用紫檀木盒子装起来的东西,不打开,他都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了。
“家师说,等廿九师妹醒了以后,请国公带她离开陀螺山。等到灵州和广乐三省的事解决了,等到你想知道的答案都找到了,那么请带廿九师妹永远地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回去。”老一低头别过,转身离开。
也许等到一切真相明了,根本不用他的提醒,罗炎自会离开。
他捧着木盒子,安静地打开。
血玉,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血玉。
廿五五味陈杂地看着罗炎,唯独能够感受到他心中的悲怆。
似乎是多了一层谜的身份,在罗炎看来,却离真相近了一大步。
他将血玉揣在怀里,“不要告诉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