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年夺嫡大战惨烈是可想而知的。先帝共有七子,除五皇子少年早夭,余下六个皇子或全家问斩,或贬为庶民,或囚居高墙,或疯疯癫癫,最后仅剩瑞妃生的两个皇子安好无恙,一个继承大统,另一个在西北战场接管了兴平军——兴平军是太宗皇帝一手建立的禁军中最精锐的一支,晋王接管之前,是由定国公为帅。
夺嫡大战是在庆和二十二年落下帷幕,那年官家二十二岁,先帝正式诏告天下立为太子。也就是那年,八岁的四姑娘选为花童入宫为先帝祝寿,过完那年的天禧节没有多久,先帝就病故了。官家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嘉平,立赵氏为皇后。同年,延平侯府谢明珂入宫为淑仪,当时她十九岁,已经属于老姑娘了。以她的姿色相信不会没有人家求娶,至于因何一直不曾婚配,除了当事人,恐怕谁也说不清楚了。
“皇上驾到。”太监尖尖细细的声音此起伏彼,由远及近,打断阮碧的沉思。
她顺着声音方向看了一眼,只见远远一列人过来,前面是引路太监,紧随的是身着暗紫常服的皇帝,身材高大,就是显得有点单薄,隔着远,看不清楚容颜。
紫英真人朝阮碧使个眼色,她识趣地低下头退到一侧。
过着半盏茶功夫,脚步声靠近凉亭,紫英真人站起来朗声说:“紫英见过官家。”
阮碧赶紧跪到地上磕头。
“平声。”声音不高不低,不徐不缓,自有一种威严。
阮碧从地上爬起,依然垂头站着,眼角余光看到一截暗紫色的锦袍,慢慢地踱到石椅边坐下。
皇帝说:“真人怎么想起邀朕对弈?”
紫英真人也坐下,说:“重阳那日,我于玉虚观里静坐,神游三清境,遇到先帝,邀我对弈,一局正厮杀过半,有野猫落我窗台,我骤然惊醒,再难离境坐忘。想起此局未了,终究是憾事。心里唠叨良久,便想邀官家一弈。官家与先帝棋风一路,足可补我遗憾。”
阮碧暗赞,好一个借口,又是先帝,又是对弈,又是三清境,又是离境坐忘。
果然听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真人在三清境见到父皇了?他可还好?因何总不入我梦?”三清境,那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在那里见到,意味着宣宗皇帝成仙了,他自然激动。
“圣颜依然,官家不必挂心。”
皇帝欣慰地宣号:“善哉善哉。”
随侍太监已经摆上棋盘棋子,两人执子缓落。
片刻,紫英真人叹息地说:“当年与先帝最后一弈也是在这枕梦亭,也是菊花遍野的时候,可惜也是对局过半,西北来了战报,每每想起,总是心里怅然。”
皇帝笑着说:“今日朕定陪真人厮杀一局,不让憾事重演。”
“官家政务繁忙,能拨冗赴约已是不易,紫英岂敢再过多奢求?”紫英真人客气地说着,眼角余光瞥阮碧一眼,心想你怎么还没有行动呀?皇帝向来由着性子,能坐多久难说了。
过了半盏茶,阮碧缓缓地抬头看皇帝一眼,迅速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如此三次,皇帝感觉到了,不悦地皱眉瞅她一眼,对紫英真人:“你今日带来的道童好生无礼。”
阮碧赶紧跪下,说:“陛下请恕罪。”
紫英真人也说:“官家,今日随我的是我俗家弟子,只是穿着道袍。”
“你俗家弟子?”皇帝微微诧异,“就是阮侍郎的女儿?那个做歪词的?”
“正是。”
“抬起头来。”
阮碧依言抬起头,坦然地目视皇帝。
皇帝看她容颜如雪,心里的恼怒先消了三分。“方才因何频频抬眸看朕?”
阮碧粲然一笑,说:“陛下请恕罪,我是替我家四姐看的。”
皇帝诧异地问:“此话何意?”
“我家四姐在庆和二十二年曾选为花童,入宫为先帝庆寿,见过陛下一面,每每跟我说起,都说陛下貌如子建潘安,世间少有人能及。昨日听说我今日随师傅进宫,可能会一睹圣颜,便再三央我,要替她多看几眼,回去好说与她听。是以方才小女子便频频偷看陛下,还请陛下恕我无罪。”
世间男子多数喜欢少女,何况一个少女嘴里脆生生地说,另一个少女从庆和二十二到嘉平六年一直都在称赞他的容颜,皇帝虽然听多了奉承,还是觉得每个毛孔都如春风涤荡过般,舒畅的很,脸色也柔和了,摆摆手说:“恕你无罪,起来吧。”
皇帝长的还真不错,与晋王有五分相似,不过气质却是截然不同。晋王一身铁骨铮然,未看清楚容颜,眉宇间散发出来的坚毅气息先声夺人。而皇帝的容颜,温文尔雅中带着一丝威严阴沉,嘴角略微下垂,大概是平时装不怒而威习惯了。
阮碧从地上爬起,目的既然已经达到,就不再偷眼看人。乖乖地侧立一旁低着头,听着清脆落子声。倒是皇帝身后随侍的一个太监抬头看了她一眼。
过着一会儿,有个小太监着急地跑了过来说:“官家,沈相来了,说是有要事禀告。”
皇帝“哦”了一声,想起方才自己才把话说满,颇有点犯难地看着棋盘上摆着的几十颗棋子。
既然目的得遂,紫英真人也无意恋战,装出惋惜神色说:“官家既然有要务,咱们改日再下吧。”
皇帝知道沈相既然来了,肯定是真有要务,站起来说:“不急,真人先坐会儿,朕去见见沈相,若事务不多,过会儿再继续下完就是。若是事务众多,改日一定奉陪。”说罢,大步走出凉亭,却又脚步一顿,回头看阮碧一眼,眼眸里闪过一丝犹疑,这才大步走了。
一干随侍太监也跟着而去,顷刻间,凉亭里只剩下紫英真人和阮碧。
紫英真人看着皇帝的背影,怀疑地问:“你觉得管用吗?”
“应该可以,方才他回头看了一眼。”
特别停住脚步看一眼,分明是上心了,只是希望上心是因为有个姑娘惦记着他六年。
“就怕他记着的是你。”
“应该不会,他喜欢的是谢贵妃那类热烈明艳的女子。”嘴上虽这么说,阮碧也不敢肯定,她可不想把自己绕进去了。不过,延平侯府赏荷的一干贵族女儿,万姑姑独独挑选了人淡如菊的杜梦华,可见这是官家最不喜欢的类型,自己穿着青布道袍,看起来应该比人淡如菊还要寡淡几分。
皇帝带着一干随侍太监,渐去渐远,终于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又听脚步声隐隐传来,跟着枫树后转过来一干人,拥着恍如神仙妃子般的谢贵妃,朝枕梦亭过来。
第七十二章 兄弟之情
皇帝乘肩舆到平时处理政务的勤政殿,沈相已经门外候着,另外还站着给事中林宗一和中书舍人蔡思退。
见皇帝下车,三人连忙迎上来见礼。
见礼完毕,一干人等进入勤政殿,皇帝落座。
沈相从怀里掏出一本奏章递上,说:“陛下,庆远知府急奏,交趾国(古越南)内乱。国王李光达暴病身亡,因为没有子女也不曾立嗣,其侄李云绍与其内侄高福映俱自立为王,战火不断。交趾百姓为避战火,纷纷越过定界铜柱,涌入我天朝界内,仅丘温、龙水、凭祥等五县就有难民十万余计,滋扰民生,不堪负重。故上奏,请陛下定夺。”
太监上前接过奏章,递给皇帝。
他展开,粗粗看了一遍,微作沉吟问:“沈卿以为如何?”
“陛下是问难民一事,还是交趾内乱?若是问难民一事,倒也不难,另外划地安置,严加看管即可。若是问交趾内乱,兹事体大,不可等闲视之。”
蔡思退不解地问:“交趾不过是内乱,等内乱结束,自然会上表乞封,为何会兹事体大?”
“林事中所言差兮。”沈相正色,“交趾自汉唐以来,便为天朝属地。而后趁我中原十国割据,兵火连天,无暇他顾,才独立成国。太宗皇帝收南唐、平后蜀、破契丹,一统天下。交趾李氏胆战心惊,递表乞封,愿为属国。当时我朝战争方息,民生艰难,太宗皇帝体恤天下,不愿再起干戈,便准了它。既然为属国,那李光达王暴病身亡,不曾立嗣,交趾国应该递表乞请陛下定夺,而不应该兵戎相向,凭借武力争夺王位。此番举动,分明是阳奉阴违,表面上奉我天朝为上国,实则骄横自大,目中无人。”
蔡思退恍然大司,颔首说:“沈相所言极是,下官惭愧。”
皇帝又问:“沈卿可有对策?”
“臣以为此风不可长,我天朝该派遣使臣入交趾国,颁诏斥责,以儆效尤,否则不足以威摄蛮夷番邦。”
皇帝蹙眉思忖片刻,说:“沈卿,这番应对有不足之处呀。若是交趾国不理不睬,岂不是反而损害我大周天威?若是交趾国依言停战,任由朕来决定嗣位,交趾内政,以及民心所向,朕又一无所知,该指定何人为王嗣?”
“陛下英明,臣思虑不周。”顿了顿,沈相又说,“依陛下所说,可以先让宣远太守派人深入交趾,详加考察,从李氏宗室子弟里挑一个仁心有德之士,立为王嗣。另外调遣宣远周边诸州县驻军,屯兵边界,以示天威不可犯。然后再派使臣入交趾,颁诏斥责。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抚掌,说:“如此才算周密,沈卿与诸卿商妥细节,明日早朝再听取百官谏议吧。”
“是,陛下。”
等沈相三人退下,皇帝把奏章又仔细看了一遍,叫制诏来,草拟一封给宣远知府的密诏。如此这番,便把下棋一事抛到九霄云外,也忘记派个小黄门去通知一声。
过着半个时辰,外面传:“官家,晋王来了。”
皇帝忙放下奏章,脸露忻然之色,说:“快叫他进来。”
片刻,晋王大步进来,眉间似有一丝悒郁。
皇帝细细看他一会儿,笑着说:“这是怎么了?可是母后又说你的婚事了?”
晋王点点头,太监送上茶,他接过漫不经心地喝着。
“都是大家闺秀,品貌俱全,你还不满意,难道还要找个天仙不成?”
晋王还是不说话,只是喝着茶。
皇帝走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茶杯,说:“小时候你可是跟我无话不说的,怎么在西北呆了七年,倒变成一个没嘴葫芦。”
“便是因为当初都说完了,如今才没话可说。”
皇帝当然不相信他的狡辩,说:“我知道,若是我建了花萼楼,你自然与我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晋王浑身一震,转眸看他。
七年前,他离开京城去西北,最后一宿与皇帝连床夜话,说到了唐玄宗与花萼相辉之楼——唐玄宗以皇三子继位,与五位兄弟友爱特甚,分别于内宫和五王宅里建花萼楼,用来跟诸王相聚,或讲经义,或饮酒赋诗,欢笑戏谑,未曾有猜忌。
“你不必惊讶,那番话我一直记在心里。”顿了顿,皇帝伤感地说,“你从西北回来将近半年了,我一直想和你说,不是我不想建花萼楼,只是这楼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建起来的。好在,如今虽没有花萼楼,却如终有一座摇光楼。”摇光乃星宿名字,北斗七星之一,实则是双星,一明一暗。
晋王动容,半晌才平复起伏的心绪,说:“三哥,我不知你的艰难…”
话没说完,但是皇帝了然于心,重重地拍着他肩膀,说:“新进贡的蔷薇露不错,咱们寻个地方喝个痛快。”
“好,今日天色不错,不如就去御花园吧。”
“哎呀。”皇帝忽然想起枕梦亭里的紫英真人,“倒是忘记了,紫英真人还在枕梦亭等着我下棋呢。六弟,你随我一起去吧,跟她下完棋再喝也不迟。”
晋王心里狂跳几下,面上却不显,说:“也好。”早就知道今日紫英真人带着阮碧入宫,在皇宫里呆了小半天,听太后说了半天婚事,就是没有找到见面的机会。
两人当即便带着一干内侍,往御花园的枕梦亭而去。
“六弟,听说你成天就在禁军营里出没,有时候还跟兵卒一起练武演阵,可是真的?”
“三哥你又不是第一天识我,我从小便爱跟兵卒侍卫混在一起。”
皇帝莞尔,说:“当然记得,当年你七岁,指挥一干侍卫打仗冲锋,父皇指着你说,天生就是当将军的。”顿了顿说,“只是你年龄大了,也该想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桩事了。”
“三哥,我心里明白。”
“既然明白,上回我送你的八个美人,你怎么送了六个给下属?”
“那几个下属跟着我在西北七年,都三十好几,还一身孓然。三哥惹是舍不得,我去向他们要回来了。”
最后一句明显是调侃,皇帝自然听出来,笑着说:“都送出去,还要回来做什么?这后宫的女子都是呢,前几日高丽国又送来一批美姬,你去挑挑,可有喜欢的,我叫人送到你府上。”
听到“喜欢”两字,晋王眼前便闪过阮碧的身影。如今,他正心心切切地恋着她,瞧别的女子都觉得无趣的很,说:“多谢三哥,只是我厌烦王府里有太多女人,一进去到处是脂粉气,又爱争风吃醋,惹事生非,把好好一个府邸搅得乌烟瘴气。”
皇帝摇摇头说:“确实,妇人之美,无如不妬,然不妬者有几人呢?只要她们不闹得过火,随她们去就是了。说起来你也着实不小了,母后这阵子天天为你的婚事着急,已将全国的名门淑女都索骥一遍,想为你挑选一个独一无二的女子。”顿了顿,打趣地说,“便是我当年选妃也没有这么兴师动众,可见母后如何偏心。”
他原以为晋王听了这番话,便是不感激,也会体谅太后苦心,却不想他眉间又闪过一丝悒郁,心里一动,问:“六弟,你且跟我说,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人?”
晋王脚步微滞,说:“是有一个女子。”
“是哪家的姑娘呀?快说来听听,我替你做主就是。”皇帝颇有点兴奋,想这六弟,因为生得俊美,十四五岁时,那些宫女们便纷纷自荐枕席,他却一直不为所动,每日里只管着舞枪弄棒,后来年龄大了,自然也有侍妾,却没有听说过他对谁上心。
晋王犹豫半晌,说:“她出身不好。”
“两情相悦便好,管什么出身…”皇帝忽然意识到他的言下之意,愣了愣,“莫非你想娶她为晋王妃?”
“三哥,我就是这个意思。”
皇帝一肃脸容说:“那如何使得?你是王室贵胄,王妃自然得出身名门贵族,才堪匹配,才不辱没皇室的体面…”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这番话,晋王还是犹如挨了一记闷棍子,心里异常郁闷。
“…纵然心里再喜欢,也不能违背伦常正理。这位姑娘是何人?我下旨配给你做侧妃就是了。”皇帝说完,见晋王眉眼耷拉,十分不情愿。顿时想起从前的自己,心里一软,又说,“不要说是你,便是我也不能随心所欲,咱们身为宗室子弟,既然享受这份荣华,也要担当这份责任。”
说话间已进御花园,转过枫树林,枕梦亭近在眼前。
走过去,只见紫英真人一个人坐着,却不见阮碧。
皇帝微怔,问:“真人,你那个弟子呢?”
“方才皇后请她过去说话了。”紫英真人说完,向晋王一礼,“无量天尊,许久不见了,晋王爷。”
晋王见阮碧不在,颇有点失落,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对皇帝说:“三哥,你与真人先下棋,我四处逛逛,过会儿再来寻你喝酒。”
皇帝点点头。
晋王走向枕梦亭,下意识地往坤安门方向走去。
第七十三章 狭路相逢
到枕梦亭,只见紫英真人一人独坐,却不见阮碧。
这一路,晋王心里都是揣着即将见面的期盼与欢喜,不想她不在,念想顿时落空,心里又是失望又是纳闷,想问她去了哪里,又知道不合情理。
好在皇帝也奇怪,问:“真人,你那个弟子呢?”
“方才皇后召她过去说话了。”
皇帝“哦”了一声,对晋王说:“真人新收的弟子,倒是个有趣的小丫头,颇有点胆色,瞅着也伶俐,有文孝公遗风。”
拿一个小丫头比昔日名臣,虽说是祖孙血缘关系,但这句评语委实太高了。晋王和紫英真人都十分惊愕,油然生起一股不安。
皇帝犹未察觉,继续说:“当年父皇让四位大臣给我讲课,我独爱文孝公的课,引经据典却不落旧窠,旁征博引又妙趣横生,仿佛这上下四千年便他一个人的脑袋里…可惜,文孝公早早去了。”
听完这番话,紫英真人和晋王的不安稍减。
心里既安,晋王说:“难得有人能入皇兄法眼,不知道是何等人物?”
“这有何难?于内侍,你去一趟坤安宫,把阮侍郎的女儿叫回来。就说,朕还有话问。”
于内侍应声而去。
晋王心里高兴,只差在皇帝肩膀上捶一拳,说一句,三哥你真够意思。
三人又闲聊几句,这才重新开始下棋。
晋王坐在旁边,看着棋盘纵横十九道上,白子黑子,你来我往。只因心里念想如春草疯长,原本也爱好对弈的他,尽然一步都看不进去。觉得时间过的真慢,屁股也如同长出刺一样,叫人坐立不安。
这厢,坤安宫东殿里,虽然坐在有软垫的圆墎上,阮碧的屁股也好象长出刺了。
方才,她已经把大夫人的利害手段夸张几倍讲给赵皇后听了,又把从前职场里那些手不沾血兵不见刃的招数添油加醋讲了几个,可是赵皇后依然不可满足,追问不休。未了,还叹口气说:“你若是时时在我身边,讲故事给我听就好了。”
阮碧微笑着说:“皇后娘娘若是想听我说故事,便召我入宫就是了。”
“宫里头有宫里头的规矩,你不过一介平民,连外命妇都不是,如何能时时召你入宫呢?”赵皇后颇有点遗憾地说。说这番话时,她不是想着留阮碧在身边对付谢贵妃。就觉得她口才不错,脑袋里装着很多新鲜有趣的故事,若是留在身边,光是说说话,逗个趣解个闷也好。
听她说不能时时召进宫里,阮碧心里大喜,说话解闷这种侍候人的活计,她才不愿意干呢。
这时,门外有人传禀:“皇后娘娘,于内侍求见,说是陛下还有话要问阮侍郎的女儿。”
怕事情不成,也怕事情提先暴露,紫英真人并没有跟赵皇后说今日带阮碧面圣有何用意。听到“陛下还有话要问阮侍郎的女儿”,赵皇后愣了愣,看阮碧一眼,眼神复杂,喜悦、忌恨、提防等等都有。片刻,她按捺下肚子里的百般滋味,说:“五姑娘,既然陛下召见,你速速去吧。”
阮碧知道她想多了,却也不好明说,向她行礼,退出坤安殿。
门口垂头肃手立着一位太监,正是刚才枕梦亭里见过的,想来就是于内侍了。
于内侍抬起眼皮睃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阮姑娘请随我来。”
出坤安宫,向北又出坤安门,便是御花园。阮碧第二次进宫的时候,在这门口站了近半个时辰,印象十分深刻,也十分不好。只想加快速度到枕梦亭,不想这于内侍却走得慢吞吞的,颇有点闲庭兴步的味道。
阮碧也只好放慢脚步跟着。
走出百来米,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跟着恍如神仙妃子般的谢贵妃从假山后转了过来。她前面陆公公引路,旁边万姑姑扶着,后边是四名宫女。许是因为怀孕日子短,肚子是一点也没有,依然袅娜风流,不在话下。
这真是狭路相逢。想避开已经是不可能了,何况于公公早屁颠屁颠地迎上去了,亲热地叫着:“见过贵妃娘娘。”
阮碧也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跪到地上磕头。“小女子见过贵妃娘娘。”
“于公公怎么会在这里?陛下呢?”
于公公说:“陛下在枕梦亭与紫英真人下棋,叫我请阮侍郎的女儿过去说话?”
“阮侍郎的女儿?在哪里?”
阮碧可不相信她认不出自己,明显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