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碧打开锦匣,眼前顿时金光大作。

秀芝眼前一亮,兴奋地说:“姑娘,咱们发财了。”

锦匣里整整齐齐地排着十块金条,上面刻着各色图案,有花开富贵,有万马奔腾,有年年有余…阮碧从前其实不太喜欢黄金,觉得低俗,更喜欢铂金的光泽含蓄优雅。但是眼前这一片金灿灿,如同秋日的麦田一样,叫人打从心眼里欢喜起来。

“姑娘,这里倒底有多少呀?”

“大概是一百两吧。”阮碧心不在焉地说着,晋王还真够意思。一百两黄金,就是一千两银子,相当于后世的六十万人民币。特权阶层可真富有。

“天哪,姑娘我这辈子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黄金?咱们放哪里呢?会不会招小偷呀?不行,咱们得找个地方藏起来…”秀芝激动的语无伦次。

阮碧失笑,拿起一块金条看着。看到后面,脸色顿时黑了。把金块往锦匣里一放,说:“你把金子送回去给三老爷。”

秀芝的激动僵在脸上。“为什么?”

“叫你送回去,你就送回去。”

秀芝拉长脸,极不情愿地说:“姑娘这么穷,难得发笔大财,为什么送回去?再说姑娘不偷也不抢,这是晋王爷求字的赏赐,是姑娘的字写得好,应得的,我不送回去。”

她一向听话,难得这么倔,阮碧只得好声好气地说:“金块背面刻着晋王府的标记,留在我手里,是个祸害。”

“怎么祸害了?”秀芝不解地问。

阮碧也懒得再跟她解释了。“你送回去就是了,这金子咱们不能收下。”收下这些金子,将来万一有个风吹草动,直接就以瓜田李下之名被打包送进晋王府里。不知道这是晋王故意的,还是疏忽了?他这个人行军打仗出来的,一军之统师,心计谋略只会比自己更厉害,还是小心一点好。

秀芝很不情愿地抱着锦匣走了。

阮碧也是心疼,一百两金子就这么飞了。在榻上歪着,一闭眼,金灿灿的金子就浮现脑海。不过一想到这些黄金或许是晋王的“买妾之资”,脑海里的金灿灿顿时变成林姨娘跪在大夫人面前的谦卑姿态…

正胡思乱想,听得门帘响动,睁开眼睛一看,秀芝回来,手里依然捧着锦匣说:“姑娘,三老爷说这是晋王赏赐的,他怎么敢自作主张收回?姑娘要是不想要,自己找晋王说去。又说什么长者赐,什么敢辞的?”

“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

“对对对,就是这一句。”

阮碧沉吟片刻,吞吞吐吐地问:“晋王…不在三老爷院子里?”

秀芝摇摇头说:“不在,我听秀平姐姐说,赏赐是他派下人送过来的。”

“好。”

阮碧看着锦匣,犹豫不定。收下吧,求字的赏赐,原没有什么。但是万一哪个有心人借机发挥一下,自己就被动了。终究觉得还是太危险了,翻身下榻,说:“秀芝你抱着金子,咱们去见三老爷。”

正是午时,许是丫鬟婆子们都去休息了。香木小筑里静悄悄的,东厢房石阶上坐着的一个小丫鬟用手支着下巴,闭着眼睛,脑袋不停地点一下。听到脚步声,她睁开眼睛,见阮碧和秀芝,赶紧站起来,低声说:“五姑娘这会儿怎么来了?秀平姐姐睡着了。”

“我是来见三叔的,他也睡着了吗?”

“三老爷在书房里,方才还要茶水,这会儿不知道睡着没?等我去看一眼。”小丫鬟悄步走到书房门口,揭起帘子进去,一会儿出来说,“三老爷还没有睡,请姑娘进去,我去给姑娘备茶。”

“不用了,我只呆片刻。”阮碧带着秀芝进书房。

阮弛坐在榻上看书,看着秀芝手里捧着的锦匣,不屑地说:“怎么?有胆要又不敢收?”

“我若是收下了,三叔你岂不是要提心吊胆了?”

“我有什么好提心吊胆?”阮弛不以为然地说着,心里却着实有点忐忑。晋王对五丫头有意,已是确凿无疑。五丫头如今又得老夫人欢心,连去天清寺吃斋供奉都带着她。若是她成了晋王的人,于自己真是百害而无一利。须得破坏的干干净净才行。这么一想,忽然觉得自己糊涂了,五丫头不肯收下赏赐,不就是个时机吗?自己把金子还给晋王,再添油加醋一番,说她死活不肯收下,说她喜欢谢明月…让晋王失望,彻底断掉念想,自己也不会束手束脚。

“行了,你既然坚决不肯收下,我也只好还给晋王了。”

阮碧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他忽然来个大转变,心里诧异,但是不管如何,自己目的是达到了。示意秀芝把锦匣放下,行礼退了出来。

阮弛合上书,若有所思地看着阮碧的背影。晋王位高权重,又年少英俊,多少女子看到他,连脚都拔不动,她却一推再推——一百两黄金都舍得推掉,自己这个侄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第20章 情窦初开

没有走多远,便见一个院落,院门口立着一块白色石头,上书“秋华苑”三字。

右边不远处是一个围墙高高的院落,楼宇轩峻。崔九指着那里说:“那是长公主的寝殿,静宜县主每回来都住在里面的侧殿。”

没想到秋华苑离长公主寝殿这么近,阮碧又看一眼。

崔九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长公主说了,住的近些热闹点。”

阮碧微微动容,前两次见惠文长公主,只觉得她眼高过顶,目无下尘。这一回却隐隐感觉到,长公主是个非常寂寞的人。虽然拥有高高在上的地位,却似乎并不快乐。

“五姑娘,请进。”崔九朝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阮碧抬脚走进院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井里的一株老枫树,枝桠交错,树叶婆娑,暗绿色叶子已经染上浅黄色的霜华,打眼看过去,还以为开满黄绿色的花朵。料想到深秋,定然变成绚丽的大红,夺目醉人,怪不得叫“秋华苑”。

这是一进的三合院落,不大不小,廊庑小巧秀丽。

崔九拍拍手,正房里鱼贯出来八个侍女,向他行礼,说:“崔公公,都收拾好了。”

崔九颔首,指着阮碧说:“这是过来做客的阮五姑娘,你们须得小心侍候。”

侍女们低声答应,又向阮碧曲膝行礼。

崔九又说:“五姑娘先进屋歇一歇,静宜县主就在对面的定国公府,很快就会过来。”

“是。”阮碧带着秀芝和郑嬷嬷走进正屋。

阮府也是百年世家,但是要论富贵奢侈,自然是比不上长公主府。不仅是仆妇如云,屋里的摆设也无一不精致华丽。光是销金芙蓉帐,就把秀芝看傻了眼睛,用手摸了摸,啧啧称赞:“姑娘,这帐子可真漂亮。”

刘嬷嬷也是惊叹,但还是小声提醒:“别瞎嚷嚷的,给咱们家姑娘丢脸。”

秀芝吐吐舌头,低声说:“说起来,这长公主为什么邀请咱们姑娘,不邀请其他姑娘呀?”

刘嬷嬷说:“你忘记了?咱们姑娘是紫英真人的弟子。”

一旁的阮碧喝着茶水,暗道糊涂,自己倒把这层关系给忘记了。是呀,长公主与紫英真人交情甚深,所以才会出席收徒仪式,否则,以她皇室金枝玉叶的身份,以她孤芳自赏的性格,一品大员的嫡女大婚也未必请到她,何况还是一个三品官员庶女的收徒仪式呢。这一回,她请的也不是京西阮府的五姑娘,而是紫英真人的弟子,所以才会言词颇多照顾,允许她“多住几日也无妨”、“想要吃什么玩什么尽管说”。

如此一想,阮碧放下心来,细细地品着茶。

喝了半盏茶,崔九过来说:“五姑娘,静宜县主来了,请你去偏殿一聚。”

阮碧带着秀芝和刘嬷嬷一起到公主寝殿的偏殿,顾静宜已在殿里端坐,身后立着十来个仆妇丫鬟,有的抱着猫,有的抱着狗,有的拎着鹦鹉笼子,有的手里捧着一个古琴…

顾静宜是个温柔腼腆的小姑娘,刚开始不怎么说话,只听阮碧说。

过着一刻钟,许是熟悉了,她的话就多了。说话细声细气,说的都是一些小女儿的闺中之事。什么她的小猫一窝生下九个崽,其中一只特别好看,通身雪白,她给它取名叫“雪球”,哥哥却偏要叫它“米团”。这“米团”多难听的,哪有“雪球”雅致?但是哥哥喜欢,她只好依他了。然后她还叫仆妇把“米团”抱过来给阮碧看,又问阮碧,是“米团”好听还是“雪球”好听?阮碧说,还是“雪球”雅致,她又叹气说,大家都说“雪球”好听,可是哥哥却说“米团”好听,改天得跟哥哥好好谈谈——阮家五姐姐都说“雪球”好听,要是哥哥再不听,也没办法,还得叫“米团”。

好一阵唠叨,然后挥挥手叫仆妇把“米团”抱下。跟着又说她新得的小狗长牙了,让仆妇抱上来,把狗嘴巴掰开,让阮碧看狗新长出的牙齿。又说这小狗长牙真是麻烦,到处咬东西,把她新做的一件衣衫咬坏了,那件衣衫的颜色如何如何地美,她哭了好久。

小狗下场后,又让仆妇拎着她的鹦鹉笼上来,让鹦鹉说话给阮碧听。那鹦鹉张口一句:“静宜是个小傻瓜。”她顿时急眼了,跺着脚吓唬鹦鹉说要把它送去烤熟吃掉,又说肯定是哥哥偷偷教的,哥哥最坏了。末了,一字一顿地教鹦鹉说:“小白哥哥是个大坏蛋。”

要不是惠文长公主派人来催吃中饭,还不知道她要说到何时。

吃中饭的时候,阮碧的耳朵里还回响着她细细碎碎的说话声。说起来,她挺好奇的,定国公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家?顾静宜不过是个庶女,却让他们养得比嫡女还娇惯几分。虽然她没有提过家人,但能感觉出来,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否则也养不出这样的性情。

饭后,小歇片刻,起来后走出门,只见阳光照着枫树,每一片叶子都闪烁着金光,当真是美不胜收。崔九笑呵呵地迎过来说:“五姑娘这么早起来了?静宜县主怕是要睡到申时四刻才会起,长公主这会儿也去宫里了,姑娘要是不怕晒,咱家带你去骑马吧。”

阮碧眼睛一亮,说:“好呀。”

回房换了身骑装出来,跟着崔九往西出侧门,再走五十来米,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跑马场,周边用木栏杆围着。旁边有个马棚,拴着好多油光水亮的骏马。

崔九说:“长公主爱马,这些马都是从西宛运来的。”指着其中一匹独占一个号子房的白色骏马说,“这匹是晋王爷送的,是从北戎手里缴获的战马,叫逐日,公主可喜欢了。只是这两日,逐日身子不太爽利。”

听到晋王两字,阮碧心神微动。

崔九叫下人拉了一匹温和的母马过来,说:“这匹马性子最温和,静宜县主刚开始学骑马的时候,也骑的这匹,姑娘上去试试吧。”

“可有什么讲究?”

崔九说:“没有什么,多骑骑就自然会了。”

阮碧骑了小半个时辰,果然找到一点门道,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重心与马的重心保持平衡。崔九见她悟性很高,暗暗赞叹,怪不得长公主对她另眼相看。看看时辰,想着静宜县主差不多起来了,正想叫阮碧回去,后脑勺忽然挨了一记轻轻的敲打。

回头一看,只见顾小白带着安平站在身后,手里拿着马鞭,指着阮碧问:“她怎么在这里?”

“长公主请她过来陪静宜县主一起过乞巧节。”

“原来静宜说的什么阮姐姐就是她呀?”

崔九点点头。

顾小白说:“我方才从那边过来的时候,听到吵吵嚷嚷,说是米团找不到了,你去看看吧。”

崔九“哎唷”一声,转身想走,又顿住脚步说:“不行,长公主要咱家在阮五姑娘身边随侍的。”

崔九是长公主的心腹,顾小白挑眉,纳闷地问:“怎么让你随侍?”

崔九可不敢暴露长公主的打算,说:“这个…阮五姑娘是客人。”

顾小白看着马场里全神贯注的阮碧一会儿,说:“安平,拣块小石头来。”

安平打小跟着他,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为难地说:“少爷,这不合适吧?”

顾小白瞪他一眼说:“?嗦。”

安平无奈地拣起一块最小的石头递给他。

崔九有点糊涂,问:“大少爷要石头做什么?”

话音未落,只见顾小白用力一甩,小石头带着风声直奔阮碧所奔的马屁股而去。他从小习箭,臂力了得,眼力也好,小石头准确无误地打在马屁股上。饶是此马性子温和,也一声长嘶,发足跑了起来。

刚学骑马的阮碧顿时花容失色,随马颠簸着,发出“啊啊”惊呼声。

顾小白终于见到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心里得意,哈哈大笑起来。

崔九急的跺脚,说:“哎唷,我的大少爷,她不会骑马。”说着,便往场中央奔去,还没有跑到,身边人影一闪,顾小白动作比他还快,早他一步拉住了马缰,抚着马头,把马哄住了。

阮碧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地喘着粗气。

一会儿气息渐停,恼怒地瞪着顾小白说:“你想杀人呀?”

顾小白强词夺理地说:“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骑马?再说你不会,骑什么马呀?”

“难道你一生下来就会骑马?”

顾小白语塞,片刻才悻悻地说:“现在也没有事,你嚷嚷什么?”

阮碧看他死不认罪的模样,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顾大少爷,你倒是说个清楚明白,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你回回要置我于死地?”

顾小白睁圆眼睛看她:“我几时要置你于死地?”

“上巳节那日,你把我从柳树后推出来,非要说我偷窥谢明月,你差点害死我了,你不知道吗?”

顾小白不解地皱眉,说:“多大的事情呀,怎么就害死你了?”

这个二楞子,这个二楞子,阮碧在心里怒骂几声。想想算了,跟他计较还不是自己找气受。忽然听他说:“再说,你不是偷窥谢明月,哪在偷窥谁呢?”

阮碧惊奇地转眸看他,明明长的十分俊秀,怎么于世事全然不解。

顾小白见她不说话,只当她词屈,得意地说:“你看,说不出来吧。”

阮碧怒极反笑,说:“我实话告诉你,我在偷窥你。”

顾小白一愣,抬头看着她。她笑得异常明艳,阳光在她的头顶幻出万道金光,那笑容便带着万道金光压了下来。他只觉得心里轰隆隆一声巨响,似乎有道重如千斤的石门被推开了,她的笑容肆无忌惮地冲了进来,所以之处阳光万丈。

跑马场外面,晋王停住脚步,看着马背上笑容明媚的少女和牵着马缰呆呆看着她的少年。

第21章 两心相背

见过她眼波流转,见过她浅笑低语,却从来没有见过她笑的如此明媚,只是这笑容却是为牵马的少年而笑的。晋王僵在原地,千军万马不曾令他动容,这一刻不豫却浮上眉间。

有德从后面过来,诧异地问:“王爷,怎么不走了?”

听到声音,崔九回过头,见是晋王,赶紧过来行礼:“王爷怎么来了?”

晋王收回视线,意兴阑珊地说:“不是说逐日不舒服嘛,我让有德过来看看。”

有德咋咋呼呼地说:“是呀,逐日在哪里?放心好了,凡是经过我的手,立马活蹦乱跳。”

崔九恭谨地说:“那让有德过来就是了,怎么还好意思让王爷跑一趟?”

晋王说:“横竖无事,正好过来看看。”

有德斜他一眼,看看场里的阮碧,嘿嘿地笑着。

晋王瞪他一眼,他别开头,依然嘿嘿地笑着,小胡子不停地颤动。

崔九被笑的莫名其妙,也不敢过问,转身拔高声音说:“大少爷,晋王来了。”

怔忡出神的顾小白浑身一震,回过神来,讪讪地松开握着缰绳的手,也不敢看阮碧,转头走到晋王身边,心不在焉地说:“表哥你来了。”

晋王淡淡地“嗯”了一声。

顾小白愣了愣,诧异地看他一眼。他跟晋王一直感情很好,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冷淡。

晋王忍不住还是看了马场中间的阮碧一眼,她坐在马上,明媚笑容已经收起来了,也正往这边看,但触到他眼神,微微转开,带着一点防备。晋王的心里忽然窜起一股火气,究竟自己做了什么,每回见自己都小心翼翼地防备着,见别人却是笑靥如花。

崔九见他看着场中的阮碧,忙招招手说:“阮五姑娘,快过来见过晋王。”

秀芝跑过去,阮碧扶着她的肩膀翻身下马,走过来,垂眉敛目地曲膝行礼:“小女子见过王爷。”

晋王默不作声,看着她垂下的脑袋,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露出的一丁点脖子洁白如玉。双垂髻上别着一朵黄金花钿,微微颤动着。

顾小白、崔九、安平见晋王只是看着阮碧的脑袋发怔,也不说免礼,都诧异地看着他。只有有德隐约知道他在想什么,贼兮兮地笑着。

顾小白忍不住出声:“表哥…”

刚喊了一声,晋王抬眸瞥他一眼,眼神凌厉,似乎带着一点杀气。顾小白怔了怔,余下的话都落回肚子里了。阮碧也感觉到杀气,心里微惊,又说了一遍:“小女子见过王爷。”

她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容貌也不是绝美,既然不想搭理自己,难道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还要巴巴地凑上去让她小觑了?想到这里,晋王收回杀气,按下胸口的怒火,生硬地说了一声:“免礼。”

阮碧直起身,带着秀芝退到崔九身边站着。

一时间无人说话,气氛诡吊。大家都看出晋王有点反常,可是除了有德,其他人都不明白他究竟为何反常。便是阮碧也纳闷,晋王今日的举止,一点不象平时那么冷静大气。唉,位高权重,果然是喜怒无常,还是躲远点好。

崔九轻咳一声打破沉默,说:“王爷、大少爷,静宜县主还在偏殿等五姑娘一起乞巧,小人和五姑娘先退下了。”

晋王见阮碧至始而终不肯正眼看自己,刚刚按下的怒火又冒了出来,又不好发作,只当作没听到。

崔九垂首低眸站着,见他不答应,纳闷是不是自己方才开罪了他,也不敢走,只是递个眼色给顾小白。却不想顾大少爷心里还是一片滟滟阳光,神魂不守,只顾着偷眼看阮碧,哪里看到他的眼色?

晋王到底还是把心里怒火压下了,冷淡地说:“有德你怎么傻站着?还不去看看逐日怎么了?”说罢,也不再看阮碧,迳直往马棚走去。

崔九如获大释,赶紧引着阮碧回内院。

阮碧回到“枫华苑”,换好衣服,再到长公主寝殿的侧殿。顾静宜正在弹琴,身后还是侍立着一群仆妇,抱着各色各样的东西。见她进来,按住琴弦,说:“碧姐姐,你怎么拣这个时辰去骑马?日头这么晒,会伤了皮肤的。”

“只是晒一会儿,不会有事的。”阮碧坐下说,“听说你的‘米团’方才走丢了?”

顾静宜摇摇头,宠溺地看“米团”一眼,说:“没有,只是它偷偷躲起来了,最后还是被我找到了。”

身后一个老嬷嬷上前一步,低声说:“县主,这会儿是练琴时间。”

顾静宜不快地嘟起嘴巴说:“刚才不是练过两刻钟了吗?我手指都酸了,先让我歇会儿嘛。”

“就是就是,让县主歇会儿。”崔九笑呵呵地凑上来说,“县主,你猜谁来了?”

顾静宜睁圆眼睛问:“谁来了?”

“是大少爷和晋王爷,方才都在跑马场。”

顾静宜“啊”的一声,推开琴站了起来,说:“表哥来了?怎么不早说呢?我也要去跑马场。”说着,就往屋里走,“快快快,我要换衣服,把我那件新做的大红色的骑装拿出来。”

一干仆妇也跟着她往屋里走,胳膊撞着胳膊,脚踩着脚,好不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