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白没辩解,倒是被忽然大哭的孩子吓得一愣,皱着眉盯着孩子半天,还问忙着哄孩子的陈慕晓,“女人怎么都那么反复无常,说哭就哭?”

陈慕晓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她还是个奶娃娃,离女人远着呢!”

陈慕白看着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孩子,一脸嫌弃的转身走了。

那天晚上之后,陈慕白除了开始漠视顾九思之外,没有任何不对劲,只是桃色新闻又开始多起来,顾九思看着一张张的特写,忽然觉得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她还在出神,面前就被甩了同样的几张报纸和几本杂志,质问声同时响起,“这是怎么回事儿?!”

顾九思一抬头便看到舒画妆容精致的一张脸被气得通红,她面无表情的反问,“什么怎么回事儿?”

舒画看到顾九思这么淡定立刻跳脚,“为什么他会突然间有那么多女人?你知不知道他们全都在看我的笑话!”

顾九思忽然笑了,“他的女人什么时候少过?再说,慕少的事情我管不着也管不了,如果您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去问他。”

说完按了座机上一个键,没有给舒画任何反悔的机会,公事公办的开口,“陈总,舒小姐想见您。”

很快传来陈慕白冷冰冰的声音,“让她进来。”

舒画气呼呼的伸出手来指着顾九思,“你……”

顾九思本来就比她要高一些,此刻更是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说话,气场迫人。

舒画“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一跺脚硬着头皮往陈慕白的办公室走。

不知道陈慕白用了什么高招,很快舒画就揽着陈慕白的胳膊欢天喜地的出来了,经过顾九思桌前的时候,陈慕白敲了敲她的桌子,“下午的行程都取消。”

舒画还挑衅似的看了顾九思一眼。

顾九思实在是觉得舒画没脑子,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可高兴的,她这样和之前报纸上那些被她称为“狐狸精”的女人有什么区别?明天一早还不是出现在同样的位置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真么想着她又看了眼被舒画紧紧揽住的那条手臂,哦,看来某些人的洁癖已经好了。

只可惜某些人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当天晚上,顾九思坐在客厅里便听到了车子的引擎声震天响,紧接着一道刺耳的刹车声,顾九思似乎可以闻到轮胎和地面摩擦产生的焦味,这一切都预示着……陈慕白心情很差。

果然没几秒钟就看到陈慕白黑着脸走进来停也没停就上了楼,身后还跟着小跑的陈静康。

陈静康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也放弃了再追上去,喘着粗气靠到墙上。

陈方也往楼梯口看了一眼,说了陈静康一句,“少爷心情不好怎么还让他开车!”

陈静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顾九思和方叔对视了一眼,问陈静康,“怎么了?”

陈静康挠着头一脸郁闷,“少爷的那块玉观音……丢了。”

顾九思倒抽一口凉气,谁都知道,那块玉观音是陈慕白的宝贝,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他一直贴身戴着,别人碰都不能碰一下,他平时连洗澡都不会摘下来,“怎么会丢呢?”

陈静康有些埋怨的开口,“舒小姐非要看,少爷不让,她就要去抢,可能是时间久了绳子磨损的严重,她一拽竟然扯了下来,少爷只想着推开她没看到,她摔到了地上,当时两个人在湖心岛吃饭,玉观音就掉到了湖里,所有人都在找,可是湖那么大天又黑怎么找得到,你不知道,当时少爷的样子有多可怕……”

方叔敲敲他的脑袋,“你怎么也不拦着点儿。”

陈静康也有点些悔恨,恨恨的盯着地上,“我哪儿知道她突然上手啊。”

顾九思抬头看了看楼上书房的方向,默默叹了口气。

陈慕白自从上了楼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平时嚷嚷着要这要那的人忽然安静下来,总让人觉得揪心,大概把母亲的遗物弄丢了真的很伤心。

顾九思坐在房中看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流过,想了很久,终于站起来拉开桌边的抽屉,在抽屉的最深处摸出一个木盒。

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玉坠,看了一会儿包在手心里,转身出了房间。

顾九思敲了敲书房的门,很久才传来低沉冰冷的声音,“进来。”

陈慕白坐在桌后的椅子里,闭着眼睛,原本整齐妥帖的领带被扯得歪在一边,两条腿随意的搭在桌上,可以看出当事人的心情有多么糟糕。

顾九思站在他面前清咳了一声,刚准备开口就看到陈慕白睁开了眼睛,“九小姐,有事儿吗?”

顾九思并没有在意他语气里的嘲讽,忽然伸出手去,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佛静静的躺在她的掌心里,质地品相明显就是和陈慕白丢了的玉观音是一对,她相信陈慕白不会认不出来。

陈慕白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的手心许久,忽然站了起来却也不去拿她手心里的东西只是去握她的手腕。

顾九思惊得一抬头便看到他眼底的暴风骤雨,眼角眉梢间都带着凌厉和冷峻,他咬牙切齿的开口,“顾九思,你之前就见过我对不对?”

手腕上的力量越来越大,顾九思皱着眉轻轻点头。

陈慕白看她眼底的痛楚越来越明显这才放开她。

顾九思把手里的玉佛轻轻放到桌上,缓缓开口,“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母亲带着你在美国生活的时候,她给一个女孩做钢琴老师,那个女孩就是我。我一共见过你两次,一次是在钢琴房外,你在等你母亲下课,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我。”

顾九思记得那个时候的陈慕白是个笑起来很干净的小男孩,只是进了陈家这一路艰辛走下来,想再保持那份干净却不可能了。

陈慕白这才想起来,为什么那个时候会觉得盯着阳光看的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当年颜素心为了避开陈铭墨,带着陈慕白远飘海外,母子俩相依为命,好在颜素心有一技之长可以养活自己和陈慕白。

陈慕白记得那天他站在屋外等妈妈,透过落地窗看到屋内的小女孩眯着眼睛看向太阳,明明被阳光刺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却依然倔强的仰着头。

一如当初。

☆、第59章

顾九思顿了一顿,看了眼陈慕白的反应才继续开口,“还有一次……是在医院,你母亲去世的时候。这块玉佛是有一次你生了很严重的病,你母亲给我的,她说等她有钱了再赎回去,可是我一直都没等到。那天上课的时候她明显心不在焉,下课的时候似乎才下定决心问我喜不喜欢玉佛,她说男戴观音女戴佛,女孩子戴着好,我知道她是缺钱了,那个时候我家中尚还富裕,便让人拿了钱给她,可她却退了一半给我,她说她知道现在的市价,用不了那么多,颜老师是清高的人,她本可以向我借钱的,可是她却没有。我看得出来她很舍不得这玉佛,却还是给我了。后来她走的时候说她的孩子病了大概要过几天才能来,可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来过。直到……那天我接到消息赶去医院。”

她说得没错,一切都对得上。那个时候他确实生了病,他母亲也是出去给他买药的时候出的事。

许久之后,陈慕白开口,明明是问句却带着肯定,“那天……在手术室外,你还跟我说了一句话,是不是?”

顾九思看着他点点头,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愈显苍白,和记忆中手术室外小男孩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渐渐重合。

“是,我问你……”

陈慕白打断她,替她说了出来,“你问我叫什么名字。”

他终于认出了她,那些尘封已久并未引起过他注意的记忆忽然涌至眼前,这一切对他来说有些震惊,可对她来说,那天的场景不知道早已在脑中过了多少遍。

那个时候差不多是二十年前吧,她还是赌王的女儿,家境殷实,身边常年跟着保镖,那天夜里她执意要出门,她父亲只能答应,派了人带她去。

清冷昏暗的医院走廊上,他坐在长椅上伤心欲绝,她站在几步外盯着他看了许久,她知道他是颜老师的儿子,慢慢伸出手去掰他紧紧捏着长椅的手指,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回答,一直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的手背上,他明明有些发抖,却是那么用力的捏着长椅的边缘,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没能让他放弃。

他的手是凉的,而她的手背却一片滚烫。她忽然有些呼吸困难,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了手,那个时候她年纪小,有很多事情不知道,比如,那种感觉叫心疼。

那是顾九思唯一一次见到陈慕白的眼泪,还是个孩子的陈慕白,而她也同样是个孩子。

一切都定格在那个夜晚,昏暗,冰冷,绝望。

直到几年前,她来到陈家。他让她在门外站了一夜,他坐在沙发上,她依旧站在几步之外,她早已认出了他且知道了他叫什么名字,可他却不再记得她,这次换作他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回答了。

此景如相似,犹如故人归。

只是早已物是人非了。

她当时一脸淡漠的看着坐在那里的男人,心里却惊起一片涟漪,当年孤傲清冷的少年,经过千锤百炼终成就了他如今的气势。

他也早已不记得她了。

陈慕白站在那里盯着玉佛,保持着一个姿势长时间的沉默,对顾九思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

当楼下大厅12点的钟声结束后,陈慕白才再次开口,声线清冽,听不出一丝情绪,“所以,你是故意来接近我的?”

顾九思抬头看着他,可他却依旧低着头不去看她,她只能看到薄薄眼皮上深深的褶皱,“我不知道是你,那个时候陈老只是跟我说他儿子,我并不知道你就是他的儿子!只是后来看了他给我的资料之后,我才知道。”

陈慕白忽然动了动,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递到顾九思眼前给她看,“我的玉观音没丢,我是唬舒画的。”

顾九思这才看清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宛如一湖黑色的寒潭,静水流深,深不可测。

一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想法涌上心头,顾九思闭了闭眼,她遇上他终究是太沉不住气了,转身就走。

“站住!”陈慕白的声音拔高了几度,听上去傲慢且带着敌意。

顾九思站定,没有回头。

这次陈慕白沉默了更久之后才开口,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自嘲,“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顾九思沉默,无言以对。

陈慕白忽然想起了什么,“陈铭墨知道你是我妈妈的学生吗?”

顾九思摇头,“他不知道。”

陈慕白忽然笑了,只是再开口时语气阴冷嘲弄,“原来还有他不知道的,顾九思,你悄无声息的瞒过了所有的人,可真是有能耐,我当真是小瞧了你。不,不止是我,是我们。”

顾九思垂着头,眉头紧锁,咬着唇半天才鼓起勇气,却还是不敢回头看他,“我没有想故意去隐瞒这件事,只是之前我们的立场和所处的环境让我根本没法说出来,即便……即便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你没有想故意去隐瞒这件事,那其他的呢?”陈慕白喃喃重复着,语气飘渺幽远,“顾九思,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当年学钢琴的小女孩,后来华尔街名噪一时的Nine,Gu,今天的顾九思……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到最后竟变成一声叹息,那声叹息重重的砸在顾九思的心上。她心中翻江倒海的苦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手放在门把手上,慢慢收紧,缓缓按动。

陈慕白并没有阻拦她,似乎已经默许她离开,“把你的东西拿走。”

顾九思转身,陈慕白示意她去看桌上的玉佛。

顾九思没有动,“这玉佛我一直想还回去,可是那个时候我再去找你时,你已经不在了。我求着我父亲打听了很久,才知道你是被陈铭墨接回了国内。这些年它一直是我的心病,如今还给你,我也算是安心了。”

陈慕白的神色倏地高傲刻薄起来,一双眸子斜飞入鬓,“你想安心?想都别想!别忘了,我在佛像面前说过,你是要和我一起下地狱的!”

顾九思静静的和他对视,他说的对,她这辈子不会有安心,想都别想。

顾九思辗转一夜,第二天一早起床以后,就只看到方叔。

“少爷和陈静康呢?”

陈方正给她准备早餐,“说是出差去了南边,昨天夜里就走了。你不知道吗?”

顾九思摇摇头。

陈方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疑惑,“他没告诉你?”

顾九思倒是很平静,“嗯,没有。”

陈方有些不放心,“昨天晚上我听到你们俩在书房里吵得厉害,少爷走的时候脸色也不好,没事吧?”

顾九思笑了笑,“没事。”

能有什么事?大不了他们又回归了原点,各为其主,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吗?

陈方看着她,“脸色不太好,没睡好啊?”

顾九思疲惫的揉着太阳穴,避重就轻的回答,“失眠。”

陈慕白走了几天,除了舒画来骚扰过她几次问她陈慕白的行踪之外,生活一片安静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