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盘上来,两个人铺好餐巾,韩恕一发现,谷雨虽然不会点餐,但餐桌礼仪还好,估计是小时候顾清明曾经教过她。他想了想,对她说:“你可以学一些自己喜欢,又比较实用的东西。我小堂嫂也没上过大学,现在她每天学英语,我堂哥找老师在家里教她,如果你需要……”

  “我不需要。”谷雨擦了擦嘴,断然拒绝。

  好意被人打断,韩恕一心里有点不痛快,语重心长地说:“谷雨,你不能一直这样,以后的日子还那么长……”

  谷雨抬头,奇怪地看着他:“我一直都在学习,哥哥教我的东西,我从来没扔掉,我为什么不能这样?”

  韩恕一想起来,立夏的确说过,顾清明一直是自己教她,还说她天赋异禀。可是,她当年还那么小,她能学到什么呢?那些东西能让她找到更好的工作,赚更多的钱,更好地照顾自己吗?

  谷雨看着韩恕一沉默的脸,问道:“韩恕一,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被人戳中心事,韩恕一顿感无措,这丫头有时犀利得让人尴尬,别人都是看破不说破,她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这样直接,跟她说话倒是不用绕弯,只是有时候真真让人下不了台。

  见韩恕一没答话,谷雨撇了撇嘴:“我也知道你瞧不起我,但我不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有什么问题。每个人都不一样,她是她,我是我,你为什么要用别人的标准来衡量我?我又没碍着你。”

  韩恕一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

  他摆了摆手,决定放弃:“算了,没什么。”

  谷雨点点头,不再理他,专心对付自己的鲈鱼。

  韩恕一无奈地看着她,小丫头刚剪了头发,像不戴眼镜的阿拉蕾,怎么看都是长不大的样子,二十二岁的年纪,却长着只有十六七岁的容貌,让他不忍苛责。算了,不学就不学吧,大不了以后他养着她,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能吃多少,穿多少,用多少呢?虽然……是能吃了点,可他也不是养不起。像谷雨这样无忧无虑挺好的,她本来就跟其他人不一样,如果顾清明还在,他也是这样的想法吧,打算养谷雨一辈子。这么想的时候,韩恕一忽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谷雨说话向来有口无心,说完就忘,从不记仇。喝了口饮料,她就忘了之前的不愉快,随口问:“韩恕一,你是不是暗恋你嫂子?”

  “啊?”正在神游的韩恕一没防备,被她吓得一抖,叉子上的鲈鱼差点掉在地上。

  “你嘴上叫她嫂子,可她根本就没有嫁给你堂哥,你还有机会。不过按照你们的规矩,这也算是勾引大嫂了吧?你要被三刀六洞的吧?”谷雨上下打量他,那眼神好像在说:就你那小身板,能受得了吗?

  韩恕一哭笑不得:“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谁敢喜欢她?我不要命了?我堂哥是只公豹子,她是只母豹子,四五个大男人,专业练过的,都近不了她的身,我可不喜欢她那样的。”

  “你不是说,她人漂亮,身材又好,又好学,还很努力。”

  韩恕一“哼”了一声:“那是我堂哥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在我堂哥心中自带光环,在他眼里,她当然什么都好。”

  “在你眼里不是?”

  “也不能说不是,只是感觉没那么强烈吧。一个人再好,也有缺点。但是爱情会让人盲目,无限放大对方的优点,缺点也变成了优点。”

  谷雨点点头,又问:“她是不是不爱你堂哥,还想离开他?”

  韩恕一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从她学的东西就知道了,她想离开这儿,甚至想远离华语区,不然她学英语干吗?”谷雨动了动小刷子一样的睫毛,抿了抿自己可爱的嘴唇:“我猜对了?”

  韩恕一低头笑了一声:“也对,也不对。”

  “怎么说?”

  “她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她被那个男人爱过,也被他伤害过。伤得很重,却依然忘不了他。所以她对我堂哥的感情,有感激,有欣赏,但是距离爱……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谷雨觉得奇怪:“既然这样,你堂哥为什么不干脆放了她?”

  想起那两个人的过往,韩恕一有点唏嘘,拿起刀叉,一边给鱼剔骨,一边说:“这里面的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这牵扯到了很多人很多事。总之就是两个字,孽缘。”

  第二天上午,韩恕一将修改好的合同放在韩棠的办公桌上。

  韩棠拿起合同翻了几页,见对面的人一直在打呵欠,韩棠笑了一声,揶揄道:“怎么?昨晚做贼去了?”

  韩恕一用手顺了一下头发:“没有,跟一个小丫头聊到大半夜,睡晚了,不太精神。”

  “顾清明的小妹?你们最近关系好像还不错……”韩棠打量他:“你心情也不错。”

  “把立夏送进了戒毒所,看谷雨生活得也可以,也算了了一件心事。”韩恕一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提神。

  韩棠从合同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说:“我对这俩姐妹的人品始终有保留,你尽到心意就行,别陷太深。”

  听到这话,韩恕一心里有点别扭,喝了一口咖啡,回道:“立夏是有点问题,可她的事,跟谷雨无关。”

  韩棠扬了扬唇角,向后靠着椅背:“是跟她无关,可是你想过没有,一个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女孩子,你一顿饭的花销可能是她几个月的薪水,你家宠物的口粮费可能比她的伙食费还贵,当她把你的照顾当成了习惯,对你是否还有感激之心?”

  “哥,你这么说太武断了。”

  韩棠将笔扔在桌上:“的确武断,所以我没有阻止你跟她交往,只是提醒你,凡事留个心眼。贫穷不是原罪,但人心难测。见利忘义是人性的弱点,不分有钱没钱。但有时候你得承认,人穷的时候,更容易受诱惑。”

  韩恕一无奈地笑:“你在说我们自己吧?”

  韩棠瞧了他一眼:“我在说所有人,不过……我们现在真是挺缺钱。”他揉了揉太阳穴,“是我太激进,盘子开得太大,投资的项目太多,资金回笼没有达到预期,又遭到文家的封杀,我们现在是捉襟见肘。”

  韩恕一沉默了一下,问道:“叶家的资金到位也解决不了问题?”

  “能缓解一时。我们跟银行贷款屡屡受挫,找人融资,对方又推三阻四,文家这是要赶绝我们。”

  韩恕一叹气:“真没想到,他们的影响力居然可以延伸到港岛。”

  “如今都在北望神州,文氏集团财雄势大,是盘根错节的大家族,谁敢得罪这个商界泰斗?”

  韩恕一说:“如果顾清明还在,我们还可以把后备资金放在股市里搏一把,可惜……我们找别人操盘怎么样?我认识几个行内很有名的股票经纪,或许……”

  韩棠摆了摆手,不感兴趣的样子:“财不入急门,现在世道不好,缓缓再说。我们就这么点家底了,败光可就没了。”他端起茶杯,瞧了眼坐在对面的韩恕一,“话说回来,你当初跟顾清明关系那么好,怎么就没把他挖过来?倒是便宜了叶念泽。”

  韩恕一无奈地笑了笑:“谁让咱们没有一个像巧巧那样的妹妹,顾清明说,在我和巧巧她大哥之间,他只能选择后者。不过他也说过,等你上位之后,会极力促成两家的合作,他来做中间人。可惜,他没能等到那一天。”

  韩棠点点头,语气颇惋惜:“虽说家族之间的合作,利益是大前提,但如果有个可信的人在中间斡旋,彼此之间就不会有这么多猜忌,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各怀心思。”

  韩恕一又想到了什么,问他堂哥:“说起叶念泽,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哥,你找黎邦伟干什么?他们黎家现在就是战争贩子,哪里打仗,他们就往哪里凑,做的都是要命的买卖,跟我们可不是一路。”

  韩棠站起来,在身后的书柜隔层里拿出一罐茶叶,闻了闻:“你想多了,黎老爷子做大寿,我就是过去问候一下,顺道跟他们预定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

  “M4系列,每样一件。”

  韩恕一惊讶:“美式武器,军队用的,你要这些干什么?”

  韩棠将那罐茶叶放了回去,又拿了一罐下来,随口道:“送人。小夏前几天迷上一款游戏,模拟武器拆卸的那种。那死丫头记性好得惊人,没几天就玩腻了。我就跟她说,有本事你去拆真的。她跟我较劲,说我能弄来,她就敢拆。”

  韩恕一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你就给她买真的,让她挨个拆着玩?”

  韩棠没否认:“有问题吗?”

  韩恕一有点无语,支支吾吾地说:“问题倒没有。只是,你不会连子弹一起给她吧?”

  韩棠瞥了他一眼:“我傻?”

  韩恕一干笑了两声,顿了顿,又问:“送东西给她,这是和好了?”

  韩棠想了想,摸着下巴,嘀咕了一句:“算是吧。其实……我都忘了我们上次因为什么吵起来的。”

  韩恕一瞅瞅他,心想:你们两个掐架就像吃饭一样,还需要理由吗?然后很多嘴地说了一句:“我记得上上次是因为一个牙印。”

  韩棠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