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看着前面的路灯不说话。

  韩恕一端详着她的神色:“你……不会是忘了吧?”

  她说:“我没忘……但是,我不想告诉你。”

  韩恕一被噎住了,想再问点什么,可是看到小丫头一脸抗拒,且态度十分坚决的样子,也只有忍了回去。

  到家了,谷雨推门下车,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韩恕一,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韩恕一愣了一下,对上谷雨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期许,他忙不迭地点头:“会,会,我当然会!怎么了?”

  她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挺好的,以后有人陪我吃饭,我不用自己一个人。嗯,谢谢你。”谷雨说完,忽然仰起脸,有点忐忑地问,“你没骗我吧?立夏说,男人最会骗人了。”

  韩恕一笑了,笑得有点心酸。他伸出手,揉乱她的厚头发,承诺道:“我没骗你,以后我有空就来看你,陪你吃饭,带你去看电影,逛海洋公园,不会再让你自己一个人,我发誓。”

  谷雨顺了顺被他揉乱的头发,小声嘟囔:“我不是小孩子,不去海洋公园。”顿了顿,又说,“韩恕一,你对我好,以后我会回报你,我保证!”

  韩恕一哑然失笑,心想:你能回报我什么呀?

  但是,看着谷雨信誓旦旦的眼神,他忽然觉得,这丫头不是随便说说,她是认真的。他不想泼她冷水,伸出小手指,笑着说:“好,我们拉钩。”

  没想到,小姑娘向后退了一步,有点嫌弃地看着他,抿了抿两片嘴唇,轻轻吐出两个字:“幼稚。”

  谷雨溜溜达达地回家了,看着那小小的背影消失在唐楼的拐角处,韩恕一嘴边的笑就没停过。

  全息图一样的记忆力——她还真敢说。韩恕一怀疑,这小丫头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全息图。

  他靠着自己的座驾,低头浅笑,这一晚上,他过得很开心,可是心中的疑问依然没有答案。六年前,谷雨为什么会离家出走?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连上学都害怕小女孩,做出这种超出常理的举动?就在刚才,他问起这件事的时候,她为什么避而不答?

  这些问题,韩恕一始终想不通。

  想不通,却也不急在一时。

  晚上八九点钟,夜色渐浓,店铺的招牌渐次亮了起来,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令破旧的街道少了几分颓废,多了几分暧昧糜烂的味道。

  韩恕一接了个电话,放下手机,正准备上车,脊背忽然绷紧,他倏然转身——就在刚才,他感觉身后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他。然而四下看了看,没发现形迹可疑的人。难道是他多心?

  叶念泽放下手中的照片,将它们推到秦川的面前,不满地说:“你安排谁去的?这拍照的技术还能再渣一点吗?”

  秦川无语:“你是找人跟踪,又不是参加摄影大赛,要求那么高做什么?”

  “你至少得让我看清楚他的表情啊,现在乌漆墨黑一大片,我看个屁啊!”叶念泽找出一张夜拍的照片,很不耐烦地在韩恕一的脸上点了点。

  秦川觉得奇怪:“你看他的表情做什么?”

  “看不到他的表情,我怎么知道他到底把那丫头当草,还是当宝?估算不清她的价值,我怎么判断接下来该怎么做?”

  秦川沉默了下,说:“连个小姑娘都想利用,叶念泽,你过了吧。”

  然而叶念泽毫无悔意,吊儿郎当地瞧了秦川一眼,双手垫在脑后,换了个话头:“你那边打听清楚了?”

  “清楚了,真的没想到,传言居然是真的。”

  “具体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秦川说:“你应该听说过,韩棠家里藏了一个女人。”

  “听过,据说得宠得很,韩棠为了她,连唐家的大小姐,他的初恋情人,都一枪给崩了。怎么,那事跟她有关?”

  秦川叹气:“问题就出在这个女人身上,文氏集团的当家主母想要她,具体原因不明。外面的人只知道,文家开出了不少好处,可韩棠不但不肯交人,还放话给文家——交人不可能!摆明要跟文家死磕。文家虽然财大气粗,可毕竟是正经生意人,不走江湖那套,就放消息出来——谁能从韩棠手里把那个女人活着弄出来,他们必有重谢。出的是天价。”

  叶念泽低头点了根烟,淡淡地问:“那女的什么来头?”

  秦川顿了顿,说:“文家有个规矩,家族事业向来传男不传女,这一代只有一根独苗,那个女的……是他们太子爷的未婚妻。”

  叶念泽把衔在嘴上的香烟拿下来,惊讶地说:“那位太子爷不是跟韩棠的关系特别好,两个人称兄道弟好多年吗?”

  秦川长叹:“是啊,这件事外面的人都知道,所以谁都没想到,韩棠藏着的那个女人,居然是文家太子爷的未婚妻。”

  叶念泽嗤笑:“难怪他放着文家这么大一个靠山不用,跑来跟我们融资,原来两个人早就翻脸了。”说完又摇头,语气带着玩味儿:“韩棠这小子,居然连兄弟的女人都搞,还藏起来不还给人家,看不出来啊……这聪明人要是糊涂起来,可真吓人。”

  秦川说:“我问过韩家老宅的守卫,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

  “哦?那是怎么样?”

  “据守卫说,那女人是三年前,被韩棠从内地一家精神病院接过来的。当时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韩棠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治好她。还听说,她出身很一般,跟文家根本没法相提并论。她当初究竟是怎么跟那位太子爷相识,还做了他的未婚妻,这一直是个迷。但有一点,向我传消息的人说得很清楚,文家主母,就是那位太子爷的妈,这次跟韩棠要人,绝对是没安好心。否则韩棠也不会对那个女人的保护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步。别说是人,就是只苍蝇想靠近她,也得先经过韩棠。”

  叶念泽听过之后,哈哈大笑,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有意思……”

  秦川说:“被文家死咬着,估计韩棠这次会很麻烦。我觉得,咱们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最好。”

  叶念泽吐出一个烟圈,从烟圈里看着秦川,嘴角含笑:“那不是太无趣了?”

  “你想怎么做?”

  “我们把那个女人弄出来,交给文家,卖个人情如何?”

  秦川惊讶地看着他,总结道:“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一个文家,一个韩家,这滩浑水躲都来不及,你还要一脚踩进去?”

  叶念泽噗嗤一笑,用手点了点秦川:“你呀,就是太老实。男人太老实,会让女人觉得没情趣。难怪追了我妹妹那么多年,她都不喜欢你,被别人挖了墙角。”

  秦川没说话,思及往事,唯有苦笑,这么多年了,想起巧巧清丽的脸,依然是满心满腹的悲伤和遗憾。

  叶念泽看了他一眼,也明白自己说得过份了。有些话说的时候是有口无心,可想起那段往事,他心里只会比秦川更难受。他清了清喉咙:“不就是韩棠的女人吗?有什么碰不得的。文家给出的条件这么诱人,总会有人跃跃欲试。”

  说回这件事,秦川依旧是反对:“我们这边跟韩棠合作,转头就在背后捅他一刀,这在道义上就说过不去。再说那个女人,文家如果得到她,好好待她也就罢了,就怕死不让她好死,活不让她好活……”

  叶念泽冷笑:“我又不认识她,管她是死是活。”

  秦川叹气:“你是不在乎,可韩棠会不在乎?他护了她那么久,一直捧在手心里,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他怎么会善罢甘休?”说到这儿,秦川顿了顿,沉声道,“唐家的事你应该还记得,他们当年算计韩棠,他没说什么,等他上位之后,他灭了唐家一门。当年他不仅是要立威,更是向外界传递了一个信息——你整他可以,算计他也可以,但事后他的报复,可能会超出你的想象。”秦川神色严肃,苦口婆心,“阿泽,这不是闹着玩的。”

  叶念泽只是笑,捻息香烟,漫不经心地说:“他不善罢甘休最好。韩文两家,商道匪途,本来各走各的,谁也碍不着谁。如今韩棠想做正行生意,踏进了人家的地盘,却得罪了这个商界泰斗,你以为他以后会有好日子过?”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如果这把火烧得不够旺,我不介意给他们填把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