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候,别这样说。”
“叫我名字。”宁铮命令的语气。
“你…”我压低了声音,有些恼了。
“叫我名字。”宁铮欺身靠近,竟不顾有人在场。
我的脸开始发烧,也不知为什么就开始发慌了:“宁铮,不要闹了。”
宁铮停了下来,脸上现出如愿以偿的笑容,却也不再看我,径直朝前走着,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这只是个开始,云衣,我说过让你等我的。”
我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恶气,如梗在喉。
“有些事情,尘埃并未落定。”宁铮继续说着。
“比如呢?”我反问。
“比如你的婚事。”宁铮干脆的回答。
“哦?”我不怒反笑:“宁铮,你的语气真是大的惊人。你刚才也听到了,离睿已经请了旨回东阳筹备我们的婚事。”
“你嫁到东阳准备受东阳候的气吗?”
“会吗?我想未必。”
“云衣,别太天真,东阳候恨你入骨。”
“我知道,东阳伯伯的确恨我入骨,可他爱子至深。”我轻声说着,继续朝前走。
“看来你对赵离睿倒是十分信任。”宁铮冷冷的说。
“你错了。”我停顿了下,继续说:“何止是十分信任,简直是百分,千分,万分。”
“如果有一天他让你失望该如何?”宁铮逼问我。
我停住脚步,脸上带了一抹笑意,轻声对着宁铮说:“当日,你送宁可儿入宫。离睿对我说,北安候这样做,无可厚非。怎么,现在你来抵毁他吗?”
“我只问你如果。”宁铮并不生气。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陪他一起下地狱好了。”我白了他一眼,继续走。却被宁铮一把扯住胳膊。
我惊讶的看着他:“宁铮,这里是皇宫。”
“我知道。”宁铮扬了扬眉头。
“后面有宫女。”
“我看到了。”
“宁铮!”我轻声怒吼。
“如何?”
“你!”我气噎,对他这种近乎无赖的举动却毫无办法。只有用力挣开他,一路小跑朝宫外。好在,他并没有追上来。
他是什么意思?看他在宫里如此进出自如,竟是毫无顾忌了,心里涌上莫名其妙的情绪,我一气的跑向朝霞门。
远远的,已看见瑞荷守在朝霞门口处朝我这边张望着,脸上略显焦急。
我静了静心思,平整了下衣裙朝她走过去。
“小姐,你可回来了。”瑞荷迎上我,嘴上却嘟着。
“嗯?怎么了?”看到瑞荷的表情,我有些奇怪。
“她是你的丫头?真是没规没矩的。”宁望忽然从马车旁闪了出来,懒洋洋的看着我,用那副讨厌的神态。
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宁家兄弟的,这辈子才会被他们阴魂不散!
强压着怒气,我脸上还是挂了笑:“宁二公子。”
宁望夸张的瞪大了眼睛:“收起你的笑吧,难看死了。”
说的竟是和宁铮差不多内容的话,却更加的难听。
我只觉得自己咬牙咬得咯吱作响了…
“萧云衣,我有话要说,你说吧,在哪里?”宁望言简意骇。
“有话?不好意思啊宁二公子,实在是不大方便,如果你有事,请到萧府和我哥哥说吧。”我冷冷的回答。
“少来啦,夜半三更到你房里你都会叫出声来,还怕什么!”
“嗯,小鬼头的骚扰我自然没什么好怕的。不过现在我的确很忙,失陪了。”我板着脸拉起瑞荷朝马车走过去。
“等等!这个还你。”宁望喊住我,伸出手递给我一样东西。
我不由的看过去,他的掌心上,静静的躺着我的木蝴蝶,阳光闪着动人的绿色。
“这个,不是我的。”我硬起心肠,准备上车。
“你即然收了就收好,不能随便乱丢。”宁望收起懒洋洋的神情,很认真的说。
我好笑的看着他:“这话从宁二公子口中说出真是稀罕,是谁游荡在花丛中来着?”
“是我没错,可我现在指的是哥哥。”
我皱了皱眉:“你哥哥的事情你操什么心。”
“你姐的事情你又操什么心?”宁望看似吊儿啷当的反问。
我笑了笑:“不与你争口舌之长,我走了,如果找孤风自可到萧府来,其他免谈。”
“萧云衣!”宁望忽然提高了音调:“可能在你眼里我玩世不恭,可任何人休想伤害到我的亲人。”
我愣住了,扭过头看着宁望。
他的神态一扫平日的懒散,显得极为执着和刚毅。我哑然失笑,怎么这小子如此像当初的我。
“我没想伤害任何人。”我平静地说着:“可我要说的话也和你一样。宁望,如果我今日收下这蝴蝶,你认为北安府还会有宁日吗?”
宁望不语,看着我上车,不再阻止。
关上车门,坐好,提高了声调:“回府。”
清脆的马蹄声响起,把宁望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回到萧府,爹已等我多时。见我回来忙细细的问姐姐的情况,我一一讲给她听,姐姐没有瘦,姐姐吃睡都很好,姐姐没有害喜。
爹变了,从前的他总是装成不屑细打听这些事情,可现在却问得津津有味。他又想起了大娘,说是如果大娘还在,自会有许多的经验可以讲给凤仪姐姐。我宽慰他老人家几句,可自己都觉得说什么话都显苍白…
午后,离睿终于来看我。同时也是向我告别,他的确向皇上请了旨回东阳筹备婚事。我并没有怪他的突然请旨,也许我也变了,反正都是注定的事情,我还介意什么呢?他准备明日启程,我答应了要出城去送他。
一直等到很晚,萧若衡终于从宫里回府。我让瑞荷去请他,有很多话,只有和他商量。
忙了一整天,他却并不显得十分疲倦,仍然是神采奕奕,看来祈福殿的工程进展不错。
“听瑞荷讲,你晚上吃得很少。”萧若衡皱着眉问我。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吃得很好,别为我操心。”
“唔,见到凤仪,她可好?”萧若衡点点头。
“我不知道。”我坦白的回答。
“为什么这样说。”
我想了想,说道:“我没有和爹说,怕他老人家担心。姐姐她,和从前不同了。况且宁可儿也有了喜。”
萧若衡苦笑了声:“我今日在宫中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意料之中,无妨。”
我叹了口气,一字字的说着:“我也知道是意料之中,我也知道皇上不可能独宠姐姐,姐姐也总是微笑,可那笑都是挂在表面。”
“皇上,对她不够好吗?”
“萧若衡,你回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觉得呢?”
“我不方便经常到内宫看她。”
“静言哥哥不是从前的样子了。中午我们在荷香亭用膳,他挟给姐姐一块桂花糕,姐姐明明对桂花过敏,可看起来却很开心的吃了下去。”
萧若衡不语,手却握紧了。
“如果是从前的姐姐,她会和静言哥哥提出来。可如今却不是…”我有些哽咽了。
姐姐从小对桂花过敏,吃了之后身上会发痒,虽不严重,却也是不舒服。
“一入宫门深似海,有些事情,她也只能去面对。君让臣死,臣不敢不死,何况一块桂花糕…”萧若衡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背对着我。
我慢慢走上前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腰,额头贴上他的后肩,轻声说着:“哥哥,我很怕。”
萧若衡回过身来扶住我,一字字的说着:“皇上自小和我们一同长大,凤仪对桂花过敏的事,他又怎会不清楚,我想,他是故意的。”
“你也这样想吗?”我直视着萧若衡。
萧若衡不再回答,只是笑了笑:“早点睡吧,无论发生什么,有哥哥在。”
我用力的点点头,的确,我的哥哥,足够我去信任,和依赖。
第二日一早,我如约去给离睿送行,孤风也陪着我。可送到城门外,我心里慌慌的一直不想让他走。
“怎么了?”离睿好笑的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处理。”离睿柔声说着。
我点点头。
“我会速去速回。”
我还是点头。
“我没回来的时候,少进宫。”
“哦?我去看姐姐无妨吧?”我有些不解。
“仪端贵妃自有宫女太监们照顾,我总是觉得你频繁的出入宫中不大好。”离睿叹了口气。
“你放心,我会加倍小心。”
“乖乖的等我来娶你过门。”
“…”我脸上有些发热。
“哎呀肉麻死了,汉家人…啧啧…”孤风在一旁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
“孤风,早晚你也会有这么一天。可能比我还肉麻”我对着孤风做了个鬼脸。
孤风不以为然的昂了昂下巴。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时辰也差不多了,离睿上了马,随行的护卫也都准备出发。我仔细的瞧着他们,忽然想起件事要问,离睿看见我的表情便俯下身来倾听。
“离睿,那日在瀑布崖叛变的家将可有消息,知不知道是谁的人?今日你带回去的可不可靠?”我小声问着。
离睿微笑着,露出唇边梨涡:“我的小娘子,放心吧。”
“嘁。”我被小娘子这个称呼寒到了,扬起手作势吓唬他。
离睿仰头笑了起来,不再耽误,坐直身子发出号令策马而行。
我注视着离睿和护卫们渐渐远去的身影,就像在风族寨,每日送他去矿上一样,可路途却远了太多,太多…
“哼。”一声熟悉的冷哼忽然响在耳边。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慢慢回过头去瞅着不远处骑马而来的人:“有完没完,宁望,你怎么总是阴魂不散啊。”
“哎,娘娘腔,什么时候来的?”孤风稀罕的看着他说。
宁望瞪了一眼孤风:“少叫我娘娘腔。”话音罢落,人马已近前,手向我伸来,掌心还是躺着那木蝴蝶。
我心里忽然涌上一股烦闷,不知是对这蝴蝶还是对自己。
“你收回这蝴蝶,我自然少来烦你。”宁望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
“娘娘腔,你拿这蝴蝶,北安候知不知道?”孤风在一旁插着话。
宁望看了她一眼,并不回答。
那就是不知道咯,我笑了笑:“都是丢掉的东西,偏偏有傻子这么固执。”
“我是固执,比不过你萧云衣。那晚在皇宫里,我仔细的想了你的话,我承认你有你的道理,可我哥同样有他的难处。无论如何,你应该忠于自己的感情,否则对赵离睿也不公平。”宁望跳下马来,走到我面前说着。
我看着他:“我正在忠于自己的感情,是你非要来干扰。”
“你的感情不在我哥哥那里吗?”宁望反问。
“喂,娘娘腔,云衣可是要大婚的人了,你就别烦着她了。”孤风在一旁打着圆场。
“从父候过世之后,哥哥就是一家之主,他撑起的不但是北安候府,还有整个北安。所以他做什么事情都把自己的需要放在最后一位。我从没见他对哪个女子像对你一样放任,可儿入宫的确和政治有关,可那不完全是他的意思,可儿也喜欢皇上,情不自禁的。即使没有可儿,皇上也会有其他的妃子,你应该看得清这个事实。”宁望一字一字的说着,无比认真。
论年纪,宁望应是比我年长一两岁,论文才武略,他在众多的皇亲国戚中更是出类拔萃的。宁铮有这样一个弟弟应该高兴了。我忽然有些走神,不知为谁。
“北安候自有他的难处,我知道。宁望,你不会想替你哥哥再找些麻烦回府吧。而我,就是那个最大的麻烦,别太天真了。现在这个状态,你哥哥是无心儿女情长的,如果东阳候府与北安候府起了争执,只为争一个女人,你猜世人会笑谁?”我有气无力的回应着他,只想着要快些回京。
“世人要笑便笑,与我们何干。”宁望冷冷的回答。
“兵戎相见也与你无干吗?”我提高了声调反问。
“真有那么一天,我宁望第一个上阵。”
“输了呢?”
“输便输,我输得起。”
“只为一个女人?”
“为情并不可耻。”
“说得好,宁望。”我仰起头笑道:“说得好!可惜你这话只代表你自己,不代表宁铮。你输得起,宁铮却不会给你机会输。你想第一个上阵,宁铮却不会让你因我而战。所以你的豪言状语还是留给你自己的女人吧。你哥哥的事情你非要插手我自然拦不住,也没资格拦,只是,恕我不再奉陪。”
说罢,转身走向马车,不再回头。
孤风抱怨的语气说着宁望:“你这小子每天就是没事找事,我问你,你不是说那个什么殿的工程也有你一份吗?萧家大哥每日都忙得要命,怎不见你也跟着忙?”
“我忙的时候你又看不到。”宁望不甘心的口吻。
“我就看到你像个蚊子似的嗡嗡叫了!”孤风高声说着。
“是啊我是蚊子,所以你告诉那个固执的女人,我会一直盯着她!”
我不再回头,径直坐上了马车。宁望也要参与祈福殿的修建工程吗?那他的确显得清闲了些。
祈福殿的工程在逐渐加紧中,因为皇上要在新殿为两位贵妃举行祈福大典,感谢上苍赐福于大明。
按说只是原址维修应不需太多时间,可为了体现大明并没有因为前期的政变而摇其根本,所以这工程被不断的加大加大再加大。本来普通的一个事情,被戴上了非同寻常的政治帽子,压得萧若衡整天泡在了宫里,看上去,祈福殿几乎换了个新的样子,外观已初见豪华规模。
离睿说得对,我的确应该尽量减少进宫的次数,毕竟姐姐的身份不寻常,我再表示关心也要有个度,关心的多了,反而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也有可能是清宫戏看多了,对于后宫这个地方我总感觉是不太平的,即便目前只有宁可儿一个妃,也不可小看。
可我不找事,事却找我。静言哥哥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其它的什么,三天两头宣我进宫,理由便是姐姐身子不舒服要人照顾陪伴。还专门赐了我一面令牌,可以随时进入内宫。
萧若衡并没说什么,拿着令牌把玩了许久,最后扔还给我说让我该如何便如何。爹却嘱咐我万事要小心,后宫之地务必言行格外谨慎,不可像以往一样随意。
哥哥和爹爹嘱咐的内容完全相反,让我听谁的?
午后,宫里小太监又来萧府传话,说是姐姐有些不适要我陪伴。我便简单的梳洗打扮换上正装进了宫。可见了姐姐后,她的状态却不错,看不出什么不适,我心中颇为奇怪。
“姐姐,玲珑哪里去了?”我坐在姐姐身旁问着。
“她去点收月例银子。”
“哦,没她在旁边聒噪还有些不适应了。”我笑了笑。
“云衣,祈福殿的工程如何了?”凤仪姐姐斜靠在软榻上,柔声问我。
“少则五六天,多则半月,定可完工,到时候萧若衡也便松了口气。”我拿着绣花绷子左看右看,这绣品是姐姐的,帮她绣几针好了。
“云衣,以前你顶烦这些个女红,怎么也有兴趣了?”凤仪见我拿了针在绣,笑问。
“唔,反正打发时间嘛。”我落了针,却只觉得此针是败笔。
“说得也是,宫中的时日,不做这些还能有什么?”凤仪有些落寞的神色,手抚上小腹,细白的手腕上,淡淡的几点红色。
“还痒吗?”我心中一酸,看着那几点红色,那仍旧是几日前吃桂花糕过敏留下的。
“不痒,这些印子很快也会消掉了,没事的。”姐姐微笑着说。
我也笑着回应她,再落下一针,针脚却歪了。
“云衣,皇上心里,比谁都苦,所以别埋怨他。”凤仪轻叹了声,眼睛看向窗外。
“姐姐,那日你为何吃下那桂花糕?”我犹豫了下,终于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