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白一愣,她忽然想起来,那熙儿是谁的名讳:“你说的是开创了宁盛之治的圣熙太宗?”
那也一位雄才伟略的帝王,真武太祖开国一统分裂几百年东西天下,圣熙太宗随后的治理却将前朝带入最大的盛世,但是太宗皇帝确实没有为他的皇后开启明光殿。
她差点忘了,那些史书上被颂扬的名字,那些史书上遥不可及的人物,其实都是眼前的女子最亲的亲人。
面前的女子,本身也是史书上的传奇。
而对于她而言,那不是什么太宗皇帝,而是她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的小儿子,作为一个母亲而言,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孩子老去,走在自己前面更难受的事情?
“抱歉。”秋叶白明眸里闪过歉意,轻声道。
西凉茉却喝了一口咖啡后,抬起头来看向她,淡淡地道:“没什么,当初我们选择了这条路,就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其实我很高兴我所爱的那些人都能平和地经历人生应该经历的一切,生、老、病、死,一切再入轮回,不用像我这样……。”
秋叶白敏感地感觉到了什么,她看向西凉茉:“你是说你并非自愿追求长生……。”
西凉茉看着漫天的星辰,轻叹了一声:“若是你知道人死后,还有灵魂,甚至机缘巧合能穿越异界,就如你我这般,你会对死亡充满了恐惧么?”
秋叶白略一沉思,随后摇摇头:“毕竟人类所有的恐惧都来自于未知,依旧敬畏死亡与未知,但是并不会极度恐惧。”
西凉茉笑了笑,秋水眸里闪过温柔:“我也并不畏惧,但是我的他会怕,那个男人从不眷恋手中千秋霸业,他不惧天,不畏地,甚至无谓自己的生死,唯独那一年……。”
她顿了顿,似陷入遥远的回忆中:“那一年,他登基十年整,我与他同往南海巡视,我无意中伤了手,不想感染了毒血症。”
“毒血症,也就是……败血症?”秋叶白挑眉,神色一紧:“这病在咱们那时有针剂,但现在……。”
“没错,就是那一次,我才感觉到他的恐惧是多么的可怕。”西凉茉轻叹了一声:“他用尽一个帝王能用一切资源和一切方法来治疗我,不肯放弃,他疯狂的模样不光吓到了朝臣和孩子们,连我看了都害怕。”
她又顿了顿,神情愈发地温柔,明丽的眸子似倒映了满天的星辰,手轻轻地放在心口:“我能活这一生,与他相伴这么多年,已是我偷得上苍的怜悯,我并不畏惧死亡,但我看见他的样子……很心疼,很心疼啊。”
她的阿九,她的千年老妖,在这个世上还有谁能陪伴他的余生?
秋叶白看着她美丽的面容,心也跟着温柔下去:“我能理解。”
“所以我同意了他一切近乎荒诞的要求,总归不会比那时更糟了。”西凉茉轻笑,转脸看向秋叶白,耸耸肩:“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子,这是他逆天而行的结果,我生,他陪我生,我死,他怕他永无机会与我重逢,这大概就是坏事做多了的,总会怕的报应罢,所以一切后果,我和他一起承受。”
西凉茉的轻描淡写,却让秋叶白听得心情微沉,这期间种种想来惊心动魄,也难怪后来天极史记载开国帝后二人执政不过二十余年便退隐,一国帝后容颜不改,不老,总会引起身边之人的怀疑。
百年孤独,身边的亲人,孩子,朋友一一离散在时光里,只剩下永恒的寂寥,静静地看着时光流逝,沧海桑田,生命里还有什么是值得执着和期待的?
那些丰碑史册,功与过皆已不再重要,所有的爱与恨,所有的伟大与卑劣在时间面前都轰然坍塌。
“你觉得这是一种惩罚么?”秋叶白看着她,心情有些复杂。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冰凉的夜风掠过她的发梢,她慢慢地地露出一点夜雾一般迷离的笑容来:“曾经以为是,也曾经迷茫过,白发红颜,看着美却像个妖怪,但是后来我想如果神都能忍耐千万年漫长的时光,我们这些魔又为何不能看开呢,至少我还能等着看这世间是不是有机会再现我们的共和时代,未知于我和他就是一种值得期盼的存在,而不再是恐惧。”
“所以我陪着他染黑银发,同行世间万路。”她轻轻地拨开自己的乌发,神情温柔:“他需要我。”
秋叶白见状,沉默了下去,心情莫名地也变得温柔起来。
“但是,你们呢,你们做好准备么?”西凉茉忽然话锋一转,看向秋叶白:“这样的日子会难熬,你真的想要走上这条路么?”
秋叶白闻言,沉默了下去。
是哪位哲人说过,平静的死亡是神赐给人生命里最厚的一份礼物,卸下满身风尘与爱恨,一身轻来,一身轻去。
……
不过她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地在心里进行哲学思辩,就听得一声巨大的“轰隆”!
一阵阵的尖叫声刺耳异常,然后整座房子都摇晃了起来。
她一抬眼,就看见西凉茉脸色一变,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臂:“不好,有两个傻逼把房子拆了!”
说话间,一道房梁轰然砸了下来,秋叶白一言不发,上前就将西凉茉拦腰抱起,直顺着窗口飞了出去。
西凉茉愣了愣,有些好笑:“我会武功。”
秋叶白顿了顿,才想起自己一开始都摸不着对方的气息,西凉茉的武艺本身就很高深,她僵了僵,轻咳了一声:“那什么,习惯了。”
习惯了英雄救美,何况西凉茉看起来就是温柔娇软的鲜花一朵,好吧,永生花一朵,她下意识地就出手了。
西凉茉笑眯眯地低头看了看脚下:“嗯,这是个好习惯,真可惜你不是男的。”秋叶白也低头看了看脚下,脸色有点不好:“我要是男的,只怕就不是拆房了吧?”
西凉茉的笑容越发显得狡黠和……阴森狰狞:“是啊,这房子可是我亲自设计,再花了三百两金子让专人用了专门的材料花了好几年才建成的,冬暖夏凉,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秋叶白看着怀里的美人露出这样笑容,忍不住摸摸鼻子,暗自道,沙漠还有冬暖夏凉的么?
……
“砰!”
“你丑,你全家都丑,丑成这样怎么不去死,生出来就该掐死你这丑孩子。”
“嘭!”
“可不是么,我丑,我全家都丑,我祖宗最丑了,丑得石破天惊,他都没死,我怎么好意思夺人之先,呵呵~”
两道吊在干枯的胡杨树上的人影不停地晃动着,相互发出讥诮的冷笑,并试图用自己的毒牙“咬”死对方,却没有实质性的攻击,只是干枯的树木发出难听的声音,几欲断裂。
远远远远的沙丘下还坐了大群的人,不过没有人敢靠近这一处。
只是离开二人不远处坐着两道正在烤肉的人影,其中一道纤细人影温软地道:“树丫要是断了,以后就都没床睡哦。”
紫色的人影瞬间不动了。
倒吊着的白衣美人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东西?”
秋叶白一边翻转手里的烤兔子,一边淡淡地道:“今晚托某人的福,连床都没得睡,那才真不是个东西。”
白衣美人瞬间安静下来。
紫衣美人阴笑:“呵呵,怕婆娘的蠢货,难怪连家底都败光。”
白衣美人冷笑:“你能耐,你跳下去啊,丑八怪。”
紫衣美人勃然大怒:“兔崽子,你说谁丑八怪?”
白衣美人傲慢地笑:“谁应了,谁就是丑八怪!”
紫衣美人暴怒:“老子日你%……%%……%&!”
白衣美人冷笑:“呵呵呵,你日,你赶紧日,看看谁日谁,死太监!”
紫衣美人气笑了:“小兔崽子,真以为本座收拾不了你了!”
……
秋叶白面无表情地一边转动着手里的烤兔子,一边往兔子肉上撒孜然:“他们要一直进行这种幼稚的行为到什么时候?”
说出去谁能相信这两人曾经都是小儿止啼,动一动便是天下震动的血腥角儿。
西凉茉眯着大眼儿,享受地嗅闻着空气里的烤肉香:“别理他们,美人见美人,正如王见王,看着自己的种美貌不下于自己,就跟白雪公主她娘看见白雪公主一样,暗较着谁是世上最美丽的人,说白了就是嫉妒呢,这才横竖看着不对眼。”
能让她的九爷这般与平日截然不同,充满‘生气’形象的,还托了小初泽的福气了。
秋叶白也暗自轻笑,确实,能让阿初炸毛若此的人,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了。
“来试试我的手艺吧,同胞。”她切了一块兔腿递给西凉茉,笑道:“你们总不会真的不食人间烟火罢?”
西凉茉立刻一点不客气地接过来,轻笑:“老天爷还没那么残忍呢。”
看着不远处相谈甚欢的两人,被吊在树上的紫衣美人和白衣美人慢慢地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出神。
好一会,紫衣人忽然冷声道:“你什么时候带着你的女人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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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遗传基因的强悍百里家,其实现实中的原型就是鲜卑一族的北齐高氏,这个家族大部分男子的美貌盖南北朝内,最出名的当然是美貌到敌人都不忍心下手兰陵王高长恭,当然,家族也遗传了精神病也是盖南北朝的,什么鬼杀了爱妃用骨头做琵琶,什么乱X更是让人无言以对。
不过,确实是充满了悲剧色彩的美人家族。
☆、龙门客栈 完
“看心情!”白衣美人冷冰冰地道。
“你——!”紫衣美人眉心瞬间浮出狰狞的纹路,他顿了顿,忽然慢慢地笑了:“百里初,你是不是真以为你是百里皇族的血脉,我的血脉,我就不舍得杀你了?”
他的声音又轻又冷,不再似之前的尖锐,倒似带着一点子柔和婉转的味道,却莫名地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白衣美人干脆地冷道:“百里青,你是太看得起你自己,还是太看得起百里这个姓氏。”
他轻嗤了一声:“什么种养什么苗,我既能毁了百里家的天下,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个姓,何况在我出家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姓百里。”
百里青眯起眸子,空气里凝聚起几乎可以称之为杀气的森森寒意从他眉梢眼角深紫妖娆中溢出,地面的沙尘不断地扬起诡异的旋风。
百里初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只他微僵的身形能看得出他在暗自运功抵抗。
也不知过了多久,百里初原本就苍白的容色变得更冰冷的时候,紫衣美人忽然轻嗤了一声:“小子,你倒是有骨气。”
百里初慢慢地咽下喉间的腥浓,冷冷地道:“要我走,可以,你什么时候交出我要的东西,我就什么时候走。”
说话间,他甚至没有看百里青一眼。
百里青亦同样不曾多看他一眼,只轻嗤:“哦,凭什么,本座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能说服我,也许我会考虑把东西给你。”
百里初没有说话,空气里只有冰冷的寒风在吹,冰冷的月色照在两人之间,给两道人影镀上一层银色的寒光。
许久之后,一道低柔幽凉的声音响起:“你当初是强行将也许会不属于你的人留下的理由就是我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他的声音很平和,不再如之前的含讥带讽,也不再带有任何傲慢。
百里青闻言,也沉默了好一会,才嘲弄地微微勾起唇角:“你以为这一切都很容易么,你想好了你要面对的一切,包括你所爱的人对你的怨怼,你都能承受,都不后悔?”
百里初静静地看着远处坐着的那一道纤细的白影,冰凉的银眸渐渐变得深沉而温柔,似倒映了漫天银色的月光,又似一潭银色的湖水,大千世界,万紫千红,却只映出那一人的身影。
他慢慢地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若白首之后便会相离,那我便不许她白首,生生世世不相离,我念经,我诵佛,我不信佛,也不信魔,只信自己的执念,恨也好,怨也罢,若能让她怨恨千百年,在她心中也只得我一人。”
百里青却没有再回答,冰凉的风掠过他乌黑华美的长发,让人看不清他莫测深沉的眸里在想什么。
百里初也没有再说话。
只冰凉的风再次打着旋掠过两人之间,带来细细的飞沙,夜晚的沙漠一如千百年来一般寂静而沉默,只不知何时一道悠悠的羌笛声慢慢响起,悠扬而带着淡淡的忧伤。
“想不到,你还会吹羌笛。”西凉茉看着身边的女子,微微一笑。
秋叶白看了她一眼,含笑继续低头轻轻地继续吹着手里的羌笛。……
驼铃声悠悠,向沙漠深处而去。
最后一队商队离开了龙门客栈,嗯,或者说龙门客栈的废墟的时候已经是第七日夕阳西下的时候。
一道窈窕的纤细的人影靠在穿着紫袍的高挑人影身边,目送着他们离开,轻叹了一声:“都走了呢。”
“怎么,你还想他们两个留下,制造的麻烦还不够么?”百里青唇角微抿,冷哼一声。
“你差不多一点,这么多年,好容易能遇到我一个同胞,我容易么。”西凉茉轻哼一声,对着他翻了个白眼,随后又有些感慨地道:“还有小初泽,那个孩子……真是越来越执拗了,看着他,我就想起熙儿,他的样子和熙儿真像啊,他的眼睛,他说话的样子,笑的样子。”
这也是她为什么对那个孩子特别上心的缘故,实在太像了,太像她的宝贝了。
百里青看着怀里的女子,乌沉的眸里闪过一丝柔色,伸手将她揽入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上,沉声道:“他不是熙儿。”
“我知道,你就不能让我这么想一想么。”西凉茉抬手轻捶了他一下,微微红了眼。
“嗯。”百里青低低地应了一声,将她抱得更紧了,声音喑哑而温柔:“以后你就看着我便是了。”
两人静静地相拥了好一会,西凉茉忽然闷闷地道:“你没有把东西给他们罢,我看小白是坚决不要的。”
百里青微微一笑:“你是希望我给,还是不给。”
西凉茉想了想,苦笑:“我很矛盾,你明明知道的,我希望他们能和你我一样长长久久,却又不希望他们如你我这般经历太多。”
百里青抬起修长微白的手指掠过她的发鬓,淡淡道:“那小子最后做什么抉择,那是他的事情。”
西凉茉一愣,抬起头看了他好一会,才似有些无奈地轻叹:“果然你还是……真不愧是一脉相传的血脉。”
“好了。”百里青邪气地一挑眉,停在她唇边的白皙长一点不客气地往她唇里一塞:“不要再提他们,我只喜欢听到你的嘴里提到我的名字,还有为我发出的吟哦之声。”
西凉茉瞬间无语,薄脸皮发热,随后翻了个白眼,推开他的手:“几百岁的人了,还是不知道什么叫节操!”
百里青危险地眯起眼轻笑,低头一点不客气地拽回她,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嗯,本座只知道什么叫操。”
西凉茉:“……。”
“咳咳,主子爷,夫人,您二位完事了么。”店小二了无生趣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哎呀,为什么他总要被迫观赏中老年人和少儿都不宜的画面呢?
西凉茉瞬间推开百里青,立定站好,再对百里青翻了一对白眼。
这一次百里青没有再强行拉着她,只邪肆地轻笑一声,随后看向身后的店小二,轻嗤一声:“魅七,你这老东西,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人都到齐了么?”
魅七嘿嘿一笑,随后一拍手,只听得“嗤”“嗤”“嗤”数声闷响,地面上的沙尘瞬间爆开数百个洞,百余道黑影瞬间踏沙而出,黑衣绣血色红莲披风在夕阳下显得异常诡魅森然。
“属下等参见主上!”
“起吧,准备启程!”百里青淡淡地吩咐。
“这一次,咱们跨海而去,去看你一直想看的不同于中土的世界。”
西凉茉微微颔首,含笑道:“好。”
夕阳照在两人身上,光芒温柔异样。
……
寒光照大漠,飞沙掠九州。
胡杨不知愁,千年立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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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公众好啦,算是给大家的福利啦,因为拖拉了快两天。
☆、番外 日月当空 一
“瞧这小脸,还真是漂亮啊。”
“难怪不用上前线冲锋,这么漂亮的脸划花了多可惜。”
“嘻嘻……是个女人吧。”
“白是白,但你眼瞎才看不见那胸口分明是个男人的,何况他前几天才捏断了想要摸他屁股的陈校尉的手!”
“打了三十军棍,还这么精神,啧啧,真是怪物……。”
营长外传来一阵阵的吵闹声,嬉笑声。
白羽微微颦眉,正在帮她穿戴皮甲的少年见状便低声道:“要赶他们走么,白校尉?”
白羽闻言,摇摇头:“不必了,我出去看看。”
说罢,她掀了帘子出去,看见柱子上吊着的那个年轻的士兵,他低垂着头,身上的袍子血迹斑斑又肮脏无比。
低下的士兵们对着他指指点点,讥讽嘲弄,那年轻的士兵胸襟大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膛,但是那胸膛肌理分明,如巍峨山川,分明是男子胸膛,哪里有半分女子的样子。
那些士兵们这么说着话,无非是要折辱那人罢了。
白羽微微颦眉:“咳咳。”
她咳嗽了一声,瞬间所有的士兵们都警醒地立直了身子,有些不安地撇着面前一身薄甲的英气女子,齐齐抱拳行礼:“白校尉!”
白羽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们这是闲得慌么?”
“属下不敢!”众士兵们头低得更低了,愈发惶惑。
这位白校尉不但是他们的头儿,更以带兵严厉甚男子而着称,当然,校尉大人本身的战斗力也是首屈一指。
“还不去操练!”白羽冷厉地喝斥。
士兵们皆迅速散往校场,不敢多言。
白羽打发走了那些士兵们,方才再次转脸打量那垂着脸的年轻士兵,那士兵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有人在打量他一般,只低垂着脸,半散下来的凌乱发丝盖住了他大半的脸,只能看见他挺直秀颀的鼻尖。
白羽微微颦眉,随后冷冷地问:“我们这里什么时候又这么一个人,左军还是右军的人?”
她隶属中军麒麟将军大账下,乃是出名的主力锋锐之军,即使是普通士兵的衣袍之上也会有印有麒麟暗纹。
而面前的士兵虽然一身衣衫被扯得破烂,但是毫无麒麟暗纹,偏偏却……
白羽目光微寒:“咱们中军什么时候变成什么人想进就进的地方了。”
她身边的近卫兵看了一眼那被吊着的年轻人,迟疑了片刻后道:“听说左军将军派人来传关于女王陛下亲临犒赏三军时需要布置的一应事宜,大将军似非常高兴便让人给传令的左军士兵赐了菜,后来传令者似偷喝了酒,触犯军令,被掌管刑罚的秦佐军打了军棍后吊在大帐附近醒酒。”
白羽闻言,原本目里的寒意倒是退去了,看了眼那士兵:“看来那左军传令兵就是这位了?”
军中寻常不得饮酒,除非上官赐,以免误了军情,偷喝酒者少则十军棍,误事者可斩于帐前。
但既然是这种寻常触犯军令,而不是她所想的那种人,倒是还好些。
近卫兵轻蔑地瞥了那吊着的年轻人一眼:“除了左军那种地方,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养出这种人来了。”
白羽微微颦眉,淡淡地瞥了眼自己的近卫兵:“你话太多了,既然是秦佐军的命令那么就让他在这里醒酒吧。”
虽然这次征讨犬戎,左军是最弱的杂牌军,立下的战功也是最少的,但是有些东西心里明白就是,话却不能挂在嘴上说,否则便是狂妄。
“是,属下知错。”那近卫兵虽然一脸不服气,但见自家校尉已经一副不欲多说转身离开的模样,便也立刻在她身后抱拳答毕,准备跟上。
却不想此时两人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慵懒微喑的声音:“左军养什么人?左军再如何不济,也不会像麒麟将军手下养出来的这些废物一样龌龊。”
白羽的脚步忽然一顿,转身目光一寒,冷冷地看向那被吊着的修长人影。
“你说什么!”近卫兵大怒,上前几步,狠狠地瞪着那年轻人。
那人却嗤笑了起来,慢悠悠地抬起头来:“我说麒麟手下的中军里废物点心越来越多,见到颜色好点的便走不动路,也不知是来这里打仗的,还是来这里泄欲的。”
麒麟将军十三岁上战场屡立奇功,不过而立之年便已经是上将军,手下麒麟精锐大军所向披靡,一向是所有士兵们心目中的不败战神,又怎能容忍外人侮辱?
那传令兵勃然大怒,上前拿起鞭子便对那年轻人恶狠狠抽去:“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般放肆……!”
那人胸口瞬间抽出一道腥红的血印,几可见骨。
那人却似毫无所觉一般,只是最初闷哼一声之后慢吞吞地抬起头来,笑得一脸慵懒讥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么,白校尉方才不也这么觉得么,想来是见惯了中军帐内出没这般模样的人,所以看见谁颜色好点便怀疑是哪位军官养的小白脸?”
他的口无遮拦令传令兵更恼:“你住口!”
说着抬手就又要一鞭子抽下去,却被白羽一把握住了手腕:“行了。”
白羽一挑飞眉冷冷地打量着那年轻人的脸,她终于明白为何她旗下那些士兵们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面前的人。
那人一双凤目线条精致流畅曳丽,眼线比寻常人都要深,似天生精笔墨勾,睫羽如扇,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无边阴翳,而最让人惊愕的是陡然一望间似瞬间落入一片深邃的夜色间,移不开眼。
鼻若悬胆,唇如胭染,只肤色过分偏白,如常年不见阳光一般,让他看起来浑身笼罩着一种阴郁的气息,让她想起某种潜行在暗夜月下的生物,又或者开在暗夜里的某种奇异的植物。
“……。”传令兵也看得呆住,痴痴迷迷地移不开眼,手里的鞭子都不知什么时候落地。
直到那人忽然讥诮地冷嗤笑一声:“呵呵。”
白羽方才即刻回过神来,脸上浮过不自然的红晕,但对方那种让人如芒在身的冰凉讥讽目光让她迅速的恢复了寻常模样,她暗自庆幸还好,常年日晒雨淋而偏蜜色的肌肤也看不出来自己竟会为了一眼看见一个人容颜便手足无措。
“我就说了,白羽大人看来也不例外,想必也养了不少小白脸,嗯?”那人大笑了起来,过分轻浮的气息瞬间破坏了不少他原本的气质和堪称绝色的容颜,倒是让他看有些油头粉面的样子。
那亲兵却还是没有回过神,只呐呐地道:“你……你不要太放肆了,我家大人……我家大人……是个明理之人。”
言谈之间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竟然有为对方开脱之意。
白羽虽然觉得不妥,却又莫名地觉得自己亲兵的反应理所当然。
毕竟那样的一张脸……不为所动的是瞎子。
倒是那人笑得越发放肆和恶毒了:“呵呵呵,好好好,白将军,你们以后不要打仗了,见了美色便动不得腿,直接把脑袋送上别人裤裆下任他人宰割就是!”
“你叫什么名字。”白羽倒是没有被激怒,只是依旧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白校尉大人也想和陈校尉那样要招我做入幕之宾么?”那人轻佻地笑,又讥诮地道:“可惜,你长得太丑了。”
“放肆!”那亲兵到底反应过来自家主官被侮辱了,再次拔高了声音呵斥,只是他一边呵斥,一边偷拿眼瞥白羽的样子,倒是更像担心白羽大怒一刀杀了面前的美人。
毕竟那……人才折了陈校尉的手腕被罚了三十军棍。
白羽淡淡地扫了一眼自己的亲兵,却没有恼火,只继续看着那人淡淡地问:“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