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切都在百里初的掌控之中,她和百里初最初便决定先将燃灯的罪行定下来,公之于众,而杜家一定会力保燃灯,实在保不住了之后才会将一切事情推到燃灯身上。

但是杜家和太后一定不会想要燃灯会那么干脆利落地反咬出杜家和太后。

而她和百里初的目的原本也不只在真言宫和燃灯,燃灯不过是个引子,百里初和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杜家和太后。

后来的一切果然一如百里初和她所谋划的那样,事情进行得相当顺利。

百里初更预料到了燃灯对太后和杜家的嫉恨和不甘,他原本就极善于摆弄人心和人性,想要让一个人放弃活下去的念头,实在太容易。

而又有谁比国师更合适打破燃灯这个真言宫宫主在民心中的神势?

燃灯早已放弃了活下去的念头,甚至袭击了太后,让杜家在太后出事之后,一片兵荒马乱,几乎顾不上操控民意。

只是原本真言宫的根基太深,真相公布之后,民意虽然出现不小的逆转,但是依旧流言纷纷。所以她和百里初原本的决定是在钦天监行刑之后,既成事实后,再昭告天下。

也避免杜家一脉的人做些蠢事儿。

只是不知为何百里初在这个时候会突然决定改变主意。

“这是国师的预言和旨意,自然也当昭告天下。”百里初微微一笑,神色幽凉。

“虽然燃灯罪有应得,但是当众烧死她,未必是个好决定。”秋叶白微微颦眉。

“别忘了,国师宣布燃灯和太后逆天罔顾人伦所为是为了平息神佛之怒备具争议,国师虽然威望极深,尚且未有人敢质疑,但他也来自真言宫,燃灯虽死,民愤未平,真言宫的势力若是烟消云散后,不会过太久,国师也会成不少人眼中钉。”

尤其是八皇子一派的人及原先保皇派的人,迟早会把目光瞄准阿泽,阿泽在一日,他们便不能放心一日。

百里初抬眸看向她,目光幽幽如暗夜之海:“小白很会为阿泽着想。”

秋叶白微微一窒,随后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阿初,你和阿泽是什么关系,你不是不明白罢。”

她帮着阿泽,难道不也是为了帮着他谋划么?

他轻笑,只是却忽然转了话题:“真言宫的威势是会受损,但是真言宫暂时不会消失。”

秋叶白闻言,不禁一愣:“什么?”

他居然不但要留下杜家,还要留下真言宫?

不,如今细细想,他最后将罪名只限定在燃灯一人身上,甚至说燃灯和太后是用这些女孩子来祭天,平息神佛之怒,虽然是毁了太后对年积威,但也从一开始的布局便是处处给杜家和真言宫留了后路,

秋叶白忍不住颦眉:“为什么,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百里初微微阖上眸子,把玩着她的柔荑,冰凉的日光从鲛珠纱的间隙里落下,在他华美纤长的睫羽上泛起冰冷的光泽。

“他们还有用。”

她微微颦眉,又是这句话,他从一开始便对她有所保留,这种念头让她不太舒服。

“你很快会明白的。”他闭着眸子似能感觉到她心中疑惑,冰冷的指尖轻轻在她的掌心划过。

秋叶白虽然不太喜欢他这种打哑谜的方式,但是他既然有这帮谋划,想来有他的道理,而耳边渐大的喧嚣声也明确地告诉她,这绝对不是什么刨根问底的好时机。

她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在出青龙门前下了步辇,换了马,而百里初也换了神殿的步辇。

飘飘荡荡的白纱,白色的华美软垫,其间高坐之人亦一身白色华美祭衣、银发垂地,手握白神杖,步辇边侍奉着的神殿女官、神侍手捧莲花、甚至钦天监奉官亦皆着白礼服,口中念念有词,梵音飘荡,一切看上去神秘而高贵,令人不敢亵渎仰望。

‘国师’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喧嚣声都渐渐地沉寂了下去。

所有臣民都恭敬地跪伏在活佛之脚下。

国师也好,初殿下也罢,他原本就是被真言宫培养出最接近神佛的‘活佛’,他一举一动,不必刻意而为,便已经足以让人虔诚跪拜。

秋叶白负手而立,静静抬头地看着日光落在他银色的发上,泛出冰冷而圣洁的光晕,看着他高立在祭台之上,向所有人宣告燃灯所为,再告知所有的民众,燃灯和太后所为是奉行了‘神佛的旨意’。

她看着民众们一片唏嘘惊叹,神色惊慌茫然,再到那些失去女儿的平民们听到他们的女儿是用来‘平息神佛之怒’后的失望和愤怒,燃灯无罪,只是她要献祭神佛之后的不甘哭泣。

看见燃灯行尸走肉一般被人架上了火刑台,她的信徒们匍匐在她脚下赞美她的牺牲和伟大,而更多的人冷眼相对,而受害者的家人们更是对着那些信徒们横眉竖目,几乎大打出手。

后燃灯在最后一刻仿佛突然醒来想要挣扎,却被鹤卫们压制着不能动弹,强行穿扣上了火刑柱。

“不,饶了我罢,饶了我罢……国师。”燃灯声嘶力竭地求饶。

‘国师’仿若未曾闻,淡漠地一抬手:“行刑!”

火折子落下的那一刻,熊熊大火燃烧起,她忽然从最后在火海中发出惊恐痛苦的惨笑:“国师……现在是我,总有一天会轮到你的,哈哈哈哈,你是真言宫的神,是我们的杰作,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

她的下半句话瞬间消失在一道突然掠过的寒光中,然后她捂住自己的脖子,瞬间倒地。

秋叶白目光落在自己身边的宝宝身上,正见宝宝收回手指间的星芒暗器,神色冰冷地看着祭台上燃灯怒目圆睁捂住被割开的咽喉,浑身冒烟地躺下。

然后带着满身罪孽灰飞烟灭,化为枯骨。

而那一刻,宝宝眼中一闪而逝的仿佛隐忍、怨恨、不忍交织的古怪又复杂的神色,让秋叶白心中一顿,看着宝宝:“怎么了?”

宝宝摇摇头,再抬起眸子的时候,眼中已经是一片平静。

“没什么,只是让她闭嘴而已。”

秋叶白看了他片刻,忽然道:“宝宝,我记得殿下说过真言宫易容之功首屈一指,手法却极为残忍。”

宝宝一顿,默然不语。

秋叶白见他不言,也不再多问,目光落在附近激愤的人群里。

毕竟燃灯不是‘罪有应得’,这让他们心中如何能不愤怒,却敢怒不敢言。

她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其实三日前,她已经命人将这件事公布张榜,民间已经流言纷纷,但是民众们想必都想听一听这般残酷的旨意是不是真的来自于一向慈悲为怀的国师。

只是如今亲耳听到了,这些信众们只怕要对国师多少有所芥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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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惑国妖颜

第一章 浮生烬 上 一更

一切终将散尽在大火之中。

祭台上所有的诅咒和罪孽,祭台下普罗众生或者悲泣或怨笑,在一具枯骨中燃烧殆尽,而纷纷扬扬的灰烬却掩埋不了所有的*和野心。

秋叶白目光从平民们的身上路移动到自己附近的同僚身上,腥红火光映照在这些帝国统治阶层们的脸上,他们或冷眼相看,或者神色诡秘,或眼含郁愤,或者眼含欣喜。

而不管是哪一派的人马,一切情绪都不过是在他们眼中流转,而唯一相似的是他们面上都一派平静。

她暗自轻叹了一声,明面上一切权斗仿佛都告一段落。

但是她总有隐隐的感觉,这一切不过是另外一个开端。

杜家一家独大的局面终于被打破,他们再无力称霸之后,便是群雄并起。

毕竟,太子未立,一切皆有机会。

她眯起眸子看向天边,飞扬的灰烬飘散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中,太阳的光芒苍白而无力,天空中的云层异常的低厚,让她想起遥远的阴沉的大海。

尘埃落下,而波澜——再起。

……*……*……*……*……

一切祭礼完毕,百里初尚且有事需要善后,便让双白通知了她先行回明光殿。

当众烧死活人祭天的事情也许数百年没有过了,这一场火刑的灰烬似乎给每个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灰霾,秋叶白便和宝宝一起回殿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宫中众人的沉默,每个人都低着头,悄无声息地来去。

秋叶白走在漫长的宫道上,宝宝则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忽然道:“四少,我想起司礼监还有些事儿,我先回去一趟。”

她转头看向宝宝,却见他眉宇之间有掩不去的疲惫之态,眉眼之中有腥红之色,她一愣,上前几步扶住他的肩头:“你怎么了?”

宝宝闭了闭眼,揉揉眉心:“没什么,也许是被火烟熏了眼。”

秋叶白看着他的模样,轻叹了一声,轻拍了下他的肩头:“你且先回去罢,累了便歇一歇。”

宝宝垂下眸子:“我想告假几日。”

她再次怔然,宝宝很少向她告假,她迟疑了片刻,伸手轻抚过他的额:“是为了真言宫的事么,还是燃灯……她已经死了。”

她知他心中有事,也知他当初必与真言宫有些联系,若当初燃灯是那个害得宝宝人不人,鬼不鬼的那个人,那么方才他亲手了结了燃灯的性命,亦算是复仇了罢?

宝宝闻言,闭上眼,握住她的手,泪水缓缓地顺着脸颊流落了下来。

秋叶白见宝宝竟落泪,心中一片心疼:“宝宝……。”

“无名。”宝宝忽然开口。

秋叶白一愣:“什么?”

他闭着眼,轻声道:“从今日起,我叫无名。”

她有些不明所以,宝宝喜欢换名字,但是这个时候,他却怎么忽然来了这样的兴致?

宝宝缓缓地抬起眸子,淡淡地道:“这是我在真言宫的名字。”

她闻言,看着面前的单薄少年,心中微疼,伸手环住他的肩头:“宝宝,你这是何苦,真言宫的事过去便过去了,我不会再问。”

是因为她的追问,勾起了宝宝过往那些黑暗的过去和痛楚么?

无名……

无名……

原来宝宝真的无名,所以他一直在找自己的名字么?

宝宝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容苍凉而冰冷:“不,白姐姐,你不懂的,这个名字是我最初的烙印,我一生都避不开的开始,从今日起,也算是一个终结。”

秋叶白看着他的模样,却觉得他仿佛站在一个她不能触及的地方,那一瞬间,他身上的气息几乎让她想起了百里初。

“宝宝……。”

“无名。”宝宝握住她的手,再次道,声音晦涩却坚决。

秋叶白见他坚持的固执模样,迟疑了片刻,还是叹息了一声:“好,无名。”

不管是无名也好、宝宝也罢,更甚至别的什么名字,他始终是她捡回来,亲手照顾长大的那个少年。

“无名,你姓云么?”她看着宝宝,不,无名道。

无名一僵,垂下眸子,淡淡地道:“白姐姐很想知道我姓什么?”

秋叶白见他的模样,心中忽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若是你不愿意说,便……。”

‘不要说了’的三个字尚未出口,便见无名抬头看她,仿佛下定了决定一般,古怪地一笑:“我没有姓,因为我并不知我父亲是谁,也没有人给我赐姓,连我的母亲也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她的男人太多,所以她随便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做无名……。”

她见他神色之中隐现凄厉之色,心中隐痛:“无名……。”

无名却忽低了头,低低一笑:“不过我的母亲倒是有姓的,所以我算是从母姓罢。”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道:“我的母亲姓杜,虽然她也是个私生女,不被家人承认,但是我的全名勉强能称为——杜无名。”

秋叶白闻言,瞬间微微睁大了明眸,一下子松了宝宝的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宝宝你说什么?”

不会罢?

她是听错了么,宝宝,不无名竟是燃灯的孩子?

无名看着秋叶白震惊的面容,目光又落在她松开了手上,忽然轻笑了起来,清秀的面容上笑容异常地冰冷,甚至带着点扭曲:“是啊,想不到罢,一个母亲竟然会让剥去自己儿子的脸和破坏掉他的身体,让他变成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因为女子比男子更难模仿,要成为最好的易容者,‘选材’最好是非男、非女之人。”

秋叶白一时间太过震惊,没有回过神来,却见无名闭了闭眼,抬起头来看着她,神色已经恢复了寻常的样子:“四少想知道的,属下都说了,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开。

却不想,他才行了几步,便被秋叶白一下子拉住了胳膊:“宝宝!”

她顿了顿,复又喑哑着声音道:“我并不知她是你的……你为何从来不说,但是我还是要说,她不配做你的娘亲。”

燃灯竟然是宝宝的生母?!

难怪之前看宝宝的表情如此复杂,其中竟还有这一出。

但是就算如此,秋叶白还是觉得燃灯死有余辜,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如此残忍的对待,根本不值得同情。

但是燃灯始终还是宝宝的生母,在他的心中,会不会……

无名声音也有些发紧和干涩:“你看,白姐姐,我之所以不说,就是因为你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抬起涩然微红的眸子看着她:“若是我想要救她,大可早动手,我不希望你有所顾忌,为我为难。”

他顿了顿,又凄然一笑:“何况她也从来不承认她是我的娘亲。”

“宝宝……。”秋叶白看着他,心中微颤,伸手想要抚上他的脸颊,却被他握住手。

宝宝低下头,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眸,让她看不清楚他眼中的神色:“我没事儿,白姐姐,你先回宫罢,我修养几日就好。”

秋叶白反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迟疑好一会,方才叹息了一声,松开了手:“好。”

这个时候让他独自一个人静一静才是最好的选择。

无名沉默着转身离开,却忽然听得她在身后轻声道:“我已经还是唤你宝宝,因为我所照看长大,可以抵足而眠的弟弟,不管叫什么,永远都只有一个人。”

无名的身形顿了顿,眸里闪过复杂的光,凄厉之色渐渐变得温柔,随后他轻‘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秋叶白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再抬首看向周围巍峨的宫宇,心中思绪万千,终归化作唇角有些无奈的笑。

原来,她绕来绕去,身边的机缘和人,都脱不开与这朝野千丝万缕的联系。

造化弄人,不过如此。

……*……*……*……*……*……

秋叶白还没有走到明光殿,便忽然听见不远处太极殿附近传来一阵喧嚣声。

“报!”

“八百里加急奏报!”

“南疆八百里加急军情!”

一声声愈发急促又愈发清晰的奏报之声越过高高的宫墙,伴随着尖锐的鸣铃之声飘荡开来,让所有的宫人的脸色都瞬间一变。

“是降虎铃!”

降虎铃声锐,必有危来急!

周围的宫人们瞬间都僵在当场,脸色微微发白,不安地听着那尖利的铃声伴着马蹄声。

宫中无人不知,若非危急军报,传递文书的信使绝对不会用降虎铃并这样一路策马呼喊,令人守宫门之人开道!

她脚步一顿,立刻转向太极殿而去,如果她没有猜错,百里初很快便也会到太极殿而去。

果不其然,太极殿附近已经站了不少尚未曾离开的大臣。

她刻意留心了一下,果然看见李牧和刑部尚书等人也充满入朝,只是他们脸色也不算太好。

南疆局势一向不平静,但是到了这般前所未有的危急状态话,最大得利者应当是百里凌风罢?

如果他就要从圈禁之中放出来了,李牧这些人这般表情会不会刻意了些?

果然,不光是她有这样的想法,杜家一系的人更是如此,大理寺的金大人看着李牧,皮笑肉不笑地道:“呵呵,真是来得好巧,燃灯宫主刚刚被祭了老天,这头南疆就出事了,也不知是老天爷不满意,还是有人在为自己主子做鬼。”

李牧勃然大怒:“放你娘的屁,就算咱们再希望七殿下复朝,也不会他娘的拿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做鬼,你以为老子姓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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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一更,还有第二更大概在12点前~总之加一块会够万更滴~·

第二章 浮生烬 下

“你……放肆,李牧你放肆!”金大人瞬间脸色绿了绿,扯着嗓子怒道。

众大臣之中有人发出窃笑之声,杜家如今元气大伤,前途未卜,所以众人也不如之前那般客气了。

秋叶白倒是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杜家一脉的大臣之上,如其他人一般等着看笑话,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李牧等人身上。

李牧的神色和刑部尚书一系的人,看着神色倒是不像作伪。

那么也就是说南疆的情形怕是真不好了?

她心中一凛,随后忽然听见附近的大臣们皆齐齐地行礼。

“参见殿下!”

“参见殿下!”

她一转头便见百里初领着鹤卫们大步地从殿门外踏入,依旧红衣如翻腾之血,乌发如墨,衬得他眉目艳绝,乌眸之中一片令人不敢直视的冰冷。

只是他乌黑的发尾还能见一点湿意潮润,让她忍不住微微颦眉,忍耐下想拿着大布巾上去把他的头发全部都擦干净的冲动。

她只担心他的身子才好,这般成日里湿着头发来去,莫要再着凉。

鹤卫们持刀分列而立,百里初一掀衣袍,随意地坐下,淡淡地道:“众爱卿平身,这般时候不必这般多礼,宣象郡信使。”

众臣们还是很守规矩地恭敬行礼之后起身也分列两边。

不一会,老甄便将那象郡来使带了上来。

“象郡从七品巡检校使王军参见摄国殿下!”那象郡信使虽然经过老甄等人简单打理,但还是灰头土脸的。

百里初看着他,幽幽冷冷地道:“往校使不必多礼,如今南疆情形如何,从实说来。”

“是!”那王校使虽然从来没有上过朝,见了这般全是高品阶的大员和帝国的实质统治者,不免有些慌乱,他镇定了一下心神,还算恭敬地将如今南疆的情形说了一遍。

南疆多瘴气,虫蛇,一直都是苗人、壮人、傣人等各少数民族所居之地,一向不富饶,但可以自给自足,所以原本的南疆虽然归属前朝,却实际上市一处三不管地带,土司接受前朝的册封,但是一向自治。

因为南疆山林多,气候虽然好,但是耕地并不多,所以收成不好的时候,南疆的人还会偶尔打劫一下汉人。

只是因为前朝的朝廷不管,西狄也占据了广大海域,忙着想要吞并天朝,厉兵秣马,不想去理会这么个弹丸蛮荒之地。

但后来真武大帝自西狄发兵攻破天朝一统中原,并将赫赫也收纳为属国,一改三国鼎立的状况之后,便不允许还有这么一处三不管的地方,尤其是这个地方的人还想时不时地趁火打劫。

彼此年周家家主为一对有西域血统的能征善战,能谋善断的双生子,乃是元宸皇后的家将,很得元宸皇后倚重,伴随着开国帝后南征北战,立国后各自得册封了大周侯和小周侯。

此役之后小周侯、白起大将军领二十万大军直接挥兵南下直取南疆,历经三个多月的征伐之后,南疆大小十三位土司或死或者降,从此南疆归伏,并与附近海域州道一块划为南疆行省。

并且设立南疆都护府,小周候周云生亲任第一任南疆都护府大将军,下面各州道分别由各级亲朝廷的土司们担任长官。

小周候在南疆数十年一直励精图治,甚至终身未娶,终于将南疆治理得平安顺遂,万民和睦。

只可惜时光如梭,如今朝廷势微,杜家居大,对南疆一直都持放任态度,后面的一些派驻南疆的封疆大吏非但没有如小周候那般开明,知人善用,反而渐渐排斥当地民族领袖土司担任朝廷官职,加大对少数民族民众的盘剥,歧视非汉人的边民,双方矛盾渐深。

尤其是苗民一向最是民风彪悍,同时也相对开化富饶,又占据南疆大多数人口,又有不少会蛊者,所以渐渐成为各族的领袖,专与官府作对,甚至将官府汉官赶出了他们聚居最多的州道,以各土司为一州一道一县的首脑。

朝廷自然不肯,于是双方矛盾渐深,朝廷早前派出的安抚使无用荒淫又暴虐,自以为是地屠戮无辜苗民,苗民大怒领着其他人群反之,一路几乎打到南疆都护府所在地象郡,见了汉人就杀。

当年若非未及弱冠的八皇子百里凌风亲自率领龙卫大军前往镇守象郡,控制了局面,将暴动镇压了下去,只怕南疆早已脱离了朝廷治下。

百里凌风在南疆数年,到底将局面牢牢控制住了,正是由于他军功彪炳,皇帝才下旨让他回朝受封大将军王。

却不想后来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百里凌风卷入各种泥潭之中不得脱身,南疆那一头局势也是时好时坏,但是如今……

“苗家土司荣乃耶自封逐汉大王领帅以苗人为首的十七万联军攻城掠地,每到一城之下,城内少数民族族人为内应响应杀我士兵、开我城门、焚我城楼,如今青城破、彝州破、成城破……连破十二城,逼至象郡后,象郡多为我汉人居处,秦伟大将军率全城十万军民拼死一战死守了一个月,孤立无援,象郡已破,荣乃耶命人屠城,十万军民无一幸免,血流成河……。”

王校使说到最后,泪如雨下,悲愤得颤不成声。

而朝内众人瞬间一片鸦雀无声,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人脸色一片苍青。

屠城?!

居然在自己国境之内,被一群蛮夷屠戮了十万人?!

“哐当!”一声巨响,吓得众人齐齐向上看去,却见坚硬的金案不知何时已经在百里初的掌下碎裂成数块。

他眸色阴郁如天边风雨欲来,几乎有实质性的黑色冰冷的气息几乎令所有的人都瞬间抖了抖,齐齐跪下:“殿下息怒!”

偏生那人脸上没有一丝怒色,唇角还弯起幽幽的惑人笑意:“真是出息了,被人杀到府下,屠戮了十万人的性命,之前竟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出来,嗯?”

那王校使听闻此言,瞬间脸色又是一白,他却没有忙着答话,而是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对着百里初磕了三个头,才起身,面色苍凉地道:“这就是为什么微臣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秦将军早早就派出了人数次通报,却只得了让他坚守的回应,从与苗人开战伊始,到象郡城破,足足两个月,秦将军不知发了多少传书,却连援兵的影子都没有看见,甚至……。”

他顿了顿,忽然一转头,目光阴狠森然地瞪着附近的李牧:“秦大将军甚至给八殿下撤到附近粤东行省的龙卫送了信,龙卫的人回信让秦大将军坚守,最终的结果却让秦大将军错失了带领全城军民转移的机会,以至于战死,李牧,李牧……秦大将军和你同年入朝,有生死之谊,你何能……何能让他这般惨死!”

话到了最后,王校使已经全不是奏报的语气,而满是深深的怨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