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属于顶尖的艺者近乎没有理智的偏执,痴迷和狂热。
那么他呢?
他操控着百里凌宇,不动声色便将百里凌风控制在手里,也许还有许多其他的人,随心所欲地让他们在他布置的舞台上煎熬,悄无声息地控制着他们的喜怒哀乐,*和平静。
这是为什么?因为这样才能在他那永远沉浸在非人的黑暗与悲伤的心中寻求到平静么?
直到今天,她才突然间发现面前之人,即使他看起来像个人,即使重返了人间十多年,但是他却仿佛永远都不可能再拥有和人一样心与魂,他的心和灵魂仿佛都永远留在了那一片如地狱之中,永远停留在了他年少的时代,留在这光明人间也许不过是他的一个倒影。
他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深深烙印上童年与少年时代的印记,即使他如此憎恨真言宫,想要摆脱真言宫的一切,但是行为模式却已经遵从了他们‘塑神’的教育。
神生来便是要操控人间,掌控生死。
何况他们塑造的是恶与善,毁灭与光明的——湿婆。
他的表达如此可怖,如此的令人胆战心惊,却是他能表达出来最真实的心情。
如果不是她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寻常女子,更不来自这个时代,这个世间大概永远没有人能洞察他话中深意和那些细微而不可见的悲凉。
这个人真是……像一个执拗的孩子。
秋叶白忽然觉得心中一阵莫名地复杂酸涩。
她忽然微微退开一点,伸手捧住他的脸,微微眯起明眸看着他:“你知道不知道,东瀛传说里顶尖傀儡师成就了他手中的人偶,让他的人偶变成人得到一切之后,他会被越来越贪心的人偶反噬掉灵魂血肉?”
传说里,这亦是神对篡夺了神权的顶尖傀儡师的惩罚,神权只能掌控在人的手里,没有人可以逆天为神。
即使他是被当成神塑造与养成的‘活佛’。
百里初一怔,似乎对于她听说过这样的传说,甚至对于她突如其来的亲近有些讶异,他并不指望她能听懂他的话,因为他要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人可以阻止。
看着她眼中仿佛能看透他心中一切的透澈与锐利,他忽然莫名地呼吸微窒,竟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
她目光中似有似无的悲悯,让他觉得面前之人似乎瞬间便让他充满了一种无法掌控的狼狈感。
但是这一回却变成了秋叶白咄咄逼人,她若是动了心,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除非对方亦是无心的,君若无情,吾方休,否则不会轻易地让所谓的‘误会’成为横隔在彼此之间的河。
她伸手一下子就固定住他的脸颊,上前一步,勾住他的颈项,清凌凌地看进他的眸子里:“百里初,若是我说我愿意,那么你呢,你可知道你要成就‘顶尖’傀儡所付出的代价?”
他非常人,他若愿意,要做出深情一片的样子,凭着这般风华绝代的容色,这般行事手腕,世间可有女子能拒绝他的温柔陷阱,但他选择了最冰冷和阴沉却也是最真实的表达,他从不打诳语,那是国师元泽的本心,也是摄国殿下百里初的骄傲。
如果这是他唯一能表达方式,她便用他的方式来表达。
谁让她动心的人不是寻常人,而是‘神’,她从另外一个世间而来,那些前生的记忆永不可以抹去,今生若是寻常人家却也罢了,偏生却又背负那样可笑又可悲的神谕,注定她要么屈服于命运,要么永不屈服地煎熬,她只能不停地告诉自己,她不是这个世间的人,所以绝对不会屈服于皇权,不屈服于这个世间的礼法规则。
纵容逍遥江湖,寄情山水,游戏人间,都抹不去她始终都是一个人孤独地面对这一切。
所以她不动心,不动情。
但是她从前生就不是一个爱逃避的人,她早夭的年华,亦让她明白当下的可贵,既然难得动了心,就不会轻易退缩。
百里初一顿,他慢慢地抬起眸子,月光映照在那张美丽而英气的容颜之上,她语气如此的坚定,眸光清凌凌,似一道冰凉却温柔的月光,在他心中仿佛映照下一地斑驳的光影,让他眸光忽然有些迷离,第一觉不必拥抱,只她触碰着自己冰凉肌肤的指尖传来的温暖,仿佛便可以让血脉里迟滞的血流加速甚至贲张。
他幽幽沉沉的眸光渐渐地变成痴迷,地看着面前的人儿,这么多年,她是第一个能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人,她似乎能看得见他只能在永夜之中生存的模样,却并不嫌弃和甚至恐惧,而每一次他露出自己的真面目的时候,就算是自地宫里一同陪伴他成长的控鹤监十八司,甚至双白和一白都会露出恐惧来。
让他日复一日地明白自己与常人不同的‘非人’。
而她给他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开始像一个人,虽然他如此鄙弃人这种贪婪的动物,却不能否认这种血液流动,身体会泛起温暖的滋味美妙得似罂粟,让人上瘾。
就如面前的人儿一般,让他想要一尝再尝,这般大费周章地得到她,就是知道她的味道一定好得让他痴迷。
她于他是一个特例,是刀口上的危险的蜜,但就算神魂消散又如何,他原本就非人。
他妖异的容颜上露出近乎虔诚的神色,一把自膝处托起她,抬头用鼻尖轻蹭她的下巴,随后吻住她柔软温暖的唇,呢喃:“当然,我的小白。”
他独一无二的小白,值得他用一切去成就她的美好,为她重批天命,让所有的世人都嘲笑那所谓秋家四女既定的命运。
风梭然而过,她精致的镶玉官帽瞬间被风吹落在地,满头青丝飘散开来,英气而美丽的容色瞬间多了几丝妩色,愈发地让百里初眸色迷离,只想将她吞噬入腹。
秋叶白得了自己想要的的答案,自然心情极好地任由他动作,甚至第一次热情地回应那勾魂的亲吻。
|月光下拥吻的一双璧人,修长的身形被月光倒影成迷离的光影,在一片迷离的烟雾和灰烬哀嚎之间,冰冷又温暖,让人几乎移不开眼。
控鹤监十八司的人,却还是恭敬地垂下了眸子,不敢亵渎自己的主人。
……
秋叶白几乎喘不过气,百里初才放开她,见怀里人儿面色靡丽嫣红,不免食指大动,趁热打铁,就热吃食,他抬手就要下令让十八司清除掉底下剩余的叶城驻军以便他早点‘果腹’。
却不想秋叶白忽然道:“他们一定要死么,若是此事传出去,虽然都知道他们不该违抗圣旨,但只怕会寒了边军的心?”
百里初心情极佳,自然温声道:“不必担心边军将领对你不利,因为这事儿,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秋叶白瞬间一怔:“什么?”
难不成他是想……
“这事儿是梅家和叶城边军的矛盾,八皇子收买了梅家在叶城的分支,私铸兵器,梅家之人不甘就此被拖下水,担上这个勾结的罪名,所以梅苏大公子大义灭亲,亲手将所有收集到证据交给了来查案的司礼监提督,并亲手命人抓获梅家叛徒,叶城驻军也为八皇子收买,试图毁灭证据,却不想东西大营士兵闻讯赶来,全力一战,叶城驻军无一活口。”百里初淡淡地道。
秋叶白闻言,瞬间想起了自己派去大鼠向东西大营请兵,她手上有太后赐给的查案凤令,对方不敢不听从,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赶来,难不成……
“没错,他们和叶城驻军在城外已经交手了,曾将军派人去阻拦东西大营的兵马,如今只怕战事已了,你觉得这一战之后,东西大营将领和士兵们都看见了叶城驻军的真面目,这些叶城驻军的真实身份还可能瞒住太后和梅家么?”百里初淡淡地道。
第八十三章 依偎 二更
秋叶白默然,确实,东西大营原本就是杜家的地盘,她自问没有能力封住他们所有人的准。
人证物证俱在,这件事的性质已经从舒瑾调动了叶城驻军参与剿杀他们的时候就已经不可收拾了,舒瑾大约是太自信他们几百人能将她们几十人全部消灭,却没有想到猎鹰不成反被啄了眼。
她沉默了一会,忽然道:“殿下,就算驻军全灭,消息要传出去总会传出去的。”
死人确实不会开口说话,但是叶城边军忽然一夜之间全灭,一定会在朝野引起轩然大波,龙卫的人迟早会得到消息。
“老八能走到今日,他不会蠢到将此事宣扬出去,自掘坟墓。”百里初唇角轻勾,眸色冰凉:“他是一个政客,然后才是世人周知的大将军王。”
秋叶白心中微震,没错,不管是百里凌宇,还是百里凌风,还有如今不在京中的五皇子都一样是政客,于政客而言,舍夺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仁义,而只有利益二字。
“小白,你是心软了,嗯?”百里初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如果你心软了,怜悯这些士兵,本宫或许可以尝试替你保下他们,收归你所用?”
秋叶白闻言,瞬间抬头看向百里初,见他眸色幽幽,似一片温柔的乌澜,将她笼在其间。
保下那些叶城驻军,收归她用?
她必须承认,在那一瞬间,她是心动的,为他的温柔和宠溺,为这一句‘收归己用’的诱惑,但是下一刻,她看了看那一片茫茫的烟雾,随后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轻叹了一声:“你何苦来试探于我。”
他在试探她到底有多任性,可以任性到不顾强行留下这些士兵的性命会惹来的无数麻烦,任性到让他为她的仁慈和悲悯去收拾烂摊子,甚至因此还有无数牵扯太广的后患去处理?
如果留下这些叶城驻军,那么东西大营必定就要有不少人被灭口,没有人合该是该为别人牺牲的。
她转过身去看向天边的明月,却不再说话。
百里初看这她的背影,知道这是她默许了他的决定,眸光微闪,随后抬起手,比了一个优雅而冰冷的姿势。
控鹤监十八司原本安静如鬼魅的身影瞬间便有了变化,他们肩头原本半展扬的骨莲弯刀瞬间全部地展扬开来,如同死神展开了他的镰刀。
秋叶白听着那“噌——噌——噌——!”空气里瞬间响起数到熟悉而尖利的嗡鸣破空之声,那是死神弯刀的低鸣,她望着明月,唇角紧紧地抿了起来,手在身后握成了拳头。
她却忽然转过身,看向那一片即将变成修罗场的白皑皑的烟雾。
百里初似乎有些惊讶她会转过身来,他地走到她面前,温然地道:“不忍的话,就不要看了,他们不会误伤到司礼监的人。”
秋叶白看着控鹤监十八司手中造型奇诡的黑色雕骨火莲弯刀,蓦然被往空中一抛,随后那弯刀造型奇异森然的骨片在空中瞬间爆开一团呈圆形,厉射弹射向那一片靡靡的烟雾之上。
她一下子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眼都不要眨一下地看着所有屠戮的过程
那些弯刀在半空中相互碰撞下,“砰!”一声厉响,瞬间爆开无数片光影,因为光影太过密集,几乎就像一阵自天空席卷而来的黑红色风暴或者一种可怕的食人蜂,嗡嗡之声不绝与耳,携着阴沉暴烈的杀气铺天盖地而下,蔓卷向那一片白皑皑的迷离烟雾之中。
“啊——!”
“啊啊啊——!”
霎那之间,原本已经小了许多的凄厉的哀鸣之声瞬间拔高而起,无数凄厉而茫然的惨烈悲鸣之声再次划破了夜晚的宁静,血腥味四溢。
秋叶白瞬间浑身一僵,她望着迷离的云烟,轻声道:“我相信十八司的能耐,我只是要自己清楚地看着上位者所有的不谨慎与鲁莽,所有的思虑不周会给信任自己的人带来怎样的绝望和灭顶之灾,就像……。”
她顿了顿,轻声道:“就像我给小楼和小扶带来的灾难。”
如果说小楼和小扶让她看见了权力杀伐之中失去亲信之人的痛,那么这些即将丧失性命,魂归地府的数百士兵冤魂,便是她手中染上的无辜之人鲜血的开端,是她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见识到政治权力斗争之中,那些动辄杀伐无算之中的残酷。
江湖之远,庙堂之高,原来不是只一句词,而是漫漫尸山血海。
江湖的杀伐争斗与朝堂的残酷根本无法相比。
骨莲过处,寸草不生!
迷离的烟雾让她看不见烟雾之下那些残酷的画面,但是无数碎片光影不断地飞离又重合,随后不断地在那些烟雾之间不断地穿行,她能听见那些伴随着血肉破碎发出的一阵阵的凄厉悲呼,如此的绝望。
那一声声的悲鸣,让她几乎可以想见那些烟雾之中不断试图奔逃求生的士兵们惨叫着被割裂成碎片,血肉横飞的样子,烟雾挡住他们的视线,他们只能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奔逃,他们越是慌张,越是想要逃离死亡却被死神的刀越快收割性命。
他们身后都有为他们伤心的人,就像她会为小楼和小扶的离去而痛苦。
十八司控制骨莲弯刀控制得极好,他们俊美苍白的面容上没有一点悲悯和痛苦,显见是早已习惯了这种精准的杀戮,连一点血花都没有飞溅上来,却让秋叶白觉得自己鼻吸之间都是血腥气。
她听着那些凄厉的惨叫,身形愈发地僵硬,指尖渐渐地掐入掌心,只有那细微而尖利的痛,仿佛才能让自己的呼吸稍微顺畅着。
伴随着骨莲弯刀的骨刀不断地旋回控鹤监十八司手中重合,再被抛出撞击出天女散花一般的死亡刀雨在烟雾之中穿行,的悲鸣之声渐渐地弱了下去,代表着一条条生命的消散。
而若有侥幸闯出烟雾的士兵,十八司之中便会有人直接飞掠下去,一招之内干脆利落地终结掉对方的的性命。
终于烟雾之中再也听不见悲鸣。
百里初看着她纤细却又倔强挺直的僵硬背影,他眸光微闪,轻叹一声,上前伸手将僵如木石的秋叶白抱在怀里,这时候的她看起来有一种奇异的脆弱。
他伸手圈住她的腰肢,下巴搁在她的耳边:“这就是朝野权谋,不管曾经本心如何,踏入此间,便没有绝对的正义,也没有绝对的对错,一切都只剩下对局势舍夺的权衡。”
秋叶白闭了闭眼,感受着他凉薄的怀抱,但是此刻却觉得有一种奇异的温暖,让她可以依靠,她身形却慢慢地放松了一些,有些疲倦而茫然地靠在他的身上:
“我的手不是没有染过血,但是,从来没有这一次如此地感觉无力。”
也许是因为叶城驻军终归曾经为这个帝国的安宁付出过他们的生命,将士的归宿是马革裹尸,而不该这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权谋诡计之下。
理智明明知道有些决定于情于理虽然残酷,却是最明智的抉择,明白对方也曾想要剿灭她,如果他们得手,不会有人为她求情,但是那些属于人的悲悯和共情却让她依旧感觉窒息。
百里初指尖掠过她柔软的脖颈,低头在她耳边轻语,声音温柔而冰凉:“马革裹尸也好,权谋牺牲品也罢,终归不过是一捧黄土,小白,这不过是个开始,不管是朝政之争还是战场杀伐布阵,永远有舍有夺,从今往后,这样的事情还会更多,你只能顾全更多人,总有人会被牺牲和舍弃,你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的牺牲有价值。”
秋叶白闭上眼,不再言语。
空气里飘散起焦愁的烟味,梅家之外原本那些快熄灭的火星在十八司洒下药粉之后再次燃烧起来,而且愈来愈大,熊熊大火从酒楼的废墟一路蔓延开来,只是这一次不是烧木头,而是燃尽所有的叶城驻军的残留的尸体和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熊熊的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才结束,结束以后,那些雾气方才散尽,所有的焰部众人和看风部的纨绔们仿佛才从瞬间清醒过来。
方才他们似乎有些迷瞪瞪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天雷弹爆炸的声音给轰得有点昏,众人互看了一眼,却没有发现彼此有什么异常,有人摇摇脑袋,闻着那空气里的焦臭,忍不住嘟哝道:“这他娘的烧什么呢,对面那破酒楼还没有烧完么,臭死了!”
倒是老常脸色有些凝重,这味道他在在战场之上闻到过不少,那是人肉烧焦,脂肪燃烧的恶臭。
随后他立刻爬上墙头,小心的探出头去,瞬间震惊地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反应让底下的人愈发地好奇,焰部和看风部的人都纷纷上了墙头向下看去,亦震惊地看着面前的情景——尸横遍野,一片焦骨。
所有围攻他们的叶城驻军似乎全部都被那一场天雷弹的爆炸引起的大火烧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这样的结论看起来极为诡异,但是唯一能说得通的似乎也只有这个答案了。
“是了,副座呢?”老常忽然那想起了秋叶白,转头看向宁冬。
宁冬一愣,才发现自己竟把主子忘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老常,你收拾一下这里。”
她脸色瞬间一白,丢下一句话,打算立刻掉头就去寻,却不想她腰间忽然落下来一张条子。
宁冬顺手捡起来一看,神色一凝:“四少却接应大鼠他们了。”
……*……*……*……
那么秋叶白到底在哪里呢?
她此刻正窝在梅家后院一处颇为隐蔽的假山石上,或者准确地说窝在妖娆的红衣美人怀里。
“快天亮了。”百里初伸手轻抚着她的乌发,低头用下巴在她额头上轻轻地蹭。
秋叶白看着漆黑的天色,有些疲倦地轻声道:“天还是很黑。”
梅家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毕,叶城之中再没有能威胁到她的人,她接下来就要去接应大鼠他们,顺便探问去阻截他们的叶城驻军的如何了,只是她此刻心情沉郁,不想去看梅府正门外残酷的情景,便打算从交代一下老常之后,带着冬儿直接从后门离开。
舒瑾用天雷弹之前,把大部分的士兵都调集到了前门准备炸死她和破了梅府大门之后,一鼓作气涌入踏平看风部和焰部的人,却不想反而直接方便了十八司集中收割他们的性命,后门至少没有太多残酷的景象。
只是不想百里初却要求和她一同去,她想了想还是同意了,但是百里初对梅府内宁冬和老常他们下了尸香惑神,这种香气在短时间内可以令人神智昏沉,不会留意十八司的行动。
而百里初又不能这副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所以她也只好给宁冬留了一张条子,和他回房换回元泽的衣衫,却不想才换完了衣衫走到后院,‘公主殿下’却忽然道他饿了,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包点心来,她只好陪着这位殿下先寻个地方用点心。
只是这般亲密依在一起看着月色用‘点心’却是她没有料到的。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沉的,黄昏若是逢魔时刻,黎明之前便是暗夜之中妖魔恶鬼游荡的时候。”百里初幽幽地一边优雅地用将点心送进嘴里,一边低头嗅闻着怀中人儿的香气。
他感受着怀里人儿身上散发出暖意,百里初满意地微微弯起唇角。
于他而言,那些驻军被私下调入京城的时候,便已经踏上不归路,跟着什么主子,便有为什么主子尽忠的本份。
但是小白却不同,她就像老常说的那样,是一把刚刚祭了血的绝代名剑,锋芒初现,却还需要时间来适应她喋血天下的命运。
秋叶白看着后院结冰的湖面倒映着天空中即将落下的圆月,她心中轻叹,她如何不知他是见她心情抑郁,便想陪着她平静一会,那一番黎明论,并不似他这性子会说的话,亦不过是他的体贴罢了。
她有些疲倦地闭上眼,把头轻轻地靠在他肩头,飞雪漫漫,这苍茫冰凉的人间,有一个人依靠的感觉,仿佛便是人世间最让人平静放松的事。
------题外话------
嗯哪傲娇的月票小受受,快来逗逼攻这里~让逗逼蹂躏一下!快月底了~帮忙抓抓小受君哟。
第八十四章 朝争
他们并没有在那假山上呆太久,秋叶白心中始终记挂着大鼠那边的情形,所以在百里初用完点心之后,两人便立刻出发。
到了叶城附近,秋叶白才发现果然一切战斗都早已结束,东西大营的士兵们已经在扎营休息,大鼠手上受了点伤,随意地包扎着,忽然见她到来,眼中闪过惊讶。
“副座,您怎么来了?”
秋叶白奇怪地挑眉:“怎么,我不能来?”
大鼠不明所以地道:“您不是说城内之事已了,所以传令让我们在城外扎营么?”
秋叶白闻言,看了一眼身后的百里初,却见他看着她微微弯起唇角一笑,她心中便立刻明白了,看样子又是这位殿下私下做的安排了。
她没有再细问,索性一边跟着大鼠往营帐内走一边剪短地问:“嗯,我来看看这边情形如何。”
要知道没有修饰一件事情的经过,最好的方式便是以短问或者引语让对方自己说出来。
大鼠点点头,神色有些古怪:“您之前命我们来,说路上也许会有人阻拦,让我们一定要小心,速战速决,所以我属下用令牌领了人就奔了出来,确实也如您所预料的那样,有人阻拦,而且是化装成了山匪的士兵,他们训练有素,最开始的时候,东西大营的士兵几乎一下就被对方冲得溃散开来,不过……。”
“不过什么?”秋叶白坐下之后,看向大鼠。
大鼠神色愈发怪异:“不过东西大营到底人多,所以虽然乱了一阵,但是还是在黄将军的指挥下将对方给围住了,一片混战,然后……。”
他想了想,仿佛在回忆当时的情景,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但最终简短地道:“然后那些‘土匪’突然就死了。”
秋叶白一愣:“突然都死了?”
这个表述也实在奇怪,什么叫突然都死了?
大鼠点点头,神色之上没有半点作伪:“属下也不太明白,山里忽然飘来一股白烟瘴气,大伙一下子就什么都看不见了,然后等到烟雾散去之后,就发现那些‘匪徒’都死了,全部都是中毒而亡,但是我们一起闻过那烟雾的却一点儿事都没有。”
叶城驻军全军覆灭。
秋叶白沉默了一会,她目光掠过在边上站着神色如常的百里初,心中轻叹了一声,随后点点头:“嗯,也许是因为他们之前都已经服下了某种毒药,有些人豢养死士确实会如此。”
大鼠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便也点点头:“东大营黄将军也是这么说的。”
随后他又忽然想起城内的情形,赶紧问:“是了,副座,咱们城内的人到底怎么样了,您让宁冬姑娘过来传令,宁冬姑娘急着赶回去,说得不明不白的。”
秋叶白瞬间明白了,这是控鹤监的人易容而成,她看了看依旧神色淡淡用帕子擦拭板凳的百里初,心中轻叹,能让大鼠这种混街头的奸诈老油条都会相信的命令,这个时候也只有百里初能做到了,不过这也提醒了她,也许她应该重新设计一套传令的方式了,否则若是以后被人加以利用可不妙。
她简单地和大鼠说了几句叶城梅家分号一战的情形,也没有多说别的,大鼠只听到敌人都死了,我方大获全胜,自然只有高兴的份儿,高兴了一会又有些哽咽,随后恨恨地往地上呸了几口:“小楼和小扶的大仇得抱了!”
他高兴之余也没有多想,便只道要去准备庆功酒。
秋叶白见他离开,便才看向百里初:“殿下,是你让人做的罢?”
百里初点点头,慢条斯理地擦了三四遍凳子和靠背,方才坐下,懒懒地把玩着她的柔荑:“本宫在来梅家之前,就让人先去了外城,城内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秋叶白神色有些复杂:“嗯。”
这是危机控制,进入城内的人越少,叶城驻军的秘密就越少人知道。
不过从今日起,这个秘密也许只会被所有人都吞进肚子里,这一只军队从此就只能神秘地‘消失’在世间。
……*……*……*……
七日后
皇帝陛下身体又再次抱恙,感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所以军火私铸一案在朝上初奏之时,除了摄国殿下临朝听奏之外,就是太后老佛爷也被惊动了,亲自入了朝,垂帘听奏。
于是一干朝臣们在明光殿和永宁宫的二位操控生杀大权的主子面前展开了一阵激烈的辩论。
首先便是司礼监提督秋叶白奉皇命查军火私铸,以次充好一案归来之后奉上了多份账册,参了八皇子百里凌风一本,指认就是那个在背后私铸兵器,贪污银两的背后主使者。
朝中有不少原本看似五皇子一党的人不少都站了出来,据理力争,道是那些账册都是在梅家的府邸里搜出来的,上面来往盖章和盖的印鉴都是梅家的,其中道明的也是梅家才是此事的幕后主使。
虽然此话听着有些荒唐,毕竟谁人不知道梅家和杜家的关系,老佛爷有多照拂梅家,怎么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又有大臣冷不丁地参了梅家一本,道是梅家垄断天下资财,其中一定有不少钱财是勾结朝中贪官污吏而赚取的民脂民膏,他们收买了工部和兵部的人,以次充好,也不是不可能!
太后老佛爷在帘后听得冷笑连连,倒是摄国殿下高坐庙堂却一副优哉游哉,神神在在的样子,让人看不出这位殿下到底站在谁的一边。
而此时又不断有人附议,竟道这天下之间,人人只知梅家富庶足以敌国,却不知道皇家才是坐拥天下,梅家掌控敌国经济命脉,必定是生出了不当有的野心,说不定并不只是勾结贪官,贪赃枉法,以次充好这么简单,甚至可能涉嫌——谋逆。
此言一出,朝野之中一片雅雀无声,但是下一刻,太后老佛爷已经是气得忍不住‘哐当’一声将她手上的茶盏给硬生生地往地上砸碎了,厉声道:“放肆!”
太后老佛爷原本就临朝听政过,她的雷霆之怒,让一干大臣瞬间都颤了一颤。
但是很快,便有那不怕死地直接出来‘附议’,竟一副老泪纵横的样子安慰太后老佛爷不要气怒,梅家这等白眼狼,自然是辜负了老佛爷的一番苦心栽培,不值得为梅家这等‘卑鄙小人’动怒。
有一就有二,陆续便有朝臣出来‘安慰’老佛爷,怒斥梅家为白眼狼,竟敢谋逆,必定要将他们下狱彻查。
甚至还有人建议抄了梅家,其中万贯家财用来补贴国库,定是能充盈国库三年不止,边军也不用为没有粮草打仗御敌而发愁,工部也不用为了没有银子修河堤担忧,户部也不用为了每年秧苗银子不足,修路银子不足而发愁,总之是将查抄梅家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仿佛查抄了梅家便能让天极帝国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又有不少大臣附议,连原本中立一派的大臣们听见那白花花的银子,也都有些眼热,但是他们好歹还有点而心眼,没敢出来附议,但是在杜家一派大臣破口大骂荒诞,来用眼神寻求他们支持的时候,他们都默默地‘两耳不闻窗外事’。
太后老佛爷气得浑身发抖,茶盏也砸了好几个,直骂:“荒谬,荒谬,信口雌黄!”
她气急了,甚至忍不住看向龙椅上的百里初,却不想,这不看还好,她一看,差点气得吐血,原来看着太极殿吵做一团,摄国殿下百里初正优哉游哉地歪靠着龙椅,就差把他的‘绣鞋’也翘到龙案上去了,正低头聚精会神地一边看着一本华丽的画册,一边让伺候着的小太监帮他修指甲。
太后老佛爷原本以后他在看什么奏报,但一看那画册,她是直接差点厥了过去。
百里初手里一本华丽丽的西洋春宫十八式,里面各种‘名家美图’栩栩如生,西洋人物比中式人物的描绘手法更讲究形而非神,所以上面的一人物交欢之态更是纤毫毕现,让人看得眼热面红,唯独百里初却一副颇为认证翻阅奏折一般,直让太后老佛爷心中怒骂“好个不知羞耻的小贱人,皇家败类”无数次。
一边的董嬷嬷一边帮太后掐手腕的穴道,替太后舒缓愤怒的血脉,一边默默地安慰太后要发作的脾气。
太后老佛爷怎么会不知道她虽然和百里初水火不容,但是百里初才是这儿有分量说话的人,所以她也只得强行耐着性子看向百里初:“初儿,你看这吵做一团成何体统?”
百里初好一会才意犹未尽一般地从画册中微微抬起眼,看向老佛爷,漫不经心地道:“哦,吵什么了?”
感情这位是一直子在研究他的淫画,根本没有听么!
太后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嘴唇颤抖地直想伸手去挠花百里初那张漂亮得没人性的脸。
还是董嬷嬷使劲地掐太后的手腕,她才强行忍耐住了。
百里初这时候,方才慢悠悠地看向场内沉默了许久的秋叶白:“秋提督,你怎么看?”
第八十五章 荡漾 二更
百里初一句懒洋洋的“秋提督,你怎么看”飘过来的时候。
秋叶白正在边上冷眼看着两派人马唇枪舌剑吵得厉害,如今原本五皇子一派的人大部分分裂了出去,等于公开支持八皇子百里凌风了。
她都不得不佩服百里凌风这点能耐,人不在这里直面风波,却能操控整个朝议上的舆论风向,不知道太后老佛爷这回见识到了百里凌风的能耐之后,心情只怕抑郁至极,而那位巡视北疆的五皇子,只怕在老佛爷眼里都是废物一枚,才会引狼入室。
她心中正暗自琢磨目前的情形,百里初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就将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那几十道目光里有疑惑,有警惕,有期盼,唯一相同的就是那些目光都锐利异常,秋叶白只觉得如果那些目光有实质的话,自己只怕要被戳上好几个窟窿,她款步出列对着上首一揖,悠然道:“回殿下,臣以为各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