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叶愣了愣,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维庭却笑起来,“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他对眼睛看不见了这回事的乐观,永远超出乔叶的想像。
她轻轻推开他坐起来,为他把衣领整理好,“别耽误了去吧,别让江姜等太久。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贺维庭挑了挑眉毛,“现在你倒大方,不吃醋了?”
“明知你们是有公事要谈,我还吃醋,那不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吗?”她推了推他肩膀,“去吧,我哪儿也不去,在这儿等你回来。”
他脸上有笑意,“这么说等会儿回来还可以继续?”
她轻轻捏他,“先做正经事。”
他拉她的手,“跟我一起去。”
“嗯?”
贺维庭抿了抿唇,“眼睛不方便,你得陪着我。”
乔叶道:“不太好吧,你们谈公司的事…”
“有什么不好的,我自己的公司,也没什么需要背着你。”
他现在对她的信任,就像信任他自己。
“好。”乔叶笑,反握住他的手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才半个多月不见,江姜好像稍微瘦了些,穿宽松的连衣裙,已经隐约可见肚子微微凸起,正坐在椅子上翻一本杂志,很休闲,不复女强人的模样,甚至感觉不到她是为公事而来的。
见到贺维庭和乔叶,她站起来,“没打搅你们吧?”
乔叶耳根有点热,贺维庭镇定的很,“约好的时间,你很准时。到我书房来谈。”
江姜点头,对乔叶道:“你妈妈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别太难过,如果有什么用得着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嗯,谢谢你江姜。”
三个人在书房里,秋姐端了红茶和点心上来,乔叶又请她多加了一杯橙汁,给怀孕的江姜。
她在一旁斟茶,其实事情都谈的很顺利,她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贺维庭想了一个最折衷的方法,外聘了一位职业经理人来辅助江姜的工作。
江姜有些无奈,“既然都是空降,为什么不干脆直接让他接我这个位置算了?这样我可以真正休息一段时间。”
“他接替的就是你原来的职位,你接替我的。升职难道不开心么?”
“如果是以前,我会很开心,但现在这样…”她叹口气,低头看了看肚子,“我怕担不起这样的责任,只想好好休息。”
贺维庭抿了一口红茶,“我把公司暂时交给你,并不是就此离职撒手不管了,你仍要向我汇报的,所以有什么责任我会帮你分担。你要做的都是比较宏观的决策,具体的实施有新兵负责,其实你的工作量会比以前小很多。”
“空降的新人,无门无派,也不知愿不愿意真的用心合作。”
贺维庭笑了笑,“那就要看江总的能力和个人魅力了,当初连董事会的那些老顽固们都能降服,何况现在一个新人?况且你也该信赖我看人的眼光,Edmund是我亲自面试挑选的,绝不会错。”
“反正你不批我的长假就对了。”
“你放心,法律规定的产假我一定会让你休满,如果怀孕期间你的身体真的负荷不了,到时也可以再请假。但现在…”他顿了顿,“你感觉到不适,想要休息,其实并不是因为工作,相反你很需要工作来分散你的注意力。逃避和恐惧都不是办法,因为迟早有无路可逃的时候。”
身旁的乔叶深深看了他一眼,江姜也陷入沉思。
“公司我不放心交给其他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你说过不会辜负我和姑姑的期待,现在就当是帮我吧。等我和乔叶从加拿大回来,会再补偿你充足的假期,到时你也可以有充分的时间适应新的角色。”
比如一个孩子的妈妈。
江姜道:“我还能说什么呢,谁让你是资本家,你说了算。对了,你们去加拿大要去多久,半年,一年?”
贺维庭回答:“现在还说不准,总要有合适的角膜才能做移植手术,我也希望尽快。”
还有乔叶的遗传病的问题,他没有讲,这样可怕的可能性,又是她的*,他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江姜终于流露出几分不舍,“这么说,去的时间不会短了。那边环境不错,正合适你休养身体,眼睛做了手术也会好起来的。”
乔叶有几分愧疚,“就是辛苦你了,江姜。”
贺维庭握住她的的手,“不用为她担心,能者多劳!”
江姜站起来打算告辞,乔叶挽留她,“吃完饭再走吧,我刚才还特意让厨房多加了几道菜和汤。”
“不必麻烦了,我回去吃就好。”
“不麻烦,孕妇容易饿,这个时间路况不好,你开车回家起码一个小时,你不难受宝宝也该难受了。”
说到孩子江姜就犹豫起来,贺维庭也道:“是啊,就留下一块儿吃,人多也热闹一点,就当是临别聚一聚。”
吉叔正好来敲门,“贺先生,可以吃饭了。还有,容医生来了,在客厅等。”
江姜一愣,贺维庭却勾了勾唇,“他可真会赶时间,正好过来吃饭。我们马上就下来,请秋姐再多加一套碗筷。”
“好的。”
“我看我还是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江姜有几分难得的慌乱,被乔叶拉住,“一起吃个饭有什么关系,我看师兄今天也是特地赶过来的。”
贺维庭但笑不语,还是乔叶了解他。早晨他跟容昭通电话,提到下午江姜会过来谈公司的事,容昭当时是没说什么,转眼就巴巴儿地赶过来了,的确是为某人特地赶过来的吧?
这下就算一起吃饭说笑他也安心了,不会再因为乔叶呷醋。
诺大的餐桌其实也就四个人吃饭,桌上菜品很丰盛,每人还有一盅靓汤,滋补效用不同,男女士分开的。
“你的闻起来好香,是什么?”贺维庭循着香味把身体微微倾向乔叶的方向,表情就像个好奇的孩子。
乔叶笑,“老鸽汤,放了粉葛,所以味道浓厚。你要不要尝一口?”
她从自己的炖盅里舀起一勺汤,贺维庭就着她的手喝进嘴里,“嗯,果然是你的好喝一点。”
“那要不我跟你换?”
吉叔连忙上前,“贺先生,厨房还有,要不为你换一碗?”
他却笑着摇摇头,在乔叶耳边道:“是你喝的,所以才特别美味。”
乔叶面颊又泛起红晕,他却自得的很,吃她为他剔好骨的鱼肉和夹到他碗里的菜。
这对贤伉俪倒是蜜里调油似的,坐他们对面的容昭和江姜就不那么自在了。
“你们秀恩爱要不要这么明显啊?”容昭嘟囔了一句,“说走就走,你们接下来到底怎么打算的?”
贺维庭头也不抬,“能怎么打算,把眼睛治好,身体休养好一点了,自然就会回来了。你之前不是也催我赶紧动身?”
“那乔叶呢?回来就是为了她妈妈的病和她自己的手术,现在手术还到底打不打算做了?”
容昭性子急,话一出口就点水成冰,餐桌上的气氛瞬时凝固。
江姜停住筷头问乔叶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为什么要做手术?”
容昭这才明白原来江姜还不知情,无来由的有些烦躁,“不关你事,你别管。”
乔叶却不以为意,“没关系,其实是预防性的手术,我妈妈的卵巢癌算是家族性的遗传病,如果不做手术,我将来患同样病症的几率就会极高。”
江姜瞬间就明白了,“噢…我听说过这种情况。”
贺维庭不满,对容昭道:“我比谁都更关心她的身体健康,这次去加拿大治好我的眼睛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她。”
他在桌下握紧了乔叶的手,没人能够了解他现在有多焦虑。乔叶身上所带的基因就好比一个定时炸弹,危及生命,相比之下他可能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的事实实在算不得什么。
容昭望着乔叶道:“那已经做好决定了吗?你知道的,其实如今国内外对这种病情的控制方法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乔叶没来得及开口,贺维庭已经蹙起眉,“所以呢,你认为她不该跟我出国,应该留在海城?你关心的对象是不是弄错了?”
明明想好了不再吃醋的,可是见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乔叶身上,他还是忍不住酸。
“我只是担心你的想法会左右她的决定…”容昭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江姜捂着嘴站起来,立时有些紧张道,“你去哪儿?”
“抱歉,…洗手间!”江姜试着深呼吸,却无奈孕吐根本压不下去,只得转身往洗手间跑去。
乔叶轻拍贺维庭的胳膊,“没事,我去看看她,大概是孕吐。”
第62章 温暖
贺维庭点头,只剩下他跟容昭面对面,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容昭僵硬地站在那里。
“还傻站着干什么,要不就跟过去看看,要不就坐下好好吃完饭送人家回去。你今天到底为什么到这儿来的,难道不是因为孕妇江小姐?”
“你都知道了?”
贺维庭很淡定,“不单是我知道,我想乔叶也早就知道了。你们两个凑到一块儿就暗潮汹涌的,也未免太明显了,是人都看得出来。”
容昭有些颓然,“其实就一次,一时冲动而已,谁能想到就成了现在这样。说真的,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从男人的角度来说,我当然觉得应该负起相应的责任。不过你要知道,我这里的状况比你的还要复杂百倍,感情的事…从来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的。”
江姜冲进洗手间,趴在洗手池边呕吐,其实她根本就没吃进多少东西,这一下简直是把胃都给吐了个底朝天。
“没事吧?”乔叶在她身后轻轻拍打她的后背,递给她湿纸巾,“要不要喝点水?”
直到身体好像被掏空,再也吐不出一滴东西了,江姜才大口呼吸着,硬把那种难受给吞下去,哽声道,“要…谢谢。”
乔叶为她端了把椅子,就陪她坐在卫生间里,谨防她不舒服还要继续。
江姜喝了两口热水,感觉好多了,举起手中透明的玻璃杯道:“是热的柠檬水?”
乔叶道:“嗯,我知道你的妊娠反应可能会让你不太舒服,滋补的汤水又难免会有点油,就冲了一小壶备着解腻。”
江姜捧着杯子,不由有些感慨,“不愧是医生,而且是收服了贺维庭的医生,你真的很细心。换了是我…”她有些自嘲地笑笑,“也许商业谈判桌上一个小小的数据偏差我都不会放过,但要论照顾别人,甚至照顾自己,我自问真的没有这份心。”
乔叶笑笑,“你现在下这样的结论还早了点,等孩子出来了,你一定会是个好妈妈的。其实有谁又是天生就会做什么呢?我也不过是慢慢学习和感受罢了,当初在维庭身边两年,对他的脾性一开始也不适应,靠观察和领悟,他可比孕妇麻烦多了。”
说完两个人都笑起来,江姜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所以说起来,你是最适合他的那个人。”
乔叶不否认,“我们很幸运,能遇上对方,上天总算待我们不薄。”
江姜静静凝视她,“你的遗传病,能有解决的办法么?”
她摇摇头,“方案就是那些,端看最后怎么选择。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做预防性切除手术,而且…我大概也没办法做妈妈了。”
江姜说:“嗯,我能理解。”
她眼下不过怀孕初期,孩子还要过大半年才能来到这世上,但她已恨不得将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给他,谁都不希望孩子甫一出世就带着患上恶性肿瘤的超高可能性。
乔叶有些羡慕地看着她微凸的小腹,“我…能不能摸摸他?”
“当然可以。”江姜大方地敞开怀抱,“可惜现在还没有胎动,我听说第一胎都要到五个月的时候才能感觉到。”
“也不一定,有的人比较敏感的,三四个月就有感觉。”乔叶轻轻抚娑那一片原本柔软如今却有点硬邦邦的区域,“我在非洲的时候,接生过不少孩子,但仍然无法想象一个小生命在身体里孕育长大的感觉,生命真的很神奇。”
江姜安慰她,“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也许到时情况未必有你想象的那么糟,其实我觉得贺维庭的运气一直都还不错,你又救死扶伤治好过那么多人,命运应该不会对你们那么残忍的。”
乔叶笑笑,“谢谢你,江姜。你也一样,我相信命运一定会善待你和宝宝,也许你需要的只是时间。”
容昭是好男人,他如果彻底不想负责,根本就不会亦步亦趋地跟着江姜。只要他们彼此多一点时间了解和相处,未必不是一段良缘。
晚上送走了两位客人,乔叶回到房间继续收拾行李,贺维庭就倚在门边的墙上,她转过身发现的时候不知他已经在那儿站了多久。
“差不多收拾好了,请进来吧,贺先生。”终于收拾好这样大规模的行装,也算是一件不小的工程,她心情大好,有些俏皮地拉起他的双手领进卧室里来,恼人的大件行李已经被她合上箱盖挪到角落里,再不会在他跟前碍手碍脚了。
贺维庭已经洗过了澡,衣物透出皮肤上未干的水汽,整个人笼着树木和薄荷的香味,湿润的发丝有几缕贴在额际,又黑又亮,是男人独有的性感。
她将他摁到床边坐下,忍不住在他额头轻吻,“是不是累了,早点休息好不好?”
“是累,好端端的被不相干的人打断,还得应付到现在。”
乔叶好笑地捧住他的脸,“他们是朋友,哪里是不相干的人?去加拿大也许要好几个月,甚至一年,你难道就不会想他们?”
贺维庭趁势将脸埋入她胸口,“我为什么要想他们,我想你就够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的手悄悄从她衣摆钻了进去,“那是不是应该有始有终,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事?我们说好的…”
“别这样,我还没洗澡…”
“没关系,我陪你。”
“你不是已经洗过了?”
“再多洗一遍也没关系。”
“我怕你着凉…”
乔叶的疑虑刚出口,贺维庭已经举手脱掉了身上的卫衣,拉住她的手搭在胸口,“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羸弱。”
他身段确实比前段时间要结实一些,她的手被他拉住缓缓游走,听他的声音沉缓而有磁性地解释,“你忘了?我有坚持锻炼。”
他眼睛彻底看不见之后,反而更加坚强和积极起来,请了专业的康复理疗师和健身私家教练,一起商定了适合他的健身计划。
“总不能有了合适的角膜,我的身体状况还不适宜手术,白白错过复明的机会。”他是这样说的。睿智、理性,他又恢复到可以掌控管理一个诺大企业的贺维庭。
乔叶又俯身吻他,轻声道:“我知道,你很棒。”
贺维庭的呼吸粗重了些,将她拉到腿上,声音黯哑几分,“这话我爱听,不如等会儿多说几遍。”
她拗不过他,两人一起进了浴室,在浴缸里享受温水的包围,体温熨贴着彼此,那是万金不换的美好体验。
他一下一下啄吻着她白皙的肩头,“…我都没想过还可以这样抱着你,总觉得不真实,怕只是一场梦,转眼醒过来你就不见了。”
她抱住他横在她身前的手臂,“其实我也是。说不定这真的只是梦,所以我们应该好好珍惜。”
他停下动作,有丝惶惑,“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又想着离开?”
“没有,你别太敏感了。”
他霸道地搂紧她,“是梦我也认了,大不了这辈子都不醒,但你要离开,想都别想!”
“其实我们已经很幸运了,这世上还有许多人,都遇不到最适合他们又两情相悦的爱人,即使遇见了,也可能有缘无分不能相守。”
“你说容昭和江姜?”贺维庭哼了一声,“我倒觉得他们比我们幸运,一次就怀孕,比中大奖的几率还高,从今往后人生就绑定了。容昭要是真的喜欢江姜,不知多省时省力,直接就是他孩子的妈,买一送一,只赚不赔。”
“你羡慕吗?”乔叶有些庆幸现在坐靠在他怀里,后背贴着他的胸口,他看不见,也触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他们会有一个孩子,如果他们爱上对方,那就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和结晶,也许也会成为他们将来感情最好的纽带。”
贺维庭何等敏锐,“你以为我羡慕他们有孩子?”
“繁衍生息,是人类的本能。”
他更紧地拥住她,在她身后动了动,似乎有点生气,“感觉到了吗?这才叫本能。”
爱一个人,想亲近她,爱护她,避免她受一切伤害,这才是之于他来说的本能。孩子…在遇到她之前,或者说在重遇她之前,他都没有想过孩子这回事。
而且眼见为实,亲眼目睹妊娠的辛苦,他觉得她不受这份苦,也没什么不好。
乔叶觉得有点热,伸手去扯浴巾想拉他起来,可身子却被他箍紧无法动弹。
他扣住她胳膊迫使她转过去面对他,声音很软,却又坚定无比地说:“我谁都不羡慕,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觉得我已经是全世界都羡慕的男人。”
“维庭…”她哽咽,原来眼泪已经盈满眼眶,唯一能做的大概就只有俯身去吻他,温柔、庄重,像是诉说,又像是膜拜。
他热切的回应,在她腰间的手掌也施了巧力,两人在温暖的包围中融为一体。
也许其他人会有很多安慰她的说辞,但他愿意用这种愉悦到极点的方式告诉她,“乔叶,你听着…不管你怎么选,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你有没有孩子,我都会像今天这样爱你,想要你,你是我的,永远都不会变!”
第63章 有限的生命
情人间甜蜜的话语,听多少都不嫌腻,两人缱绻的时光,也最好没有尽头。
然而一转眼,还是到了要离开海城前往加国的日子。
“怎么,舍不得?”航班舱门已经关闭,乔叶望着舷窗外出神,贺维庭能从她的沉默里体察出细微的情感。
“是啊,有一点。”窗外这片天地,并不是她的家乡,可留下的记忆却比家乡还要多的多,甚至连母亲都最终葬在这里。
“我以为你最舍不得的应该是我,现在我陪在你身边,那一点是怎么回事?”
乔叶好笑地看看他,“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