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容灿烂的打开门,“欢迎欢迎——”

宋映白就看到大敞的门外,站着三个风尘仆仆的官差,还有两个戴着枷锁的孩童,一男一女,都只有十岁出头。

而那两个官差,他跟黎臻见过,再配合潘跃泰的情报,不用说了,这一男一女,就是于宇轩的遗孤。

懂了,难怪东厂的人在这里候着,原来是在等待这两个孩子。

皮绍棠看到门外的五个人,心情终于好了点,很好很好,如期而至了。

两个小兔崽子,不久就送你们去见你们的死爹。

萧少梓看到他们的同时,呼吸一窒,但很快恢复如常,只有三个公差,自己势在必得。

黎臻朝宋映白勾勾手,等他把耳朵靠过来,在他耳畔低声道:“小心吴宁,我觉得刚才的毒酒是他自导自演。”

宋映白扶额,这间客栈就是个堆满炸药的库房,本来就易燃易爆,吴宁还煽风点火,想搞爆破。

也不知有几个人能活着走出这间客栈。

黎臻看出他在担心,拍着他的手背道:“放心吧,有我呢。”

第61章

宋映白看向黎臻, 眼神坚定,“你也放心,我绝不会拖后腿的。”

黎臻笑了笑,将手拿开, 时间掌握的刚刚好, 既拍到了,又不会引起他的疑心。

这时候三个官差押着两个孩子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将帽子摘下来,拍打上面的灰尘, “这风沙越刮越大了,掌柜的, 端好酒好菜来。”

今天晚上住一宿, 明早开始赶路,脚程快的话, 晚上就能到军驻地,把这两孩子一移交,他们就算完成任务,能打道回府了。

这一路上磕磕绊绊也不少,好不容易熬到了现在,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官差们不由得将心情放松了许多,点菜的点菜,吆喝热酒的热酒。

这时候坐在靠墙的位置, 一直没说话的斗笠男子突然起身, 来到官差跟前, 瓮声瓮气的质问:“这两个孩子犯了什么罪,小小年纪就戴着枷锁,押送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

他同行的,另一个戴斗笠的人,忙过来拽他,“哥哥,你喝多了。”

官差们见这人身材魁梧,是个练家子,心里不悦,但也不敢反驳的太狠,“枷锁上有刑部大印,犯了什么罪,你去问刑部吧。”

这时候吴宁见缝插针,笑着对皮绍棠道:“诶,您几位不就是刑部的吗?敢情是为了这孩子啊。”

一句话,把原本就暗流汹涌的局势再次带到了要引爆的边缘。

宋映白和黎臻确定,这吴掌柜的就是要搞事,恨不得大家立刻火并,杀得一个不剩。

官差们听闻了这话,狐疑的看向皮绍棠等人,他们是刑部的人?

皮绍棠瞅了眼吴宁,这老东西怎么回事?主动起身来到官差们跟前,坐下后低声笑道:“我们是来抓江洋大盗沙里飞的,你们见过吗?”说着,取出了什么东西给对方看了眼。

宋映白就知道东厂这帮人出来,肯定准备全套,顶着刑部的名头再正常不过。

“沙里飞没见着,旱地夜叉倒是见过几个。”其中一个官差道,突然间,他看到了宋映白跟黎臻他们,激动的一拍旁边同僚的胳膊:“这不是那两个帮过咱们的侠客吗?”

宋映白跟黎臻见被认出,泰然自若的招了下手。

皮绍棠愕然,原来黎臻跟宋映白他们是真的在暗中盯着于家两个孩子的行踪,并不是诓骗他,他们一路上跟踪于家两个孩子,甚至在路上帮助过押送的官差,之后才来这间客栈等着他们。

官差中的黄班头,倒了一杯酒来到黎臻跟宋映白跟前,“来,我黄某人敬你们一杯。”

皮绍棠眼睛一转,也拿着酒杯上前,笑道:“哈哈,黄公差,这两位也是我们刑部的人,不信,你问吴掌柜的。”

宋映白微笑着看皮绍棠,你反应倒是快,这么快就顺水推舟,贴上来证明自己了。

但这种情况,他不能说不是,毕竟这屋内有人知道他们是认识的,比如伙计,比如萧少梓,且看吴宁怎么回答。

吴宁笑容灿烂的道:“对的,对的,他们的确是认识的。”

“哈哈哈哈,来,大家喝一杯。”黄班头举杯,一饮而尽,宋映白跟黎臻,还有皮绍棠也都将酒水喝了。

既然伸手援助过他们,还都是官府中人,感情这么好,那就搬到一个桌子吃饭吧,正好聊一聊。

黄班头叫伙计将桌子拼到一起,大家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吃饭,顺带聊天。

黄班头想得其实很简单,虽然快到充军地了,但是最后几公里才是最凶险的,他一进门就看到戴斗笠的男子面相不善,害怕是于宇轩对头派来的杀手。

所以看到同样是刑部的人,自觉十分可靠,赶紧上来拉关系,谋求保护。

这边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另外一张单桌上,于欣跟弟弟于广戴着枷锁默默吃着东西,枷锁很沉很粗糙,起先手腕跟脖子被磨得出了血,后来结了痂,之后又磨破了,反复之下,生出了茧子,便不怕磨了。

人也是这样,于欣遭遇变故,起先还哭鼻子,后来发现就算哭死也改变不了什么,便忍住不哭,后来渐渐的,也不知是坚强了,还是麻木了,再遇到痛苦,她都不会再掉泪。

“你们戴的是什么东西啊?”吴功突然走上前,好奇的看着于家姐弟的枷锁,“是因为脖子怕冷吗?”

于欣看到跟自己年纪相仿却无忧无虑的吴功,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瞟了他一眼,没搭腔。

弟弟于广却道:“好沉的,我也不想戴。”

吴功没戴过这玩意,还挺好奇的,“那你不想戴,能给我戴戴吗?”

于欣冷静的道:“那你就来取吧。”

吴功还以为对方真的想让他自己取,竟然真的出手朝枷锁伸去。

这时候一个吃酒的官差,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回头道:“谁家的孩子,赶紧领走,不要跟朝廷钦犯说话。”

宁采臣一不留神又叫吴功给跑了,赶紧上前推着他的肩膀,往楼上带,“吃完饭了,赶紧回房睡觉。”

吴功却道:“爹,他们也是钦犯吗?”他记得听宁采臣说过,他们被通缉是钦犯来着。

宁采臣一把捂住他的嘴,朝其他人尴尬的笑笑,把他给提溜上楼了。

而戴斗笠的两个人很快也吃完饭,上楼回客房。

萧少梓则默默的饮酒,心道,看来官差是打算跟刑部的人套近乎,寻求保护了,不过不要紧,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便是。

他撂下酒杯,提着刀,也上楼去了。

剩下宋映白他们一群人吃酒,等酒席散去,各回各屋。

一回屋,皮绍棠便商量怎么把人都杀光,尤其那三个公差,身为官府的人,又见过他们的容貌,绝对不能留。

毛从贤低声道:“档头,那黎臻跟宋映白呢?还有蜈蚣精都怎么办?”

皮绍棠想了想,“蜈蚣精有跟他在一起的男人看着,我看问题不大,先不要管他。至于黎臻跟宋映白,你过去,请他们来一趟。”

毛从贤开门出去,走廊和大堂内都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摸到黎臻门前,从门缝内递进一张纸条,然后悄无声息的摸了回来。

他相信黎臻他们绝不会睡下,正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从门缝递纸条,他们一定会看到。

事实也是这样,看到门缝递进的纸条,商量了一下,便来到皮绍棠屋内。

皮绍棠自知时间宝贵,况且大家都是明白人,所谓明人不说暗话,开门见山,“黎大人,事已至此,有些话,我便直说了,今天晚上我就会动手,希望你们通融一下。”

于家姐弟,本就是东厂的猎物,跟黎臻没关系,但是既然把这个老太监诓骗住了,怎么也得捞点好处,“可以是可以,不过…”

皮绍棠靠上前,笑道:“大人尽管开口。”

“你回去告诉曹小川曹档头,宋映白是我的人,望他高抬贵手,他之前是冒犯过他,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希望他不要耿耿于怀,为难宋映白。”

宋映白就站在他们旁边,就在黎臻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屋内其他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盯着这个被黎大人“百般呵护”的人看。

宋映白脸皮厚,扛得住,不管怎么想,嘴角都能配合的微微一笑。

皮绍棠怔了下,接着哑声笑道:“好说,好说,我一定转告到。”

黎臻满意的颔首,起身干脆的道:“那么我们就不打扰了。”他起身,朝宋映白看了眼,两人默契的出门。

等他们走了,许景皱眉的道:“原来他们跑这里抓咱们的把柄,就是为了交换宋映白的安全?”

毛从贤揣着肩膀哼笑道:“我倒是理解,还有点感动。”

皮绍棠严肃的道:“别说他们了,既然黎臻答应不会管闲事,咱们今晚上就行动。官差三个加两个小兔崽子,一个不留。至于别人,也一并除了,能杀的,一个不留。”

原本他们就打算借用这家客栈,办完事一个活口不留,但是偏偏有赖着不走的,比如萧少梓,和不长眼闯进来的,比如那对戴着斗笠的人。

那就别他们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他们运气不好。

皮绍棠又道:“许景,你一会放出迷药,把每个屋子的人都迷晕,然后你们各带一队人,挨个屋子放血。”

这时有一个人提议道:“既然这般,何不将黎臻他们也…”

“不行,黎臻此行,一定告诉了锦衣卫内部的人,他如果死在这里,而咱们又平安回去,他们锦衣卫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会捅到皇上那里。所以,一会看准了,不要进他们那个屋子。”皮绍棠瞅了眼漏壶,“准备准备,半个时辰后,准时动手。”

“是。”

——

一楼掌柜的房间内,吴宁将胖瘦伙计还有厨房的厨子兼伙计都叫来,将多年的积蓄搁到桌上,“你们拿好,圈里有三匹骆驼,你们骑着快走,随便去哪个方向,千万不要回头。”

胖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掌柜的,您就算要赶我们走,也得等天亮啊。况且好端端的,我们不想走。”

吴宁摆摆手,“不要废话了,你们快走,不走的话,你们都得死。”

瘦子不依,“掌柜的,为什么会死啊?”

“直接跟你们说了吧,因为老徐的死,我心里憋了一股气得发泄,本来打算让他们火并来出这口恶气,但他们却都不上套,而且我现在也觉得火并未必能全死光,或许凶手反而活着,不禁越想越气,一刻钟都忍不住了。”

瘦子才知道账房先生死了,正要说什么。

就听吴宁继续道:“还是我定力不够,气性大,而且嗜血的本性怎么也改不掉。”

听到掌柜的公然说出嗜血本性几个字,大家面面相觑。

厨房的伙计道:“掌柜的,徐账房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这帮人干的,您要是想报仇,我们留下来帮你。”

吴宁凝眉道:“什么都不要说了,赶紧走吧,我就要控制不住我自己了,真是太生气了,我想杀光所有人。”

大家看到掌柜的双眼逐渐泛红,杀气腾腾,心想难道掌柜的是隐藏的绝世高手?反正看他的模样不像是说假话,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拿了桌上的银子,迅速的出了门。

吴宁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所以轻易不生气,对人从来都是笑脸相迎,就是为了不跟人起争执,不闹事。

毕竟守护这种事不好做,搞出事再换身份很麻烦。

但在今日,三十年没发泄怒火的他,决定在今夜恢复自己嗜血的本性。

——

宋映白跟黎臻坐在地上,后背依靠着立柜,做掩体。

根据今晚上的情形,炕上是不能睡的,给一刀都是轻的,被射成豪猪也不是不可能。

他跟黎臻现在只希望东厂的人做完活赶紧走人,他俩好继续调查地狱井的事情。

他俩中间有一盆冷水,两条手巾搭在盆沿儿上,这么做是为了提防许景那家伙下迷药。

别人他不清楚,但是他可是正面跟许景那厮交锋过的,对他善用迷药的属性一清二楚。

不出意外,皮绍棠会叫许景在走廊内放药,等大家都晕了之后,进屋痛下杀手。

这很符合东厂行事诡秘,不留活口的风格。

至于会否牵连他俩,不好说,按照道理应该不会,但不得不防,如果东厂敢杀进来,为了自保必须反击。

黎臻的嗅觉比他好,两人在黑暗中一直保持沉默,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黎臻突然道:“不好,快捂住鼻子。”

宋映白便将手巾蘸满水,捂住了口鼻,尽量调慢呼吸,而且窗户开了一道通风的小缝隙,只要不乱动大口呼吸,是不会被迷住的。

如此过了一刻钟,就听到走廊中有踩动地板的声响,想必是东厂的人开始行动了。

忽然,宋映白发现窗外出现了红光,照进屋内红彤彤的,他纳闷的碰了下黎臻。

黎臻也纳闷,但说来奇怪,这红光短暂的闪了闪,等黎臻来到窗口一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解的看宋映白。

宋映白也想不明白,什么鬼东西?

——

宁采臣打定主意,掌柜的肯定知道出关的路,他不说,他就不走,跟他干熬,反正他在这里住下了。

他回到房间,早早的睡下,睡得还很甜。

但是迷蒙间被吴功推醒,吴功笑嘻嘻的道:“爹,有人放毒。”

“啊?”宁采臣有点呆:“什、什么毒?”

“就是人一闻,就会昏过去那种毒。”吴功可是毒物成精,但凡沾点毒药兴致的东西,都逃不过他的鼻子,虽然迷药还没飘到这里,但他已经闻到了。

宁采臣还是相信他的,忙下地用手巾浸了清水,捂住口鼻,担心的道:“怎、怎么回事啊?难道这是一家黑店,要打劫咱们?”

真的好叫人害怕啊。

吴功却很高兴,一会大家都晕了,他就可以去取那个戴在脖子上的大玩具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