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莲看自己一身的确不太像样,便勉强梳妆打扮了,四个婢女前面带路,随后一路穿花扶柳,穿堂入室。冷莲被带到一间雅室,婢女们退去。然后她就看到一个华服男子正端坐在那里,那男子生得十分俊美,身上闪烁着眩目的光芒。
冷莲一愣,眼前的男子正是那一日她在酒楼中见到的太子殿下。在大都最有名的美男子就是旭王元烈,而太子虽然不及他,却也是风流倜傥。太子抬起眼来,淡淡地看着对方。冷莲与太子的目光一接触,心中没来由的一颤,太子示意她坐下,面带笑容:“昨日之事是我的人太莽撞,深感惭愧,还望小姐海涵!”
他无可挑剔的真诚态度,再配上那一张俊美的面容,让冷莲的气一下子全消了。她开口道:“你将我掳劫到此处,究竟是何用意?”
太子道:“不过是请小姐来做客罢了。”他的口气平淡之极,没有丝毫的道歉之意。
冷莲心中暗自想到李未央果真料的不错,面上却恼怒地说道:“你这是要拘禁我?”
太子悠悠地道:“不是拘禁你,只不过是请小姐在这里住上些日子。”
冷莲面上仿佛露出些慌乱道:“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住下?你留我在这里,究竟意欲何为?我是良家女子,你若有所图谋,我必咬舌自尽,成尸于你面前!”
太子诧异地望着她道:“我自然不会强行逼迫,小姐以为我是什么身份,怎么会用这种卑劣方法去赢得一个女人的心?”
冷莲深知欲擒故纵的道理,不由沉声道:“您身份尊贵,而我却是容貌粗陋,自然不在您的眼中,希望您能怜悯,放我回去!”
太子大声笑道:“既然来了,我就不会再让你走了!”说完,他已然起身将冷莲独自留在屋中,“我会等到小姐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此时的国公府门前,李未央下了马车,白衣蒙面女子随后跟着她进了门,门口的暗探看到这一幕不由立刻回去禀报。太子冷笑一声:“不过是丢了人怕损伤名誉在装模作样而已!不必理会!”
两天之后,冷莲再一次见到了太子,他却一反常态,眼圈通红,似乎十分悲伤的模样。冷莲不禁问道:“殿下究竟有什么心事?为何如此?”
太子却是一笑,笑容之中有说不出的疲惫和厌倦。
冷莲有一种奇异的敏感和细腻,她觉得太子一定有很深的心事。
果然太子激动地道:“这世上为什么有这样狠心的母亲,你告诉我?为什么她情愿和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保持那样密切的关系,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我才她的亲生骨肉。可是不论是对我,对安国,还是对临安,她都没有半点的慈爱之意。我知道自己不够完美,可我已经尽力了,我不惜一切代价去讨她的欢心。想方设法坐稳这个太子的位置,可她又是如何对待我的?从小到大,她对我所说的只有三句话,你怎么这么蠢!为什么我吩咐你的事,什么都没有办好!还有最后一句就是,滚!你说这样的人她真的是我的母亲吗?有的时候,我很怀疑她究竟有没有心?甚至于我还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她的儿子?我甚至幻想着也许我只是某个宫女所生,被她抱来养的,可是我的确是她亲生儿子,虽然她并没有把我看的多么重要!”
冷莲看着对方,她几乎能够感觉到太子那热烈的呼吸,冷莲下意识地别过脸去。
太子却捧起她的脸,痛苦地注视着她,道:“这么美丽的容颜,这么柔和的嗓音,这么独特的美人,真乃世所罕见。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和其他那些女人都不一样,你能不能告诉我,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此时的太子并不是在众人面前那高高在上的模样。也不是在李未央面前那咄咄逼人的样子,他显得十分的忧伤和悲观。冷莲叹了口气,太子身份尊贵,等着他的是无穷无尽的荣华富贵。为什么他却这样的伤心?
太子突然松了手,后退一步:“我知道,你没办法给我答案,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给我答案!在母后的眼中,万事万物若无用处,皆作为弃子,必除之而后快!我也是一样!等有一天我这个儿子挡了她的路,她要做的选择也是铲除我!”他说到这里,情绪却是渐渐平静下来,喃喃地道:“她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冷酷,谁能救我?”
冷莲看着对方,简直是讶异到了极点。太子突然留出了眼泪,这样一个风神俊朗的美男子在她面前如此痛苦,冷莲的心也不由得拨动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天子骄子竟然会因为不得母亲的喜爱而如此痛苦,她下意识地揽住对方的身体,怀抱着他的头颅,面上闪过一丝微笑。
不知不觉,太子在冷莲的怀中睡去,冷莲看着昏睡中的太子,只觉得这事情变得十分的荒谬。
等到太子醒来,发现自己如同孩子一般被冷莲抱在怀中,不由大示窘迫,他连忙挣脱,恢复了一贯高傲而冷漠的面目。其实他将冷莲捉来,最初不过是迷惑于她美丽的外貌。可是后来他却觉得在她身上隐隐有一种令人着迷的东西,但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或许是一种心灵的吸引。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在任何女子的身上尝到过。
齐国公府,看着赵月卸下面上白纱露出原来的真容,元烈笑着向李未央说道:“我已经派人打探过,太子果然将冷莲囚禁在他位于大都郊外的一个别院之中。”
李未央喝了一口茶,才悠然道:“看来太子是真的很喜欢她。”
元烈目光之中有丝疑惑,道:“冷莲虽然容貌绝美,可是太子这些年来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你为什么赌定他会看中冷莲呢?”
李未央淡淡道:“太子喜好美人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是什么样的美人才能够长久的吸引他?你想一想冷莲的身份,她可不是寻常女人。”
元烈仔细思考了一番才道:“是大历先皇的妃子,也是拓跋旭的母亲。”
李未央笑道:“对,他是拓跋旭的母亲,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太子向来不得裴后欢心,和赢楚又是格格不入。最近这些日子他被孤立在权利中心之外,自然是伤心落寞的很。而冷莲……拓跋旭不在她身边,又失去了丈夫的庇护,失去了所有的荣华富贵,她也急需一个人来平复自己的心境,将这样两个人凑合在一起,不就是*,烧得很旺吗?”
元烈听李未央这一番荒谬的理论,几乎不能相信。他摇了摇头,越发疑惑道:“我不明白。”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了,他永远只关注结果。李未央也不着急,慢慢倒:“你记不记得上一回你曾经给我看过一个情报。”
元烈托着下巴,眼睛眨了眨:“我给你看过的情报可多了,你说的是哪一桩?”
李未央道:“一个关于太子的情报,你忘记了吗?”
元烈仔细思考了片刻,猛然一惊道:“你说的是……”
李未央点头:“还好你没有忘记!当时你曾经给我一份关于太子一日之内的行踪。你说他每天起床之后,先去书房批阅文件,然后喝茶、用早膳。我记得很清楚,日出之时他会进鹿茸一碗,等到辰时他会进人参一杯,午时则会用午膳。这都没什么值得留意的,可是在早膳和午膳之间,他会选用一种特殊的补品——人奶。你的情报还提到每个月太子府会招募哺乳期的女人进府,让太医检查过后,选择血气旺身体好的,每天给她们吃大鱼大肉,然后提供新鲜的人奶。”
元烈皱眉道:“我自然记得这个,当时我还笑话他没断奶来着,可那又如何,不过是一种养身之道。”
李未央冷笑道:“就中医的医理来说,人参、鹿茸都是热性的补品,长年累月的吃就已经足够了,他完全可以不必再碰人奶。因为这些营养若不能正常地排出去,只会变成万毒之源,反倒影响他的健康,可他还是将这个习惯坚持下来了。我特意去调查过,在过去的三年之中因为热症,太子曾经数度停了人茸和人参的进补,可他却一直继续地喝人奶,并且不断招募乳母。这只能说明一个原因,他对于这种东西有特殊的爱好,或者说他的恋母情节非常严重……可惜我想,裴皇后并不能满足他这样的心思。”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简直就是推断出了一个十分荒谬的结论。元烈也不禁瞠目结舌道:“你的意思是——莲妃能够满足他这种心思吗?”
李未央微笑:“我也只是试一试,并不能肯定。毕竟要找个容貌绝色而又知情识趣、风流成熟的女子怕是不那么容易,这个女子还得十分聪明,不能露出马脚,不就更加难上加难了?眼前有个好端端的人选,为什么不加以利用?”
元烈不由轻声一叹:“可是这样也过于冒险了,冷莲可是知道不少事情。”
李未央微微一笑:“她知道什么?”
元烈一愣,将整件事情细细思索一番,这才笑道:“倒也是!你的那些把柄,和她的把柄比起来,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李未央眼中闪过一丝讥嘲:“不,她总有一天会将一切告诉太子的,哪怕是为了切断我对她的控制!但是前提条件是她必须能够将太子牢牢地控制在手心里,所以如今她会加倍努力,不惜一切代价去讨好太子。”
元烈望着她,终于明白过来:“恐怕那将冷莲送入齐国公府的人要感到后悔了,他断然不会想到你会反过来利用她。”
李未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笑道:“不说这个了,你为陛下准备的寿礼可准备好了吗?陛下的寿筵马上就要到了。”
元烈撇了撇嘴,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我肯去就已经不错了,那老头子还敢提要求!”
李未央失笑,这天底下恐怕只有元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叫皇帝老头子了。
宫中的走廊,赢楚接过手中密报看了一眼,李未央带着一个白纱覆面的女子出游并且一同回府……这样看来,一切都在顺利进行,冷莲至少已经身在郭家,这就够了!郭家,李未央,不轻不重整一顿有什么意思呢?不整则已,整则要狠、要快,要让你们猝不及防,没回过神来就已经家破人亡,这才叫有意思!思及此,他银色面具下的面孔露出一丝狰狞。
到了陛下寿筵那一天,东方天际边缘刚刚露出鱼肚白,皇宫中的太监、宫女们已经在紧张地忙碌了。宫殿门口的太监们从深夜便开始清扫地面,一丝不苟直到青砖上纤尘不染。数百名宫中护卫排着两列纵队整齐的一路来到永和宫门前,分站两侧,如同钉子一般纹丝不动,面上带着一种庄严而微带肃杀的气氛。
宫门外参加陛下寿筵的文武百官和朝廷命妇们也都在等。三部九卿十三司以及外省来京述职的官员,足足聚集了七八百人,他们身上都穿着色彩鲜艳的朝服,三五成群的聚拢在一起。女眷们则是窃窃私语,比起永和宫门前的庄重,这里是另外一种气氛。须臾,众人只听见宫殿深处有钟鼓声大作,那钟鼓声飞过重重琼楼玉宇,越过高大而色彩艳丽的高墙,直传出宫门。听到这声音之后,官员们立刻肃静下来,和女眷们一起排着整齐的队列进入内宫之中。
太监总管众星捧月地从门内走出来,高声说道:“有圣旨,百官跪接。”
广场上数百名官员早以跪下,此时一起俯下身子。太监总管高声道:“着六部九卿各率司员,并外省在都三品以上官员和朝廷女眷,由左右掖门入宫朝贺,钦此!”
于是宫门前的文武百官和朝廷命妇们便分成两列纵队分别进了左右掖门,由礼部尚书带领按序进入了礼殿之中。皇帝从容不迫的朝龙椅走去,行至座前驻足立定,眼睛扫视了一圈,才在那张宽大的龙椅上坐了下来。所有人都伏地叩头,满殿肃静,只闻呼吸声和衣裳微动的窸窣的声音。皇帝端坐在皇座之上,脸上露出一种不耐烦的神情,而此时皇后和所有的妃嫔也必须身着正装,向皇帝行礼。
李未央站在人群的中间看着皇帝,心中不免想到,这高高在上的滋味固然是众人心羡,可是站在最高处看着所有人向自己下拜,是否会产生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她下意识地看了前面元烈的背影一眼,皇帝总想将自己认为最好的交给元烈,可是对于元烈来说,做皇帝真的是最好选择吗?皇子逐鹿,明争暗斗,权谋机诈,一个接一个阴谋陷阱,他可以脱颖而出么,哪怕做了皇帝,人人都盯着这个位置,一步踏错就是如临深渊,付出又会不会太多了些……
皇帝微微一笑,道:“众位起身吧,都请就座。”
众人闻言这才起来,纷纷照规矩,一一入座。
李未央的身旁照例坐着阿丽公主,她早已经是越西宫廷的常客了。虽然草原上不太平,可阿丽公主的存在也恰好表明越西皇族的一种姿态。看到这种场面,她不由吐了吐舌头道:“哎呀,想不到这一回这么大场面,比以前宫中宴会可隆重多了!”
李未央微笑道:“这次是陛下大寿,自然不同以往。”
阿丽公主点了点头,却是若有所思地道:“从前草原大君过生日的时候可没有这么隆重,也不过就是宰一百头牛羊,庆贺一下罢了。这么多人都向他下跪行礼,好威风啊,难怪人人都想做这皇帝!”
这声音说的不大,却是十分容易招惹是非。李未央不着痕迹看她一眼,阿丽公主及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我知道不妥当,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了。”
李未央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了不远处的太子身上。
太子一扫前些日子的抑郁之色,竟然表现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李未央微微一笑,看来冷莲已经知道该如何讨好太子了。她这样想着,清澈眼眸幽静,唇角噙着庄重又柔美的笑,却是带着一丝讽刺。
阿丽公主怕李未央因为自己刚才失言而生气,便低声问道:“最近这几日为什么没有见到冷姑娘,每次去找她婢女都说身体不适在房中休息……她到底生了什么病?”
李未央转头,眼眸如幽深的水,冰凉幽静,面上笑了笑:“她不过是有些风寒罢了,过两日就会好的。”阿丽吓了一跳,道:“风寒?为什么不请大夫!”李未央神色平静地道:“这病到了合适的时机就会痊愈,不必延请大夫。”
阿丽公主正在惊讶,高位上的皇后闲闲坐着,如一株繁盛的牡丹,美而不妖,雍容华贵,她口气恬淡地道:“陛下,臣妾为你准备了一幅寿礼。”
皇帝淡淡一笑道:“皇后竟如此有心,那便拿出来吧。”
皇后果真命人将那一幅山河绣图拿出来给皇帝看,皇帝看了一眼,便若有所思地道:“光从绣功上看就知道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太监便又将山河图反了过来,众人不由大惊,山河图的反面竟然是一幅山水图,赫然是一幅极为出色的双面绣!大家啧啧称奇,若是寻常图案要绣双面并不算太难,可这山河图是何等精巧之物,绣者该用多大的心思!
皇后微微一笑道:“自然是珍品,这是臣妾请了王小姐亲自为陛下所绣的。”
听到裴后提起她的名字,王子衿连忙起身行礼道:“不敢,此绣品乃是娘娘亲自所画,我只不过是依样画葫芦而已。”
皇帝闻言,不过哈哈一笑道:“王小姐果然是兰心蕙质!”他看了一眼站在殿下的王子衿,只觉对方姿容出众,完美无瑕,素淡面容透出震慑心魂的妩媚,叫人几乎转不开眼睛,而另外一边默然坐着的李未央,穿着一袭淡绿色苏绣长裙,清丽如荷,却是垂眸幽静,笑容恬柔。
这两人各有千秋,都是极为出色的女子,但终究要分出一个高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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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 出其不意
那边正在热闹着,阿丽公主悄悄努了努嘴巴,道:“你瞧,这王子衿可多得意!如今只怕所有人都知道她文武双全,是第一流的名门千金了。”
李未央却是淡淡一笑,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阿丽公主又何必挂心!”
阿丽公主十分惊讶,她总觉得李未央过于淡然,像是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随后她垂下了眸子,看到了眼前的餐桌。桌子上摆了一圈浅青色的瓷盘,珍馐美味一字排开,虽是瓷器却配了镶有玛瑙宝石的金碗盖,还有一溜赤金的碟子,以及镶玉的筷子与之相配。看起来极为豪奢,此等排场是阿丽公主从未见过的。
看阿丽公主赞叹的神色,李未央笑道:“这一任陛下已经不算奢侈了,听说在先帝的那时候,每逢宴会便要点上三日三夜的烟火,还要在宫中广场前摆上流水席,每次离席的时候烛油都流了一地。”
阿丽公主轻轻蹙起了眉头:“这样奢侈又有什么好处?只是浪费民脂民膏罢了。”
李未央倒没想到阿丽公主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她看着对方,神色赞许:“若是将来的皇帝也能像你这样想,那天下百姓就有福了。”
阿丽看了一眼太子的方向:“可惜我瞧如今这位太子的豪奢程度比当今陛下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有一天他当了皇帝,还不知道要把这排场摆到什么地步!”
李未央听了此言,笑容更深,她轻声地道:“凡事没有绝对,你看他起高楼,却看不到什么时候这高楼土崩瓦解,谁能知道今后咱们又能遇到什么?”
阿丽公主不由若有所思道:“嘉儿,我一直看不透你的心思。你像是在支持着静王,可从头到尾你对他总是淡淡的,难道你真要看着太子登基?纵然我不懂朝政,也知道这对郭家不是什么好事!”
李未央轻轻一笑,神色柔和地道:“阿丽公主,不管是太子还是静王,他们争夺皇位都没有是非善恶之分,谁做皇帝对我又有什么区别。虽然静王与郭家有血缘之亲,但不管是父母亲还是我,谁也没有提出要站在静王一边。他们要争、要斗、要抢,就让他们去吧,咱们在一旁静静看着就好。”她话说到这里,却有半截没有说完。太子与静王之斗恐怕只是表面上的,背后仍有无数虎视眈眈的人觊觎着那一把龙椅,皇帝一心想着要元烈继位,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此时宫女们鱼贯而入,手中捧着金托盘,端着杏仁佛手、香酥苹果、翡翠鸡丝、晶莹肘花、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全都是精心烹制的佳肴,摆了满满的一桌子。席间更有美丽的舞姬前来表演,莺声燕舞,十分热闹,一派太平盛世景象!
就在此时,一个蓝衣太监上殿,恭声禀报道:“陛下,大历使者求见。”
众人同时噤声,皇帝目光一冷,慢慢地道:“让他上殿来吧。”
一时之间,舞姬们轻轻退下,乐师也停了演奏,几百双眼睛都注视着大殿的入口,不一会儿,就瞧见一个红袍官员快步地走了上来。
李未央一眼认出此人就是当年拓跋玉身边一个十分信赖的幕僚,谢康。只不过当年这谢康只是七皇子府上的一届寒士。如今,他却已经是礼部尚书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也不过如此。
谢尚书走到皇上的面前,躬身行礼,道:“参见越西皇帝陛下,我奉我朝陛下的旨意特意带来一份礼物,恭祝陛下大寿。”他说着,身躯却不自觉颤抖了一下,神色有些异样,显然对这一次出使心怀忐忑和恐惧。
李未央看了这谢尚书一眼,眉心轻轻一拧,阿丽公主低声道:“怎么回事?”
在刹那之间,李未央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等到那礼盒打开,众人轻呼一声,红色的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只大雁,翅膀低垂着遮住头颈,已然失去了呼吸成为一个标本,看起来十分可怜。
这一幕震惊了众人,立刻有人怒发冲冠,起身呵斥道:“大胆!你大历皇帝究竟什么意思,竟然敢送这样的礼物来触陛下的霉头?”
鸿雁乃是永结同好之意,一般国家之间建交,送来的众多礼物中便有大雁作为象征。可是现在这大历的皇帝送来的确是一只死雁,这摆明就是要皇帝难堪的,难怪这谢尚书一副惶恐的模样,他的君主此次送来的礼物分明是要彻底断交,甚至当众羞辱越西皇族。
越西皇帝唇畔旋即漾出一丝冷笑,他的目光之中更有一种肃穆的怒意,最终唇角一牵,愤怒明明白白:“一个毛头小子,屁股还没坐稳皇位竟然敢当众挑衅,真是好大的胆子!”
拓跋玉按照辈分来算比越西皇帝还要矮上一辈,可是他今日竟然敢送上这样的寿礼,摆明了是不将皇帝放在眼中的。更别提这些日子以来两国之间的关系早已经降到了冰点,若是拓跋玉当真送了厚礼还能有所缓和,偏偏他竟然送了一只死雁!谢尚书满面是汗,他也想要强撑着强大的外表,却偏偏从心底深深感到一种恐惧,不由声音低了三分道:“陛下,礼物送到,请恕微臣告退。”
说着,他便转身要离开,太子已然冷笑一声,怒道:“还不拦住他!”
立刻便有护卫拦在了殿门口,谢尚书回过头来,明明脸部的肌肉都在颤抖,却还是大笑一声道:“越西是泱泱大国,当有大国之威!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等何况……我、我是奉我朝皇帝的命令送来礼盒而已,若是陛下因此而怪罪我一介小小的官员。那全天下的人都要笑话陛下没有宽容之心,实在是失了大国君主的气度!”
他这话一出,分明就是在告诉所有人。若是越西皇帝要杀他,那就是犯了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的旧例,而且还会惹人笑话。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他们没有想到这大历皇帝还没坐稳龙椅,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来示威。虽然之前越西已经驱逐了大历的客商,可两国之间至少没有兴起战火。眼下看来,这一场战火是再难避免的了。
太子冷笑一声:“今日是我父皇寿筵,普天同庆的日子,你竟然敢送上这样的礼物,分明是在故意挑衅!在这种情况下,纵然杀了你又有什么不可以?故意放纵你才会叫人笑话我越西无人!”
他刚要命人将谢尚书拿下,却突然听见越西皇帝扬起手道:“不必了,放他离去吧。”
众人望着皇帝,都十分惊讶,动不动杀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人,怎么变得这么仁慈。
李未央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两个国家之间的争斗必然体现在军事之上,而不是体现在斩杀一个区区的使者,不管这个使者是多么的狂妄无理,你若杀了他就已经失去了大国之威,这本身就是极为不利的,谢尚书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才悄悄退了下去。
太子蹙了蹙眉头,露出有些不悦的神情。可是裴后是微微一笑,低下头去轻轻举起一个酒杯啜了一口,神色悠然。
皇帝目送着那大历使者离去,高声道:“朕自继位以来,一直致力于弘扬我太祖皇帝的盛德,告慰父皇先帝,自诩也是一个英明之君。虽然这些年来时运不佳,年年遇到天灾*,但朕仍尽心尽力做好这个君主。可惜偏偏邻国不安,蠢蠢欲动。刚刚朕接到密报,奏称大历在边关之外陈兵列将,构筑营寨,似有进攻的意图。刚才那刚刚登基的大历皇帝竟然又送来了死雁挑衅!今借这个机会,朕与诸位臣公共同商议,是否要降旨出兵大历,先发制人,保我社稷安危!”
听到这样的说法,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一时无人启奏,出现了冷场,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大历的一次出使,竟然会让皇帝有大兴战事的意图,甚至还主动提了出来。
裴后面上露出淡淡微笑,不动声色之间将所有人的神情收进眼底。
皇帝见许久众人都是目瞪口呆,不由突然改变了原本说话的语调,语气里有一丝诡异的亲切:“诸位大臣有什么建议不妨当庭直奏,朕有言在先,言者无罪,朕自然会虚己纳谏,择善而从!你们不必有任何顾忌,直言无妨!”
众人纷纷对视一眼,皇帝突然起了兴兵的意思,这到底是在试探,还是另有他意?
太子眉头皱得死紧,虽然刚才皇帝放过那个使者,但却并不表明他不会愤怒。尤其是那使者当众羞辱越西送来这样一只死雁,按照父皇的性情,必定是压抑了极端的怒火,想必他要出战一事是真的了。
裴皇后的目光在皇帝面上轻轻掠过,露出一种温柔美丽的笑容,只是眼睛却是毫无温度的。
皇帝见还是没人开口,不由微沉了声音道:“若是今次在这个宴会之上你们不说,背地里却窃窃私语,一旦让朕查之,只有以欺君之罪处治了!”
他的话音刚落,兵部尚书已经站起身来,就在刚才裴后已然看了他一眼,兵部尚书立刻会意,大声道:“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皇帝自然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兵部尚书对于军事情况十分熟悉,跪在那里大声奏道:“微臣以为我国此事不宜用兵。正如陛下方才寓意所示,近十年来我国躲每年都有三分之一的省份遭受天灾,或是水患或是干旱,百姓们都要靠朝廷救济生活,还有个别省份出现谋逆需要军队平定,可以说天灾*已经严重损耗了我国的国力,也影响到了朝廷的军心和士气。若是在此时对大历开战,以现在军队的情况,速战速决并不可能。而若持久地打下去,又需要大批的粮草、军饷以及士兵。一旦供给不足,一则对战争不利,二则民心思变。因此臣斗胆荐君,不可出兵!”
皇帝听着眉心微微一蹙,似有隐隐怒意,兵部尚书心头一跳,可是他刚才已经接到皇后的眼神示意,这些话他非说不可。
他的话刚刚说完,就听见镇东将军王琼率先道:“兵部尚书此言差矣,既然大历已然屯兵边境,咱们还要坐视不理的话,岂不是对边境的百姓不负责任。一旦他们大举兴兵,恐怕就会引起无穷的战火。若不早做准备,必定使无数百姓受害,你又怎能考虑到粮草、军饷就将百姓至于水深火热的边缘?粮草、军饷和兵员不够大可以想方设法招募,若是不肯为百姓着想,要你六部何用!”
听到他这样说,齐国公也站起身来,高声道:“陛下,大历皇帝刚刚继位,如今正是迫不急待的想要转移他国内的矛盾,最好的法子就是向邻国兴兵!他和大周之间的勾结早以有之,这一次必定想要借着这一只死雁来激怒陛下。依微臣看,虽不宜立即兴兵,却应当早做准备才是!不要等大军压境再去筹备粮草,那才是真正将百姓推向水火之中。”
李未央看了这两人一眼,却是点了点头。王家和郭家不知不觉已经拧成了一股势力,众人都能够看得出来齐国公和镇东将军的意思分明是一致的。但是人们心中也不免疑惑,镇东将军损失了两个爱子,一切都和郭家有不可推托的关系,为什么这两家人还能走到一起去呢?
裴后的目光变得冰冷,原本按照她的计划,郭家和裴家必定反目成仇,势如水火。可是因为太子一而再而三的失策,又因为李未央和王子衿的搅局,使得这一出戏没能顺利的演下去,反倒促使这两个家族并到了一起。也罢,横竖这两家中能够引起她关注的也不过就是李未央一人而已,其他的人她还不放在眼里。纵使拧成一股绳,又能如何?唯一需要顾忌的是两家的军队数量又大大的提升了。拥有军权这可是最要命的事,她想到这里,眸光变得更加阴冷了。
兵部尚书一开口,太子立刻明悟了裴后的意思,马上不动声色地向工部尚书示意,工部尚书立刻起身奏道:“陛下,微臣也赞同兵部尚书所言,数年之内暂不宜对大历用兵!方才镇东将军和齐国公说的没有错。为防大历有兴兵的可能,陛下当嘱咐边关将士多加防备就是,可微臣却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做战争的准备。既然齐国公也知道那大历的皇帝是刚刚登上帝位,年轻气盛,所以他才想要向我国逞一逞威风,可见其外强中干,没有底气。如今他不过送来一只死雁罢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至于陈兵边境,最重要的目的也不过是希望我国忌惮而已。若说真的大举兴兵,他根本没有那个实力!咱们又何必杯弓蛇影,一旦大规模扩军,岂非又会惊扰百姓?这实在不是万民之福啊陛下!”
太子站了出来,他看了皇帝一眼才高声道:“父皇,此去越西一千多里,中间还有无数高山峻岭、羊肠小道。大军一旦出发,马匹、给养、战车等等都是问题,而且征集士兵需要大量的开支。朝廷的拨付只怕杯水车薪,儿臣略略一想,若是对大历用兵,光是征兵的开支,就需要上千万两银子,这笔钱没有出处,难道要去百姓头上搜刮?!这跟父皇一贯爱民如子的理念完全相悖,所以……大历的确欺人太甚,可是如今的确不是兴兵的最好时机。”
兵部尚书说完,其他尚书也纷纷站起来符合,导致皇帝面色越来越难看。
李未央的一双眸子看向了太子,神色之中掠过了一丝冷然,她知道裴后这样安排必定还有后话,绝不仅仅是让皇帝看到朝中几乎一面倒的局面。果然就看到了旁边的张御史站起身来,道:“陛下,当务之急是要将所有的大历人驱逐出境!”
皇帝皱眉道:“张御史此言何意?!朕已经下令将将所有的大历人驱逐出去,与他们彻底断绝往来了!”
张御史突然看齐国公一眼,突然大声道:“是,按照陛下的旨意,我国与大历之间往来早已中断。不过据微臣所知,时有大历人悄悄进我边关,与我商人交换商品。另外还有一些大历的间谍不断出入我大都,难说不是来刺探我军情、政务、民情的。因此微臣以为应当严令边关守军阻止大历人入境,大都各个衙门也应该留意访察,发现大历人立刻予以缉拿并严加审讯。若是平民百姓驱逐出境,如是奸细当除以死刑,并且对所有收留这些奸细的人,定以叛国之罪,以示与大历势不两立之立场!”
听到张御史这样说,齐国公眉头微微一皱,他只觉得似乎对方开始下绊子了。
皇帝冷声道:“说得不错,朕早以有言在先,将所有大历人驱逐出境,还有谁胆敢收留便以窝藏罪论处!”
听到他这样说,张御史立刻道:“陛下,微臣遵从陛下旨意,有要紧的事要禀报。”
皇帝轻轻蹙眉道:“朕刚才已准了你的请求,还有何事?”
此时他的一双冷目在张御史面上停留片刻,他隐约察觉到裴后是要对某些人动手了,但这样也好,他乐的看热闹。
张御史冷声道:“微臣得到消息。原来微臣的妻舅五天前被其小妾勾结奸夫杀死在卧室,奸夫奸妇双双卷起金银细软潜逃,微臣向京兆尹报了案,并且立即发出海捕文书,让大都附近州县衙门都派出衙差四处设岗察访。他们逃不出大都城门,便又偷偷地溜了回来,一路上京兆尹大人设下无数卡口,只为了抓住他们。无意之中却让微臣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众人瞧着张御史都露出吃惊的神情,却听他继续道:“搜查的过程中,微臣的人发现原来齐国公府的马车上有一个十分奇怪的女子,总是披着面纱,跟在国公府小姐的身后。衙差想要去询问,却总是被郭小姐拒之门外。不仅如此,她还对这个女子的来历百般推托,搪塞以待。微臣得到消息,说这一名子正是来自大历的奸细,并与郭小姐有旧。虽然郭小姐血统上是纯正的越西人,可偏偏在大历长大,容不得人不怀疑,因此微臣要请郭家解释一番!”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狐疑地看向了李未央的方向。
而李未央听了几句,唇角却渐渐上扬,果然来了,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只怕从今天一开始的大历使臣出现送上死雁,激的皇帝发怒,再然后是众人惺惺作态,说一番不宜宣战的话,最后便是张御史引起众臣对于大历的同仇敌忾,使得皇帝同意将收留大历人的举动定为谋逆罪,一步一步引着她李未央走入圈套。看似寻常,却是步步心机。对方料定了她一定会收留莲妃,也料定了她一定会保护这个女子。因为对方知道她太多的秘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任莲妃落在敌人的手里,所以这样的一种保护也就成了对方攻击她的理由。
皇帝看向了李未央,那目光之中丝丝缕缕的冰寒向她横扫过来。
李未央的微笑若有似无,那平静淡漠的眼波并无涟漪。
皇帝转头,冷声道:“齐国公,有人告你府上收留了大历的奸细,你又有何话可说?”
齐国公连忙起身向皇帝行礼,道:“陛下,此乃诬告,微臣怎敢做出此事呢?”
皇帝冷冷一笑,看向张御史道:“你可何证据能够让齐国公心服口服?”
张御史立刻道:“回禀陛下,微臣有证据。”
“哦,是何证据?”齐国公猛地转头,盯着张御史道:“难道就因为我府上有一个年轻女子出现,这就让你觉得是我们收留了大历的奸细吗?无凭无据,张大人,我劝你不要口出狂言!”
张御史毫不示弱:“我自然不可能在陛下面前胡说八道。齐国公,那白衣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你敢向众人解释吗?或者干脆让禁军到你家中去搜查一番,看一看那白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齐国公勃然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想要到我家中去搜查!”随后他转头道:“陛下,微臣绝不敢违反您的命令,更不会收留大历奸细,一切都是这张御史胡言乱语,微臣忠心苍天可表,请陛下明察!”
皇帝的目光在他们面前一一扫过,却是越发的冰冷。
旁边的裴皇后淡淡一笑道:“是也不是,只要去搜查齐国公府,一切便能真相大白了。齐国公,你是陛下最忠心的臣子,想必不会介意搜查以证你的清白吧?”
齐国公的面容在瞬间变得阴冷,他笔直地看向裴后,目光之中射出无数的冷芒,而裴后丝毫不为所动,笑容却更加温和,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太子立刻道:“怎么,齐国公是担心查出什么来吗?”说到这里,他淡淡一笑道:“想不到一向自诩忠心耿耿的齐国公竟然也是欺世盗名之辈,若是心中无鬼,为何要抗拒搜查?”
太子一出口,其他众人便纷纷开口,皆是劝说齐国公接受搜查,证明自己的清白。
齐国公声音冷沉地道:“敢问太子殿下,若是什么都没有搜出来呢?”
太子看了张御史一眼,虽然他不知道母后为什么非要搜查郭家,但他相信对方的判断,他立刻道:“若是什么都没有搜出来,我会当庭向齐国公你道歉,至于张大人……”但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张御史所说的女子是……不,不会!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笑容慢慢消失了。
张御史瞧太子向自己望过来,立刻上前一步,挺了挺胸脯道:“至于我,情愿以命向国公爷赔罪!”
听到这里,众人都是一惊。王琼连忙道:“张大人,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什么以命相抵,今日可是陛下的寿筵。你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要给陛下难堪吗?”
张御史冷冷一笑,仿若忠诚无限的模样,梗着脖子道:“我是陛下的御史,负责监察百官的言行,齐国公若果真有收留奸细之举,就是叛国之罪,微臣哪怕不要性命,也定要为陛下除此奸佞之臣!”说着他竟三步上前,摘下了自己的官帽,跪倒在地道:“请陛下下令搜查齐国公府,若是什么也查不到,证明齐国公乃是清白的,微臣愿意血溅当场!”
听他如此笃定,李未央眼底掠过一丝嘲讽,阿丽公主偶一抬头,窥见李未央眼中藏了笑意,心中却不免暗暗惊讶,心道嘉儿这是傻了不成,现在可是紧要关头!要是被人发现了生病的冷莲那可就糟了!
皇帝略一点头道:“如此,就请禁军去齐国公府上搜查吧!若是没有搜到,太子要道歉,至于张大人,你也只能以命赔罪了!”
张御史一惊,立刻低下头去应声道:“是,陛下。”
有了这一出,整个宴会就变得十分的冷清。众人默默喝酒,偶尔才有交头谈话,却一个个都是神情凝重。每一回陛下召开宴会,总要出点什么事,弄的人心惶惶。看一眼那郭家人的神色,却都是神情自若。而此时赢楚站在阴暗之处,窥视着大殿上发生一切,不过淡淡一笑。他早已经得到消息,冷莲还在齐国公府上。
只要禁军一去,必定能够搜查出此人!李敏之不过是个幼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根本不成气候,可冷莲却完全不同。到时候不管李未央如何狡辩,齐国公府收留大历奸细的罪名她都是逃不脱的,尤其这奸细还是来自大历皇室。这可绝非是皇帝能够容忍的,不管齐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他们都逃不脱叛国罪名!
静王看着这一幕,目中掠过一丝忧心,他是知道李未央和大历皇室的关系的。万一李未央真的收留了大历的什么人,这事情可大可小。想必裴后和太子定会抓住这个把柄,将齐国公府置诸死地。一旦齐国公倒下了,那他静王也就走到头了。想到这里,他不由看向太子,却见对方那一张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奇怪的是一旁的元烈却是一副满不在意的神情,甚至没有出声阻拦,像是根本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静王心中思忖刻,也不由静下心来,他隐隐觉得这事没有这么简单。
太子几乎是开始坐立不安,他把整件事情串起来想,越想越是忐忑……
过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禁军果然带了一个女子上殿。禁军统领向皇帝道:“陛下,微臣已经盘查过齐国公府上下人等,最后在陈留公主的住所搜出了这个女子,她并非郭家的奴婢,请陛下验明正身!”
竟然真的有奸细!众人听到这里看向郭家的眼神,不免都多了三分恼怒和鄙夷之责。那大历人送上死雁,分明就是在羞辱越西,且不提齐国公府这一位郭小姐曾经和大历有过千丝万缕的关系,就单说她收留大历奸细一事,就是绝不能容忍的!
那白衣女子面上蒙着面纱,只是向皇帝盈盈拜倒道:“民女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裴后蹙了蹙眉头,似乎有些惊讶道:“你是何人?”
李未央站起身来,微微一笑,神色从容地道:“回禀娘娘,这是我母亲郭夫人的远房侄女,从青州来投靠我们郭府的。”
裴后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为何要蒙着白沙,不肯真面目示人?”
其实冷莲的容貌,没有多少人能够认得出,但是她的绝世美貌早已经传遍了天下。她的容貌一旦露出来,自然会有有心人来指正,所以不管身在何处,她都是蒙着面纱的,哪怕是郭家的下人也没有多少见过她的真正面目。此时阿丽公主强行压抑住心头的不安,冷莲当真被搜出来了,接下来郭府该怎么办?嘉儿要怎么办?这都是她惹的祸,要是当初她不把冷莲领回来多好!她下意识地就要开口,李未央却及时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动作。
而这时候,太子已经开口道:“让她把面纱取下吧,以验明正身。”
李未央竟然主动离席,上前一步,轻笑道:“陛下,我这一位表妹面上有伤,怕惊吓了娘娘和诸位,请陛下开恩,不要让她取下面纱,也算全了女子的脸面!”
裴后冷冷一笑,神色之中多了三分讥嘲:“听郭小姐此言,似乎是在有意在模糊此名女子的身份。”
太子盯着这白衣女子,暗中猜想是自己掳走了真正的冷莲,李未央才会找了一个人取而代之,若果真如此,那这个所谓的大历奸细岂非在自己别院?!那李未央知道吗,她是故意设下这个陷阱,还是另有所图?!可能吗,冷莲只是一个美人计?不!不会!
郭惠妃垂下眸子,淡淡道:“皇后娘娘,您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齐国公府收留了大历奸细,还是请娘娘谨言慎行为好!”
裴后冷冷瞧她一眼,眼底难得露出了一丝隐隐的猖狂和恣意。她冷笑道:“惠妃娘娘,你就不要再为齐国公府开罪了。张大人信誓旦旦,必定是有确凿的证据。你还是应该劝郭小姐早些认罪为好,以免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而此时那名白衣女子身形却是轻轻一颤,似乎被吓得瑟瑟发抖。
李未央微笑道:“既然娘娘坚持,你便取下白纱吧。”
那女子一怔,随后略一点头,素手一动,竟真的将面上白纱拂了下来,众人一瞧,顿时惊呼一片,原来那女子一张秀美的面上,竟是无数的红色斑点,如同麻子一般密密麻麻,根本就看不清原来的容貌了!
裴皇后一下子攥紧了手心,她盯着对方几乎有些不敢置信。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大殿一角之上,那个地方是赢楚的藏身之处,他坐在人群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此刻也是面上露出无限震惊。
而那白衣女子已经泪流满面,声音哀婉:“请陛下和娘娘恕罪!民女韩门柳氏,是患了一种皮肤病,所以才不得不遮掩着。这一次来到大都,也是为了寻找名医治病而已。民女的籍贯便在青州,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寻的,陛下可以派人去民女的家乡查问就知。民女叫柳春雪,有名、有姓、有父、有母、有族人,绝不是什么大历的什么奸细。”
皇后听到这里已然明白过来,一瞬间她就明白自己上了李未央的当,而且对方将自己狠狠耍弄了一把,分明早已察觉出他们的用意,却还是故意装作上当的模样,将冷莲留在了府中等到这个时候再给她出其不意的一击。不过,这还真是个意外的“惊喜”,那一个好好的大活人究竟去了何处,为何没能搜查到!
李未央面带笑容,扬声道:“陛下,臣女也有要事!”
皇帝蹙眉道:“郭小姐,你有什么话要说?”
李未央笑容和缓,气度雍容:“其实张大人说的也没有错。之前的确有过大历的奸细来寻找过臣女,只不过被臣女严词拒绝,并将她逐出门外。”听到这里,众人都是面色一变。
皇帝看向齐国公道:“哦,果有此事吗?”
齐国公郑重地道:“回陛下,小女说的没错。这件事情我们都有所知晓,而且还曾经向京兆尹大人备案过,让他去抓那这一名大历的奸细,京兆尹大人却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告诉张御史,这才弄出了这样的误会!”
元烈看了京兆尹一眼,眼中带着冰寒的笑意。京兆尹这才站起身来,向皇帝行礼道:“回禀陛下,郭小姐的确在衙门备过案。”
裴皇后盯着京兆尹,目光如同一条毒蛇。从上一回裴家的事情开始,京兆尹就已经和她隐隐不睦了,现在看来他分明是投靠了静王一脉。
太子按捺心头忐忑,厉声道:“郭嘉,你去京兆尹衙门备案,究竟是何时的事?又有何证据?”
京兆尹心中暗叹,口中道:“太子殿下,郭小姐来备案的时候,镇东将军、户部尚书还有吏部员外郎三位大人当时都在微臣府上,他们都可以替齐国公府作证,证明郭小姐的确是来衙门备过案,并且将那一名女子的形容说的一清二楚。她还提到那名女子真实的身份是大历先皇最为宠爱的莲妃。所以,微臣可以替郭小姐担保,她断然没有与大历勾结。若非如此,她又为什么要将莲妃供出来呢?”
李未央面对着众人震惊的神情,神色自若道:“众人都知道我从小被大历的丞相府上收养,所以被封为郡主,与宫中之人都有接触。这莲妃我自然是认识的,此次她被大历的皇帝驱逐出来,无意之中与我碰上,便想要投靠与我,可惜陛下早有严令,不允许大历人入境,所以我将她逐出门外。原本也想要绑了她要见官,可是当时身处闹市之中,我又没有带什么护卫,恐怕打草惊蛇,便只是悄悄将她的形容画了一幅画送到京兆尹府衙门备案。陛下!我觉得这位莲妃娘娘突然来到越西,恐怕不止是逃难这么简单,诚如刚才太子殿下所说,必定是为了刺探我国的政情、军情和民情,说不准还是大历在越西奸细中的首脑人物,故意演出一出双簧,想要让我们相信以期打入越西内部。请恕臣女无理,还请陛下尽快派人捉拿她才是!”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元烈微微一笑,起身道:“陛下,这个差事请交给我吧。”
皇帝第一次郑重地看了元烈一眼,心头却是冷冷一笑:你们这一出双簧唱得可真好啊,在我面前也敢耍花腔,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不成!
他几乎可以想见整件事情是什么样的,必定是裴后使了招数,将莲妃送进了齐国公府,又借这个机会引出如此话题,逼的皇帝前去搜查。谁知李未央倒打一耙,将莲妃抢先一步送出府去,还提前向皇帝揭破一切。如此一来,就算冷莲被人搜查出来,又或者是供出了什么,李未央也大可以说冷莲是被她供出之后怀恨在心、借机报复而已。对冷莲所说的一切,都不会再相信了!
李未央的做法还真是釜底抽薪、毒辣得很,看不出这样一个冷冷淡淡清清秀秀的小女孩,居然还有这种心思。
太子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已然明白自家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了……他万万想不到那样美貌的女子,竟然是一个皇帝的后妃!他这是被人当成猴耍了吗?!该死的冷莲!
皇帝淡淡一笑道:“张御史,刚才你说的话还算数么?”
张御史此刻已经是瑟瑟发抖,他跪倒在御座之下,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拿一双眼睛不住地去瞟向裴后。
太子咬牙道:“父皇,请您念在张御史只是一片忠心。”
“住口!”皇帝突然挥手止住了太子接下去的话,淡淡地道:“诬陷忠良本来就是死罪,你还要替这样一个蠢东西说情吗?”
张尚书立刻大声求饶道:“陛下,微臣只是一时失察,才会中了奸人诡计,断然不是想要诬陷齐国公的!”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裴后丝毫不容情面:“张御史,敢做就要敢为!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齐国公府早已证明了他们的清白,你也应该明白要如何做了吧!”
张御史闻听裴后冷冷的话语,只觉得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浑身冰凉彻骨,一直透到心底。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裴后舍弃了,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为官这么多年,自己所有的把柄早已经捏在了裴后的手中。一旦她要自己死,他是非死不可!思及此,他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出其不意地向旁边的玉柱之上撞了过去。众人完全被这一幕震慑住,只见对方片刻之间便是头破血流,整个人栽倒在地,只见到头上一个碗大的血窟窿,可见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护卫上前查看,低声回禀道:“陛下,没气了。”
这么容易就死了!李未央冷冷一笑,事情不妙便杀人灭口,裴后打的真是好主意!只是一切都会有她设想的那么容易吗?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皇帝看着李未央,和声道:“齐国公府不但无罪,郭小姐还有很大功劳,她举报大历的奸细,朕会重重的赏赐于她!”说着他拍了拍手,便有数名宫女捧上十来个托盘,上面用红丝绸盖着,却隐隐可见其下的金光灿烂。
众人不禁都是惊叹,皇帝这是好大的手笔,送出的礼物可是不同凡响!
李未央轻轻一笑,谢恩道:“臣女多谢陛下恩典。”随后,她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皇帝又亲赐美酒,由宫女奉上,李未央再次谢恩,继而持杯引颈一饮而尽。在最初入口的瞬间,透过那酒杯的边缘,她与皇帝对视了一眼。皇帝一双龙目中透露出的是一种冰冷的涵义,却无半丝笑意。
李未央冷冷一笑,丝毫也不在意。
对方的面容坚硬如冰,寒冷如水,可是在李未央看来那又如何?越是生气越是要保持完美的笑容,这个皇帝做的这么窝囊,不做也罢!
阿丽公主大大地叹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这柳春雪又是从哪里来的?”
李未央微笑道:“你是糊涂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是一直都郭府上?”
阿丽皱起眉头,似乎想要问什么,可是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不由低下身子,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音量笑道:“原来你使诈?”
李未央含笑道:“这大殿之上,谁不是在使诈?裴皇后能害我,我就不能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吗?”她说到这里,心中却是划过一丝冷嘲,若是裴后知道那美艳的冷莲此刻正在太子的别院之中,真不知道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恐怕会气的吐血吧!不过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等到合适的时候,她自然会让裴后知道,她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李未央心中默默想到,冷莲,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玩心计你不如我,但对付男人相信你应该有自己的法子。若是太子在明知道你身份的情况下还留下你,你才有足够的利用价值,否则,你也不过是颗废子罢了!
阿丽公主看了裴后一眼,心中却是有些不安:“你瞧对方那一双眼睛,明明那么美丽,可是却寒冷如冰,真是叫人害怕!”
李未央却并不看裴后,也不看向怒气勃发的太子。她的目光转而看向了人群之中默默无语的赢楚,她知道这个计划,大半出于对方之手。赢楚并不愚蠢,他的局对付别人未必成功,可对付李未央却必定有效果。因为他很知道人的弱点,也知道按照李未央多疑的个性,是定会把冷莲留在身边看管不可的,但他万万不会想到李未央会反过来将冷莲送到太子身边。
可事实上谁能够猜到李未央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元烈远远看着李未央,轻轻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在这个宴会之上,他是最了解未央的人,但是这一回,他也有点算不准她的心思了。太子啊太子,你可知道未央将一个什么样的人送到了你的身边?在必要的时候,只怕这个炸弹会炸得你尸骨无存!
而太子此刻充满了疑惑,若是李未央故意设计了这一切,她定然会揭穿一切,说明冷莲在自己的府上,可为什么她并没有这么做,难道她不过是将计就计,根本不知道冷莲失踪是去了哪里……否则为什么这么好的把柄不加以利用?!这绝对说不通!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和冷莲并非事先串通,今天不过是故布疑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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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不见,栗子同学翻身成为状元了啊(‵′)不过你长了长耳朵的,红花怎么戴,系在脖子上吗……
感谢classicseven童鞋打赏和3/29日渣妹群特意组织的集体打赏活动,全部打赏名单挂出来作者有话说就超过三百字发不出来了,所以只能挂在楼下高度表扬,感谢各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