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后六十寿诞的时候,陛下及各宫娘娘们,定然竭力办好太后寿宴。”陆老太君笑着答了一句,而后对齐锦绣道,“天儿不早了,你跟着贞芳姑姑早去早回。”
“是。”齐锦绣应一声,就走了。
到了司舞坊,先见了掌事姑姑,而后才有掌事姑姑领着往练舞房去。
听说前来的人是锦绣斋的齐娘子,小小年纪的舞衣们都兴冲冲趴在门边看。被掌事姑姑冷着脸训斥了几句,小丫头们赶紧如兔子似的,都跑开了。
两国斗舞,不可能只准备一支舞,故而司舞坊的姑姑引着齐锦绣挨个房间看。
齐锦绣小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芭蕾,但是后来岁数大了就不学了,相比于舞蹈,她更喜欢绘画。所以,几场看下来,只觉得眼花缭乱,倒是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倒是一场《剑舞》,舞女刚柔并济,舞得让她灵感突现。
灵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一旦抓住了,就什么都豁然开朗。
心中有了想法,回到家后,齐锦绣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伏案作画。
到了晚上,赵昇一手抱着闺女,一手亲自端了晚饭来,搁在妻子跟前道:“倒是也不怕累着,连晚饭都不吃,这差事再重要,还能比你身子重要?”赵昇沉着脸,虽说着责备的话,可言语间全是关怀之意。
甜宝从爹爹怀里蹭了下来,一个人跑去自己玩起来。今儿小哥哥送了木枪跟木马给她,还有弹弓,她还是头回见到过这样好玩的东西呢。所以,一回来就抱着从陆家带回来的礼物不肯丢手,她要先好好玩儿,还答应了明儿借给东哥哥玩的。
见闺女没在意,齐锦绣兴奋地扑进丈夫怀里,有了灵感,心情什么的不要太好。
赵昇蹦不住了,扯着唇角笑起来,端起饭碗来,无奈道:“手酸了?我喂你吃……”
第 148 章
齐锦绣有些累了,男人怀抱宽厚温暖,让她觉得十分有安全感。悄悄朝闺女那里瞄了眼,见小丫头正专注玩着手中玩具,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她则抱起男人的脸就亲了一口。赵昇忽的抬眸,黑眸中满满笑意,也不说话,就捡了鸡块喂给妻子吃。
“我不吃这个,我要吃这个。”她指了指碗中绿油油的青菜。
赵昇笑道:“吃一口肉吃一口菜,再吃一口饭。只吃菜可不行,你本来就瘦,如今又这般劳累,可不能再瘦。”说罢,依旧夹着鸡块递送到妻子嘴边,见她秀眉蹙起,有些不情愿的样子,赵昇没有办法,便夹了菜给她吃。
夫妻二人,虽则成亲已近三年,可依旧如新婚夫妻一般。偶尔也会有小吵小闹,也会闹别扭,但是两人都当那是情趣,从来无伤大雅。闹了矛盾不到一刻钟,必然有一方先投降,之后就又好得如胶似漆。
赵昇回京接手京畿营已有半年,比起初始的诸事不顺,如今一应军务处理起来都是得心应手。故而,花在军营的心思少了,陪老婆孩子的时间也就多了不少。赵昇是副四品宣威将军,倒是不必时刻呆在军营内,只要不出什么大事,每日去应个卯就行。
如今赵昇下值越来越早,除了因孝心会在赵大娘那里坐会儿陪着说说话,旁的事情,基本上都是陪妻子呆在房里。就连甜宝,如今也不黏糊娘亲了,成日抱着陆程送给她的东西去找东哥儿玩。东哥儿弹弓使得极好,他比陆程还大一些,又生得魁梧英硕,力气大,常常能打得树上果子来与甜宝吃。
甜宝有了心心念念的事情,只顾跟着哥哥玩儿,她觉得哥哥很厉害,一点都不比陆家哥哥差,甜宝为此感到十分自豪,日日跟东哥儿几乎是形影不离。连到了晚上,也要跟着哥哥一处歇在祖母那儿,缠着哥哥教她本事。
对此,不但赵大娘跟东哥儿十分欢喜,连赵昇小夫妻两个都暗自开心。掐指算着日子,两人真正打算再要个孩子了。赵昇常年习武,虎虎生威,纵然怜惜妻子,也有情不由己的时候,很多次,都是力气使过了,害得齐锦绣双腿打颤,路都走不稳。
不懂事儿的,自然瞧不出异样来,懂事儿的都装作不知道,谁也不道破。便只有何文秀瞧在眼里,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却也知道,如今不论她做什么,根本都是无济于事。再有,她被困在侯府内,虽则锦衣玉食,荣华不尽,可心中不好受,也是不会开心。
何文秀不愿继续呆在侯府,这一日趁一家人用完饭大家都在的时候,她主动提出要去绣坊的事情。
赵昇自是不同意,绣坊在城外,不说一应吃穿用度不比府内,那里也没有府中安全。再说她如今是自己义妹,自己也有责任顾她周全,他都跟妻子商量好了,打算过完年等她到了十五,好生给她择户好人家。
何文秀并不领情,只坚决道:“我心意已决,兄长不必多言。兄长该是晓得我心中是如何想的,既是不能达成我的心愿,又何必再束缚着我。你我虽则结拜为兄妹,可我毕竟不姓赵,也没有卖给你赵家,我想离开,谁也拦不住我。”
何文秀话说得并不好听,气氛瞬间就尴尬起来,赵大娘叹息一声说:“何姑娘,不晓得你跟阿昇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阿昇收你为义妹,想必是有他自己的道理。我们赵家虽则不说对你有恩,但也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也不必说话这般难听。”
姚氏也早就看这何姑娘不顺眼,此番听自己婆母开了口,她也道:“就是啊,好歹叫你做了大小姐,可不比你在绣坊做绣娘舒服。二叔跟锦绣也是一片好心,你可莫要辜负了他们。”
“若不是倚仗侯府跟锦绣斋,你也不过只是一个寡妇,如今有了铺子,就觉得自己是老板娘了吗?哼,也就你眼皮子浅,得了点好处就如一条狗似的追在人家后面。也不拿把镜子照照自己,看看自己是什么样一副德行。若不是有锦绣斋做靠山,就你这样蠢笨的人也能做生意赚钱?当真美梦做得好!”何文秀嘴巴越发损起来,她晓得这姚氏素来都瞧不上自己,故而说话也十分不留情面。
“你……”姚氏被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却是反驳不了一句。
赵大娘当即怒道:“阿昇,她到底是何人,你不说,娘也不想知道。不过,这样的人咱们府上不欢迎,今儿你若是不将她送走,娘跟你大嫂便即刻收拾东西启程回安阳,你自己看着办。”说罢,赵大娘只沉着脸走了出去。
姚氏羞得满脸通红,见婆母走了,她也牵着东哥儿离开。
齐锦绣连忙起身追出去,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丈夫一眼,而后抱着甜宝也离开了。
赵小花跟小荷两个都有些呆住,见赵昇脸色差得吓人,皆不敢言语,互望了眼,默契的猫腰逃了出去。
待得厅内就只剩下赵昇跟何文秀二人,赵昇蹙眉道:“绣绣,你如今何故会变成这样?”
何文秀道:“以前的绣绣什么都有,自然天真无邪,如今的绣绣又有什么?赵侯爷!你既然满足不了我的心愿,留我在府上做什么?每天看着你跟别的女人眉目传情吗?左右那个女人已经抢走了你的心,我承认我输了,我不想留在这儿,我就想离开,又有何错?”
“到如今,你还在怪别人。绣绣,你是不是太自私了?”赵昇拍案起身道,“既然你想出去,好,明儿一早,我便命人送你去绣坊。”
*
第二日一早,赵昇便命家仆送何文秀去城外的绣坊,齐锦绣早早便起了床去上房陪婆婆坐了会儿,待得再回房间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已做好的图稿却不见了。连忙唤了小香来问,小香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跟丈夫一人有一条长案,平素案上搁置的都是自己需要的东西,自己的书案一般也都是自己收拾。只是,她明明就是将画稿放在案上的,怎么突然间就不翼而飞了?小香素来晓得她的习惯,知道自己不喜欢有人碰自己东西,她定然不会碰。
齐锦绣坐在案前细细一番思忖,就想到了何文秀,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她的画稿多半是被何文秀拿走了。只是,她背地里拿走自己的东西有何目的?就是不想自己完成宫中派发的任务从而被陛下斥责吗?她应该知道,这副画是自己画的,便是她拿走了,甚至给毁了,自己凭借记忆,定然还是能够画得出来,那么她这样做,到底是何居心?
此番去问何文秀,她定然不会承认,再说,自己也没有十足把握能够证明是她所为。齐锦绣有些想不通,便叫了马车去了锦绣斋。许慕平见妹妹来了,忙放下手中一应事务,笑着道:“图稿可带来了?”
齐锦绣有些丧气,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了?”许慕平挑眉。
齐锦绣道:“大哥,我花一个月设计好的霓裳舞衣跟画好的绣样,都没有了。”
“是丢了还是……”许慕平说了一句,但见妹妹脸色不好,他忙住了嘴,只安慰道,“没了就没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为着此事也累了一个月了,回去好生歇着吧,这件事情,我来应付就行。”
齐锦绣道:“费了一个月的心血,我不但完整想好了领舞的裙衫,连伴舞的我都一应做好了。甚至,连每个部位裁剪成什么款式,绣什么样的花,该用什么样的布料,用什么样的绣线……我都一一细想好了。如今倒是好,一朝回到解放前,怎么甘心。”
见妹妹似是快要哭了的样子,许慕平倒是有些慌张起来,想了想说:“既是你亲手画出来的,又是细细琢磨过的,想来心中也都熟悉了。不若这样,我将后面一应工序再缩减十天的时间,十天功夫,你可还能再完整画出一份来?”
“别说十天,五天就够了,只是……”齐锦绣犹豫着,还是说,“这图稿丢得蹊跷,我怕是就算我再完整做出一份新的来,也是无济于事。”
“你的意思是……侯府上出了家贼?”许慕平微微怔愣,而后又道,“可是那个何姑娘?”
齐锦绣蹙眉:“我十分不愿意怀疑她,不过,眼下除了她的嫌疑最大外,就再也没有旁人可怀疑了。丢了图稿我虽则伤心,不过,这图稿的去向,我倒是更为关心。想来……怕是有人收买了何姑娘。”
许慕平紧抿薄唇,眸光聚集在某处,半饷才道:“若是没有猜错,该是落在了瑞祥少东家手中。”看了妹妹一眼,见她疑惑望着自己,许慕平又道,“他方才来过,好生一番炫耀,我原不明白怎么回事,现在听你这般说,想来也就是这事情了。”
齐锦绣越发不理解,何文秀何时跟瑞祥的人有了联系?这件事情,阿昇知道吗?
瑞祥的人,跟锦绣斋和云泽都是敌对的关系,这瑞祥少东家,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想到这里,齐锦绣越发担心起来。
第 149 章
抬眸看了妹妹一眼,许慕平眉心越发紧蹙起来,问道:“锦绣,这何姓姑娘到底是何许人也?为何你跟赵侯爷一直对她百般袒护。我私下问过小花,她说也不清楚。虽则你们夫妻的事情我不愿多管,只要赵昇没有欺负你,我也不会管他的家事,不过……这何姑娘的来历,真的不能让我知道吗?”
“不是不能让大哥知道,只是……一直都不晓得如何跟大哥说。”齐锦绣犹豫着,怕真相说出来会吓到许慕平,低了头,吞吐道,“我不是大哥流落在外的亲妹妹,何姑娘才是。”
“这怎么可能!”许慕平笑着摇头,显然不信,“你跟云姨六七分相似呢,她哪里有半点相似之处?再说了,论年岁,我的妹妹也该是你这样大,她才多大点,怎么可能!锦绣,你还真当大哥是好糊弄的?不愿说也就罢了,何必寻了这样的借口!”
“大哥!你瞧,我说了你也不信!所以,我才一直都瞒着你。”齐锦绣有些急道,“其实我也不想瞒着你的,每回见你对我这么好,我都有种愧疚感。可是又不晓得如何与你说……大哥,我现在告诉你真相,你可别被我吓到!”
“好,那你说说看。”许慕好整以暇看着妹妹,他根本一点不信眼前这个善良懂事又聪明有本事的姑娘不是他妹妹,她明明就跟云姨一样,不论是长相,还是说为人处事的方式。可渐渐的,他脸上温和笑意一点点就消失殆尽了,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女子。
齐锦绣将真相都说了,她心中倒是觉得轻松不少,毕竟,许慕平待她这么好是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他亲妹妹。现在把什么都告诉他,一来是不想再有所欺瞒,二来,也可以让他自己做选择,她甚至已经做好了他自此离开锦绣斋的心理准备。
“大哥?”见许慕平听后一直沉默不言,齐锦绣抬手在他眼前晃晃,见他似是回了神来,齐锦绣道,“是不是吓到了?”
“还好。”许慕平应一声,又抬眸看着眼前姑娘,默了片刻问,“赵昇相信你说的?”
齐锦绣双手撑着下巴,想起她跟赵昇初次相见那场景的时候,她就觉得心惊,那个时候,他对自己可真是差,于是撇嘴道:“他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恶狠狠掐住我的脖子,想想都觉得难受。”
“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他还真是头回听闻,要他怎么相信?
“大哥不信吧?”齐锦绣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其实要不是我亲身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相信。”
“不管怎样,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亲妹妹。”过了会儿,许慕平终是缓了神来,清润目光落在齐锦绣脸上,笑容温和,“左右当初你我是结拜兄妹,以后你还是得叫我大哥,我也将你当做妹妹。”
“谢谢大哥。”齐锦绣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也是感动的。
毕竟做兄妹也有些日子了,人都是感情动物,不可能说断就能够断得了。
“大哥,若真是瑞祥的人得了我的画稿的话,想来是何姑娘跟宋少明有了联系。何姑娘如今恨我,我怕她因为走极端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说起来,这名利都是次要的,我倒是还是希望她能够少跟瑞祥的人走得近。”在许慕平跟前,齐锦绣也完全像是在自己亲人跟前一样,完全没有因为挑明坦白了一些事情而生了距离,只继续说真心话道,“她恨我自然有她的道理,我能够理解,不过,就算我跟阿昇再怎么做,也不能满足她。想来……她不愿呆在侯府,也是想眼不见心不烦吧。”
许慕平静静听完,而后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锦绣,这样的事情,不怪你,所以,你也不必多想。从前是什么样,往后还是什么样。至于舞衣的事情,我想若是图稿若真是落到了宋少明手中,想来是要不回来了。这样吧,我看差不多到了用饭的时候,你随我一道去福满楼吃点东西吧。”
“叫上小花一起吧。”见许慕平起身,齐锦绣也连忙起身。
许慕平动作滞了会儿,而后笑点头:“也好。”
正午时分,三人去了福满楼用饭,去的时候,福满楼内正热闹。许慕平一个人走在前面,齐锦绣跟赵小花姑嫂两个则手挽手跟随在其身后,福满楼小二见是许慕平,连忙甩着布巾堆笑迎上来。
“许爷,楼上请。”那小二请了许慕平后,又笑着朝齐锦绣跟赵小花引手。
许慕平算是福满楼的老主顾,常来这里吃饭,所以,小二熟门熟路将许慕平引到了他常坐的地方。靠着窗户,又能够清晰瞧见说书的,的确是个好位置。
已经入了七月,天气十分炎热,窗外吹进来的风,似乎都带着一团火气。
打从坐下来之后,赵小花一直低垂着脑袋不言语,明显跟在家的时候不一样。齐锦绣瞄了她一眼,捂嘴偷笑一番,而后故意装作一本正经问道:“小花,你怎么了?是不是闷着了,脸颊红红的。”
听得齐锦绣的话,许慕平目光也朝赵小花投落过来,见她双颊的确红得似是火烧似的,偏生那双眼睛像是被水浸过一般,透彻得很。许慕平心中明白,也没有多言语,只是轻轻抿唇无声笑一下。
赵小花原本就有些羞涩,又见自己嫂子这般说,脸自然就更红了,她赶紧抬眸去看坐在对面的人,正好看进那个人的眼睛里,她又赶紧低了头。一时间像是被人兜头倒了一锅热油似的,她羞得都不晓得身在何处了。
齐锦绣笑着攥住她手,夸赞道:“我们小花也是能干得很,打从她来了京城之后,帮了大哥不少忙吧?我看她每天可辛苦了,不但在铺子里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回家去了也不歇着,常常抱了一摞账册回去看。”
说到这里,许慕平似是想到了什么,眉梢一动,但很快又平复了下去。
“二嫂,你别总是说我。”赵小花羞得很,她也不敢抬头看许慕平,只私下掐齐锦绣的手,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使劲瞪着齐锦绣,乞求她不要再说。
齐锦绣觉得他们二人相互还是有些意思的,可又谁都不挑明了,她一旁瞧着就着急。小花是好姑娘,大哥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好男人,齐锦绣自然想将他们凑成一对。不过,此番看来这丫头实在是羞涩,她怕弄巧成拙,连忙闭嘴不言。
许慕平道:“小花妹妹的确聪慧灵透,帮了我不少忙。”
“许大哥过赞了,我再是如何,也比不得许大哥的十分之一。”赵小花仍然没有抬头去看人,只一直低垂着脑袋。
齐锦绣暗自捂嘴笑,悄悄用手肘拐了赵小花一下,赵小花毫不留情地踢了她一脚。
两人闹着,那边小二断了菜上来,而说书的人,也开始了另外一个故事。
南越国要派使团来上京的事情,如今整个上京城的老百姓都已经知道了,虽然大齐已经很久没有跟南越打仗了,但是当今陛下还是王爷的时候,曾经领兵攻打过南越。当时那一场战,打得南越一蹶不振数十年。
而当今陛下,也是因为那一场战,从此在诸位王爷中脱引而出。
而如今的南越国主,正是当年领兵迎战陛下的那个皇子……听到这里,齐锦绣脑海中灵光一闪,在应付斗舞的事情上,突然有了想法。从福满楼吃完饭,齐锦绣便与许慕平和赵小花道别,而后回了家。
许慕平去铺子忙了会儿,掐指算了时间,而后打马往城外去。正巧赵昇下值,到了城门外面,见到许慕平,赵昇勒马,而后往稍微偏僻的地方去。许慕平牵着马走了过去,将马缰拴在一边的歪脖子树上。
“许兄,什么事?”赵昇挑眉,手中依旧攥着缰绳。
许慕平看了眼赵昇,而后道:“锦绣什么都跟我说了……”
赵昇一愣,扭头望着许慕平,而后才问道:“许兄是怎么想的?”
许慕平道:“不论如何,锦绣没有错,所有的事情都非她所愿。何姑娘将这些账都算在她头上,显然是不妥当的。不过,既然如此,何姑娘也算是我妹妹,我也不会眼睁睁瞧着她误入歧途。”
“许兄这话是什么意思?”赵昇道,“她虽则有些脾气,但还不至于误入歧途一说。”
许慕平道:“她偷了锦绣的图稿,私下给了瑞祥少东家宋少明,那宋少明是什么人,你我心中都该清楚。何姑娘若是跟他沾了关系,少不得要被他糟蹋。”他看了赵昇一眼,见他面色阴沉目露凶光,许慕平道,“这件事情你就不必管了,你替我照顾了她多年,对她是仁至义尽。至于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做吧。”又道,“你在朝为官,行事有诸多不变,不若我来得方便。”
说罢,解了缰绳,跃身上了马。
赵昇朝他抱拳道:“多谢许兄。”
“应该是我谢谢你,驾——”许慕平双腿夹马腹,便扬长而去。
第 150 章
许慕平控马赶到城外那处宅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太阳落了山去,西边晚霞几乎映红半边天。抬手敲了门,很快便有人来开门,见是许慕平,那开门的婆子连忙道:“许大少,今儿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许慕平大跨步走了进去,问道:“今儿绣坊可来了位姑娘?姓何。”
“是的,听说是赵侯爷的义妹,侯府的管事亲自送了人来的。”那婆子稍稍弯腰,紧步跟随在许慕平身后,“姑娘们都好生羡慕呢,谁又能够想得到,这绣活做得好,竟然还能够攀上那样的高枝儿。原以为,不过是被齐娘子好生夸一番了事,又或者,再赏几个钱。”
“你去叫她到我书房来,我找她有事。”说罢,许慕平没有多停留片刻,直接举步往自己书房方向去。
那婆子不敢耽误片刻,连忙去了绣坊……
天色有些晚了,姑娘们也都歇下,此刻正三五成群坐在一起嗑瓜子说闲话。都已经听说了,最后来的那个默不吭声的何文秀,竟然入得威远侯的眼,让威远侯收了她做义妹。姑娘们都有意攀结何文秀,奈何何文秀不是个好相与的,也不多愿意搭理人。
姑娘们心中有些抱怨,嘴上却不敢说,只坐在说起闲话来。
绣坊妈妈推门走了进来,见屋里闹哄哄的,不由得说了几句,而后走到何文秀跟前,笑着弯腰请道:“姑娘,许大少来了说是请姑娘去他书房说话呢。”绣坊的姑娘出息,闷不吭声就成了侯府千金,她就管着绣坊一应事务的妈妈自然也长脸。
虽然只是结拜义妹,可也不是谁都能够攀得上的,到底还是这丫头有本事。
“他找我做什么?”何文秀原是歪着身子倚靠在墙上做绣活的,那些姑娘们跟她说话,她谁都没有搭理,到底管事妈妈平日对她颇有关照,“天色这么晚了,妈妈,我不想出去。”说罢,搁下绣架,便扑了褥子躺下去。
管事妈妈道:“姑娘,可别难为我!你们该是都晓得,这许爷……可曾是云泽的少东家,来了锦绣斋后,那也是绝对受尊重的。齐娘子如今不管事儿,铺子里一应大小事务,可都是这个许爷在管。姑娘,你如今是威远侯妹妹,那许爷不敢拿你如何,可妈妈什么都不是,你且行行好,别叫妈妈为难。”
何文秀侧身想了想,心中已是猜得那个人来找自己的目的了,不论她怎么恨那些人,可这里的人却是没有对不起过她。再说,他来找自己又如何,承认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又如何?她就承认了,他们能拿自己如何?
这都是他们欠自己的……
想到这里,何文秀坐起身来,对那管事妈妈道:“请带路吧。”
管事妈妈连忙笑着应声,而后请了何文秀往许慕平书房去。
许慕平正坐在书房内整理书卷,听得敲门声,他应一声“进来”,而后坐直了身子。
之前还不晓得真相的时候,许慕平没有过于仔细打量过她,如今晓得了一切,而她又真切站在自己跟前,许慕平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论模样,就是个还没有长开的丫头,瞧着有些棱角,看人的眼神也犀利得很。
“你出去吧。”这句话,许慕平是对着绣坊管事妈妈说的。
管事妈妈应声走了出去,而后将门掩上……
“那绣样是我拿的!”何文秀没有绕弯子,直接望向许慕平道,“你是来替她讨公道的吧?你能把我怎么样?”
许慕平没有立即说话,只抬手点了点一旁的竹椅,示意她坐下。
何文秀没有同他客气,坐了下来。
许慕平道:“我明白,你心中有气,你认为她毁了原该属于你的一切。你原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有些霸道骄纵,总希望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如今回来了,却发现一切都变了,所以你就将这样账都算在她头上。”
“不算在她头上,又该算在谁的头上?”何文秀反问,面上有嘲讽的笑意。
许慕平没有反驳她,只问道:“她亏待了你吗?还是亏待了你的弟弟妹妹跟女儿?你如今见她日子过得好,所以心中不舒服,但是如果她现在还在安阳,过着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你还会这般看她吗?你并非真想嫁赵昇吧?不过是见不惯他对旁人好罢了。”
何文秀两只手紧紧攥紧,看着许慕平的目光也有些怨愤:“这些都关你什么事!”
许慕平点点头道:“那就来说一些跟我有关的,你将锦绣的绣样拿去给宋少明,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任何好处,我就是见不得她过得好,又如何?”
许慕平道:“她过得不好,你就能够过得好了?说到底,你只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小的时候,父母就是这么教你的?”
何文秀彻底怒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诋毁我的父母!”
“很好!”许慕平点头,“你能这样说,至少在你心里是十分在乎你的父母的!就算再不可理喻,也不至于会害了自己亲人。我问你,若是我告诉你,你如今所做的一切会害了自己弟弟妹妹跟闺女,可还会这么做?”
“我的弟弟妹妹?我的女儿?”何文秀嗤笑道,“如今他们眼里哪会有我,全都是那个女人。”
“若是她待他们不好,他们眼里怎么会都是她?你应该为此庆幸,她待你的亲人极好!”见她不说话,许慕平又道,“再说,锦荣锦华之所以不喜欢你,因为他们不晓得你才是他们亲姐姐。他们是把锦绣当做亲姐姐待的,所以,但凡你对锦绣有一点敌意,他们都会攻击你。你应该高兴,因为他们在乎这个姐姐,所以才会这般维护。退一步说,你继续这样闹,赵昇就会休了她娶你吗?赵昇娶了你,你就真的开心?事已至此,再执着于过去,都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你是威远侯义妹,也跟亲妹妹差不多,你嫂子如今这么大的生意,你还怕她会亏待了你?难道你不觉得,如今这样,其实才是最好的局面?最亲的人都陪在你身边,你也还年轻,又有一手好绣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何文秀没有说话,脸上之前的怨愤表情也渐渐淡下去,攥住圈椅扶手的一双手也攥得紧紧的。
许慕平看了她一眼,晓得她多少是听进去了些,便也不再执着于此,转了话题道:“此番与南越国斗舞,陛下极为重视,若是能够让大齐舞女赢得比赛的人,肯定是有赏。而于此事上陛下特地点了锦绣斋,想来是极为看中锦绣斋的,若是转头却叫瑞祥拔得头筹,你焉不晓得陛下不会惩罚锦绣斋?到时候,就连你在内,都会受得牵连。”
“我没有想这么多……”何文秀倔强道,“我只是想让她一个人难堪。”
“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已经不是她一个人了,她若是遭殃,与她有关系的人,谁都跑不了。好了,那绣样既然已经到了宋少明手中,想来是拿不回来了,此事作罢。那宋少明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是清楚,贪得无厌,阴险狡诈,他既然从你这里得了好处,必然还会再来找你。你先后抄了锦绣斋的账目给他看,又拿了绣样给他,若是继续跟他纠缠下去,毁的是你自己的一生,你可明白?”
何文秀愕然抬眸,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你抄了账目?”许慕平反问一声,继而笑道,“我是猜的,不过看你刚才这反应,看来我是猜对了………时候不早了,何姑娘也去歇着吧。”
何文秀犹豫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走了。许慕平坐在案前,静默了好一会儿,过了很久,才抹把脸离开。
自此之后,许慕平便暗中插了心腹之人候在绣坊附近,只要发现可疑之人,不许轻举妄动,只一律记下名字朝他汇报即可。他相信,如今这城外的宅院内,肯定有瑞祥安插进来的奸细,若不是宋少明得了绣样,想来是会在这里做手脚。
还有那宋少明,得了甜头,断然是不会轻易放弃这样一颗能够牵制住锦绣斋跟赵侯府的棋子。若是得不到,或许就会毁了……许慕平坐在书案后面,脸阴沉沉的,他虽则不想明知宋少明会有所动作,却还这般故意任其所为……只是,不叫她吃一回亏,怕是她不会长记性。人只有吃了亏了,才会记住痛。只不过,他会拿捏好分寸,不会真叫宋少明伤了她的。正在思忖间,外头阿楠捶门进来道:“有动静了。”
许慕平起身:“你跟我来!”
第 151 章
何文秀自然晓得宋少明是什么样的人,她能够结识宋少明,也不过只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当时跟赵小花逛街,恰巧遇见从赌坊出来的宋少明,听得四周人议论起这瑞祥少东家,她才晓得,这人原是瑞祥的人,而且经常出没这样的赌坊。
当时她正满心存着报复之意,故而寻得机会私下等候在赌坊外面,跟宋少明接了头。故而,才有后面抄写账目跟偷绣样一说。她不是想帮宋少明,不过就是想给齐锦绣寻一些触霉头的事情。哪里想得到,这宋少真如许慕平所说,得了甜头就不会放过她了。
许慕平在何文秀身边安了人,他知道赵昇肯定不会放心将何文秀一个人留在绣坊,肯定也是在绣坊派了人护着她的。他想让何文秀吃些苦头,只有吃了苦头了,她才会明白如今的日子有多好过。
是以,他不但派人盯着宋少明的人,还派人成功瞒住了赵昇的人,目的就是为了让宋少明的人得逞一时。但是他也拿捏得住分寸,断然不会真叫宋少明的人伤了何文秀,故而阿楠匆匆回来禀报的时候,许慕平即刻去了城外。
宋少明虽则说是瑞祥少东家,但是没有多大出息,不是赌博就是酗酒,就是典型的败家。瑞祥的老板宋涛上了年岁,近几年来,之所以瑞祥的生意能够越做越大,完全是瑞祥大小姐宋茗绮的功劳。宋少明暗中有跟妹妹争宠之意,何文秀的确帮了他大忙,让他在自己父亲面前有了一次挺直腰杆做人的机会,所以,他想一直牵制住这颗棋子。
见何文秀不再答应与他暗中合作,宋少明威逼不成,便发了狠,竟然让安插在锦绣斋绣坊的人强行将何文秀掳到外面一间破庙。宋少明看着被推得仰躺在草垛上的少女,弯腰半蹲在她跟前,抬手狠狠掐住她下巴,威胁道:“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的确帮了本少很大的忙,只要你肯继续帮本少爷,我保证不会亏待你。可是你要是再这般不识抬举,可就别怪本少不客气了。”他哼笑两声,手劲儿越发狠起来,龇牙道,“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想来味道不错,倒是不如让本少尝个鲜……等你贞洁都不保了,看你还傲什么!”
说罢,就俯身下去,张嘴就要咬。
何文秀别开脑袋,闻着那满嘴的酒气她就觉得恶心,只瞪着宋少明道:“你可知道我的身份?赵侯爷的义妹!你们宋家不过一介商户,又怎么得罪得起威远侯府?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放了我,否则的话,有你的好下场!”
宋少明哈哈大笑起来:“赵侯府?你以为我怕?”
何文秀原本还是根本不将宋少明放在心上,但听他压根不将赵侯府放在心上的时候,不由慌了神。又见他一点点朝自己压过来,惊恐地往后退,明显慌张起来:“你要做什么?你滚开!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毁了我,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我?”宋少明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你不过是一个绣娘,就算做了侯爷义妹,那也不是亲的。你以为,如今的瑞祥是他赵昇能够得罪得起的吗?小姑娘,你可真是太天真!”
宋少明道:“你要是听我的话,继续跟我合作的话,往后自然有你的好日子过。可你要是再这般不识抬举,我就能够毁了你,选择权在你自己手上。”
“你痴心妄想!”说罢,何文秀张嘴就咬在宋少明手上,见他吃痛松了力道,她连忙手脚并用往外面爬,还没逃得了,就被已经怒火中烧的宋少明又揪着头发抓了回去。就在这个时候,阿楠跳了出来,一把揪住宋少明衣领,就将他扔了出去。
阿楠武功很好,不需要许慕平出手,就打得宋少明的人爬不起来。宋少明吐了口嘴角的血沫子,瞪着阿楠:“你是谁?敢管爷的事情!”又对自己属下吼道,“都他妈吃什么的?给老子上啊!一群废物!”
阿楠见状,立即又挥起拳头,宋少明手下的人望而却步。
“走!”阿楠只吐出这一个字,就带着何文秀走了。
宋少明只骂了几句,也不敢追上来,爬起来后,只狠狠揣自己属下解气。
许慕平自始自终都没有露面,见何文秀被阿楠救下来了,他则打马回了城。阿楠听从许慕平的吩咐,并没有直接回城,而是将何文秀送去了绣坊。站在宅院外面,何文秀望着阿楠,问道:“你怎么会来?”
阿楠道:“二哥有派人保护你,不过,宋少明的人耍了手段,瞒过了二哥的人。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赶了来。索性是救得了你,否则的话,怕是二哥不会轻易饶恕兄弟们的。何姑娘,你进去吧,若是想回侯府,直接跟二哥说,他很关心你。”
何文秀抬眸望着阿楠,紧紧攥起拳头没说话,过了好久,才轻声道:“多谢。”又说,“这件事情你别跟他们说,有机会,我会主动说的。”说罢,便转身抬手准备敲门,阿楠突然唤住了她。
“什么?”何文秀回头。
阿楠上前一步道:“你就这样进去的话,肯定会惹人怀疑,我翻墙送你进去。”朝何文秀拱手,“得罪了。”而后健硕手臂揽住她腰肢,纵身一跃,就轻轻落在了院墙内,又朝何文秀拱手,“何姑娘,天色不早了,请早点歇下吧。”
话才说完,他又是纵身一跃,跳到了围墙外面。
何文秀站在原地,过了会儿才转身,大步朝绣坊走了去。
阿楠回了铺子,去了许慕平办公间,将一应事务都跟许慕平禀明了。
许慕平点头,而后起身往赵侯府去,约了赵昇于书房会面,将事情原委一应说与他听。
见赵昇眸色深沉,久久都未有言语,许慕平放下茶盏来道:“赵兄不必自责,你是打小过于疼爱她了,所以,见她变成如今这样,一时没了法子罢了。她做错了事情,也的确该是要给一些教训,我也希望,她吃了苦头得了教训,能够越发珍惜现在的生活。我听阿楠描述的样子,想来她心中怕是也有所改变,不过有些倔强,一时间还不肯来侯府致歉。”
赵昇眉心蹙得更深,闻言叹息道:“她养成这样的脾性,我也有责任,小的时候对她实在过于溺爱。不瞒许兄说,有些时候真是不晓得如何待她。对她的确有愧疚,想着师母师娘,又不忍心教训她……这次多亏了许兄,希望她能真正想清楚明白。”
“赵兄客气了。”许慕平淡笑应一声,忽而又严肃起来,叹道,“说起来,此番与南越国斗舞,虽则压力稍微大了些,但若是真能够帮助朝廷赢得比赛的话,对锦绣斋是有很大的好处。只可惜……”
许慕平没有将话说完,赵昇明白他的意思,也陪着一道沉默。
送走许慕平,赵昇便回了房,走进屋子,见妻子还没有歇下,正伏在她自己那长案上埋头认真画着东西。赵昇心疼妻子,大步走了过去,直接弯腰将她抱了起来。齐锦绣正画得认真,猛然腾空而起着实吓了一跳,但见是自己夫君,她松了口气。
“放我下来,我在忙正事儿呢。”她用手肘拐着夫君胸膛。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赵昇笑着亲了亲妻子的脸,而后抱着她大步往内室去,原是兴冲冲想使一番坏的,哪里晓得,进了内室见小丫头正躺在床上,他脸色顿时变了,而后颇为有些可怜地望着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