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荣澄昱一下子就暴怒起来,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几十年了,他到底还是冥顽不灵!”

“如果世子一定不肯就范的话,那我们就算是扣住了阳羡公主,应该也没什么用处了,现在还要左右防范,并且派人手盯——”管家试着开口。

不想荣澄昱紧跟着就是一记凌厉的眼波横过去,怒声道:“你别打错了主意!那个女人,一定要留着,他现在是说生死勿论,可是一旦等到真有那么一天的时候——”

荣澄昱说着,就是森然冷笑,“你以为,他真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女人死吗?”

风清茉,依旧是用来牵制荣显扬的最有力的筹码。

管家被他脸上这种骇人的神情吓到,赶紧的垂下眼睛。

荣澄昱是缓了一会儿才逐渐冷静了脾气,道:“事不宜迟,一会儿我写一封信,你再送去四王府,就算风邑暂时把君玉引开了,也不知道他到底能掌控多久,不能再拖了,这件事上,必须要快刀斩乱麻!”

“良妃娘娘那里一直都盯着呢,可是太子太过警觉了,每次进宫探病,都一定选人多的时候,又坚持不肯单独召见陛下身边的人,我们完全拿不住合适的契机!”管家道,一筹莫展。

“拿不到契机,那就制造契机!”荣澄昱怒声道。

因为风邑倒戈,他背地里筹谋了多年的宏伟蓝图一朝土崩瓦解,他是一直到了这个时候都还没缓过劲儿来。

明明如果风邑听话,顺理成章的在他谋划下一步一步的夺得皇位,现在他整容家早就可以咸鱼翻身,荣光无限了,可偏偏——

这一刻,他是真的这风氏的两姐弟恨到了骨子里。

风清茉一手毁了他最引以为傲的一个儿子,于是就活该不得好死;而风邑又让他苦心钻研多年的心血都付诸东流,更该是被千刀万剐了来泄愤。

事到如今,他必须要拿下这座王朝的权柄,让那些忤逆他,践踏他和背叛他的人统统去死!

荣澄昱脸上表情狰狞的十分恐怖。

就是熟悉他的管家看在眼里也忍不住的头皮发麻,赶紧答应着退了下去。

管家找那天执行任务的死士询问出来的结果还是一样,而荣澄昱关心的重点却明显已经不在这件事上面,只和风乾还有良妃一通密谋,已经决定采取非常手段,待到下一次风连晟再进宫探病的时候就下手。

这边他踌躇满志的计算,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就绪了,次日再进宫的时候,却得到风连晟强势下令,要让延陵君暂代南部军营主帅一职。

这件事都不等荣澄昱吩咐,风乾就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但是风连晟素来强势,再加上又是政所周知的脾气不好,就是固执己见,不肯松口。有人表示延陵君年轻气盛又没有实战经验,想要拿他自己的话去堵他的嘴巴,他干脆就直接翻脸,又推了荣显扬出来,说了一套“虎父无犬子”的说辞,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仗着身份,一定要提拔延陵君上委以重任。

荣澄昱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随后又组织了一帮人去皇帝的寝宫外面长跪请命,但是崇明帝昏迷不醒,根本就无法起身做主,而风连晟为了躲他们,干脆一连半月就不再入宫,当然,他也不让自己的亲信来崇明帝的寝宫,反而十分谨慎的每天一趟,让人去良妃那里询问崇明帝的病情,让人根本就找不到攻击他的把来,而这样一来也就直接导致了荣澄昱速战速决的计划胎死腹中。

朝廷发往南方军营的委任状五天之后就已经快马加鞭的送到,这一次延陵君居然完全没有推辞,当即就大张旗鼓的整起军务来。

这天深夜,李维过来风连晟的书房复命,推门进来的时候见他正坐在案后撑着脑袋养精神。

“是荣烈那边有消息了?”听闻他的脚步声,风连晟抬头,坐正了身子。

“是的,殿下的旨意已经传过去了,他半分也没有推拒的直接领受了!”李维道,见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托盘上,就尴尬的扯了下嘴角道:“属下方才过来的时候遇到太子妃娘娘了,是娘娘替殿下准备的宵夜!”

李维说着,就赶紧上前一步,将托盘的东西捧下来,从瓷盅里盛了一碗香味醇厚的鸡汤来。

风连晟手里拿着调羹漫不经心的搅了搅,唇角隐晦的弯起了一个弧度。

他的这位太子妃不仅为人大度,而且十分的懂事,当初他们大婚的那一夜因为宫里的突发状况,他被留在了宫里,按理说,如果换做是别家女子,大婚当日就受了这样的冷落,多少是要有点小情绪的,但是次日他回府之后,对方却一句怨言也没有,甚至因为知道他是滞留宫中,更是本分的连一句缘由也没打听。而后面相处起来更是这样,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体贴细致,他书房这边虽然从来没有下达禁令不准她入内,但她就是能够谨守本分,哪怕是每日都有补品送来,也只是递给院外把门的侍卫。

这样的女子,宜室宜家,娶来做妻子,几乎是无可挑剔的。

风连晟喝了两口鸡汤,思绪就不觉的有些飘远,直至李维从旁唤他,“殿下,还有方才行宫那边传了消息过来,二殿下已经秘密返回行宫了!”

“你说什么?”风连晟因为走神,一时没有听清。

“二殿下回京了!”李维重复,“因为他当时走的机密,消息封锁很严,我们的消息也不是很灵通,应该是三天以前他人就已经回到行宫了!”

风连晟捏着调羹的手,突然顿住,脸上有一抹风雷一闪而逝。

“殿下,您怎么了?”李维察觉气氛不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果然不出所料,荣烈和褚浔阳南下,是有猫腻的!”风连晟道,一字一顿。

但凡褚浔阳是真的有什么闪失,风启是一定不会单独回京的,现在风启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的单独返京,那就说明褚浔阳遭人掳劫就只是个幌子。

李维一惊,忍不住的倒抽一口凉气,“殿下您是说他们自导自演?”

风连晟脸上表情冷凝,过了一会儿才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烦躁道:“如果他们就只是自导自演,本宫反而比较安心,怕就怕——”

怕就怕,风邑也是真的介入其中了。

就延陵君那两口子和风邑之间的过节,他们——

该是不会就这么冰释前嫌了吧?

——

京城里蠢蠢欲动的一场风暴,就因为褚浔阳意外被劫的消息传来而变故突生,就那么搁浅了。

而在延陵君难道麒麟山脉驻军军政大权的第四日,京城方面终于收到了开战以来第一封大捷的战报,举国欢庆,本来死水一样沉寂了许久的京城之地,突然就又恢复了生气,而太子殿下也因为知人善用,被坊间百姓广泛赞誉,一时之间,英明神武的赞誉之词满天飞。

这样的情况之下,再要强行对风连晟出手就显得太过勉强了,很容易就要引起民愤,不得已,荣澄昱的计划就又再度拖延了下来。但即便是他暂时动不得风连晟,敌对的立场已定,表面上他却也不再遮掩,反而越发光明正大的和四皇子风乾勾结在了一起。

延陵君在麒麟山脉对垒长城部落的首次大捷,所得的战利品除了帮提携他的太子殿下赢得了好名声,也顺利将被“掳劫”的定国公主解救了回来。

荣澄昱得了消息,当即就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掀翻在地,暴跳如雷的怒吼道:“果然就只是掩人耳目的一场戏,说什么那个丫头被掳劫了,分明就是胡说八道!”

那两个孩子倒是够狠的,一句谎话,就顺利拿到了南方军中的统帅权,并且一场战事就赢得了万人称颂的好名声,现在两个人坐镇军中,干脆就不回来了。

这当真是用的好一手的空手套白狼啊。

“可是大公子手里的军权是太子殿下赐下的,如果定国公主被劫的事情从一开始就的假的,那——他们是早就和太子殿下达成共识了吗?”管家听了这个消息,更是心惊肉跳。

“那倒是不太可能!”荣澄昱发泄一通,这个时候已经稍稍冷静了些,用心分析过来,还是掩不住满脸的怒气,“如果他要真的和太子结盟了,那么这个时候太子就不会也和我们一样的静观其变了。但是没准在给他兵权之前太子就已经隐隐猜到了其中部分真相,只是那个时候他也迫切的需要一个契机来帮自己压制住蠢蠢欲动的朝臣,于是铤而走险,干脆就顺坡下驴了。”

如果延陵君已经站到了风连晟的阵营里去,那么眼下他们势必乘胜追击,继续给风连晟造势,趁着这个机会大力打压根基未稳的风乾一党。

延陵君自那一场战事之后马上就沉寂了下来,那就只能说明他目前还是自成一派。

“这么一来,太子岂不是也被大公子利用了一把?”管家有些不可思议的低呼一声,“兵权交出去,那一场战事之后大公子又在军中树立了威信,现在再要从他手中夺权的话——除非是他主动交出来,否则——”

这一次,分明就是延陵君主动谋算军权的,他怎么可能交出来。

“这个风连晟果然有气魄,为了解一时的困境,居然宁肯养虎为患!”荣澄昱咬牙切齿道。

“最近这段时间,太子在京城也是呼声很高,想要拉他下马,恐怕会有苦难!”管家道。

荣澄昱的手掌用力的撑在桌面上,闭上眼仔细的权衡了半天,最后还是阴沉沉的笑了,“我这一场筹谋,横竖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了,难道到了最后关头,反而会没了耐性吗?他们要耗,我便陪他们耗着,只要崇明帝一日没有驾崩,只要风连晟一日还只是太子,我就都还有希望。”

——

延陵君和褚浔阳干脆就在军营里常驻了下来,对京城方面的事情直接撒手不管,放任自流。崇明帝是身上余毒未清,二次发作,很是病了一段时间,但是又过了两个月,经过太医的悉心调理,居然也逐渐苏醒,缓了过来。只是他毕竟也是上了年纪,再加上在太后一事上面受到的打击太大,虽然醒过来了身体却是大不如前,大多数的时候更是精神不济,浑浑噩噩的只能在寝宫里休养。

那段时间风连晟因为要防范良妃等人的毒手,进宫很少,而大病一场之后的崇明帝心智也莫名软弱下来,再有良妃在身边伺候的尽心,他虽然知道风乾在他昏迷其间擅自解禁,居然也没有追究,后面也慢慢的默许了他重新上朝议事。

因为崇明帝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风连晟唯恐一不小心就要被人构陷,防范之下,也只能默许了这样的情况发生。

转眼过完年的元月二十三,四皇子风乾正式迎娶了镇国公府的三小姐荣怀萱为侧妃,因为四皇子的正妃张氏一直昏迷,并且人也得太后的恩典被迁出了四王府,所以如今也不过就是空占着一个名头罢了,荣怀萱这个侧妃反而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四王府里只手遮天,过的顺遂自在。

军营这边,褚浔阳不情不愿的挺着个大肚子苦撑到三月,终于不负众望,生下一个米分嫩嫩的女娃儿,孩子爹大喜过望,当即大手一挥,给自家娃娃取名——

荣意!

荣意?容易!

这名字褚浔阳是嫌弃的,但奈何她自己也懒得费脑,干脆就不再操那闲心。

远离了京城里的勾心斗角,这边塞军营里的生活反而惬意自在,褚浔阳自己不会带孩子,她身边的丫头们唯一擅长的也就是逗孩子玩,只要荣家小妮子不乐意的咧嘴一嚎,马上就得亲爹上阵。

孩子小的时候,帅帐里面很是鸡飞狗跳了一阵子,但也许是孩子爹取的名字太随意,这小妮子竟也是出奇的好养活,打小儿性子就沉稳安静,只有饿了尿了的时候才会嚎上一嗓子,否则哪怕是不睡觉的时候也很少会闹腾人。

横竖是和娃娃有关的一切,延陵君都大包大揽的全部做了,渐渐地褚浔阳倒也觉得养个娃娃也不是什么要人命的事情。

不过延陵君既然是在这里挂帅,也不能总是窝在帐篷里抱孩子,所以每隔上一两个月,都会象征性的敲锣打鼓和风邑那边卓捉迷藏,小打小闹,双方都没大的损失,皆大欢喜,又不丢面子。

褚浔阳和风邑之间的血海深仇不可能一笔勾销,但是人家都放心的把儿子押在她的军营里了,横竖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褚浔阳倒也不是太着急了。

许是日子过的太舒心了,反而不觉得时间飞快,两年的光景也只在转眼。

这天一早,褚浔阳去跑马场遛马回来,刚好迎着延陵君从帅帐里出来,两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不是说了最近天气冷,不叫你一大早去骑马吗?”延陵君一把扶住她的后腰,捏了捏她发凉的指尖就皱了眉头。

“我无聊嘛——”褚浔阳撇撇嘴,倒是乖觉的抱了他的一只胳膊,讨好道:“你不是说京城父亲有信送到了吗?是有什么事吗?”

“不算是什么事,就是马上年关了,喊我们回去过年!”延陵君道,只看她那一脸不知愁的笑容就完全没了脾气,拿袖子给她擦了下额上汗珠。

褚浔阳的眸子闪了闪,过了一会儿才看向了他道:“那我们要回去吗?”

“嗯!”延陵君摸着她的额头叹了口气,“两年了,我们是能一直等着时机成熟,可是父亲——他那边虽然一直不说,但是母亲和师公还在那人手里踪迹难寻,我们总要是顾及着他的心情的。”

延陵君说着,就揽了她在怀,拥着她往旁边相连的一座帐篷行去。

“前段时间不是说老皇帝迷上了修道,吞食丹药过量把自己弄的不人不鬼的吗?”褚浔阳随口说道:“是他的大限将至了?”

崇明帝到底也是一国之君,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直接在这个人身上下手,但现在是他自己折腾的期数将近了,推一把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大概也是快了吧!”延陵君道,却明显的有点心不在焉,不怀好意的捏了下她的鼻尖道:“你这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这一大清早的,你不问意儿昨晚睡得好不好,早膳用没用,却还有心思去理会别人的死活吗?”

“她怎么可能睡得不好?”褚浔阳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自家闺女是乖巧到了一定程度了,干脆就完全不用操心,久而久之,她就真的完全不当回事了。

延陵君掀开毡门,揽着她进了帐篷,正好迎着青萝神色焦灼的要往外走。

“这么火急火燎的,干什么去?意儿呢?”褚浔阳随口问道。

“公主,驸马,小郡主不见了!”青萝急道,眼眶通红。

延陵君的眉峰敛起,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些什么情绪,褚浔阳却还是那么一副无所谓的神气,想了一下,转身就走,“别找了,我去抱回来!”

延陵君明显是和她一样的想法,只是相较于褚浔阳的无所谓,他却明显满脸的郁气。

褚浔阳是真的完全没往心里去,一边走着,一边想起了之前未完的话题,就又说道:“前头不是说太子妃又怀孕了吗?生了吗?这一次是男孩还是女孩儿?”

在生孩子这件事上,风连晟还是蛮有效率的,大婚的第二年太子妃就给添了位郡主,眼下正怀着第二胎,从月份上算,大概也就在这年关前后临盆了。

“还没呢!”延陵君虽然没心思,但也不好晾着她,不回话,只就不冷不热道:“去年荣怀萱才生了儿子,那孩子还颇得老皇帝的眼缘,太子至今无后,朝中又在闹腾的利害,最近所有人都摩拳擦掌,盯着太子妃的肚子呢,太子妃如果能顺利产子还罢了,否则——老皇帝大限将至,荣澄昱不会再等了,一定会以后继无人做引子,煽动朝臣攻击太子的。”

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一个年关,他们必须赶回去,这样的场合,不管怎样都不能缺席的。

两人一边说着话,几乎是横穿了大半个军营,最后在靠近边缘的一个半大的帐篷前面止步,掀开毡门走了进去。

那帐篷和普通士兵居住的帐篷很不一样,里面摆设讲究华丽,一张柔软的大床放在最里面,上面头发披散,伸腿坐着个金袍少年,他嘴里咬着根枯草,看上去百无聊赖的样子,盯着那帐篷的某个角落。

褚浔阳二人进来,他也没动。

两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就见那边的一个木架子旁边荣家小妮子正来来回回的练走步,顺带着不时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去抹那架子上的武器。

海绍维自己坐在床上,床上摆了一堆不知道哪里搜罗来的新奇玩意儿,但是那小丫却是如入无人之境,连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

海绍维龇牙咧嘴的活动了一下腮帮子,干脆从床上跳下来,拍了拍袍子道:“这里是南华的军营,我就是把她抱过来玩的,里里外外有十几二十万人盯着,你们还担心我能拐跑了她不成?”

这个孩子的厚脸皮程度可以说是叫人叹为观止,延陵君把他留在军营里养伤,他是明明知道彼此双方是个什么关系,但是在他们夫妻跟前却从来不见外,里外出入,就跟自己家似的。

褚浔阳是没心没肺,也想不到要管他,延陵君是不能和他这么个孩子计较,索性也置之不理,结果最近这两个月,这小子竟然变本加厉,养成了新的嗜好——

偷孩子!

因为这孩子出身长城部落,再加上本来就不是个善茬儿,青萝几个防他十分严密,但就是这样也还是有好几次叫他钻了空子,趁着丫头们不注意,就把荣意那小妮子给偷偷抱出来了。

偏偏荣家丫头和她娘的性格神似,天生胆子大,不惧生,被偷走了也不哭。

第一次是青萝出门去给她找羊奶,回来直接不见人,天翻地覆的找了俩时辰才从海绍维这里抱回去了,差点急疯。

算上这一次,荣家丫头这被偷已经是第四次了。

延陵君就算再不想和他计较,也干脆就压不住脾气,冷着脸道:“海绍维,你是非要我给你警告才能消停吗?几次三番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海绍维彼时已经晃荡到了那个角落里,托腮蹲在旁边,满面愁容的看着荣家小丫头旁若无人的淡定走来走去。

这娃娃的样貌是继承了延陵君和褚浔阳所有的优点,高额头,丹凤眼,小巧的鼻头嘴巴,只是性格有点怪,这么小的娃娃,别人家的都是逗着就乐的,但是这娃娃却极为安静,每逢有人想逗着玩玩的时候,她居然都是不理人的,还是顶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漂亮脸蛋儿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海绍维盯着她那张漂亮的娃娃脸看了又看,最后终究满是挫败的扭头对延陵君发牢骚道:“这丫头怎么这么难搞?我费那么大力气把她偷出来,就是想先混熟了嘛,你们和我父王之间的关系总这么晾着也不是个事儿,干脆找个机会化干戈为玉帛,这小丫头长的还蛮叫人喜欢的,将来许给我做媳妇了,正好咱们这也算亲上加亲了!”

那少年的语气散漫,但是一双狭长的凤目光影流转,灼灼生辉。

旁边的荣家丫头明显没懂他在说什么,而褚浔阳听了这话却是彻底愣住了,只有延陵君瞬间黑了脸,大步冲过去,提着他的衣领直接从帐篷一边砸开了一个缺口,把人丢了出去,一面声音还处于爆发边缘的冷冷道:“马上滚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说完就提起自家闺女往腋下一夹,风卷残云一样冲了出去。

褚浔阳忍俊不禁,却是站在原地没有马上离开。

片刻之后,海绍维就扒着那帐篷上面的破洞探头进来,冲她眨眼睛道:“我是说真的呢,冤冤相报何时了?还是考虑考虑亲上加亲吧!”

“亲上加亲?”褚浔阳闻言就笑了,举步走过去,“你父亲是君玉的亲舅舅,从辈分上讲,你也是我家丫头的小舅舅!”

“可是我们长城部落的人,是不管这些的!”海绍维眨眨眼。

他那一副嬉皮笑脸的神气,倒是和褚浔阳初次见他时候的很不一样。

褚浔阳看着他,脸上笑容慢慢敛起,弯身下去,蹲在了帐篷的这一边。

许是被她这个郑重其事的表情感染了,海绍维脸上笑容也逐渐的淡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直又过了好一会儿,褚浔阳才抬手揉了揉这孩子杂乱的发,轻声问道:“你父王对你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亲人吧?”

海绍维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出现眼睛,沉默了一阵才重新扬起脸来,神采奕奕却也郑重其事道:“不是亲人,是家人!”

亲人和家人,这两个称谓有何不同?

褚浔阳愣了一瞬,随后就又笑了道:“就是因为重要,所以你可以为他做很多的事?”

海绍维脸上表情一僵。

褚浔阳却没等他开口就又继续道:“那次去烈焰谷,是你自作主张的吧?”

这件事,虽然风邑和海娜会谁都没说过,但是只要想想也就知道了,风邑不比他们,和荣澄昱打交道并不是一两天了,应该很清楚那人有多少实力,更知道他对风清茉一定势在必得,那种情况下——

就算风邑真要去抢人,也只会是自己去,而不该是让这个孩子前去冒险。

很显然,海绍维是很不习惯就这样被人戳穿了心事的,他抿着唇角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才正色重新抬头看向了褚浔阳道:“咱们双方就这么死耗下去,对谁来说,都不是好事,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补救的法子吗?”

褚浔阳看着他,她能领会到这孩子的一番话是出于真心的,但是最终,她也只是摇头,“你父王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家人,而曾经对我而言也是无可取代的亲人就死在他的算计之下。现在我的心情和你要保护他的心情一样——是责任,明白吗?”

这些话,说的是有些深奥,但海绍维本身就是个极为聪慧的孩子,一点即通。

褚浔阳叹了口气,拍了拍裙子站起身来往外走。

海绍维暮色深沉的看着她的背影,就在她要掀开毡门走出去的时候,突然高声道:“那咱们就各凭本事吧,将来等我娶了荣意,你也总不能不认我这个女婿吧?”

这一次褚浔阳是真的被他逗乐了,勉强憋着笑,一双眸子里的笑意就绚烂璀璨的让人眼花。

她回眸,又看了眼那个扒在窟窿边上的少年,道:“那可不成,一定是要我家丫头认了的才是我荣家的自己人!”

至于外人,自然还是杀无赦的!

海绍维的眼睛贼亮,确认道:“说话算数!”

“当然!”这一回褚浔阳是真的笑出来了,转身掀开毡门走了出去。

海绍维的眼前飞过她绚烂到极致的笑容,本来踌躇满志的心里突然就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样——

荣意那小丫头到底是像谁啊?跟她亲娘这亲和力完全不一样,天天顶着一张冰块脸不理人,这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拐到手啊?!

——

趁机将海绍维赶了回去,又将军务暂时交给军中副帅代管,因为这一趟回京注定了风波不小,从安全考虑,又从防狼的角度考虑,延陵君干脆一封密信把苏逸叫过来给他看孩子,这才放心的打包行李,带着娇妻重返繁华帝京。

这么一番耽搁下来,时间上就有点赶了,一行人抵京已经是腊月二十二,次日就是小年夜。

因为和荣澄昱那边已经彻底的势不两立了,两人回京之后就直接没回镇国公府落脚,而是住了当初崇明帝赐下的公主府。

吩咐了下头的人收拾行李,两人这才马不停蹄的又赶去国公府给荣显扬请安。

这两年,荣显扬在朝中和荣澄昱处处针锋相对,因为较着一口劲要死磕,他的精神倒是不错,比起两年前也没怎么见老,只是眼神中又明显的透露出几分明显的沧桑。

“父亲,是孩儿不孝,明知朝中局势凶险,这两年还放任您一个人留守京中,您——受累了!”两人进门就直接给荣显扬行了大礼。

“起来吧!自家父子,不说这样的话!”荣显扬淡淡说道,聊作不经意的打量两人一眼。

两人起来落座,铁方送了茶水上来,荣显扬喝一口茶,方才问道:“容易那丫头呢?你们没带着她一起回来?”

“本来该带她回来给父亲看的,可是眼下朝中风声鹤唳,恐有大事发生,怕带着她反而成了累赘,就还是将她暂时留在军中了。”褚浔阳道,顿了一下,又补充,“等这一次的事情了了,再接她回来拜见父亲!”

“嗯!”荣显扬含糊的应了声,也没再多问。

一家人互相询问了一下彼此的近况,然后延陵君就稍稍正色道:“父亲,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就是这种掩饰太平的局面应该也维持不了多久了,听说近期崇明帝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们一定会借机孤注一掷的,父亲你现在和那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承担的风险很大,要不——”

“我要搬出去,早就搬出去了!”荣显扬却是没等他说完就已经冷冷的打断,“我住在这里,他才是要处处提防,不得安生的,很熟自从两年前我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现在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你们不必挂心我,倒是你们自己,长久不曾回京,又正赶上现在风急浪高之时,一定要万事小心!”

“父亲你尽管放心,我们心里有数!”延陵君应了,双方又就着当前的时局讨论半天,他的舌尖上一直都有几个字打旋儿,但是每每看到荣显扬过于疲惫的眼神,终究是没能问出口。

自从和四王府联姻以后,镇国公府现在是水涨船高,荣澄昱也一改往日里低调的作风,每日都有应酬交际,十分繁忙。

延陵君两个一直在那里呆了整个下午,看着天色将晚,因为不想和荣澄昱碰面,也就没有留下来用膳,早早的告辞离开。

因为麒麟山脉一带动荡不安的局面被延陵君夫妇给彻底稳住了,这两年时间之内,两人虽然不在京城,但也是名声大噪,所以回京的消息刚刚传开,一个下午就收到了五六家的拜帖和宴会的邀请函。

“马上要过年了,这些人也不嫌累得慌,动辄就是宴会应酬。”褚浔阳捡起一份帖子随意翻看又扔回了桌上。

延陵君倒是不觉得厌烦,在一堆帖子里挑挑拣拣,最后抽出一封来,“小年夜的宴会果然还是摆在东宫的,我们也许久不曾见到连晟太子了,既然目前咱们和他是友非敌,明天便就先过府去见面叙叙旧吧,算是提前打个招呼!”

只冲着风乾和荣澄昱搞在了一起,但凡是他们夫妻没有野心不想上位受累,现在似乎是别无选择,就只能是站风连晟的队。

“也好!风连晟那人虽然有时候也挺不是人的,但是和我们之间,他都一直还算给面子的!”褚浔阳笑笑,倒是一脸期待中的神情。

——

太子府小年夜的宴会是在晚上,褚浔阳一行去的并没有太早,是踩着日落时分的点儿登门的。

风连晟和他们之间虽然没有任何明言承诺,但是彼此间心照不宣,已然是形成了一种默契,是他自己亲自到大门口迎接的两人入府。

两人在大门口就寒暄的十分热络,毫不避讳,虽然现在京城里的人尽人皆知,因为某种原因镇国公荣澄昱和世子荣显扬势不两立,但镇国公府一直没有分家,好歹都顶着同一家人的名头,眼前的这个场面还是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别扭。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延陵君一笑朗朗,眼光四射。

“彼此彼此!”风连晟回他一个笑容,许是这两年在京城里举步维艰,风连晟这一个笑容之间就更添了几分沉稳的贵气。

他说着,就又转向褚浔阳看了一眼道:“定国公主也来了,你和本王的太子妃还没正式见过吧,有些不凑巧,最近她身子重,要闭门养胎,今晚的宴会也不成出席了,没能出来相见,你也别见怪!”

“太子殿下言重了,自然是太子妃的身子和小皇孙更要紧,既然太子妃那里不方便,本宫自是客随主便,今天既然登门了,还是我亲自过去拜会吧!”褚浔阳道,居然也不厌其烦,破天荒的说了许多话。

“好!现在离着开宴的时辰还早,本宫差个人送你过去!”风连晟颔首,随意的招呼了一个丫头过来吩咐。

风连晟现在对外面防的紧,横竖在他的府邸之内也不担心会有什么事,褚浔阳就跟着那婢女去了后院。

风连晟的太子妃出身梁国公府,名唤梁蕊,是梁国公最小的女儿,典型的大家闺秀,她的人生的娇小玲珑,细眉细眼,笑起来的时候极具亲和力,褚浔阳见她第一眼倒是就不讨厌。

“是定国公主是吧?我以前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你两次呢!”婢女带着褚浔阳进去,正坐在美人榻上做绣活的太子妃赶紧放下手里花绷子,就要起身招呼。

她的肚子,应该差不多已经足月了,大腹便便,起身十分的笨拙。

褚浔阳自己也是生养过孩子,对这其中辛苦,心领神会,便赶紧上前一步,拦下了她道:“娘娘不必客气,您怀着身孕,本宫还要登门打扰,这本就是本宫的不是,娘娘不必起身,快坐着吧!”

“今天府里设宴,我本来也该出去招呼的,可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夜里总是容易惊梦,睡不安稳,中午打了个盹儿,起来也就这般光景了!”太子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稍稍让旁边让了让,直接就请了褚浔阳在榻上坐。

褚浔阳也没矫情,横竖两人之间也不算什么故交,只就着场面上的话你来我往的寒暄了一番,不难看出,这位太子妃虽然看着娇娇弱弱的,但真要说起话来却是逻辑清楚,滴水不漏的,绝对不是个软弱可欺的主儿。

褚浔阳在她那里也没坐的太久,只喝了杯茶,就推脱要腾地方给她休息,起身告辞出来了。

太子妃也没强留,只打发了身边的大丫头送她。

褚浔阳从主院出来,跟丫头问了路,便直接横穿花园,要取捷径去前面的宴会厅寻延陵君,正在穿过花园小径匆匆而行,冷不防迎面就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

风启!

这是自风连晟大婚那日宫中事故之后,两人第一次正式照面,倒不是褚浔阳心虚或者故意躲着他,只后面紧跟着就出了风清茉的事,她又跟延陵君南下去了军中。

本来两不相见,褚浔阳也不会刻意的把之前的事件放在心上,但是就这么碰面了——

那感觉又完全的不一样的。

这花园里的小路本来也就只有那么宽,要避就更显得刻意,褚浔阳索性便迎上去,微笑和他打招呼,“许久不见,二殿下如今的气色见着倒是好多了,别来无恙!”

“嗯!”风启只含糊的应了一声。

整整两年未见,她似乎还是和当初一般的模样,一样的爽朗明媚,光彩慑人。

这女子,仿佛一生都不会变,每一次见到,都是一样的明艳动人。

整整两年,在茫茫一生里面明明是很短暂的一段光阴,但却是直到这一刻再相见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光阴漫长。

恍如。隔世。

风启似乎是没什么兴趣说话的样子,而他面上的神情依旧冷淡,没什么特别情绪的一张脸。